100 風起雲榮大幕開

“他們怎麽就抱在一起了!”玄子苓拉着葉夜,一臉驚恐地問着。

葉夜任由他拉着,一臉不耐煩,板着臉不說話。

“你家世子也太失禮了。”他不高興地補充道。

葉夜一臉可憐地看着他。

“你看看,你仔細看看。”葉夜把他的腦袋按在花壇後面,讓他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

葉景行之前手受了傷,幸好沒傷到經脈,但還是被吊了起來。

傷的是右手,葉府又沒有丫鬟,日常吃飯就成了問題。

如今的一幕,正是江雲宜在喂他吃飯。

“真是過分,讓我們雲宜做小丫鬟的事情。”玄子苓不忿地碎碎念着。

葉夜翻了個大白眼,接到世子警告的目光,連忙把人壓着脖子帶出去。

“少管,你情我願的事情,就你離譜。”他把人火速帶離現場。

“你沒告訴他?”葉景行喝了一口粥,語焉不詳地挑了挑眉,

“我以為他看得出來的。”她無奈地說着。

“我都跟葉夜說了,你怎麽還不跟玄子苓說。”葉景行不吃飯了,靠在椅背上,有些不高興,“你該不會……”

他眯了眯眼:“始亂終棄吧。”

江雲宜手中的粥碗差點打翻,一張臉也不知是被這話還是這突然起來地靠近逼得又紅又白,臉色精彩。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他繼續靠近她,不悅地問着。

“吃飯吧。”江雲宜向後仰去,手忙腳亂,捏起一塊糕點就往他嘴裏塞去,“幼不幼稚。”

“咳。”她咳嗽一聲,扯回正事,“接下來要做什麽啊,蜀州之危也算解了,蠻夷短時間內沒有餘力集結兵力了。”

葉景行咽下糕點,随意說道:“等消息。”

“那個流言……你弄得。”她小心翼翼地問着。

“這麽損的事情明顯就是文人手筆。”他嗤笑。

雖然借助了賽西施的水路,把事情幾天內傳得全國皆知,但這等事情,他也不會主動提起。

江雲宜攪着白粥不說話了。

“那我們現在就幹等着嗎?”她眼皮子總是在跳,心中莫名不安。

這事蔓延得太快,紙是包不住火的,溫家尚且還有祖傳餘威庇護,但劍南道卻是仇恨拉滿的,遲早會查到葉景行身上。

“嗯。”葉景行漫不經心地捏着她的手,把粥送到自己嘴邊,指尖揉着指尖,“別想這些事情了,你打算餓死我嗎?”

江雲宜手指發燙,連忙收斂神思,抽回手:“知道了。”

流言越傳越廣,越來越離奇,甚至還把之前的草藥案和糧食案都扯了出來,大堯人心浮動,民憤開始堆積。

新帝上任當真是沒遇到一件順心事,按下這頭,浮起那頭,偏偏又不是極有耐心的人,半個月的時間,流言越演越烈,朝堂上也是人心各異。

直到昨日泰山地動,塌了旭日山,山中的玉皇石被離奇攔腰斷裂。

旭日山是皇帝泰山祭拜時的場地,其中玉皇石因為肖像加冕冠衣的人更是被當做神跡保護起來。

泰山不是沒經歷過地洞,次次官家都下罪己诏,可那一次都沒有這次來得突然,來得湊巧,來得猛烈。

禦書房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拖出去無數個宮人。

皇宮風聲鶴唳。

“下什麽罪己诏,朕做錯什麽了,混賬,都是混賬東西。”新帝踢翻腳邊的椅子,大聲怒吼着。

溫如徐垂眸站着,手指籠在緋紅色的官袍中,映得皮膚蒼白,眉眼深邃,不言不語地沉默着。

“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好,卯起子睡,兢兢業業,可到處都是爛攤子,爛攤子。”

他氣得直喘氣,眼睛紅得出血,雙拳砸在梨花木案桌上,憤怒不甘。

先帝确實留下一大堆爛攤子,但當時有作為帝師的太傅一路保駕護航,朝綱勉強維持穩定。

太傅世家出身,文人楷模,一生奉獻給朝堂,終身不曾娶妻,只收養了一個好友遺孤,卻白發人送黑發人,做事雖然雷厲風行,但任誰也指摘不出錯誤。

如今這攤爛攤子更多的是太傅溘然長逝後,兩宮相鬥留下的,只是朝堂上沒人有太傅這等魄力和手腕,甚至是足夠的尊敬,開了口的傷口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嚴重。

直到現在,被一個□□驟然點起,瞬間無人能控。

“是不是葉景行搞的鬼。”官家疑神疑鬼。

那張臉再也不是當初溫文爾雅的模樣,反而因為這幾個月的煩心,迅速消瘦下來,顴骨突出,隐隐有了瘋癫的跡象。

他的目光露在溫如徐身上,平靜中帶着一絲猜忌。

“你在劍南道多日,難道就沒察覺到什麽。”

溫如徐眉眼低垂,面不改色,冷靜說道:“入了劍南道危機四伏,蠻夷流兵一直逃竄各州,戰亂不止,蜀州十日發生三次小規模戰鬥,微臣都不曾仔細和世子說過話。”

“世子也不願與臣說話,最後是江家三娘子送臣出的城。”

他最後淡淡補充道。

官家臉上的猜忌之色逐漸淡去。

是了,葉景行的性子狂妄得很,溫如徐能平安回來應該靠得是和江雲宜的舊情。

“蠻夷和劍南道的戰事如何,為何遲遲沒有戰報。”他

恢複了冷靜,揉了揉發疼的額間,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溫如徐沉默地搖了搖頭:“微臣去之前,蜀州便是一直僵持,蠻夷占據上風,沒有情報,應該是蜀州毫無無進展。”

官家緊握的拳頭微微松了松,臉上的神情安靜許多:“也是。”

“流言的事情查的如何?”

溫如徐擡眉,露出一雙平靜無波的眼:“只知京都這邊的流言是一個商人自扶州那邊帶來的,人已經走了,但是具體的源頭因為流傳的範圍太廣,至今沒有痕跡。”

“扶州?劍南道?”新帝瞳孔一縮,“是葉景行……不對,葉家常年紮根劍南道,不了解京都……”

他突然咬緊牙關,手指微微顫抖。

角落中的溫如徐擡眉,注視着他,目光平和,看着他沉靜在自己的情緒中,臉色陰晴不定,最後只是眉眼無言地斂下,沉默地站着。

“下去吧。”新帝疲憊地揮揮手。

溫如徐躬身退下,剛一出門就看到黃門提着食盒和章如海說着話。

“官家最近不是頭疼嗎?”

“皇後娘娘送來的藥膳。”

“親自熬得呢,特意讓雜家送來的。”

那人是姐姐身邊的大黃門。

黃門一見溫如徐就殷勤地低頭哈腰,溫如徐點點頭,面不斜視地直接離開了。

官家把眼前的一幕盡收眼底。

章如海提着食盒走了進來。

“娘娘親手做的十棗湯,官家可以嘗嘗,還熱乎着呢。”章如海笑臉盈盈地說着。

官家疲憊的臉上露出一點笑來。

“對了,把魏萊叫來,讓他去查查扶州淮諾叫來。”他吃了幾口,突然說道。

章如海心中一冽,但臉上還是笑容滿面,低聲應下。

京都風起雲湧,局勢瞬息萬變,沒多久,一騎鐵騎從南城門策馬而去。

與此同時,一只海東青自京都一處宅院飛起朝着西南而去。

葉景行賴着江雲宜數日,直把人磨得面紅耳赤,她一生氣就喊胳膊疼,弄得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劍南道的秋天落下最後的帷幕,風頓時淩冽起來,葉景行手上的繃帶也終于要拆了下來。

江雲宜捏着他的手臂,來回動着:“有不舒服嗎?”

葉景行搖了搖頭,自己大力地甩了幾下,把人吓得臉色大變:“好得很,不用擔心。”

“若是孔大夫還在,定然好得更快。”江雲宜收拾着藥箱,突然有些難過地說着。

葉景行不說話,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別動我頭發。”她大怒,伸手把他的手甩了下來,不高興地瞪着他。

兩人說話間,一只海東青落在他的案桌前。

海東青頭部白色綴有褐斑的羽毛在風中一抖一抖的,雪白利爪抓着窗沿,收攏巨大雙翅,注視着她們,天藍色鳥瞳明亮又清澈,兇悍而睿智。

“這不是溫家的海東青。”江雲宜驚訝地說着。

“你認識?”

江雲宜頗為心虛,打着哈哈:“見過一次。”

葉景行略帶深意地挑了挑眉,卻沒繼續說話。

這個海東青是溫家專門用來傳重大消息的,平常不輕易見人。

不過江雲宜不願多說,他也不會過于追問。

畢竟誰都有秘密。

葉景行讓葉夜拿了一塊生肉來,等它吃飽了,這才把他腿邊的布條取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打開熏爐把布條燒了,江雲宜只看到扶州二字,就見火苗迅速把布條吞噬。

“怎麽了?”她見人眯着眼,明顯是在打壞主意的模樣。

“我們該幹活了而已。”葉景行在案桌前快速寫了回信。

海東青歪着頭看着他奮筆疾書,眼睛一眨一眨的,見他來塞信,甚至還主動擡起腳來。

“好可愛。”江雲宜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眼巴巴地看着它。

海東青也扭頭,盯着她看。

“海東青性格兇猛,除了飼主其他人都……”

葉景行還未說話,就見一直盯着江雲宜的海東青突然伸出半邊巨大的翅膀,雪白的翅尖在日光下熠熠生光。

那翅膀落在江雲宜面前極近的距離。

江雲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臉上不由露出笑來。

“有點硬呢。”她一本正經地說着。

只是她還沒摸/過/瘾,海東青就倏地收回翅膀,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極為無情。

江雲宜眼巴巴地看着鳥飛遠了,張開的雙翅好似巨大的鐵扇,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直到它消失在眼前,這才戀戀不舍得收回視線。

她一扭頭,就看到葉景行抱臂,似笑非笑地說着:“沒什麽話說嘛?”

“說什麽啊。”她睜着大眼睛,無辜的問着。

葉景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倒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江雲宜背着手,眯着眼,沖着他直笑,又無辜又天真,眉眼彎彎,直把人看的心都軟了。

“我等會要出門,你最近出門記得帶黑衣衛。”他揉了揉江雲宜的臉。

她的臉又白又嫩,輕輕捏一下就弄出紅印子,突兀地出現在臉上,看得他極心疼。

“京都有消息了嗎。”江雲宜乖乖仰着頭,任由他揉着,含含糊糊地問着。

“嗯,我要去趟扶州。”葉景行簡單說道。

“危險嗎?”她睜眼,擔憂地問着。

“很快就回來,最多五天。”他放下手,發現臉頰越來越紅,頗為心虛。

“哦。”江雲宜點頭。

葉景行很快就出門了,江雲宜也自己溜溜達達地玄明堂。

碰上剛散課的老師,乖巧地打了個招呼。

王來招拉着她直皺眉:“臉怎麽這麽紅啊,是不是過敏了啊。”

江雲宜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水缸,臉色越發通紅。

怪不得一路上臉頰都是熱熱的,還以為是走路走熱的。

她氣得直拍水缸。

葉景行還未回來,但江雲宜在他走的第三天聽到扶州刺史淮諾打獵時被一只雙鈎利箭驚吓,失足掉下馬,摔斷了脖子的消息,眼皮子倏地一跳。

這麽巧!

她坐在玄明堂的後院的屋檐下漫不經心地搗着藥,眼神都不知道落在哪裏。

“想什麽。”

一個巨大的雄鷹風筝落在她面前,雄鷹展翅,正是海東青的模樣。

她一臉驚喜,擡頭間就看到葉景行自屋檐上一躍而下。

“扶州風筝最是有名,喜歡嗎。”葉景行穿着青竹色長衫,靠在欄杆上,笑問着。

“怎麽不從正門進。”她接過風筝,看着栩栩如生的海東青,笑得眼尾睫毛直顫。

葉景行摸摸鼻子:“玄子苓攔着門呢。”

玄子苓防着他跟防賊一樣,一見他就緊張兮兮的。

江雲宜噗呲一聲笑起來。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她捏着風筝高高舉起,感受着蜀州初冬的風力。

“事情做得比想象中的快。”他眯了眯眼,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帶着一絲嘲弄,但他無意多說,只是轉移話題道,“去放風筝嗎。”

江雲宜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這邊開開心心地放着風筝,京都卻是風雲突變。

官家聽到魏萊的禀告,氣得失手打碎了硯臺,甚至對着不幸撞槍口上的張貴妃發了一頓邪火,直把人罵得哭得不能自己。

空蕩蕩的禦書房內,只剩下魏萊一人,官家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雙手直抖,氣得直喘氣。

“這麽巧,分明是故意的。”他癡狂一般喃喃自語,“雙鈎利箭,分明是恐吓朕。”

雙鈎利箭是蠻夷特有的利器。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朕身上。”他捏着一本折子,失控地低聲喊着,“對,對,劍南道,讓他們去找劍南道的麻煩。”

他低聲嘶吼道,眼角通紅,眼底帶着血絲,擡頭看着角落中匆匆回來的魏萊。

魏萊臉頰激瘦,一雙眼宛若死水一般平靜,早已沒了以前精幹的模樣。

“去,按照之前的計劃進行,讓他們去找劍南道,去找他們。”

魏萊一愣。

“還不快去!”他失控地大喊着。

魏萊臉色灰白,跪下行禮後,低頭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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