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四、後宮篇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有些人哭起來沒有一點聲音, 卻比大哭大鬧讓人更心疼, 尤其是一貫就愛鬧的人。就比如此刻的顧雪凝, 不吭一聲，只有眼淚順着臉頰慢慢地滑下來，那彙聚起來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卻好像砸在了寧九塵心裏，灼的她心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疼。

這讓她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就只知道把顧雪凝蓄起的淚水擦拭幹淨, 可是顧雪凝止不住的眼淚還是源源不斷地往外流。

“凝兒, 你不哭了好不好，再哭眼都快哭腫了, 哭花了就不好看了。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兇你的，以後都不會了。”

“沒，沒有, 沒有兇我”, 顧雪凝哽咽出聲，斷斷續續的，“是，是阿九，阿九不要我, 阿九要把我，把我，送給，送給別人了”，越是這麽說，顧雪凝哭的越厲害。如果說剛開始只是一場疾風驟雨，那現在就有往傾盆大雨轉變的趨勢了。

“凝兒又不是貨物，怎麽可以送來送去”，寧九塵虛抱着顧雪凝，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好了，不哭了，不委屈了啊，我又沒說把你送給別人。”

“你說了”，顧雪凝撲進她的懷裏，把原來虛着的懷抱落實了，“你就是，就是說了”，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聲，“你不，不，不要我，就，就，就把我，送給，別人。”

寧九塵沒說話，任由她抱着發洩。她知道，若她開口哄她，便只能牽扯顧雪凝的一生，可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是不是放下了葉知意，可以接受眼前的顧雪凝。而讓她開口說出讓顧雪凝心疼的話，她又舍不得。

多說多錯，多做多錯，不如不說，不如不做。

自那天兩人不歡而散後，顧雪凝便再沒有主動來尋過她，雖然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但是身邊少了那個吵吵鬧鬧愛撒嬌的姑娘，寧九塵的心裏生出些不為人道的失落來。

正是隐約感覺到顧雪凝對于自己的感情，寧九塵才想着能在出征之前為她找個合适的人，也讓她和原來走向不一樣的結局，能安然幸福度過這一生。而自己，大概還是做完了任務就走的，牽扯太多，不好。

按着這個時間來推算，在顧雪凝行及笄成人禮之前，這個國家就會迎來一場激烈的戰争，而這場激烈的戰争，蓋因敵寇的偷襲而起。

原文裏寧九塵可是擂臺比武奪冠，拿下三軍帥印，二八舞象之年便帶兵領隊，轟轟烈烈地打響了這場自衛反擊戰。這場仗一打就是三年多過去了，原身身先士卒，整個軍隊士氣高升，打的敵寇一路逃亡。從敵寇偷襲邊界打進來的無定關，一路打進敵國的外三關，直到敵軍首領親自遞下降書，擔保每年納多少貢，才就此止步。

想想寧家多少旁支族系卷入其中，在這場戰役裏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原身也是多次九死一生，才能打下如此輝煌一仗。可憐這人人豔羨的少年将軍，最後被逼進宮去伺候宋昱，可憐寧家滿門忠烈，不是葬于沙場，而是以謀反之名死在了斷頭臺上。

寧九塵雖不是原身，卻一樣替原身痛恨。

她可不怕功高震主，這次她要多張揚有多張揚，務必讓鐵血少年将軍的形象深入人心，等回來揭露了宋昱的樁樁件件，把他推向萬劫不複之地。

擂臺上拿下三軍帥印，出征的前一晚，是宋昱擺的踐行宴。寧九塵有點悶悶的，這麽久了，顧雪凝居然都沒有回頭來找過她，她索性也不去找對方。但是想到明天就要領軍出發去戰場，那麽危險的地方，不定她就成了天人永隔的孤魂野鬼，這些認識的不認識的，真心也好，虛情也罷，都對她叮囑了許多，偏偏顧雪凝到現在都沒有來找她。

Advertisement

她不是喜歡自己嘛，都不會不舍得，不擔心自己的嘛。騙人的，都是騙人的，就和葉知意一樣，說喜歡我的都是騙人的，根本就不在意，就知道欺負我。

哦，你是忘了，是你狠心把別人推走的麽？

來來往往，敬酒的人很多，寧九塵也說不清心裏的那點小郁悶，反正沒人敬酒的時候，自己還在那自斟自飲。于是她很成功的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

為什麽說玄之又玄呢，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走起路來端正沉穩，看起來就清醒得很，然而她的腦子裏現在一片空白，整個人醉的暈暈乎乎的。其實就是喝懵了，但是她自己意識不到，別人也看不出來。

寧九塵在宮門前來來回回繞了三圈，咦，這地方怎麽不像我家啊，這牆怎麽這麽高，這誰家這麽闊氣，真有錢。有錢好，要是公子哥再優秀，就更好了，就可以打暈扛回去給顧雪凝看看。

嗯，不行，顧雪凝都不來找我，不開心，不要把她送給別人了，不送給別人了，她要跟我回家。

守城門的侍衛看着寧九塵這樣，又不确定她是不是醉了，在她第三次晃悠到宮門口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将軍，您怎麽繞着城門來回走，這都不是您回去的方向啊。”

寧九塵把侍衛指路的手打了下去，“我當然知道，你別廢話多，我就在這轉轉，你管我。”

顧雪凝在她院落單開對着街道的門口，等了快有兩個時辰，才等來迷了幾次路終于找到家在哪的寧九塵。看着她一如往常的模樣，顧雪凝知道自己又白擔心了，這是溜哪去了，踐行宴早就結束了，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別怪顧雪凝看不出來寧九塵醉酒的樣子，實在是寧九塵一貫酒量不錯，對外又從不多喝，從未醉過酒，所以她這番看起來如此正常的樣子，顧雪凝實在是不知道這會她都已經是醉亂了腦子了。

“咦，這是凝兒嗎？”寧九塵揉揉眼，人還在，不是眼花，雖然沒有笑出來，但是心裏的開心壓抑不住，“你來看我了啊。”

“阿九，誰讓你都不主動來找我，我只好主動來找你了”，顧雪凝眼眶有些微紅，她低下身子，在寧九塵的腰間挂上了平安符，這平安符可是她特地去廟裏為寧九塵求的，請大師開過光的，“你答應我，一定平安回來。”

寧九塵看着顧雪凝動作，感覺喝酒那會子心裏的郁悶都沒有了，心窩子暖暖的，說不上來的感覺，總之就是很舒服很舒服。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顧雪凝。

“你态度認真點好不好，平時做人做事都那麽認真，為什麽對着我就這麽玩世不恭的？”顧雪凝幾乎是怒吼出聲，眼淚卻跟着滑了出來，“我讓你平安回來聽見沒有。”

被人這麽兇還是第一次，不過寧九塵倒是意外的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是有點小開心，就是覺得這種被擔心着的感覺很好。她舉起右手三指，指天立誓給顧雪凝看，“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

顧雪凝抿着嘴嗯了一聲，“平安符戴好了，別丢了，可以保平安的。”

“知道了，我會的”，寧九塵現在就是想到哪說哪了，哪裏有平時那股清醒時要內斂的想法，要壓抑着自己。她帶着點小可憐的語氣，開口就是，“凝兒，我想你了。”

顧雪凝腦子裏像是炸開了花，一點之間根本不敢相信，真的假的，這話會是寧九塵說出來的，莫不是又是自己在瞎想。她試探出口，“你剛說什麽了，我沒聽清。”

寧九塵嘟囔着小嘴，“凝兒，我說我想你了，你都不來看我。”

轟，像是堵在心間的一面大牆轟然倒塌，原本止住的淚水這下子又流了下來，不過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對于之前阿九給她找對象這事，她雖然有故意假裝傷心給阿九看的成分，但不能都否認的是，她也的确很難過，阿九怎可如此狠心。不過按着她往常的性子，肯定很快又黏了上去，不過這次她不。

孫子兵法有雲，逼則反兵，走則減勢，她不若來一次欲擒故縱，逼一逼阿九，看看她到底對自己有沒有感覺。不成想，阿九居然要領兵上戰場了，都這時候了她哪裏還考慮得了太多，擔心都不及，瞞着父親偷偷過來臨別看阿九一眼。所以聽到阿九對她吐露心聲，這是她遠遠不敢想象的。

她小心試探出口，看着寧九塵的眼睛亮得如同滿天繁星，灼熱的期待，“為什麽會想我，阿九是不是喜歡我？”

腦子喝糊了的阿九，面對內心的感受誠實得很，“不知道，就是凝兒不來找我，我不開心。”

“那我喜歡你你讨厭嗎？”

寧九塵搖頭，“不讨厭。”

顧雪凝牽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這樣呢，讨厭嗎？”

“不讨厭。”

顧雪凝踮起腳，親吻她的額頭，如此近的距離，仿佛都能聽見自己此刻激烈的心跳聲，“這樣呢，讨厭嗎？”

“不讨厭。”

深呼吸，難得的，顧雪凝有點緊張。盯着那雙她肖想以久的薄唇，俯身過去，寧九塵灼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燙得很。當壓上那雙柔軟時，心跳似乎都是停止了的，從來沒有過這一刻這樣妙不可言的感覺，如此，一生不忘。

約莫是過了一小會兒，約莫是過了好一會兒，顧雪凝也不清楚，她擡頭，看着寧九塵，“這樣呢，也不讨厭嗎？”

“不讨厭”，寧九塵說着，拉着顧雪凝主動吻了下去，比起顧雪凝的淺嘗辄止，她就是深入淺出，不再滿足于表面了，糾纏到顧雪凝快透不過氣來，才放開。

這樣都還不承認喜歡自己，真是死鴨子嘴硬，還是死木頭，腦子反應遲鈍。“阿九，你分明就是喜歡我”，她戳了戳寧九塵的胸口，“問問你這裏，喜不喜歡？”

“哦”，寧九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說道，“喜歡。”

“喜歡誰？”

“喜歡你。”

“我是誰？

“凝兒。”

“那你喜歡誰？”

“喜歡凝兒。”

顧雪凝不依不饒繼續問，“誰喜歡凝兒？”

“我喜歡凝兒，阿九喜歡凝兒。”

顧雪凝笑了，眸子裏是淺淡的熠熠星光，“保護好自己，回來要娶我，嗯，還有每天都要想我。”

寧九塵點頭，“要回來娶你，每天都想你。”

顧雪凝撲倒寧九塵懷裏，胳膊挂在她的脖子上，對着她的耳邊吹氣，“不許說謊。”

“不說謊，阿九不騙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