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大食的夏日極熱, 即便快入秋了,日頭還曬得很。
陸雲蘭來這邊已經幾個月了,起先還不太能适應, 漸漸的也知道,白日不出來, 待夕陽開始下山再出來忙碌。
她剛來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裴玉霖在這裏買下了一座城堡。
這種城堡很奇怪,頂兒圓圓的, 每個女人都要帶着面紗, 她以前在大雍還覺得自己眼睛很大,到了這裏, 發現一個個金發碧眼,個子比她高, 眼睛比她大, 顯得她跟小丫頭似的。
每日她跟着裴玉霖身旁出來時,別人總要笑眯眯問裴玉霖,
“這是你妹妹嗎?”
認識裴玉霖的,都知道他有個國色天香的妹妹。
裴玉霖笑嘿嘿看了一眼陸雲蘭,點頭用阿拉伯語跟他們交流,
“是的呢,怎麽樣,漂亮吧?”
衆人點頭,那自然是漂亮的。
“那我可以追她嗎?”
裴玉霖哈哈大笑,“如果她願意的話….”
然後陸雲蘭就看到有個別男子像她彎腰,還把不知道打哪弄來的花送給她。
陸雲蘭以為人家是好客,就收下了。
後來那男子逮着了機會,就往他們城堡裏來, 陸雲蘭覺得不對勁。
裴玉霖原來在大食,不僅買下一座城堡,為了專門幫助大食及西邊的國家跟大雍做貿易往來,也同時在大食設了一座私塾,專門教授大雍的中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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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都知道大雍地大物博,物華天寶,都想去那邊看一看,更想去那邊做生意,于是私塾裏的人越來越多。
陸雲蘭便被安排教授一些小孩子中原語。
漸漸的,陸雲蘭也學會了些阿拉伯語,這是突厥語外,她掌握的第二門國外的語言,她發現特別有意思。
有一次再次遇到一個遠方來的朋友,人家跟裴玉霖打招呼,再說起那段話時,陸雲蘭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聽到裴玉霖的回答後,她氣的哭了,當即二話不說往大街上跑。
她心裏委屈極了,她跋山涉水跟了他這麽久,他怎麽還是不肯答應她。
她陸雲蘭有這麽難看嗎?
她絕望極了,再看滿目的黃沙,和那些被曬得閃閃發光的建築,陸雲蘭頭一次生出想回家的想法。
既然裴玉霖不在乎她,那就算了。
陸雲蘭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跑了很遠,最後跑累了,在一處大樹下歇了腳。
樹下還坐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頭發短短的,十分黑密,手裏抱了一圈葫蘆,那葫蘆刻的十分精美,看得出來雕工很不錯。
陸雲蘭只在中原見過這樣的雕工,覺得十分有趣,就靠近了些,小聲用阿拉伯語問道,
“你好,請問你這葫蘆是自己做的嗎?”
男孩大約五六歲,聞言扭頭朝她看來。
那一瞬間,黑瞳映入陸雲蘭的眼眸,她只覺得這個小男孩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太特別了,似乎還有着熟悉的感覺。
小男孩用阿拉伯語回答她,
“是我自己刻的…”
陸雲蘭再去看那雙小手,滿是傷痕,頓時心疼的跟什麽似的,
“你爹娘呢,怎麽沒人管你?”陸雲蘭下意識握住了他,
小男孩警惕看着她,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是壞人,我心疼你,你爹娘去哪了,你這麽小,是在這裏賣葫蘆嗎?”
陸雲蘭從小心地柔善,看到這些自食其力的小孩子,心疼的不行,心生護着的想法。
“我沒有爹娘….”小男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靜靜地,沒有悲喜。
陸雲蘭的眼淚一瞬間就掉了下來。
跟她一樣,現在無家可歸呢!
“我跟你一樣,我家裏不在這裏,我走丢了…..”陸雲蘭編了個跟他同病相憐的故事,小男孩對她漸漸放松防備。
陸雲蘭把自己的水囊拿出來,給他倒水喝,又把幹糧分一半給小男孩,小男孩沖她笑了笑。
太陽下山了,二人一起到了一個小館子,陸雲蘭請他一起吃面。
當夜,二人就在附近一個教堂待着。
小男孩告訴她,他從小就在這裏生活。
陸雲蘭跟他一起坐在門廊外的凳子上,她一向樂觀,就跟他說起了小時候有趣的事,小男孩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陸雲蘭也跟着笑了,偏頭過來看他時,陸雲蘭笑容猛地僵住。
難怪覺得他熟悉。
原來他笑起來這麽像一個人!
“你在哪出生的….”陸雲蘭忽的抓住了他,
小男孩被她吓了一跳,忽的掙脫她跑了。
“別跑!”陸雲蘭拼命去追他。
小男孩把她當壞人了,陸雲蘭起先跟着他跑了老遠,上氣不接下氣,後來她幹脆不追了,她躲了起來,果不其然,那個小男孩又來尋她了,陸雲蘭把他暗暗盯上,最後跟着小男孩到了他的住處。
小男孩住在一個沙土泥漿堆成的洞穴裏,他把這個洞穴改造成極小的小屋子,看的陸雲蘭很心酸。
暗夜裏,戈壁上涼風襲襲,陸雲蘭打了個冷顫。
她就蹲在一處戈壁下面,靜靜候着。
小男孩已經進去了,估摸着以為沒人,就自顧自睡了下來。
陸雲蘭在等,這不是她第一次出走。
以前也會被裴玉霖氣跑,但每次裴玉霖都會來找她。
今夜也不例外。
裴玉霖終于在子時找到了她,
明月當空,月沙籠罩着這一座沙漠城市,靜谧如斯,
這一輪月,卻是跟大雍沒有區別。
裴玉霖依舊一襲黑衫,從山坡下爬了上來,看到陸雲蘭一個人望着那明月發呆。
“想家了?”他含笑問道。
陸雲蘭扭頭靜靜望着他,确切的說是望着他的笑容。
像啊,像極了….
他跟柔雅在這裏待了兩年,她聽守城堡的那個婦人說過,柔雅曾經懷過孩子,後來早産而死。
陸雲蘭想去祭拜,可婦人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不知道被教堂埋去了哪裏。
這事一直是她心中的刺,那日她看到裴玉霖在裴玉衡生産時,差點暈過去的場景。
猜想應該是當年柔雅早産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他那樣。
陸雲蘭不敢問他情形,怕他難受。
可如今瞧着這個孩子,年紀又對的上,就容不得陸雲蘭不問了。
“裴玉霖,我問你,當初你跟柔雅的孩子,死了後你親眼看到了嗎?”
裴玉霖聞言頓時色變。
他的面色頓時比那明月還冰冷,
“你問這個做什麽?”
陸雲蘭往裏面指了指。
裴玉霖心咯噔了一下,他目光挪至那個不起眼的小屋,甚至來說都不能用屋來形容。
裏頭散着一抹微弱的黃光。
裴玉霖步子一步一步邁過去。
他習武之人,腳步極輕,小男孩根本沒發覺。
他幾乎是半蹲着進了那個洞,最後在東邊那個小屋子看到了人。
整個小屋子只夠打了個地鋪,門口放了一個小桌,小桌上擺着一些刻刀和沒來及雕刻好的葫蘆。
裴玉霖将小案輕輕挪開,彎着腰跪着爬進去,終于看到一個小男孩卧在窗口。
只見他穿着一件破爛的褐色外衫,一塊葛布輕輕搭在胸口。
即便已經有了些心裏準備,可看到那張熟悉的睡顏時,裴玉霖只覺得天旋地轉,一股血腥猛地沖到了嗓子眼,他唇角溢出幾絲血跡來。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整個人慌得顫抖了起來。
那是一張跟柔雅一模一樣的睡顏,長長的眼睫如鴉羽鋪在眼下,靜谧安好。
裴玉霖內心的悔恨和痛苦無以複加。
當年柔雅是七月早産,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沒了呼吸,他是親眼看到修女把孩子帶去埋葬的。
當時柔雅太虛弱,他沒辦法親自去觀看,等到後來再問時,已說被阿主給收了去。
那麽如今,這個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
裴玉霖的動靜終于驚醒了小男孩。
小男孩驚醒,瞬間操起放在枕下的小刀直接朝裴玉霖肩頭刺去。
血汩汩而出,裴玉霖沒有動半分,只是飽含愛意滿臉痛苦地望着他。
小男孩驚住了。
血緣就是這麽奇妙的東西。
“你是誰?”
“我是你爹爹…..”
男孩震驚了,眼眸瞪得大大的。
“對不起,當年我把你弄丢了,是爹爹不好….宴兒,跟爹爹回家好不好?”
他要把他的孩子帶回大雍,好好教養,讓他享受最好的生活,讓他衣食無憂,讓他平安長大,讓他身邊滿是親人,不在孤苦無依…..
裴玉霖淚如雨下。
等了許久,陸雲蘭終于等到父子倆出來。
她第一眼看到裴玉霖肩上的傷口,
“玉霖!”她奔了過去。
“無礙….”裴玉霖笑着,卻是拉着兒子的小手,定定望着她,
“雲蘭,我們回家…..”
陸雲蘭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裴玉霖,頓時撲過去趴在他懷裏哇哇大哭。
裴玉霖在城堡裏給裴宴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忙碌了幾個月後,又把中原與西域聯通的事宜安排了一番,最終決定返程。
裴玉衡收到裴玉霖信時,裴玉霖已經到了路上。
一路上,裴玉霖開始教裴宴中原話,裴玉霖有着極出色的語言天賦,兒子也得到了遺傳,等到一行人坐着駱駝到玉門關時,裴宴已經會說幾句簡單的中原話了。
有了兒子,裴玉霖仿佛有了新生,眉宇間那股憂郁也漸漸散開。
到了玉門關,裴玉霖不再急着東進,而是帶着陸雲蘭和裴宴去了一趟扶蘇國,扶蘇國的國王看到自己嫡親的外孫,抱着孩子大哭了一場。
又是賞賜又是玉令,要不是裴玉霖攔着,扶蘇國國王差點要把這個江山給自己唯一的外孫。
最終父子倆又在柔雅公主的衣冠冢守了三日才回大雍。
裴玉衡自打知道小侄兒要回來,就開始琢磨着給他準備什麽。
恰恰陸雲峥給她“偷”了些皮子,她就去附近鎮上找人給裴宴準備冬衣。
到了年關,戈壁灘的風跟刀子一樣疼。
裴玉衡與陸雲峥騎着馬到了一處高高的山坡上,她忐忑地張望遠處,
“怎麽還沒來?”
哨兵已經告訴了她,裴玉霖他們大約還有一個時辰抵達此處。
裴玉衡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了,先下了馬在草坡上走來走去。
陸雲峥瞅着她急躁的摸樣,不由失笑,
“你當姑姑可比當娘緊張多了!”
“是嗎?”裴玉衡後知後覺問他。
陸雲峥看向懷裏的兒子,逗弄道,
“陽兒,你娘生完你,看都沒看你一眼,瞧瞧,如今對她侄兒可上心了!”
陸醇陽不急不緩擡起眸看向上方的父親,
“爹,二姑姑說娘入府時,半年都沒瞧你一眼….”
陸雲峥:“…….”
養不熟的小狼崽,永遠偏着他娘。
裴玉衡十分解氣。
陸雲峥狠狠瞪了裴玉衡一眼,
“你別笑,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裴玉衡撅了噘嘴。
正當二人又要吵起來時,陸醇陽指着遠方興奮喊道,
“爹,娘,舅舅來了!”
草原盡頭出現了幾匹騾馬,仿佛從日邊駛來一般。
裴玉衡連忙把兒子抱下陸雲峥的馬,
“陽兒,記得娘親如何吩咐你的嗎?”
陸醇陽鄭重點頭,三歲半的他已然是小大人摸樣,
“孩兒記得。”
陸雲峥也下馬來,攬着裴玉衡一同候着,
陸醇陽朝來人跑去。
“舅舅,三姑姑!”
裴玉霖看到小小的家夥,已經長得快半人高了,欣慰不已,拍了拍裴宴的肩,低聲吩咐道,
“那是你的表弟,是你姑姑和姑父的兒子。”
在裴玉霖和陸雲蘭的鼓勵下,裴宴也跳下了騾車。
陸醇陽跑的更快,氣喘籲籲跑到他跟前,十分嚴肅道,
“裴宴,我奉陛下之命來接你回家!”
裴宴眨了眨眼,似乎聽不太明白,他扭頭看了一眼裴玉霖。
裴玉霖也下了騾車來,他彎腰蹲在兒子身旁,低低教了一句。
裴宴緩緩點了頭,随後看向陸醇陽,也挺直了小身板,
“嚼咯咯(叫哥哥)…..”
陸醇陽眉頭一皺,扭頭先看了一眼自己娘,見裴玉衡朝他使了眼色,他想起娘的吩咐,不能笑話表哥發音不準,怕表哥害躁,
于是再瞄一眼自己爹爹,
陸雲峥撫了撫額,自己矮一截就算了,如今兒子也矮人家一截。
唉……
陸醇陽沒得到自己爹娘的指示,只能硬着頭皮靠自己的理解,歪着小腦袋,試探回道,
“咯咯?”
難道這是外使見面的禮節?
裴宴聞言展顏咯咯直笑,彎彎的眉眼如純澈的月牙兒。
微風吹過他的耳畔,幾只雁兒随着他的笑聲盤旋,飛向天際,最終刻在那輪紅火的圓日盤上。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親們陪伴表小姐,在此全部完結,麽麽噠,容我休息一下,開《朕抱錯了媳婦》,這本大綱已經寫好,特別有意思的一個故事,很快就會開,不見不散哦。
接檔開,《朕抱錯了媳婦》作者專欄點進入收藏:
顧沂從小到大被掉包了三次,每次掉包,她都能獲得一個強大的靠山。
可這一次在宮宴上,她不小心中了藥,被人李代桃僵給抱錯了。
事後顧沂夾着衣裳飛快地跑了,這一次她不想知道這個男人是誰,打死都不認,絕不認!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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