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感覺有點怪怪的
葉家二郎和他爹平日裏常常在省城跑镖, 不怎麽在家,大滿媳婦娘家大哥抱了孫子要辦流水席,她帶着大郎過去幫幾天忙, 也不在家, 只留了潘菡萏照應家裏,喂雞喂豬。
晨光微熹,馬車的轱辘聲由遠及近響起來,潘菡萏在屋裏聽見了,便端着簸箕出來,倚着門框剝豆子,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手臂,睜大眼睛盯着慢慢走近的葉堂彥, 等人到了眼前, 她軟軟地招呼道:“葉少爺上學去呀。”
葉堂彥目不斜視, 并不看她。
潘菡萏有些讪讪地。
葉堂彥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葉秋彤的家門, 似乎想看他在不在家。
潘菡萏注意到了,她笑道:“九奶奶沒有車馬,每天天色微熹就去縣城了, 現在八成都快到了。”
她雖然不是葉家圩子的人,不用按輩分叫, 但是她心裏下意識的把自己跟葉堂彥放在平輩。
葉堂彥終于微微停下腳步,側頭回應了她一句:“謝謝。”
然後失落地上了馬車走了。
潘菡萏盯着那馬車遠去的方向,心裏一陣犯酸,雖然他理她了,但是他是因為別的女子才理他的。
女人的直覺讓潘菡萏覺得,這位葉少爺似乎對住在對面的這個小寡婦有好感, 這一點讓她心裏很不痛快。論容貌,她不比那個寡婦差,論出身,她可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雖然現在落了難,那也不知道比一個鄉村寡婦高貴多少倍。
葉長驢外出路過此處,看見這個年輕的女子端着簸箕站在門口發呆,露出的手臂像藕節一樣白嫩,忍不住打量她幾眼:“你就是鐵子從外面帶回來的媳婦?”
潘菡萏擡起袖子遮面,羞答答地答他:“奴家還沒有跟二郎成婚呢,不知這位哥哥是誰?”
葉長驢的目光貪婪地在她臉上胸上盤桓了一陣子,擡腳往院子裏看了一眼:“我是鐵子他哥,家裏人都不在麽?哥哥口渴了,讓我進去喝杯水,這就算認識了。”
潘菡萏福身,把葉長驢讓進了院子。
天氣已經很冷了,葉秋彤起了個大早,去村外的樹林裏撿了一些枯枝,又砍了些細弱的樹枝回來,她買不起木炭,好在這時候沒有林業管理局,她可以自己砍柴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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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條,板車上整整齊齊碼着幹菜在曬,屋檐下還挂了幾穗子玉米棒子,角落裏堆着她囤積的過冬柴火,葉秋彤心滿意足地環視了一番,鎖上院門出發了。
冬天抄書就凍手了,她得趁着現在天還不太冷多抄一點,要是能攢下些銀子買幾塊肉腌臘上,那這個年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葉秋彤一天的活計忙完之後,去找王掌交東西,正趕上邱記各店鋪年底盤賬,賬房特別忙。
東家邱子石不在,王掌櫃暫時主持各項事務,他有些分身乏術,正焦頭爛額的時候,看見葉秋彤來了,忙問她能不能幫幫忙,他記得她當初曾經信誓旦旦說過自己會算賬。
葉秋彤本來是來打卡下班的,沒想到老板提出了年底加班的要求,她哪裏有理由拒絕呢,只能同意了。
她其實是不介意幫忙的,她現在能衣食無憂,多虧了邱子石願意給她一個工作的機會,只是她不住在縣城裏,加班太晚的話,回家有點不安全。
月亮升上來之後,王掌櫃終于想到了這一點,連忙抱歉地讓葉秋彤回去了,又問她會不會害怕,若是害怕就找個小夥計送她。
葉秋彤本來是有點怕的,但是低頭一看在自己腿邊繞來繞去,小牛犢子一樣的大黑,她就不怕了:“不用了,有大黑在,壞人都該怕我才對,你這裏這麽忙,我就不添亂了。”
她牽着狗走出書院大門,剛走幾步,就看見月亮底下停着一輛馬車。
葉堂彥從馬車上跳下來:“那個,我們反正同路,你上車吧,一起回去。”
葉秋彤有些驚訝:“你怎麽還在這裏?”
葉堂彥紅着臉搓搓手:“坐在學堂裏貪看了一本書,一時忘了時辰。”
葉家趕車的長工有些詫異地看了少爺一眼,少爺明明在這裏等了半天了,不是在裏面看書的啊,長工是個老實木讷的人,并不會多說一句話,又像木頭般低下了頭。
葉秋彤當然不會上車,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她微笑着拒絕了。
葉堂彥知道她是為了避嫌,嘆了口氣:“天色晚了,你一個人行路不安全,你既不願意上車,那彥兒便陪着你走吧。”
天已經黑透了,路上還有一段沒有人家,身邊有個人确實能緩解很多恐懼,葉秋彤不說什麽了,笑了一下算是應了。
葉堂彥便讓長工慢慢地趕車,一路陪着葉秋彤往家走,一直到半夜時分才到了葉家圩子。
一路上兩人都很安靜,安靜地有點尴尬。
終于到了葉家圩子,葉秋彤停在家門口:“到家了,多謝你。”
葉堂彥也站住了,讓長工先趕馬車回去喂牲口,自己留了下來,好像有話想跟葉秋彤說。
兩人面對面站着,月光下,葉堂彥秀氣的眼睛裏炯炯有光。
葉秋彤感覺到這個少年情緒裏有些隐藏的東西在湧動,她有些窘迫,卻只能假裝沒有察覺。
搶在葉堂彥開口之前,她握拳揮了揮手,狀似無知無覺道:“聽說你要是能選上孝廉的話,明年春天就要去京城考試了,加油啊小夥子,考個狀元回來,立個功名杆子在葉家祠堂門口,我作為葉家的長輩,也覺得臉上有光。”
葉堂彥聽着聽着,眼睛裏的光便黯淡了幾分,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好的。”
“那早些回去吧,明日還要去讀書。”
葉秋彤轉身進了院子,關上了院門,不再多看他一眼。
進屋以後,她臉上繃着的客套笑容松弛下來,揉了揉蘋果肌,整個人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加了一天班好累好累,剛才的情形還很怎麽說呢,就很emmm~感覺有點怪怪的,令人不适。
大黑狗八成也是這樣想的,回來往窩裏一趴,就老老實實睡了。
葉秋彤這才感覺到有點奇怪,一直不待見葉堂彥的大黑這一次跟他一起走了這麽遠的路,居然沒什麽意見。
潘菡萏還沒睡,這幾日家裏沒有人看着,她懶得做事,攢了一大堆髒衣裳,估摸着那個惡婆娘大約就該回來了,不得不洗了,才連夜坐在院子裏洗衣裳,隔着門聽見了葉秋彤說話的聲音,似乎身邊還有一個男人,兩人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
她立刻站起來,蹑手蹑腳趴在門上偷聽,只聽見葉秋彤關門的聲音。
又隔了一會兒,外面沒動靜了,她便把門打開一條縫,隐約看見一個男子的身影影綽綽走遠了。
潘菡萏恍然大悟,原來是對門這個寡婦跟男人勾勾搭搭。
她重新坐回去洗衣裳,一邊洗一邊琢磨,對門這個女的,畢竟是個寡婦,開過葷的女人,怎麽可能憋的住。在葉家少爺面前裝得一副清高純情的模樣,背地裏還不是跟我一個樣兒,裝模作樣的□□最可惡!
想着葉秋彤的臉,潘菡萏心裏有氣,手上也使勁,把衣服搓得嘩啦啦的,心裏冷哼了一聲,“我一定要叫葉少爺看清她的真面目。”
葉秋彤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臭罵了一頓,她累了,很快睡了。
幾百裏外的紫禁城,上書房燈火通明。
狄揚蹙着眉,擡起的胳膊有千斤重,正在認認真真地寫着劉太傅的書法作業。
福來看了一眼,一張宣紙上密密麻麻全是“朕已閱”,他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皇上,為何反複寫這幾個字。”
狄揚終于又寫完了一張,放下筆,立刻有宮女上來替他揉手腕子。
胳膊酸的不行了,寫字比騎馬射箭還累,狄揚靠着椅背癱坐着,發出了一聲靈魂出竅的喟嘆,然後才回答福來的問題:“劉太傅說,這是速成法,朕需要寫的字不多,這幾個寫好了,滿朝文武都能知道朕長進了。”
福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得應和:“劉太傅有學問,想必是有道理的。”
他仔細地把皇帝的書法作業收起來,又小心翼翼地問:“皇上,是否要就寝,明日還要早朝。”
狄揚也很想休息,但是,他搖搖頭又拿起旁邊一張宣紙:“祁首輔還給朕留了個策論文章,他說朕哪怕只寫一百個字也好,朕說自己起碼能做出兩百個字的文章。”
福來還想再勸,狄揚已經堅定地提起了筆,嘴裏嘟囔着:“在那個書院裏,好像二百字文章是剛開蒙的小童寫的,朕總該比他們強些吧。”
福來閉嘴了,心想,反正兩百個字,很快便能寫完了。
他覺得最近皇帝好像不一樣,願意念書了,這是好事,可是皇帝這股向學的勁頭并不像是大徹大悟了什麽,更像是跟自己較勁兒似的。
祁開濟出的題目很簡單,就八個字“全則必缺,極則必反。”
顯然寫文章和寫大字是兩碼事,狄揚久久下不了筆,他有些茫然地問福來:“這是什麽意思?”
他能看出來這大概是物極必反的意思,卻不明白如何用這句話寫出一篇文章來。
福來哪裏知道這些,搖頭:“這仿佛是呂氏春秋裏的話,奴才姓呂,小時候聽族裏先生念過幾句。皇上還是明日問一問祁大人吧,今日太晚了,皇上早些安歇,龍體重要。”
狄揚困倦地睡了,很奇怪,今晚他沒有做那個熟悉的夢。
這一次,他在夢裏依然是皇帝,他坐在金殿的龍椅上,金殿內依舊莊嚴肅穆,文武百官都在,但是見了他卻不跪,也沒有人山呼萬歲。
他正在詫異着,迎面走上來一個人,那個人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一劍砍下了他的腦袋,血瞬間噴了出來,他明黃的龍袍被染成一片觸目的殷紅。
狄揚的頭在地上咕嚕嚕滾落,旋轉着經過許多人身邊,那些平日裏對他百依百順的大臣們竟然沒有一個人伸手阻止一下,反而像看見什麽惡心東西一般紛紛躲避。
最後他的腦袋磕在金殿的門檻上停住了,卻并沒有立刻死去。
他想去看看砍他腦袋的人長什麽樣子,血糊住了眼睛,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哭着斥責那個人:“他做錯了什麽!你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了他,你憑什麽殺他。”
滿朝文武,居然只有她一個人在為他據理力争,狄揚的腦子有點亂,眼眶卻有點發熱。
這是誰呢?
狄揚在夢中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02 22:01:21~2020-08-04 22:45: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つ初青 13瓶;我不知道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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