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業火焚天宮4

還未回到殿內,一陣晃動感傳來, 宋彩本能地去抓牢固的物體, 反被江晏率先握住了手腕。晃動感只有短短一瞬, 平息之後江晏問道:“有事無事?”

宋彩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肚子裏的孩子,回道:“好好的。”

江晏嗯了一聲,鐵箍般的手卻并沒松開。宋彩剛想叫他不要緊張,腳底下就又傳來晃動感,如此反複了十七八次才算徹底停歇。

兩人分離時宋彩的手腕已被他捏出青紫, 江晏下意識地問:“疼不疼?”

宋彩:“不疼,小丫頭皮兒薄,動不動就青一塊紫一塊的,其實沒大礙。”

江晏:“回去擦點藥膏。”

宋彩想了想, 搖頭拒絕:“活血化瘀的藥膏能不用就不用了, 我現在畢竟有孕在身。”

江晏聽言驀地嗤笑一聲, 道:“你适應得挺快。”

宋彩:“不然怎麽辦?總不能叫這孩子砸在我手裏吧!”

江晏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兩人正說着, 天色驟然黑沉, 不經意間時空再次轉換。漫天藍紫色的雷電劈開夜幕,整個天界都被籠罩在詭異的氣氛中。

“又是怎麽回事?”宋彩道,“剛才我就想說, 為什麽在天上還會有地震?”

“恐怕是某種預兆。”

江晏看了眼天色,立即攜住宋彩,足下一點消失在原地。

兩人再出現時已在殿內,仙童見他們回來慌張跑來禀報:“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神啓殿今日又來了通告,您快看看吧,別耽誤了正事兒。”

他說“正事兒”的時候眼光瞄向某人,意思不言而喻。宋彩賞了他一個白眼,他便趁着他家殿主看神谕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叨念:“殿下您都兩次沒去神啓殿前聽訓了,這樣可不好,最近好多要緊的事呢,再有下次我可不知道該怎麽搪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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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沒有回應,只在看完之後将那金色卷軸随手擱在了旁邊。

宋彩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江晏:“跟外面的敕罰雷劫有關。”

他吩咐仙童出去守着,示意宋彩進內殿再說,見他肚子滾圓又從床榻上拿了條絨被,疊成四四方方鋪墊在椅子上,道:“先坐下。”

宋彩一陣感動。要是擱在平時被江晏這麽體貼,他真得不好意思,這會兒身懷六甲倒是有了些底氣,于是欣然落座:“你是說外面的雷電是神官渡劫的雷?”

江晏:“不,是敕罰渡劫雷,重點在罰上。”

宋彩恍然大悟:“不會是因為……我們看見的那個吧?”

江晏:“嗯。說是玄禮神官的靈獸紅狐和靈獸宮的一只在馴靈獸私通,擾亂了天界秩序,且紅狐被那只靈獸絞死之後吞吃了大半,場面太過難看,影響極壞。”

所謂的“在馴靈獸”指的必然是眦昌,先不管這個身份是怎麽得來的,宋彩隐隐覺得事情不大對勁,于是問道:“那受罰的是玄禮神官?跟他有什麽關系,不是應該罰眦昌嗎?再不濟也該罰馴養他的神官啊。”

江晏擡眸:“眦昌已經叛逃下界了。而靈狐肚子裏發現了一個即将成形的幼崽。”

“啊?”宋彩迷惑了,“我還以為他倆是剛搞上的,都有孩子了還這麽激情,真是藝高人膽大。”

江晏忍不住扶額:“你一天到晚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宋彩:“好啦我不打岔,你繼續說。”

江晏:“那幼崽并非眦昌的,而是她家殿主玄禮神官的。玄禮神官原身為龜,龜天性屬水,紅狐天性屬火,那幼崽沒能将兩相融合,因而形貌怪異,陰邪之氣極重。”

“什嘛?!”宋彩吃驚不小,這消息簡直毀人三觀。他問道:“這是神谕上說的?事關天界顏面,說得這麽詳細嗎?”

江晏點頭:“神官受罰必須有正當理由,自然要标明的。”

适逢仙童進殿來侍奉安胎藥,正巧聽見了這麽一句,便接話道:“聽說那玄禮殿主和他的靈狐茍且已久,可偏又不是個長情的性子,對靈狐始亂終棄,靈狐是為了報複他才和蟒好上的,這事兒在各家宮殿都傳開了!”

江晏見這仙童進來沒有通報,也沒有敲門示意,竟是一副進出自由的樣子,愈發不滿,道:“誰許你進來的?這裏是本座與夫人的寝室,你如此随意可還知道規矩?”

仙童陡然愣住,顯然是沒怎麽被他家殿主這樣訓斥過,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宋彩卻對他說的八卦相當感興趣,立即攔住:“不不,讓他說。”

這一來江晏就沒再吭聲,而仙童卻不大敢說了,征求似地望他。江晏只得道一聲“接着說”,仙童才又繼續。

“……這也都是旁聽來的,說玄禮殿主表面上一心向道,潛心修煉,實則跟靈狐早就好上了,只不過礙于靈狐的身份低微,才一直沒有公開。那靈狐的人相是個一頂一的美人,玄禮殿主怕她被人惦記,還叮囑過輕易不要以人相示外,可見感情是有的。只可惜靈狐不能再滿足于偷偷摸摸的相處,再加上有了身孕,就想找玄禮殿主要名分,玄禮殿主偏又給不了她名分,就弄成了今天這樣的結局。”

仙童說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道能有幾分可信度。但在天界,被召靈飛升的靈獸和那些經歷過天劫飛升的神官有着本質的區別,地位确實不可相提并論。

神官裏頭雖然也有許多是由妖或獸類修煉而成的,但他們往往比修仙的人類還要不得了,因為他們要經歷更多的考驗,要有非人可比的心性和毅力,遭遇的劫雷也不是同一等級。

就拿修煉時間來說,有潛質的修仙之人可能熬個幾十、幾百年,經天道審查之後判定合格就能得到渡劫飛升的機會,而獸類則要經過上千甚至上萬年,有的先成了妖,更兇險,渡劫的時候差不多會有六成都死在劫雷之下。

換成宋彩的思維,即通過學習考試入職的那都是精英,晉升渠道:科員-副科長-科長,通過社會招聘入職的職能做基層,晉升渠道:保安-保安副隊長-保安大隊長。

仙童接着道:“那條蟒是召靈才不久的,之前都沒怎麽見過,據說一直在靈獸宮裏受馴,沒見過世面,所以才一見美人就把持不住。估計是知道了靈狐在利用他,心生不滿就行差踏錯,犯下了那樣的罪孽。”

“要我說,玄禮殿主有錯不假,可那靈狐生性淫亂魅惑主子,她才是主責,死了也活該。這下害得自家主子敕罰雷劫當頭了,真是……哎,就看玄禮殿主知不知錯、悔不悔改,能不能渡劫重來了。”

宋彩問:“要是渡劫成功了怎麽說?”

“那說明玄禮殿主并無大錯,天道要赦免他呗!”仙童咕哝,“本來就是靈狐挑起的事端,害人害己,玄禮殿主說不定是意識到兩人沒有未來,懸崖勒馬才不要她的……”

宋彩看他表面上說的是玄禮神官的家事,可怎麽聽怎麽像指桑罵槐,心裏說不定已經把靈狐兩個字換成青獅了!

于是宋彩指着門口:“你出去!”

仙童:“……”

他可怎麽都沒想到,梼這爬床丫頭竟然卸磨就殺驢,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變了臉。無奈這時候他家殿主也冷冰冰看向他,他沒了依仗,只得狠狠一跺腳,端着藥碗離開了內殿。

宋彩道:“江晏,我覺得這事兒像是有的放矢,并不像表面那麽簡單明了。”

“嗯,”江晏應聲,“眦昌本就是妖,沒有叛逃下界之說。”

宋彩:“你覺得會是誰在背後搗鬼?誰會跟靈獸過不去?還有那個玄禮神官,他是什麽角色,我怎麽完全沒有印象?”

江晏每每聽宋彩說“角色”都會十分別扭,仿佛在他眼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好玩的折子戲,即使親身參與了也從不認真對待。

不僅是在當下,宋彩這家夥在雁回城,在詭境,在不屬于他原本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這樣,永遠一副漫不經心、随便玩玩的狀态。

這叫江晏頗有些不滿,于是簡單答道:“一個主司星象推演,研究吉兇禍福的神官罷了。”

一個沒什麽特別之處的神官,因和自己的坐騎靈獸發生了糾葛而在天界引起軒然大波,還引發了敕罰雷劫……就算這些勉強可以說得過去,但剛才那十七八次地震又是怎麽回事,要說跟這事件沒關系,純屬巧合,打死都不能信。

宋彩自從開始寫文就養成了扯線頭的習慣,凡事都喜歡往深處多想想,江晏卻不喜歡對未知的事情做無意義的猜測,撐着額頭眼簾微阖,視線裏便只剩下了宋彩圓滾滾的肚子。

九九八十一道敕罰雷,一道比一道更重。光是旁聽,都叫人心肝發顫。

雷劫有講究,由于動靜太大影響太廣,并不是每一次都會劈完八十一道,如果接受雷劫的神官半途承受不住放棄渡劫,或者強撐至隕滅了,雷劫就會自動停歇。

仙童一直在外面數着,數到八十一下時他高興得不得了,沖進殿裏就嚷:“八十一道!玄禮殿主成功了!我就知道不是他的錯!”

江晏沒理會,他算是看透了,跟這小仙童講再多遍也沒用,照樣沒規沒矩。宋彩卻提高了聲調道:“你美個屁啊,玄禮神官是你先祖還是你心上人?”

“你胡說什麽呀!”仙童氣得臉紅脖子粗,“你怎敢在天界這樣口無遮攔,還當是你被召靈之前的那片野莽山頭嗎?豈有此理!”

江晏聽得煩,呵斥道:“閉嘴!”

仙童被他兇得一激靈,心裏雖然委屈卻又不敢造次,一聲“殿下”憋在了嗓子眼兒,只得扁着嘴站到了一旁:“是……”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通報聲:“殿下,神啓鳥送來了新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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