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業火焚天宮6

宋彩“咕咚”吞下口水,這才意識到肉胎根本沒有長出四肢。要說是還沒分化出來也勉強能說得通, 但要說這生物根本就沒有四肢也不無可信之處, 畢竟在其四肢的部位光滑又自然, 完全不像要分化出東西的樣子。

“所以,是蟒?可是蟒怎麽會有這樣的頂蓋?”

總不至于是一胎兩父吧,怎麽可能,完全沒有科學道理!

玄禮嘆了口氣:“那蟒,眦昌, 是我同母異父的兄弟。他身體裏有我母親一半的血脈,只不過沒有在外形上體現。”

基因沒表達!明白了!

宋彩心知玄禮的意思是孩子跟他沒關系,而是他兄弟眦昌的,雖然利用現代科學來解釋可信度增加了不少, 但仍然不能下定論, 畢竟不能檢測DNA。

又聽玄禮道:“我只在幼年時見過眦昌, 後來他便被他父親帶進塵世,而我則跟随母親拜師蓬萊, 從那以後就再沒了交集。”

宋彩:“所以後來你渡劫飛升了, 他嫉妒你,恨你,想報複你, 就找機會上天來禍害你家小狐貍?”

玄禮攤開手掌,一枚火紅的靈珠慢慢凝聚成形,慢悠悠懸至半空。他只憂傷地盯着那靈珠,沒有再開口。

宋彩拉住江晏的小臂, 試着在心裏對他說話:“你覺得他這番話信得過嗎?”

随即,江晏的聲音傳來:“信得過。”

宋彩一愣:“這麽篤定?”

“那靈珠是狐貍的精魄。”江晏似乎只是憑直覺來判斷的,對宋彩說了這麽一句,但宋彩卻沒法完全信任玄禮。

他不懷疑眦昌和玄禮之間有血緣關系一說,但玄禮在這件事情上的反應也太過平靜了。試問誰會在被潑了髒水之後連一句反駁都沒有?甚至默默承受了那些天雷,還收了罪魁禍首之一的靈珠。看他那珍而重之的模樣,可不像是要拿着狐貍的精魄來撒氣。真有這麽大度超脫的人嗎?

宋彩試探道:“眦昌善于用毒,他在人間時也會這樣作惡,給女子喂服那種毒,女子服下之後……那個……容易情、情欲泛濫,就算被啃噬至死也不會覺得痛。你既然心疼你家靈狐,事情發生以後有沒有去查一下,如果靈狐也是被他喂服了那些東西,身不由己,你不就可以為自己和靈狐澄清了嗎?”

玄禮多留意了他兩眼,面上泛起狐疑。宋彩不知道玄禮殿和皆雷殿平時走不走動,他家靈狐又會不會和青獅有姐妹友誼,自己這麽侃侃而談大概是被他察覺出不妥了,便輕咳一聲:“嗨呀,我平時很少說話,碰到看不過去的事情時才會忍不住,上神別見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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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不過不用了,”出乎意料,玄禮輕聲道,“我現在只想好好養護她的精魄,別的不想再追究。”

江晏卻突然道:“說不通。”

宋彩轉頭看他,見他雙目微狹,牢牢盯着玄禮:“眦昌是妖,如何上天來的,又是如何逃下界去的?上神要查清楚真相輕而易舉,究竟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叫上神寧肯背黑鍋,也不願意給自己和靈狐讨回公道?”

玄禮藏在袖籠裏的手指微微蜷起,痛惜之色僅僅出現了一瞬,旋即又鎮定自若。

宋彩卻被江晏的話點醒了,不可思議道:“不會吧,玄禮上神……不會是故意利用了自家的靈狐吧?”

玄禮一怔:“我如何利用她?”

宋彩:“眦昌是你的兄弟,這件事除了你還能有誰知道,還能有誰會拿這件事做文章?除非是你故意把他弄到天界來,故意叫他引誘自己的靈狐,想叫他替你來背鍋。”

玄禮:“我叫他來背鍋?”

“對!”宋彩胸有成竹,“因為靈狐懷了你的孩子,你怕事情敗露,就抓了和你有血緣關系的眦昌來頂包,這樣你就有理由在孩子還沒出世的時候除掉靈狐。假使你和眦昌有嫌隙,還可以借這機會鏟除他。萬一你不小心暴露了自己,這個胎兒被剖出來了,看形态說像你也行,說像他也行,事情一旦模棱兩可你連解釋都用不着了,自然會有不同的聲音冒出來,等到時機成熟時你再為自己澄清,事半功倍——正如我倆現在被你忽悠一樣。”

玄禮顯得有些無奈:“到目前為止,天規并無‘神官不得與靈獸生情’一款,她若是真懷了我的孩子,我養便是了,不至于這般推卸責任。再者,我從沒想過要鏟除眦昌。”

宋彩:“……你說沒有想過,那誰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你現在從這件事裏獲利了,也許你的目的就是要引敕罰雷劫,不然你還要等幾千上萬年才能迎來渡劫升階的機會,不是嗎?”

玄禮:“承受雷劫九死一生,我若存了這樣的心思,必定逃不過天道的懲罰。”

宋彩一琢磨,是這樣不假,但玄禮肯定隐瞞了一部分真相,不然江晏說的那兩點就沒法解釋了。

他扯了扯江晏:“你來說,你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

江晏斬釘截鐵:“不是。”

宋彩:“……”

靠!不是你不早說!

宋彩鬧了個大笑話,幹脆坐回位子上不說話了。此時江晏不知在想什麽,突然朝玄禮出手,兩人就這麽毫無道理地打了起來。

宋彩剛端起茶碗就哆嗦着放下了,兩人沒有事先對過點子,不明白江晏鬧的是哪一出。這玄禮神殿再寬敞也不是打架的地方,何況倆神官都是神力亂飛,稍不注意就會慘被殃及,于是宋彩遠遠躲着,由他倆先耍個夠。

看不出來過了多少招,兩人總算打完了,江晏落地之後理了理繁冗複雜的衣擺,說道:“你額上的純陽之印露出來了。”

玄禮本能地摸了一下,卻發現對方是在詐他。江晏大笑起來:“別裝,你修習的是至陽至淨的內功。”

宋彩一聽恍然大悟,至陽至淨的內功最忌諱陰邪穢亂之氣,靈狐雖然不邪,但畢竟是雌性動物,對玄禮來說就屬于陰,而陰陽交合則代表穢亂,只要他不像雲床上的皆那樣色迷心竅,就不會和靈狐産生茍且。所以,仙童們說的,玄禮和靈狐之間甚少親近,可能是真的。

江晏道:“是和靈狐的精魄有關?你忍氣吞聲,是因為想拿回她的精魄?”

玄禮這回臉色終于變了,僵在原地不吭聲。江晏知道這便是問題的關鍵了。

“靈狐被蟒引誘喂毒,犯下大錯,她肚子裏的胎兒也不是你的,而是蟒的,這兩件事分明很容易查清楚,你卻不肯,因為背後操作者勢力比你更大,他能輕易将蟒帶上天界,又能輕易放他逃走,他用靈狐的精魄威脅你默認這一切,并以罰作賞,為你引來了雷劫,助你升了上神之位,又許你養護精魄,為她重塑根基。是嗎?”

玄禮依舊不吭聲,旁邊的宋彩卻聽呆了。

“所以,這人處心積慮要把罪名扣在你頭上,為什麽?你有什麽特別之處?”江晏持續發問,“你既然不能叫事實大白天下,卻又存心想引我過來窺探一切,是希望我得知真相,引以為戒?為什麽我是相關者?我和你的共通點無非就是同為神官,還有……”

江晏瞥了眼宋彩,視線忽地停在了他的肚子上。

玄禮終于回應:“天要我如此,我不能推辭。皆,你也一樣。”

江晏冷哼一聲,拉起宋彩:“走,不必再問了。”

宋彩稀裏糊塗就被帶了出去。兩人出了玄禮殿便匆匆忙忙往回趕,誰知又迎來了一道神谕。

天神借玄禮神官和靈狐的醜事立下了新的天規——為整肅天界秩序和風氣,嚴禁神官和靈獸之間過度接觸,更不許生情或私通。神官若要與神官結為伉俪,也需經過玄禮殿的測算審批,符合條件的才可以結合。而各宮各殿的靈獸開始統一管理,即日起全部回歸靈獸宮,尤其雌性,需要接受體質檢查,暗結珠胎者一經查到全部嚴辦。

這道神谕一下來簡直天翻地覆。

宋彩這才知道,在天界,神官和自己的靈獸結交的情況竟然不在少數,除卻暗生情愫、暗結連理的,還有許多情同手足、視為摯友的,把靈獸關回靈獸宮,這意味着一刀切斷神官和靈獸之間的所有關系,只準将他們視為獸類,視為坐騎。

天界亂了套了。

宋彩隐約明白了些,對江晏道:“你說,那個背後操縱者是誰?是天神嗎?”

本想從江晏口中聽到否定答案,江晏卻敲定了他的想法:“不是他還有誰。”

宋彩晃了一晃,險些沒站穩。

“也是昂,除了他,旁人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敢在天界搞這種把戲。”宋彩一一梳理,“消息靈通,動作也快,神谕說下就下,連敕罰雷劫都能控制,可不就是他了麽。難怪玄禮神官遮遮掩掩的,想給自己的靈獸設個牌位還得偷摸在密室裏布置,還用天神像來打掩護!江晏,你是從什麽時候起就看穿這些的,你還明白了什麽?”

江晏漠然道:“明白他恨而不敢恨,幫且不敢幫,懦夫一個。”

宋彩茫然:“啊?”

江晏又道:“還明白更重要一件事。”

宋彩:“跟我有關?”

江晏:“嗯,這件事根本就是沖你來的。”

宋彩身上竄起一層雞皮疙瘩,但他旋即明白江晏說的“你”并不真的是他自己,而是梼這小丫頭。

他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愁腸百結:“所以天神的最終目的就是除掉我……不,除掉梼肚子裏的孩子?”

江晏道:“不是。”

宋彩疑惑了:“他不是沖着這個孩子來的嗎?沒有理由就制造理由,沒有天規就新增天規,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弄掉這個孩子?”

江晏卻定定望向他:“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他的最終目的,而只是個開始。”

宋彩這回真是被江晏的話給吓着了。

“我絕不會讓你去靈獸宮。”江晏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拉着怔忪發呆的宋彩就去了內殿,開始加設結界。

宋彩明白這些都是幾千年前的舊事,不管怎麽樣,該發生的都還是會發生的,如果強行去扭轉,大不了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時空轉換。

但,看着江晏為他拼搏努力的樣子,不知怎的,竟然有點希望時間暫時停止,好叫他多體會一會兒,那種被人在意着、保護着的感受。

只是下一刻,突如其來的不是時空轉換,而是一陣一陣劇烈的腹痛。

“完蛋!”宋彩捧着肚子,“不行,江晏,我……啊!”

江晏慌忙收手,看見宋彩倒在了床榻上。

簡直要命,這關頭竟然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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