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業火焚天宮5

江晏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仙童便出去接過卷軸, 呈了進來。

江晏展開金卷, 和宋彩一起觀閱。兩人離得近, 幾乎就要頭碰頭,宋彩不自在地後撤了兩寸,莫名其妙鬧了個紅臉。江晏見狀也微微後撤,最後幹脆把金卷直接塞到了宋彩手裏。

仙童的視線在他兩人之前轉換,哪知道他們都已換了裏子, 心裏嘀咕着梼這丫頭明明都已經爬上殿下的卧榻了,還這樣惺惺作态,簡直狐媚子!

宋彩其實瞧見了他的眼神,但現在也沒功夫跟他計較, 便假裝沒看見了——他不是不能理解仙童的想法, 無非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 不能接受主子愛別人的事實。反正教育他也沒用,這事只能叫他自己想明白。

閱完之後宋彩把金卷放進了寶匣裏, 開始愁眉不展。

江晏說道:“本是敕罰雷劫, 卻叫玄禮神官升了上神,奇也怪哉。”

宋彩:“誰說不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都開始懷疑這場雷劫是不是玄禮神官刻意安排的了,不然以他自身的資歷是不是還得等好多年才能迎來雷劫?”

他等着江晏的應和,江晏卻在沉思,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別的。

仙童又插嘴道:“那有什麽奇怪的, 這就是天道,冥冥之中自有深意。況且跟蟒私通又不是玄禮殿下指使的,一切都是靈狐的錯,玄禮殿下因禍得福,理所當然!”

宋彩心想這仙童一會兒不出來刷存在感就會原地分解還是怎麽的,話多呢!于是道:“你懂什麽,不管怎麽說,靈狐都已經懷了他的崽,始亂終棄就是不對!”

仙童:“我怎麽不懂了,我都去玄禮殿打聽過了,說外面的流言都是假的。玄禮殿主生性清心寡欲,平時跟那靈狐之間都是公事公辦,極少走得近!說不定那狐貍肚子裏的崽就是耍陰謀詭計得來的,要麽就根本不是玄禮殿主的。”

宋彩:“你又知道了,你看見了?”

仙童:“我就跟看見的一樣!”

江晏原本厭煩兩人的争執,聽仙童這麽一說卻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拉着宋彩便往殿外走,轉頭對仙童說:“守好這裏,別叫旁人進來。”

仙童本打算跟着一起去的,得了吩咐之後只好留了下來。他心裏不痛快就對着梼的背影悄悄翻白眼,結果宋彩恰好轉身看見了,便默默朝他豎起中指。

路上宋彩唉聲嘆氣:“我總覺得那個游奇奇怪怪的,像是那種會跟老先生打小報告的人,你說皆和梼的事情會不會壞在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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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道:“現在又開始跟一個小仙童過不去了?這麽大器量啊。”

宋彩:“喂喂,他有多讨厭梼兒你可看在眼裏呢,反正我提醒過你了,以後坑了別怪我。”

江晏:“坑不坑都是別人的事,少操心。”

宋彩自然明白道理,但他還肩負着通關副本的任務,說不操心也不可能的。他跟着江晏往高處飛,黑漆漆的夜空裏也辨不清方向,問道:“我們去哪兒?”

江晏:“去玄禮殿。”

宋彩:“我猜玄禮殿這會兒戒備森嚴,我們恐怕連大門都進不去。”

江晏輕笑一聲:“不去大門。”

兩人停在玄禮殿上方,發現玄禮殿外圍果然已經築起了結界,仙童們也都在殿外巡邏守衛。天界不同于妖界,由于安全級別很高,一般情況下各家殿主是不會多此一舉耗費神力去築結界的。

兩人互望一眼,宋彩壓低了聲音道:“這裏一個仙娥都沒有,是做賊心虛吧。”

江晏:“也可能只是草木皆兵,莫要亂猜。”

宋彩“哦”了一聲,讪讪閉嘴。

江晏最擅長破除結界,即使現在被困在皆的體內也不例外,輕而易舉就攜着宋彩進入了結界範圍內,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玄禮殿的琉璃頂上。

他伸手設下一圈圓形的金光,那琉璃殿頂便像開了一扇窗,裏面的境況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殿中神力流轉,雪白的輕紗飄舞,燭火全都熄滅,只有夜明燈在照亮。一個道人模樣的神官端坐在中央蒲墊上,兩手結印,正在調理內息,修複經脈。

這神官長發披散,有些憔悴,身上松松穿着白道袍,衣領微敞,胸口有暗紅色電光滋滋閃爍,不斷往他臉上爬。縱然如此,還是遮不住他清癯淡雅、缥缈出塵的仙姿。

“這是玄禮神官?”宋彩問道。

江晏忙示意噤聲,又設了層隔音的光膜在兩人周圍,答道:“是他。”

“我還以為玄禮神官是那種油膩膩色眯眯的中年大叔,沒想到是小哥哥啊!”宋彩由衷感嘆,“難怪咱殿的仙童使勁兒哈他舔他,這樣一個人站在面前,我也不相信他會對一只靈狐醬醬釀釀,還始亂終棄。”

江晏瞥了一眼:“怎麽,見人家長得好就改口了?”

宋彩:“……”

觀察少頃,玄禮神官終于調息完畢,收了神力。他捂着胸口咳了一陣,吐出少許血沫子,又将領口攏得嚴實了些,起身去端一盞放置在天神像腳邊的夜明燈。

天界的每一間宮殿裏都有兩尊神像,一尊是天神像,一尊是殿主神像。天神像代表至高無上的尊榮和信仰,腳下須奉置一百零八盞夜明燈,寓意天神聖光長明不滅。

沒有人會去動那些夜明燈,除非他有貓膩。

很顯然,玄禮神官就是那個有貓膩的人。只見那盞夜明燈一離開原位,天神像就移了位置,後方出現一個橢圓的虛洞。

玄禮神官咻地一下飛了進去,那虛洞便開始逐漸縮小,神像也在慢慢歸位。

江晏立即帶着宋彩落進了殿內,趁着虛洞沒閉實一齊鑽了進去。

神像徹底歸位,虛洞裏伸手不見五指,連玄禮神官的那盞夜明燈的光芒都瞧不見了。

宋彩有些緊張,抓住了江晏的寬袖,江晏往他手背上拍了兩下,示意不要驚慌,猶豫一瞬,最後隔着布料把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循着狹窄的虛洞通道往裏,周圍的氣流變得稀松,像是空間豁達了許多。像是覺察到了什麽,江晏突然停住腳步,示意宋彩不要動。

宋彩想問他怎麽回事,就發覺肩膀上多了一只溫熱的手,而後聽見悶悶的聲音響起:“用青獅的鼻子仔細聞一聞,可有特殊氣味。”

宋彩意識到這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的,倒像是在腦子裏響起的,估摸是江晏使用了特殊技能,只叫他一個人能聽見。他便閉上眼睛試了一下,上下左右仔細聞了一輪,果然捕捉到了空氣裏飄蕩的幾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他思索着怎麽把消息傳達給江晏,江晏卻已經接收到了。

撲簌簌兩聲衣袖響,一道金光擲出,眼前便有黑霧一樣的東西四散開來,明亮的燈光霎時映入眼簾,刺得宋彩太陽穴一疼。

他适應了幾秒鐘,睜眼之後竟然看見滿室燈光璀璨,裝修、裝飾華麗而不失溫馨,還有新鮮的花卉擺放在各處,哪裏像他想象的密室什麽的,分明就是洞天福地啊!

宋彩啞然,合着不是虛洞裏黑,只是他們被一團黑霧迷住了眼睛。

“皆雷神殿,怠慢了,請坐吧。”開口的正是玄禮神官。

江晏先扶着宋彩坐下,自己才掀袍落座,客套道:“玄禮神殿……不,應該是玄禮上神,今夜叨擾了,聽聞上神渡劫升階,特來道喜。”

玄禮面上平靜無漪:“何喜之有,不過多了身上這八十一道敕罰雷印罷了。”

江晏:“雷印總會消退,上神之位卻是多少神官可望而不可及的,當然可喜可賀。”

玄禮卻搖頭:“均是身外之物。”

宋彩扯了扯江晏的袖子,心道你倆別再打官腔了,說正事兒。江晏便開口道:“玄禮上神早知道我在屋頂,為何不直接拆穿,反倒引我二人進來?”

玄禮慢條斯理地沏茶,慘白的手背上尚有青筋一條條,看起來身體并不輕松。他先給江晏和宋彩沏好茶,又額外拈了一撮幹花放在另一只白玉茶碗裏,倒進熱水,花香四溢之後才端到了正堂的香爐旁,又輕輕扇了兩下,像是要給香爐後的靈牌聞見。

“我家小狐貍從前最喜花茶。”玄禮緩緩道。

江晏端起茶,嗅了嗅,眉峰一挑:“上神果然精通茶道,不過可惜,我卻不是個懂得品茶的人。啧,還是我家夫人沏的茶更合我口味。”

他戲谑的眼神瞄向宋彩,宋彩當即偏移了視線,虛握半拳幹咳一聲。

玄禮輕笑道:“皆雷神殿自然是性情中人,否則,我家小狐貍也不至于遭此橫禍。”

宋彩面色凝住:“你什麽意思?”

玄禮:“夫人別急,我并無他意,只是就事論事。”

禮數上,不管是身為“夫人”還是身為靈獸,宋彩都不宜這樣對一名上神講話,不僅逾越,還十分無禮。但江晏并沒有阻止他,他也就不跟玄禮瞎客氣了,說道:“外頭可都傳言你家狐貍被你始亂終棄了,為了報複你才和那蟒亂攪和的,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玄禮道:“對無關的人無須解釋,有關的人不是已經在此處了麽。”

江晏朗聲一笑:“上神別再打機鋒了,你不會想說,小狐貍肚子裏的崽子不是你的,你是被冤枉的吧?”

玄禮往香爐裏添了些香粉,道:“口說無憑,還是請皆雷神殿和夫人親自看一看吧。”

玄禮白袖一展,案幾上便驀地出現了一只透亮的球形水晶敦,裏面裝了一坨血呲呼啦的東西。将水晶敦的上半部分移除,罐子裏便飄出一股子腥味兒,他道:“見諒,為保持原狀便沒有做任何處理,氣味有些重。”

宋彩本人對血腥氣味的忍受能力比較強,可現在他的身體是個孕婦,難免就有些沖頭了。看見江晏的袖子寬,就十分自然地扯了一截遮住口鼻。江晏也習慣了,由他扯着,擡眸迎上玄禮審視的目光,略一挑眉:“內子不懂規矩,見笑了。”

說是不懂規矩,卻沒見他有絲毫要管束的意思,玄禮察言觀色自然明白,便笑了笑,道:“皆雷殿與夫人恩愛,羨煞旁人,但……有許多時候不是人犯錯,而是錯犯人,一旦災禍來臨,便是想躲也躲不過了。”

江晏:“所以?”

玄禮:“所以,神官亦與常人無異,當謹慎時須謹慎。”

這話說得喪氣,也有些莫名其妙,江晏和宋彩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又都一言不發地別開了視線。

那坨東西實在看不出來是什麽,玄禮便朝罐子裏倒了許多泛着微光的水,把那坨東西泡開了些,叫粘結在一起的肉塊慢慢浮展起來。

待兩人看清那東西是什麽時,都被震驚了——那是一團肉胎。

肉胎雖然還未完全成形,但已經能看出大概,兩只尖耳已經冒出來了,分明是個狐貍的腦袋!但又長了個龜殼,龜殼還軟乎着,肉質的頂蓋像蘑菇傘似的。

宋彩問道:“玄禮上神想表達什麽?”

換言之,龜殼都長出來了,還說不是你的孩子?

玄禮道:“夫人且再看看。”

宋彩半信半疑地轉回頭,不多會兒,那肉胎的龜殼下面果真又有一團粉紅的肉塊浮展開了——竟然是條長長的尾巴,看比例絕對不是龜尾或狐尾。

“這……”宋彩訝異地張着嘴,實在難以說出“那是條蛇尾”這樣的話。

玄禮主動道:“是蟒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關注!感謝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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