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被烤得烏漆麻黑看不出食材的殘渣在烤盤上蹦跶跳躍， 像在做着最後的掙紮。

徐佳茗有些不安地将好友往回拉了拉，就見男人身後，李涵那張嚴肅正經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

衆人見李涵走近， 雖詫異，卻趕忙俯身打招呼。

李涵只是微微颔首， 面不改色對着男人道， “再耽誤時間就暗了。”

男人輕應了聲， 一人面對眼前衆人，卻絲毫沒有落于下風。反而盛氣淩人，散發出王者獨有的壓制力。

他語調悠緩， 不緊不慢。

“剛才笑的人，如果有考核通過的，直接pass， 如果沒有， 記住以後絕對不要有任何接觸。”

李涵立馬用手機記錄下在場的人， 準備到時候回去核實信息。

剛才還春風得意的幾人愣在原地，睜大的雙眼寫滿錯愕，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道歉求饒。

可男人連半秒多餘的視線也不願施舍，只對着程靈喊了聲， “還愣着幹什麽， 程助理。”

最後兩字額外加重。

程靈趕忙跟上男人， 在衆人驚異張皇的目視中上了車。

能讓李涵這麽客氣，還當司機送的， 不用猜想， 自然知道是誰。

而這程靈一向沒太多存在感，結果人家才是正兒八經深藏不露。竟然能讓堂堂影帝為她出面！還直接成了人影帝的助理。

徐佳茗臉色稍有些難堪，不過周邊幾人的神色更不好， 尤其是麻花辮，哪曉得一時口快，竟把剛到手的職位給送了出去。

留下的吳小石很快被人圍住。

“你跟程靈很熟是吧，她怎麽會認識季先生？”

“能不能讓程靈小姐幫我們向季先生說明下，我們不是故意嘲笑的。”

吳小石被圍在中間，四周的吵嚷就跟念經一樣。

他最終受不了推開衆人，看着面前瞬間變得殷勤谄媚的臉，興致全無，“剛剛你們罵靈姐的話我可都聽着呢！”

衆人吃癟。

他丢下衆人走回停車場，第一時間就是給程靈打電話。

因為他也十分詫異，程靈和季向由的關系，似乎熟悉到一種耐人尋味的程度。

——

此時程靈正坐在車上，一臉茫然，不知季向由找她何事。

車內燈光昏暗，街邊繁燈穿透窗戶，打在旁邊男人俊美的側臉，不過一半隐在夜色中，神秘莫測。

包裏電話一響，在寂靜的車內尤為突出。她趕忙接通，就見季向由身子沒動，僅目光斜了幾分，在看到她的手機時，眸色又沉了些。

電話是吳小石打來的，她放輕聲音說了沒幾句，便迅速把電話挂斷。畢竟這種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況且當事人就在身旁。

“新手機？”

似有漫不經心，卻又帶着一種質問。

男人始終坐得筆挺端莊，光影從額角蔓延到下颌，勾勒出優雅完美的線條。

程靈反應過來，“嗯，哦，新手機。”

話音剛落，才剛安靜沒多久的手機又突地響起，屏幕上“你的小可愛”幾個字閃爍不停。

程靈下意識快速瞄了男人一眼，對方斜垂着眼眸，并未錯過上面的備注，微虛起的眼角，似有思量。

莫名心虛，她想也沒想立即挂斷。

可對面并不打算放棄，屏幕再次閃爍，“小可愛”幾個字讓手機變得炙熱，恨不得讓她直接從窗戶丢出去。

“接。”

忽然冷淡一句。

也不知男人是不是向來就獨具壓制力，她反射性按下接通，雖不是免提，但足以聽到裏面傳來的淺淺男音，幾分戲弄，幾分孩童般的嬌氣。

不知為何，車裏的氧氣像又被抽走部分，一時之間，連呼氣都有些急促不安起來。

她趕緊将手機放在耳邊，想借此擋掉一些音量，“什麽事。”

對面語氣委屈，“靈寶，我想見你，而且你原來的手機還在我這裏，我看裏面有很多照片，你難道不想要嗎？”

“我當然要。”

“那你來找我好不好。”

“請你直接放我公司。”

“可我馬上要開始巡演了，忙着排練呢。”

“那你就給我郵寄回來。”

“我還是直接來找你好了。”

“不行！”

音量稍稍拔高。

程靈半捂着嘴，就見視線內突然闖入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纖長白皙，卻又充滿力量。

手上一空，再擡頭，手機已貼在季向由耳旁，男人平靜淡漠地聽上一陣，最後冷冷甩了句，“她沒空。”

放下手機，指尖輕輕在屏幕上一滑，挂斷電話，還順帶把號碼拉黑。

男人微低着頭。

夜色中的眸子顏色更加純粹，漆黑一片，幾乎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

程靈雙手握着，指縫間有滑膩的細汗連綿不斷冒出。

“你的小可愛。”季向由逐字念道，言語中有股說不盡的暗諷，“上次是寶寶，這次是小可愛，稱呼挺親熱的。”

程靈連忙解釋，“這名字又不是我備注的。”

她還嫌惡心呢。

“那是誰？”季向由驀地挑眉，清透深幽的眸子裏漸漸映出她的身影，像是要将她抓進那漆黑的深潭裏，禁锢住，不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我記得你今天應該都在公司，這手機，他送的？”

語氣莫名像是警察在審問犯人。

程靈沒回複，活動活動僵硬的手指，伸手想奪回手機。

對方卻突然擡手，電光火石間，手機從指縫滑落，被男人那雙昂貴的休閑鞋狠狠踩在腳底。

程靈懵了，“你幹什麽呀！”

季向由神色淡然，“公司會專門配備手機，這種貨色，就別用了。”

程靈憋了一口氣，這手機哪裏差了，明明是某廠最新款的高檔機。

可不等她俯身制止。

只聽一聲碎裂的聲響。

男人表情雖沒什麽變化，但舒展的眉宇，明顯透着幾分愉悅，“壞了。”

程靈眼睜睜看着男人覺得壞得不夠徹底，又使勁碾磨幾腳。

她一口老血快要噴出，“你、你.”

“明天就給你拿新的。”

程靈已經不知該怎麽回了，只能默默加了句，“那你好歹讓我把卡取出來吧。”

季向由動作一頓，潔癖什麽的也不顧了，撿起屏幕被踩得稀碎的手機，從裏面取出電話卡。

程靈伸出單手準備接過，卻沒想男人在看了看卡後，将細小的卡片夾在食指與中指指尖，然後打開窗戶，手肘輕放在窗邊，任清涼的風拍打在逐漸放寬的指縫。

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靈忙撲上去，扯住男人的胳膊，“喂喂喂，你幹什麽！”

指尖稍稍分離，一厘米不到的小卡很快消失在視野中，随風飄去。

程靈望着快速掠過的寂靜街景，有那麽一絲空蕩。她擡頭由下至上望着男人，“季先生，請問你有，有什麽問題嗎？”

她差點就想說你腦子有毛病嗎？

季向由卻無關痛癢來了句，“重新換號碼。”

“我.”

話還未出口，腰側被人用膝蓋輕輕頂了一下。一陣怪異的酥癢，讓她差點撲倒在男人懷裏。

雖然此刻已經貼得很近。

“靠夠了嗎？”

她慌忙起身，臉上浮現不自在的紅暈，卻還是不甘示弱地說道，“你憑什麽管人用什麽號碼，我不信公司能管那麽寬！”

季向由慢悠悠地将車窗合上，帶着不容反駁的語氣，“做我的助理，自然要聽我的，還是說，你覺得你現在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

程靈猛吸一口氣，拳頭不自覺握緊，卻又慢慢松開。

他現在是掌管她這幾個月生死的老板。

她忍！

坐在前方的李涵默默搖搖頭，嘴角些微抽搐。

這季向由，是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

轎車駛入熟悉的街道，停在程靈住宅幾十米遠處。

程靈和李涵道謝，季向由卻忽然來了句，“不跟我道謝？”

莫名有種被晾到一邊的委屈。

程靈想扇扇自己，她腦子是被氣昏了才會有這種想法吧。

季向由怎麽會有委屈這種情緒。

就像勇士的字典裏不會有退縮兩個字。

她咬着後槽牙，假裝心平氣和地說了句，“也謝謝季先生。”

語畢，準備合上車門，一只手臂突然伸出來擋在門前，細長的指尖撫上門框，“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後立馬拿過來，明天進劇組。”

“這麽快？”

她這就成季向由的助理了？

“明天幾點出發呀？”

“9點到機場。”

“那我可以明天早上再.”

男人長腿邁出來，把車門關上，高大的身型在路燈下投出拉長的影子，蓋住程靈大半個身軀。

“今晚跟我一起，不然你又來個失蹤，我沒那麽好心再幫你。”

程靈愣了幾秒。

“那我馬上回去，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她轉身加快步伐往家裏趕，卻沒想身後那抹影子也跟上，兩人的黑影始終重疊着一部分，如漆似膠般，半天也舍不得分離似的。

微微回頭，就見那雙筆直的長腿不急不慢地邁着大步。

她停住。

“季先生，請問還有事嗎？”

季向由停在她身側，理所應當地答道，“難不成你讓我在街邊吹熱風等你？”

“車裏不是開着空調嗎！”

“還是熱。”

“.”程靈猶豫十幾秒，還是道，“可我家也沒空調啊。”

季向由不信。

程靈沒轍，走到老小區大門時提前打了預防，“我先說明，我那裏條件很差，勸你這種有潔癖的人最好別進。”

季向由只是皺了皺眉頭，在看到黑漆漆的道路時，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歇。

走到一棟連紅磚都裸露在外面的平房前，過道也是又暗又窄，生鏽的扶手欄杆像是随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樓梯間，兩邊牆壁還被小孩子畫上了各種各樣的粉筆畫，牆壁底部和連接處，長滿了青苔。

轉眼走到3樓，程靈打開房門，屋子雖窄，但沒有想象中的髒亂，倒收拾得還算井然有序。

可畢竟房子本身基礎差，就算收拾得再好，但那坑坑窪窪的牆壁，還有從廚房裏一閃而過的老鼠，都讓人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