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空氣一瞬間凝固下來。

我微笑的臉頓時一僵，用一種更耐人尋味的眼神與其對視。

其實我早料到這個叫炭治郎的少年會問到這個問題，畢竟日之呼吸是所有呼吸的起始，有關花紮耳飾的也一定會記錄在冊，他會知道這之中的聯系我一點也不奇怪。

“為什麽你覺得我一個鬼會知道呼吸術的事呢？”我雖然是笑着，但眼裏絕對沒有笑意。

有時候我覺得這個男孩很聰明，有時候又覺得他又太過天真，天真到可笑。

只是剛見過幾面的人就能這樣毫無芥蒂的交換名字。

更何況我還不是人。

被我一句話怼回去的炭治郎尴尬的刮刮鼻子：“氣味吧......您也并沒有否定不是嗎？”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與他對話，回想起過去的經歷我的語氣不由得緩和下來，隐隐還透露着些許懷念。

“我确實知道，還真切的體會過。”

我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脖頸。

被砍下頭顱的感覺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痛不欲生。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崩潰。

“一定一定......很痛苦吧。”

少年的聲音乍然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聞聲擡眼，發現他的眼神與那天如出一轍般的悲傷。

“但是您并沒有憤恨，想必當時的情況也是迫不得已。”

他上前兩步猛的握住我的手，因為太突然以至于我沒有第一時間甩開。手心的溫暖自另一邊傳來，恍惚間我竟有種回到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候的感覺。

有點舍不得松開了。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明明已經那麽難過了......您總是在透過我看向什麽人，一定是對您很重要的人吧，重要到即使回憶很悲傷也能露出如此懷念的神色。”

燈光下，炭治郎的雙眼熠熠生輝，仿佛有一團火焰在他眼底燃燒，明亮，璀璨，下一刻就要灼傷我一樣。

“雖然這麽說有些多管閑事了，但如果能減少您的悲傷，哪怕只有一點，我也可以在這段時間裏抽空陪陪您的。”

“.........”

我內心十動然拒的甩開手，一臉冷漠：“不需要。”

炭治郎：“.........”

可能是自己的好意慘遭拒絕，他抱着換洗的被子失魂落魄的站起來就要走，魂不守舍的樣子看起來還有些可憐。

“等等。”

在對方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我狀似不經意的叫住了他，将一袋金平糖放在他手裏。

“日之呼吸具體我也不清楚，幫不到你什麽，但大道三千殊途同歸，萬變不離其宗，還得你自己去理解了......拿去吃吧。”

順便最好別再來和我扯上關系了。

話音剛落，就見炭治郎看看手裏的金平糖又看看我，一掃之前的憂郁渾身又充滿了幹勁。

“十分感謝！”

他朝我鞠了一躬就歡快的走出了門。

我無所謂的擺擺手，心想自己還是忍不住不去幫助心性如此純善的人。

甚至不忍心看到對方失落的臉。

不過這少年被我狠狠拒絕一次肯定不會再來了——

......吧？

好吧我錯了，錯的離譜。

這孩子大概是聽不懂人話，明明都被我幹脆利落的拒絕了，竟然還能做到每天雷打不動定點定時到我這和我唠嗑。

看着少年坐在我對面喋喋不休的說着自己的所見所聞，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我就不該最後喊住他，搞得我的清淨生活都沒了。

為什麽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僅僅只是見了幾面的陌生人而已，這種做法是沒有意義的。

人和鬼的生命是不可跨越的鴻溝，人死如燈滅，而鬼的生命依舊漫長無比。

百年之後，誰還記得誰？

興許是我太過疑惑，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後才意識到不對。

“怎麽能是沒有意義的呢？在有限的生命裏做着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就好了？”

“或許您認為我的行為無關緊要，但在我看來您也只是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之一，和其他人并沒有什麽不同。你就是你，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意義的！”

“不要随便否認自己啊！”

我驀地睜大雙眼。

少年激動的站起身滿臉認真，仿佛我說了什麽天理不容的話一樣，看着他這般舉動我一時間竟手足無措。

為什麽，為什麽你能說出這樣的話？

明明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這種人......

還不等我做出些反應，他就苦惱的撓撓頭：“我話有些多了，但不管怎樣一定要對未來充滿信心，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先走了，咲先生！”

我一臉懵的目送炭治郎離開，然後又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久久回不過神。

有意義的...嗎。

我的存在真的有意義嗎？

如果沒有我事情發展的走向一定會有所不同吧。

我輕嗤一聲用雙手捂住臉，心裏既覺得嘲諷又覺得好笑，這小屁孩還真什麽都敢說啊。

......嘛，不過并不讨厭就是了。

終于在幾天後，炭治郎整裝待發的出現在我面前，沒有那搞笑的腮紅和朝天辮，僅僅是一身安靜利落的鬼殺隊隊服，身後還背着裝着妹妹的木箱子。

“要離開了嗎？”

我頭也沒擡的抿了一口茶，面無表情。

“是的，我要去救我的朋友，這段時間多有叨擾。”他跪在榻榻米上朝我微微欠身，我沒去看他的臉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聲音的嚴肅與鄭重。

“咲先生，請保重。”

如來時的迅速，走時也不拖泥帶水。

偌大的房間又只剩我一個人了。

我沉默着喝完杯子裏的茶，又沉默着重新倒滿茶水，整個人宛如機器一般重複着這些動作。

“這茶是真的苦啊。”

我感嘆着。

苦澀到難以下咽但後勁醇香回味無窮，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去喝下一杯的奇異吸引力，頗有一種苦盡甘來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從門外傳來一陣微妙的味道，不斷刺激着我的感官，使我倒茶的手停頓一瞬又很快恢複動作。

這時，有一片褐色的茶葉從壺底溜出漂在茶面上，微微蕩起一小片漣漪，襯的茶水更加清澈。

我暗暗咋舌，默不作聲的将其撈起後垂眸一飲而盡。

夜幕......

要降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