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院的周管家不但差人去了正院送信,還讓小厮跑了一趟寧餘堂,尋了正盯着丫頭婆子們清掃寧餘堂的江嬷嬷。

與錢氏不同的是,江嬷嬷聽聞燕家大夫人歸京,不管心裏是怎麽想,面上是表現得極為歡喜:“在江州府時,老夫人就在念叨舅家大夫人,沒成想這便回來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心裏頭肯定高興。”

至于燕大夫人為何急匆匆趕在年前回來,怕是京中錢夫人所行之事已傳到平中省。三姑娘的嫡親大舅燕茂霖燕大人可是平中布政使,正三品的大員。錢夫人那點子後院小伎倆,根本就入不得他眼。

“嬷嬷說的是,”小厮頭垂得低低的,兩眼盯着地,不敢露絲毫輕浮,尤其是此刻身處後院。

歡喜過後,江嬷嬷緊接着又問:“可着人去告知三姑娘了?”前幾日她還在替三姑娘惋惜,現燕大夫人提前回京,倒是叫她看明白了。燕家是要插手三姑娘的婚事,這也不怪。

回京的幾天,她也找府裏的幾個老姐妹打聽了一些。

伯府出孝的這大半年裏,錢夫人可是赴了不少宴,說了不少話,那唱作的功夫也比從前更佳了。不然三姑娘沒出後院,外頭的一些大婦怎麽會覺三姑娘與早早去了的燕夫人一樣,都體弱不禁風。

“這……”

三姑娘是閨閣女子,外男怎可去冒犯?小厮頭垂得更低了。

江嬷嬷見狀也會意了,淡而一笑擺手示意:“你先回吧。”

“是”

正院那位應該還不至于此,只江嬷嬷想想仍是不太放心。回自己屋中,換了身幹淨的衣裙,打算親自去汀雪苑走一趟。入了十月,年根也就近了。一年到頭,高門貴地最愛辦個宴,一來鬧一鬧冬,二來也是為各家大婦相看提供便利。

以燕茂霖為首的燕家三兄弟都得聖心,均掌一方實權。宦海裏打滾的那些大人老爺們眼睛亮堂着呢,瞧着吧。

燕大夫人五年未歸京了,這會回來,待休息透了,那各家邀宴的貼子定不在少。燕家的圈子雖清貴,但勝在都有實權在手,可比伯府強多了。

三姑娘是燕家嫡親的外甥,燕大夫人出去走動,自是會帶在身邊,前程差不了。

最喜歡的嫡孫女嫁得好,老夫人也能安心,伯府也多門親戚。

汀雪苑,李安好在院子裏溜達夠了,便回屋休息。只是這才眯了一小會,寶蘭就來回,六姑娘送冬棗過來了。

眨巴了兩下眼睛,坐起身,李安好兩手撐在腿側,彎唇輕笑。皇帝欲娶妻,她一向自持的二嬸終是被那潑天的富貴沖得秉不住,心急了。下床,由着寶櫻為她撫平裙子的折痕,穿上襖子,梳洗了一番,出了寝房。

“讓六妹妹久等了。”

坐着飲茶的李安馨聞聲,不急不慢地輕輕放下手中的白瓷杯,起身捏帕子摁了摁嘴角,屈膝行禮:“是妹妹來得貿然,擾了三姐姐的午休。”

“那倒沒有,”李安好上前,拉着她坐下,看向擺放在桌上的兩盤個大、皮上布着深赭紅花斑的冬棗,面露喜意,吩咐莺歌:“去把這棗子端下去洗洗。”

“是,”莺歌招來夏溪,兩人一人端一盤退出了屋子。到了小廚房,婆子打了水,夏溪将抱在懷裏的那盤冬棗小心地倒進盆裏,低着聲說道:“洗這一盤就夠了。”

莺歌附和:“說的是,我手裏的留着曬幹,冬日裏熬粥。”冬棗太甜,她們家姑娘總覺有點齁,不喜鮮吃。

正屋裏,李安好笑看着李安馨已經不見紅腫的眼睛,心中起了促狹,有意問道:“妹妹今日怎麽有空來汀雪苑尋我了?”

“三姐姐是在怪妹妹久未來汀雪苑,”說着話,李安馨狡黠笑瞪了一眼李安好,站起身耷拉着兩彎柳葉眉,深屈膝狀似愧疚自責不已一般可憐兮兮道:“是妹妹不好,冷落了三姐姐。這不母親莊子裏送了冬棗過來,我知你喜甜口,便親自挑揀了一些,巴巴地過來給姐姐請罪了。”

這就是李安馨的聰明之處,與其母一樣,慣會裝傻充愣。李安好被逗樂了,一手半掩着嘴,一手拉起她打趣道:“看在那些香又脆的冬棗份上,我就原諒你一次。”

“那妹妹便謝謝姐姐了,”李安馨微不可查地輕出一口氣,待莺歌送上洗好的冬棗,她揀了一顆奉至李安好嘴邊,作着怪:“來,妹妹喂你。”

“那……”

“姑娘,”守門的婆子出聲得巧,“旬嬷嬷和寶桃回來了,同行的還有舅家大夫人身邊的周嬷嬷。”

李安馨聞言立馬收回手,不再嬉鬧:“姐姐有事?”燕家大夫人着人來了伯府,她是回京了嗎?

“真是失禮,”李安好見她還坐着,便先站了起來,有意送客:“今日算姐姐招呼不周,改日待妹妹空閑了,我再請妹妹來汀雪苑小敘。”

“那妹妹就記着了,”李安馨原是想确定了燕大夫人是否已回京再離開。但李安好似乎并不想她留下,如此她也不能厚着臉皮賴這。

在李安好的相送下出了汀雪苑,見着候在汀雪苑門口的幾人,她回身:“姐姐留步。”

目送着李安馨走遠了,李安好才轉身看向頭上已生了不少白發的周嬷嬷,鼻間一酸:“大舅母可是回到府中了?”

“回表姑娘的話,昨晚上大夫人歇在通州城的驿站,今兒醜正便動身了,趕在正午前進了東城門,”周嬷嬷貪看着三步外的姑娘,老眼都淚濕了。

表姑娘這一身的氣韻真是像極了大小姐,只可惜大小姐無福,早早就丢下個稚兒抱憾走了。

李安好點了點首:“進屋說話吧。”

周嬷嬷立馬快步上前扶着李安好,進了正屋,送其至榻邊坐下,後退兩步,就要跪下。

李安好連忙起身:“嬷嬷不可,安好受之不安。”這位可是服侍過她外祖母的老人,外祖母去後,又幫扶着剛進門不久的大舅母理內院,一生未嫁。

“姑娘上座,”周嬷嬷拍了拍安好的手:“幾年沒見您了,奴婢就想給您請個安。”

“安好心受了。”

回房換了身衣裳的旬嬷嬷端了個繡凳放置于主子右下手,拉着還想着請安的周嬷嬷:“周姐姐坐,趕緊跟姑娘說說剛咱們在籽春院,伯夫人那臉上的皮肉有多僵?”

提到這,周嬷嬷也露了笑,就着下摁的力道落座。

李安好回坐到榻上,看向旬嬷嬷:“你和寶桃怎麽與大舅母一塊進京,我還以為你們會早兩天到?”

“這怪奴婢,”寶桃稍作梳洗後,也進了堂屋:“一路上都好好的,怎知到了津邊城,奴婢竟受了涼,連着燒了兩天,拖累了嬷嬷。”

原是這般,李安好安慰道:“人沒事就好。”“姑娘說得對,”旬嬷嬷笑瞥了一眼寶桃:“這丫頭腦門滾燙,還想着趕路,也不怕回來将病氣傳給您。好在老奴有一把子力氣,把她制住了。後又趕巧遇上大夫人回京的車隊,寶桃丫頭也是有福氣。“

李安好細觀寶桃的面,确實是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轉眼看向周嬷嬷,笑言道:“這次又麻煩大舅母了。”

“姑娘可不能這麽說,”周嬷嬷是越瞧越覺得表姑娘的眉眼長開後有幾分像已逝多年的老夫人:“遇見她們,大夫人高興。”

得用的奴婢放在外,這說明表姑娘屋裏安穩。

前後了解得差不多了,李安好話調一轉:“剛在正院……”

周嬷嬷搖首輕笑:“還能怎麽着?那位見着奴婢幾個,是要笑笑不真心,三言兩語便打發了我們,”心裏頭真覺大小姐那一步是走對了。

“姑娘也別放在心裏,畢竟咱們也沒把人家擺在排面上。”

李安好甚是認同這話:“她非我生母,我也不求她真心待我。兩廂安好即可。”

“對極,”周嬷嬷點首,不怪家裏時時惦記着,表姑娘知事得真是惹人憐。

“大舅和大舅母身體康健否?”最近李安好的耳朵沒閑着,坤寧宮一動土,各家都兩手扒着腦袋在揣度聖意。大舅深得皇上重用,挨着這當口回京述職,也不知是禍是福?好在燕家小輩中沒嫡出女,承不了那富貴。

“家中一切都好,就是主子們總念叨着您,”周嬷嬷抽出掖在袖中的帕子,摁了下眼角:“這兩日大夫人要拾掇府裏,多有不便,就潛了奴婢先來看看您。讓奴婢與您說,過幾日她來接您回府裏小住。”

李安好笑道:“這怕是不能,”見周嬷嬷面露不解,立馬解疑到,“祖母近日也要回京了。”

她到底是姓李,可不能明知長輩要歸府,還去舅家躲閑。再者,祖母去江南還是為了養病。

這個時候回來?周嬷嬷心中一動,再看向表姑娘,見其面露無奈,就确定了。不禁嗤鼻一笑,寧誠伯府竟也有意去夠那個位置,還真是所圖不小。

“剛您見着的那位姑娘是我二叔嫡女,在府裏女兒中序六,再過二十來日,便及笄了。”

“确實出挑。”

江嬷嬷到時,周嬷嬷已打算離開,兩人站在汀雪苑中,又是一番你來我往。終江嬷嬷代李安好,送周嬷嬷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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