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雁過不留聲11
宋彩幾乎是從床上彈射起來的,炸着頭皮打開了燈, 可當他凝結了黑火打算給小賊兜頭一擊時哪還有人影, 屋子裏空空蕩蕩的, 只有枕頭邊上的小黑鳥睡得正香。
他沒有留意到這個問題:一番鬧騰之後小黑鳥為什麽還能睡得香?
因為某只大妖王做賊心虛。
但江晏并沒打算做什麽,躺在宋彩身邊也只是因為這屋子裏就一張床而已——反正他自己是這麽想的,隔壁被陳蔚然躺過的床他自然不能屈尊遷就,誰讓他是大妖王呢。
他當然也沒想吓宋彩,不然就不會提前拿開了放在宋彩腰上的手。本來都準備好了, 要是宋彩有往外翻身的趨勢他就立刻隐身,誰能想到這臭小子雖沒翻身卻從手機上看到了影像。
不能怪我——大妖王理直氣壯。
宋彩不信這個邪,發現屋裏沒人時當即跑到客廳去查看:大門鎖得好好的,各個房間都沒藏人, 連衣櫃裏都翻了好幾遍, 确實沒人。
宋彩頹唐地回到卧室, 苦悶地捏着眉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再次打開手機,想從監控回放上找證據。然而事與願違, 監控上那段影像竟然沒了, 确切地說是沒錄下來,只有他自己冒冒失失從床上跳起來的畫面,旁邊并沒有任何人。
宋彩拍着腦袋, 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這次回來身體上明明沒有異樣,本以為是因為妖丹保護了他,可這精神怎麽還出問題了?難道從一開始就都是幻覺?
宋彩惱火不已, 幹脆把後續的鬧鐘全部關掉,愛咋咋地吧,反正他得好好睡一覺,不然真成精神病。
于是這晚宋彩做了噩夢,夢見那個人影又躺在了他的身邊,還把手放在他的腰上。這不算恐怖,恐怖的是那人竟然把他當成了女的,将他兩只手壓在頭頂,捏着下颌狂熱地親吻。光親就算了,還到處摸,摸得他渾身燥熱,想擡腳踹又擡不起來,因為他太困了,睡得魇住。
可能因為那人技術好,後來宋彩不由自主開始回應他,兩人之間逐漸升溫,身體上的感覺也從抗拒變成了迎合與享受。漸入佳境後那人突然又停住了,宋彩掙紮着勉強睜開眼,發現那人有一頭長發,卻并不是個女孩子,因為他的手臂強健有力,他的氣息帶着男人的侵略性,他的拇指上套着一枚花紋繁複的權戒,摸起來是個昂貴的好物件。
宋彩的潛意識接納了那人,嘟哝着叫了一聲江晏,對方很受用,溫柔地回應他。宋彩覺得愉快,以至于早上醒來竟然弄髒了衣服。
這個夢讓宋彩惱怒非常,起床以後如同一只暴躁的小獅子,看什麽都不順眼,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去他大爺的江晏!
宋彩脫了衣裳扔進洗衣機,又把床單也扯下來一并扔了進去,倒了半瓶洗衣液。這導致洗衣機差點被泡沫給撐爆了,漂了好幾遍都不行,自讨苦吃的始作俑者不得不它們扯出來手動漂淨,洗手間被弄得到處都是水,連立錐之地都沒有。
清理戰場的時候看見小黑鳥悠閑地蹲在洗衣機上,宋彩遷怒,接了點水朝小黑鳥身上彈,罵罵咧咧地嫌棄人家黑,還說黑不溜秋的都不是好東西。小黑鳥沒跟他一般見識,一聲不吭地飛到了客廳,落在沙發扶手上繼續看他倒騰。
大妖王也不明白宋彩在生什麽氣,難道是昨晚吓到他了,到現在還不能釋懷?可他似乎是在看見自己弄髒了衣服之後才突然暴怒的。
這有什麽難為情的,是個男人不都會這樣麽。大妖王難以理解宋彩的心思,想把妖丹叫出來盤問一番,又覺得不該窺探宋彩的隐私,便放棄了。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妖丹,這小黑煤球八卦值爆表,趁着宋彩去院子裏挂床單的時候偷跑了出來,蹲在他爹腳邊開始彙報。
“爹啊!驚天大爆點啊!”小黑煤球激動得直打擺子,還不忘故弄玄虛,“爹,你是不是在想我娘為什麽生氣?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我娘的秘密了!爹你要聽嗎?”
大妖王看起來不為所動:“滾。”
小黑煤球:“……”
大妖王嫌惡地飛離了沙發,直接飛進宋彩的卧室裏,想離小黑煤球遠一點,可小黑煤球不達目的不罷休,也跟着蹦跶進去,順着桌子腿爬上書桌,仰望他那個停在置物架上的老爹。
“爹啊,這回真是大新聞,值得一聽!”
“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爹,你沒有爹也沒有娘,以後不可亂叫。還有,雖然把你安置在他體內了,卻不是叫你肆意竊取隐秘的,不可如此……何況人家也未必願意被你知道那麽多。”
小黑煤球老神在在地甩甩頭:“不不,你對我娘的了解可真是少得可憐,難怪到現在還一點進展都沒有,只敢變成小鳥躲……”
小黑煤球不敢繼續說了,因為他爹的眼神殺了過來,确認了,是死亡凝視。
“本座只是怕吓着他。”大妖王給自己找借口。
小黑煤球看破不說破:“喔,爹說得都對。可是爹啊,你吓我娘還少嗎?明明是個大妖,卻把自己整得跟鬼魂一樣……”
真丢妖。
大妖王自知理虧,轉移了話題:“少啰嗦,沒事就回去,別動不動就跑出來。”
“我知道,待會兒就回我娘那兒去。可是爹你真不想知道我娘為什麽突然生氣嗎?不是因為昨晚你吓着他了,是因為他做了一個夢!”
大妖王能不想知道麽,可他身份尊貴,他驕矜啊,于是漠不關心地道:“做夢便做夢,做夢有何好生氣的,庸人自擾。”
“誰庸人自擾了,爹你不許這麽說我娘。”
“說了又怎的,你不過在他肚子裏待過幾天,就以為什麽都通曉了?未免太狂妄。”
小黑煤球成功被激将,苦于不能當場朝他爹臉上啐一口,便兇兇地喊:“我就是知道,我比你知道!我娘是因為夢見了你才這樣的!”
大妖王心下一動,好一會兒沒接話。他聽見外面的宋彩不知又在朝什麽發邪火,弄得丁零咣當響,自己先前的疑惑和苦悶卻随之煙消雲散了,甚至有些高興。
他故作深沉:“唔,夢見我又如何,我打他罵他了?豈不無聊。”
小黑煤球見他爹這樣不開竅實在痛心疾首,忍不住高聲咋呼起來,幸好他爹早就設了道隔音的屏障才沒叫他的大嗓門傳到院子裏。
“我娘才不無聊!我娘夢見你跟他親熱才會這樣,他覺得自己不該做那種夢,他怕你萬一知道了會認為那是在侮辱你,會覺得他惡心!”
鳥類的心跳本就高頻,大妖王這會兒都快窒息了,他自從意識到自己對宋彩有難以言表的情愫之後就一直苦惱于宋彩對他并沒有同樣的心思,原來是自己妄自菲薄了,原來宋彩其實也……
大妖王難以遏制情緒,一腔愛慕之血終于沸騰。宋彩怎可能對他沒有那種心思,之前種種幾乎都是宋彩主動,摟摟抱抱是常事,人前誇贊和維護之詞也都信口拈來,那能是假的嗎?他是大妖王啊,宋彩要真是沒有那種心思早該對他敬而遠之才對,又怎會越走越近,怎會夢見他們在親熱?
大妖王當即化成人形,朝小黑煤球看了一眼,那小東西便凝成了一團亮晶晶的黑火,嗤地隐沒在空氣中——他被送回了宋彩的肚子裏。
大妖王決定現在就去找宋彩說清楚,哪怕真是誤會也無妨,至少知道宋彩會夢見一個男人,那他就有希望不是麽。至于千重心她們……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可就在此時,院子裏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宋小彩,走吧,我已經幫你約好了。”
“你速度真快啊,我半個小時前才給你說的這件事。”
“那當然,等到你慢慢考慮啊,太陽都下山了,一天又給磨蹭沒了。不用擔心,我會陪着你一起,等把你安全送回來我再去公司。”
“那倒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車,別耽誤你正事。我都不知道你要來接我,下次提前說一聲啊,不然萬一我不在家,你不就跑空了麽。”
“知道了!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麽。你驚喜了沒?”
“驚喜驚喜!你哪次不叫我驚喜,我快養成壞習慣了,一看見你就期待着驚喜。”
“哈哈哈,這樣最好,繼續保持!”
……
宋彩跑進屋裏收拾了一番,看見書桌上給小黑鳥準備的米全翻了,撒得地上都是,小黑鳥背對着他,腦袋瞥向一側,無端給人一種正在生氣的感覺。
陳蔚然還在院子裏等着,宋彩不好耽擱太久,對着小黑鳥的背影說了聲“回來再收拾你”,便拿上自己的錢包和手機走了。
路上陳蔚然詳細了解了宋彩這幾天的情況,安慰他不要太緊張,到了心理醫生那裏也不要隐瞞,有什麽負擔直接說出來就好。宋彩心想全盤托出是不可能的,他只求醫生能給他一些通用型的治療建議,開點藥也行。
本以為陳蔚然幫他找的是醫院裏的醫生,誰知車子開到一家個人工作室外頭停了下來。宋彩看向陳蔚然的眼神帶了些探究的意味,陳蔚然就笑着說:“人家這叫心理咨詢,不屬于看病,所以叫你別緊張。”
宋彩:“我沒緊張啊,我挺好的。”
陳蔚然:“好好,你沒緊張,是我緊張。走吧!”
上了樓,助理安排了接待員在貴賓室接待了他們,沒多會兒咨詢室裏走出來一個中年女人,前臺便說可以了,請他們移步去了咨詢室。咨詢室是經過精心布置的,不像尋常的辦公室那樣生硬,反倒像是誰家的客廳,看起來很溫馨。
穿着中領薄針織的男人笑着和他們打招呼,自我介紹姓陳,宋彩便回:“陳醫生你好!”
男人推了下眼鏡,敏銳地捕捉到了宋彩的微動作。一般人握拳都喜歡大拇指覆在食、中二指之上,只有在緊張的時候才會把拇指藏在下面。他道:“不不,千萬別叫我醫生,我不會給人打針的啊!”
宋彩聞言笑了起來,陳蔚然便向宋彩介紹:“這位是陳教授,我本家,業界精英。”
陳教授自謙不敢當,宋彩瞧着男人才三十來歲的模樣,能成為教授級別的人物确實稱得上年輕有為。
陳蔚然說:“宋小彩是我鐵哥們兒,他的事我都知道,我可以在這裏一起聽嗎?”
陳教授略顯為難:“一般來說是不允許的,因為就算是關系再親近的人也會有不能分享的心事,夫妻之間還有三兩小秘密呢。但這要看咨詢者本人的意思,如果宋先生覺得沒關系,我當然也沒關系。”
陳蔚然便望向宋彩,一臉殷切,仿佛正在等着被皇帝翻牌子的妃子。
宋彩嗤嗤笑:“可以啊,你留下來呗。”
陳蔚然喜上眉梢,殷勤地給宋彩拖了個單人的搖搖沙發過來:“坐。”
宋彩看了看這個搖搖沙發,又看了眼陳教授:“這不合适吧,我坐那邊的大沙發就行。”
陳教授卻說:“沒關系,搖搖沙發可以緩解情緒,你盡管坐着。而且那沙發平時少有人坐,彈性更好些。”
他說完瞥了一眼陳蔚然,陳蔚然就問:“那我坐哪兒?”
陳教授:“你坐在側面,不要正對着咨詢者。”
陳蔚然不大滿意離得那麽遠,但也知道這樣是對宋彩好,便挑了個宋彩必須扭頭才能看到他的位置:“這裏可以?”
陳教授點點頭:“可以了,陳妃娘娘請坐吧。”
陳蔚然:“……”
宋彩聽他二人的說話語氣倒像是熟人,歪着腦袋打量陳蔚然,目下之意:你倆早就認識?陳蔚然卻聳聳肩,表示自己并不明白陳教授的意思,可能人家是個自來熟。
宋彩坐在小沙發上,一開始還老僧入定似的,有問必答,到了後頭需要提到他心裏的小秘密時就顯得有些笨嘴拙舌了,因為他得不停地找補,盡量避免去擦碰那些小秘密。
陳教授的鏡片下面是一雙能夠洞穿一切的銳利眼眸,宋彩的心思哪逃得過,但他不會去戳破,只順着宋彩的方向走,也盡量用不擦碰那些小秘密的語言去總結出宋彩的問題。
一輪結束之後,陳教授問宋彩:“你是不是很久沒好好睡覺了?”
宋彩點點頭:“我黑眼圈有些重哈。”
陳教授道:“黑眼圈倒還好,但思緒雜亂、千頭萬緒、覺得生活中瑣事太多、無法有序處理,都是神經衰弱在心理層面的反射,你這應該屬于生理、心理雙重問題。”
“宋先生,試着放輕松,把壓力當成一只氣球,不要捏得那麽緊,因為入口即是出口,只有你自己放松了,悶氣才能慢慢放出去,繃緊的壓力才會慢慢松弛。”
宋彩明白這個道理,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想了想,說道:“其實不能說是我覺得,是實際上就有很多煩人的瑣事,讓我有些應接不暇。就算我放平了心态,這些瑣事還是會找上我,我依然要去面對它們,依然會覺得很煩惱。”
陳教授始終微笑着:“不,生活本來就是被無數瑣事羅織起來的,你之所以會覺得應接不暇,是因為你心裏藏着一件更重要的事,而你認為這些瑣事全都成了你完成它的阻礙,你困擾的不是瑣事,是這件更重要的事。”
一語中的,宋彩不自覺讓小沙發搖了起來。他緊抿着嘴唇沒吭聲,倒把陳蔚然看得着急了,問道:“宋小彩,你還真有事瞞着我啊,你心裏到底藏着什麽小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表白留在詭境了,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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