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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把油門踩到最底部,汽車都快飛起來了。
秦蒼不停催促:“再快點,再快點!”
林峰心裏也急,這他媽怎麽不開個火箭,和死神搶時間,這破汽車哪裏夠馬力。
路上已經聯系了醫院,溫子傑和謝波焦急地站在大門口,翹首以盼。
好不容易看見一輛車子橫沖直闖過來,溫子傑趕忙跑過去,一看是阿斌,急的快哭了。
“怎麽回事?”阿斌接到電話就趕了過來。
溫子傑畢竟年輕,緊繃的弦在看見阿斌後瞬間斷裂,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不知道,林峰哥說的着急,讓我趕緊聯系謝醫生準備好急救……我哥可能……不行了……”
阿斌被這突然噩耗擊打的站不住腳,按住溫子傑的肩膀吼道:“胡說什麽,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溫子傑搖頭,哭道:“我不知道,哥什麽都瞞着我,什麽都不讓我知道。阿斌哥,你說若是……若是……我不敢想,也不敢告訴我爸爸,我該怎麽辦?”
阿斌吐了一口氣,道:“不要慌,什麽情況都不知道,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反複給自己說:別大驚小怪的,可能就是受了點傷,至于要了命麽?可是看見溫子骞的時候,他的腿一軟,差點跪在了地上。
渾身是血的秦蒼抱着渾身是血的溫子骞。
溫子骞被一條淺藍的床單包裹着,被單上全是血,已經分不清是誰的。
“救他!”秦蒼一邊跑,一邊喊。
謝波和醫護人員趕忙跑過去,協助着把人放在移動擔架上,推着往搶救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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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護士呼啦啦圍上來,安裝監護儀的,開通靜脈通道的,測血壓脈搏的,所有人都忙碌着,穿梭在急救室。
秦蒼被人撞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才有人發現他一頭的鮮血。
有人想把他扶出去,可是沒有人能把他拉走。他就像腳底生根一樣,任誰也拖不出去。
謝波正在焦急的搶救,回頭沖人吼道:“別管他了,去個人給他包紮。”他剪開溫子骞的衣服,右側胸部有一點塌陷,他用手摸了摸,一條肋骨明顯折斷,估計折斷的肋骨傷着肺了。
溫子骞帶着氧氣面罩,張着嘴困難而急促的喘氣。
“立刻準備手術室,快……”
謝波話還未說完,原本昏迷的人突然渾身抽搐起來,溫子骞閉着眼,用左手緊緊按着自己的脖子,張着嘴無聲的喘息,難受的擡起脖子發出一聲嘶啞的哮鳴,又重重的倒回了床上。
病房裏突然慌亂起來,秦蒼推開正在給他包紮的小護士,站起來就要往人群裏沖。
阿斌和溫子傑拉住他,把他拖到了一旁,讓出了過道。
秦蒼掙脫兩人,跟着一路跑到手術室,手術室大門把他隔絕在外,他只能看見溫子骞淩亂的頭發,接着眼前一黑,往後跌倒。
阿斌趕忙扶住他,急道:“沒事吧。”
秦蒼搖了搖頭。
“去休息一下。”阿斌道。
秦蒼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虛弱道:“我在這等子骞。”
阿斌扶着他坐了下來,溫子傑站在手術室門口,不停的嘆息。
走廊上寂靜無聲,時間尤其的緩慢,大家坐在椅子上沉默,都不敢去想最壞的結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出來了一個小護士,道:“這是病危通知,我們會盡力,可是……你們也要做好思想準備……”
阿斌一聽到這噩耗,當即就沒忍住,捂着嘴就哭了起來。
他一哭,一直強裝鎮定的溫子傑也忍不住了,咬着牙憋了半天,也沒把眼淚憋回去。
倒是秦蒼還算冷靜,伸手接過了病危通知書,簽了字,就靠着椅背盯着手術室的燈不說話。
阿斌嘆了一口氣,拍了拍秦蒼的肩膀,道:“沒事的,他會挺過去的。”
秦蒼低頭用手抹了一把臉,道:“沒事,我沒事。”他用手撐着下颚,眼睛一直盯着手術室門口。阿斌靠着他,能感覺到他全身細微的顫抖。
“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算賬……”秦蒼喃喃道,後背潑冷水一般。
寂靜中的等待特別的漫長,沒有人說話,任何語言都無法安撫他們的心。
秦蒼想:溫子骞,有膽子你就死吧,我後腳就去追你,陰曹地府也不放過你。這輩子注定和你死磕到底!
手術整整六個多小時,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等手術結束的時候,感覺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溫子骞身上插滿了管子,呼吸管,肺部引流管,手腳上都紮了靜脈通道。
秦蒼抓着擔架不肯放手,重症監護門口,醫護人員都在勸他,他就是死死的抓着,誰說也不好使。
謝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已經夠亂了,你就不要添亂了。”
秦蒼低着頭道:“我必須陪他,等他醒過來如果一個人,他會害怕。”
謝波道:“你放心,一時半會醒不了?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秦蒼只覺得一顆心墜入冰窖,麻木的跟着謝波進了辦公室。
“肋骨傷了肺葉,血已經止住了。”謝波疲憊的揉着眼睛道。
溫子傑道:“那就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阿斌吐了一口氣,雙掌合十:“謝天謝地,老天保佑。”
秦蒼抿着嘴,看着謝波,道:“謝醫生,有什麽話直說吧,我……我做好準備了。”
溫子傑和阿斌驚訝的看着秦蒼。
謝波嘆了一口氣,他一直在考慮怎麽把事實告訴他們。
“肺上的損傷應該不會有大礙,可是右手桡骨骨裂,肩關節脫臼,我記得這已經是子骞右手同一個位置第二次骨折了,整個右手的手骨非常脆弱,稍不注意就會受傷,我很擔心他的右手功能已經完全喪失。”謝波皺了皺眉頭,翻着各項指标嚴肅道:“子骞本來就是癱瘓病人,身體機能就很糟糕,他前段時間來過醫院,腎功能已經有了不好的征兆,這次的結果比上次還要糟糕……”
阿斌急道:“有多糟糕??”
溫子傑緊張的都說不出來話了。
秦蒼緩緩道:“到什麽狀況了?是不是要換腎?”
謝波道:“以他現在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挺過排異反應,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是藥物治療配合透析,觀察一下腎功能恢複的情況。他需要漫長的靜養,也許會有起色,畢竟他的腎功能還沒有完全的衰竭。但是,我怕随着子骞年紀越大,身體各項機能持續衰敗,如果心髒出現衰敗的征兆,那他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了長期的透析治療,所以盡快找到合适的□□是當務之急。”
秦蒼撐着額頭,他覺得太陽穴針紮般,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他覺得腦袋快爆了。
溫子傑急道:“謝醫生,無論出多少錢,請盡快幫我們找到□□。”
謝波道:“找□□不是太難,可是要找到活體□□就難了。”
阿斌愁眉苦臉問:“什麽意思?”
謝波道:“在子骞腎功能沒有完全衰竭之前,我希望他能找到活下去的信心,能積極配合治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消極,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況。即便是腎衰竭患者,積極配合透析,也有存活二十年的案例。換腎是下下策,也是最後保命的砝碼。”
秦蒼道:“就是說,我們要找到适合子骞的□□,防患于未然?”
謝波點頭道:“是。前提是那家夥不要再這樣忽視自己的身體了,人一輩子能有多長,活着就要好好活不是嗎?”
阿斌道:“等他好了,我們會好生和他談談的。那找□□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謝波道:“我們會盡力的。”
秦蒼揉了揉眼睛,道:“我可以去守着子骞嗎?”
謝波站起來,道:“走,我帶你換衣服。好好守着他吧,沒你管着,我看他簡直胡鬧。”
秦蒼道:“以後我會好好管着他的。”
等只有兩人的時候,謝波從包裏摸出來一個透明塑料袋,裏面有一個很小的像金屬紐扣的東西,外面裹着都是鮮血。
“這個是從子骞趾縫中發現的,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是什麽?”
秦蒼接過來看了看,放入口袋,道:“謝謝。”
謝波嘆道:“我知道子骞心思極重,性格倔強脾氣執拗,他是一個很有魄力的男人,可是他終究是個病人……多勸勸他,沒有了身體,事業金錢又有什麽用呢?”
秦蒼道:“我知道了。”
他換了衣服,全副武裝只露出來兩只眼睛。重症監護室只留了一盞床頭燈,昏暗中機器規律的響着。
秦蒼坐到床旁,把溫子骞輸液的手暖在了掌心。他撫摸着溫子骞的頭發,輕聲道:“快點好起來吧……等你好了……我一定要打你屁股……讓你以後逞能不聽話……”他把頭低下,抵着溫子骞的額頭:“以後……再也不要丢下我了……”
……
(尾聲)
b市的國際機場貴賓候機廳。
紀涵志攪着面前的咖啡,道:“東西都帶了嗎?”
秦蒼把一個文件夾推過去,道:“都在這,你看看吧。”
紀涵志翻了翻資料,冷笑道:“就這些,你們不一定能告倒我。”
秦蒼看着他道:“是嗎?我手裏還有那天晚上錄音,加在一起夠不夠?”
紀涵志臉色微變,皺眉道:“你……你他媽還留了一手。”
秦蒼道:“不留一手怎麽能安心睡覺?不過你放心,我對整倒你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從口袋裏摸出來裝竊聽器的塑料袋,推過去道:“這東西毀了吧,聽着它我殺人的心都有了。”
紀涵志抓起竊聽器,不可思議看着秦蒼:“你……”
秦蒼道:“我聽了錄音……感謝你最後沒有讓那兩個人糟蹋子骞……也感謝你最後放我們一條生路。我秦蒼最不願意欠別人人情,尤其還是你的這麽大的人情,這些統統給你,我們各自退一步,海闊天空,就算兩清了。從今往後,你不要再出現在子骞面前,就讓一切是個夢吧,我想讓他餘下的時光,永遠也不要再過這樣的生活。”
紀涵志靠着椅背,道:“瘋狗,我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了你在溫子骞心中的份量,好好對他吧,別再給任何人機會了。”
秦蒼起身,瞟了一眼紀涵志道:“如果再發現類似你這樣的危險分子,我會在第一時間殺了他……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不裝子彈?”
紀涵志道:“我傻逼呢,你他媽反手給我一槍怎麽辦?我怎麽可能會把上了子彈的槍給你?不過,我還是佩服你的勇氣,至少我做不到。”
“你當然做不到,因為你最愛的是你自己。”
說完,秦蒼拿起椅背上的西裝,搭在胳膊上轉身離開。
他身影挺拔,樣貌冷酷英俊,回頭率頗高。
他一路飙車趕往醫院,溫子骞已經醒了,喉嚨裏有一口痰,正趴在溫子傑胳膊上,臉漲的通紅的咳嗽。
秦蒼快步走過去,趕忙從溫子傑手中接過那人,空心掌有規律的拍打着那人的後背。
溫子骞肋骨上有傷,咳嗽也不敢用力,吭吭唧唧費力的咳了好久,才吐出來一口痰。整個人虛的就像水裏面撈出來的,全是汗。
秦蒼扶着他平躺,去廁所接了熱水,給他擦身,換衣服。
溫子骞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才兩天,喉嚨插管的時候傷了聲帶,說話時嘶啞無力。
“秦蒼……”他輕聲喊道。
秦蒼低着頭給他仔細擦身體,沒有回答他。
“秦蒼……”那人又喚了一句。
秦蒼給他把衣服穿好,扶着他的腿給他穿褲子,沒有回答他。
事實上,溫子骞醒來後,秦蒼一直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依舊是整宿的守護,細心的照顧,可是就是不說一句話。
溫子骞喉嚨很疼,只能拉着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秦蒼擡頭看他,面無表情。溫子骞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來。
秦蒼看着他,也不坐下,也沒有任何表情。
溫子骞心裏嘆了一口氣,咽了咽口水,緩緩道:“你坐……我有話……說……”
秦蒼瞟了一眼液體,一瓶快滴完了,也不理他,轉身出去了。
溫子骞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嘆了一口氣,越來越不聽話了。
秦蒼去了一趟護士站,請她們去換一下液體。路過謝波辦公室,看見溫子傑在裏面,進去時聽見溫子傑道:“不論多少錢,我們都願意買。”
謝波哭笑不得:“活體□□的買賣是非法的。而且,錢給的再多,別人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求。”
秦蒼走進去道:“怎麽回事?”
溫子傑嘆氣道:“好不容易找到兩個匹配的,可是人家不同意做□□的預備體,我都把價出的很高了。”
謝波道:“我的少爺,錢不是萬能的,生命面前,錢又算的了什麽?”
溫子傑道:“對了,親屬是不是很容易配型?我也要做。”
秦蒼道:“給我也做一個吧。”
抽了血,秦蒼去飯店買了點易消化的粥,提着飯剛進病房們,就看見溫子骞有些慌張的望着門口,眼睛都紅了。
秦蒼好不容易僞裝起來的盔甲瞬間土崩瓦解,他跑過去急道:“怎麽了?哪裏痛?”
溫子骞剛哭過,喉頭還在顫動,張了張嘴,竟然發不出聲音,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秦蒼最怕他哭,看着他哭,比刀子捅在自己身上還難受。他一把将人抱入懷中,幫他抹去眼淚,低聲道:“我錯了,你別哭。”
溫子骞拉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別……走……”
“不走,再也不走了。”他覆在子骞耳旁低喃:“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重新來過。”
溫子骞的臉頰貼着他的胸膛,點這頭,淚如雨下。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秦蒼不敢讓他太激動,安撫着他的情緒。
溫子骞右手無力垂在身側,左手輸着液,坐都坐不穩,靠着墊子都要往一旁倒。
秦蒼只能坐在床邊,摟着他的肩膀,一勺一勺喂他吃飯。
溫子骞在秦蒼精心照顧下,身子一天天好轉。
有天透析的時候,溫子骞有些低血壓,差點休克,只能中途停止。
回去的路上連輪椅也坐不住,秦蒼背着他走在醫院的走廊上。
風吹進來一片柳葉,溫子骞側頭望了望窗外,輕聲道:“都春天了呢。”
秦蒼弓着背,讓他舒服的趴在自己的背上,慢慢向前走。
“我們去花園散散心吧。”
溫子骞貼着他的肩膀輕聲道:“好。”
柳條在風中輕擺,風溫和拂面,溫子骞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秦蒼……”
“嗯。”
“等我死了,我想把我的股份給你一半,你幫我守護溫氏好嗎?”
秦蒼腳步頓了頓,道:“不好。”
溫子骞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都做好了公證,由不得你。”
秦蒼偏着頭,道:“你會長命百歲。”
溫子骞道:“我的身體我清楚,所以,把你的腎留着,給我也沒什麽用,能留住幾年的命呢?劃不來的。而且,你了解我,如果我不同意,你就算以後瞞着我把腎給了我,等我醒了我親手挖出來,原封不動還給你。”
秦蒼慢慢朝前走,等他說完了,才道:“誰那麽大嘴巴,早上才出來的配型結果,下午你就知道了。”
溫子骞笑的眉眼都彎起來了:“謝波。”
秦蒼冷笑:“猜就是他,娘們似的大嘴巴。不過知道結果我挺開心的,總覺得十幾年前那場雨夜的相遇就是為了今天。一想着未來我的器官能在你的身體裏延續生命,我就莫名的興奮。當然,我了解你,你也該了解我。你不願意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做,你不接受我的□□,我一定不會瞞着你去做。”
他背着溫子骞走到了醫院的後花園,那裏有一大片綠色的草皮,細看下綠草中開滿了野花,星星點點特別的美麗。
“不過,溫氏什麽的你就不要委托給我,這種事情交給子傑吧。我在西郊最貴的陵園買好了地,合墓穴,你懂的,哪一天你走了,別怕,我随後就來。”
溫子骞一驚,掙着秦蒼肩膀道:“秦蒼!你敢!”
秦蒼哪裏會怕他,繼續道:“我敢不敢你最清楚。所以,我活多久,全掌握在你手裏,你自己看着辦吧。”
溫子骞摟着他的脖子哽咽道:“你為什麽那麽傻?”
秦蒼停住腳步,嘆了一口氣道:“世上只有一個溫子骞,若沒了,我獨自活着有什麽意義……”他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淚道:“所以別死,為了我,活的再辛苦也不要放棄。”
溫子骞困難的吞咽着,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好,活着……我們一起活着……”
秦蒼吸了吸鼻子,微笑道:“我這輩子沒什麽大志向,唯獨希望能和你白頭到老。”
秦蒼背着溫子骞緩步在草地上,地上星星點點的野花,兩人邊說邊慢慢前行着,越走越遠。
風風雨雨過去,兩人依舊攜手前行,這世上還有什麽比陪伴更幸福的事情。
陌上花開,緩緩歸……子骞,我們一起回家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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