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突變

“大人,常陽侯拜見。”張申站在書房門外,恭恭敬敬禀了句。

裴衍将案上的文書一卷,只道:“請吧。”

不多時,年過半百的聞侯爺走了進來,只不是一個人,身後還帶了妻女。

他行了見面禮,爽朗一笑,指了身後的女眷道:“昨日小女遇困,多虧裴大人出手解圍,今日需得帶人來謝一謝,方能顯誠心啊。”

話音一落,他身後一個姑娘步了出來,娟秀文雅,大大方方福禮:“昨日多謝大人出手,阿玉感激不盡。”

裴衍放筆的手頓了頓,這才想起,昨日城郊,偶見有女子馬車裹足不前,因着阻了他的路,便命差役幫了把手,沒成想竟是聞侯爺之女。

他淺淡一笑,只道:“舉手之勞,無需挂齒。”

“對大人來說是舉手之勞,确是幫了小女大忙。”聞侯爺之妻宋夫人笑吟吟接了口,悄悄給聞玉使了個眼色。

聞玉臉色微紅,拿出一副卷軸,遞了上去,道:“身無所長,只筆墨還算過的去,特意繪了幅山水畫,還望大人不嫌棄。”

頓了頓,又羞澀補了句:“聽聞大人極愛山水圖,若是有那不足之處,還請多多賜教。”

裴衍不好下她的臉,命張申收了。

宋氏心下樂開了花,瞧着裴衍這等人物,越瞧越歡喜。

裴大人現下是聖上身邊的紅人,短短一載,便身居高位,可謂前途不可限量。又生的一表人才,矜貴而清正,簡直是夫婿的最佳人選。

前段時日聽聞與結發之妻合離後,京中各個世家便打起了主意。

而聞玉自打那日偶然瞧見這等人物,便念念不忘,與母親合計了這出英雄救美,過程也出乎意料的順利,一時都心下歡喜不已。

裴衍收了畫,也不打開,坐回桌案後,請三人落了坐。

一時場面有些靜默,宋氏便給聞侯爺使了個眼色,那聞侯爺便清了清嗓子,拉下來老臉,道:“裴大人不妨看看這畫,吾家阿玉,極善筆墨,為人也娴靜,是個最益後宅的。”

裴衍微挑了眉,有些回過味來,這不是來送畫,這倒像是來送人的。

他瞟了一眼身後立着的媚生,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的淡笑。

宋夫人心下一喜,急忙道:“裴大人若是不嫌棄,明日便來府上吧,也好給小女指點一二。

裴衍指尖點在桌上,依然是不鹹不淡的笑,也未回絕,随口聊了幾句,命人送了客。

客人一走,他便轉頭對上媚生的眼,似笑非笑:“這聞氏阿玉倒也知書達理,娶進門也無妨。”

媚生臉色變了變,有些不忿,剛要了身子,便要娶旁人了,怪不得樹妖婆婆說這六界男子多薄性了。

她咽下這憤然,面上換了凄楚的神色,拽住他的袖子,低低問了句:“大人欲将阿生放在何位置?”

“合離的文書是你寫下的,既不願做正妻,便做個妾室。”裴衍答的幹脆,似是早已深思熟慮過。

媚生咬了咬唇,垂下頭,有些泫然欲泣:“能伺候大人,什麽身份倒也無妨,只是......只是阿生怕被正室磋磨,到時耐不住,只能一死了之。”

裴衍口裏的茶水嗆了一下,面上緊繃着,心裏卻有些莞爾,她會被正室磋磨?怕是進門的正室要被她拐進溝裏。

他咳了幾聲,正襟危坐,故意冷落她。

卻不妨小姑娘猶豫了一瞬,來扯他的腰帶,小手兒摸索着玉扣,只道:“大人衣上濺了點墨跡,阿生伺候你換了吧。”

那酥酥麻麻的觸感又席卷而來,裴衍閉了閉眼,忽而将人抱上了書桌。

“你真是大膽!”他有些咬牙切齒,順手将她的襦裙堆疊了上去。

媚生還是有些瑟縮,本能的想後退,卻被那人握住了腳踝。往前一拉,順勢擠了過來,細密的吻落下來,又讓她化成了一灘水。

屋外的張申本有要事禀告,剛要敲門,手卻頓住了。

裏面女子嬌嬌嘤咛,伴着桌椅晃動的聲響,暧昧異常。

他老臉一紅,急忙跑開了。

裏面折騰了許久,才漸漸止了聲息,媚生無力的靠在裴衍懷中,問:“大人還要娶妻嗎,娶了妻我是斷不會待在府中的。”

他們狐妖一族,向來只有一個伴侶,碰了別人再來她房中,她覺得髒。

裴衍低頭瞧見她神色認真,全不似平日的頑劣,不禁勾了唇角,暗啞道:“不娶了,進了門沒得麻煩。只......”

他頓了頓,微傾身,在她耳邊道:“沒有旁人倒也可,只你須得多受着些。”

他說完唇又落下來,将人抱進了屏風後的美人榻上。

折騰了一下午,直到掌燈時分才被放過。

媚生只覺渾身酸軟,哪哪都用不上力,任憑裴衍抱着她沐浴用膳,只想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媚生睜開眼,便見阿霧正坐在床邊。

“阿霧!”她高興壞了,跳起來要摸她的臉,不妨膝蓋發軟,直直撲了過去。

兩人抱在一起,會心笑起來。

媚生瞧她臉圓了一圈,捏着她腰上的肥肉,頗有些嫌棄道:“阿霧,你曉不曉得,你是去坐牢啊,怎得還胖了呢?!”

“嗐,我這牢坐的好啊!”阿霧喜滋滋道:“那牢頭可真是貼心,不但給阿霧準備了幹淨的單間,每日飲食更是變着花樣來,據說是那燕春樓的大廚做的呢!”

她說完一拍大腿,惋惜的很:“可惜可惜,不能多待幾日,這燕春樓的菜色還沒嘗遍呢。”

媚生氣不打一處來,她在外面替她擔驚受怕的,還要因此受裴衍那人的壓榨,她倒好,吃的好睡的好,沒心又沒肺,不禁又上來捏她的臉,兩人笑鬧着抱作一團。

裴衍剛用完早食,回房瞧見這一幕,立時蹙了眉。

不由分說上去将媚生攔腰抱起,冷聲對阿霧道:“下去吧,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要擅自進來。”

阿霧愣了一瞬,還沒跟姑娘說幾句貼心的話呢,便要被趕出去了,實在憋屈的很。可也無法,只得撓了撓頭,悻悻走了。

“注意着些,往後不許與人如此親密。”裴衍冷肅的很,鄭重道。

媚生便從他懷裏爬起來,小臉兒認真道:“那看來也不能與大人如此親近了”

裴衍一愣,伸手便來捏她的臉,被小姑娘笑着躲開了。

他無奈的笑,半晌才清了清嗓子,理了下衣袍上的褶,又恢複了慣常的內斂。

“殷臻近來不太好,”他背了手,罕見的同她提起了朝堂之事,默了一瞬,又道:“這段時日我會很忙,大抵不能常歸家,你自己不要随意外出。”

他囑咐完,瞧了媚生一瞬,轉身出了屋。

媚生瞧着那背影消失在窗外,有一瞬莫名的失落,只萬沒料到,他這一走,再見竟是那樣境況。

裴衍這一走,便是個把月,宮裏密不透風,傳不出半點消息。

只京中駐軍越來越多,街道時常能看見錦衣衛或金吾衛疾馳的身影,這盛京上空仿似籠了一層陰雲,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進了十月,一天涼似一天,這日媚生正立在廊下,看即将凋零的秋菊。

忽聽喪鐘長鳴,一聲響似一聲,足足萬下,響徹整個盛京。

她手裏的花剪陡然落地,登基只一兩載的殷臻,薨了!

媚生連着幾夜睡不好,那人臨走前孤傲的身影一再閃現,攪的她心煩意亂。她雖知道結局,卻不曉得這過程中有多少兇險。

十一月初,文成帝殷臻下了葬,太子尚年幼,登基典禮竟被群臣一再推遲。

初十這日,天已大亮,宮門卻遲遲未開,城牆上倒下的兵士被急急拖走了,只留下一地血污。

過了幾日才傳出消息,說是業王造反,于初九之夜攻進皇城,挾持了太子。

太子太傅裴衍率三衛三府之兵迅速控制了局勢,攻進皇城,斬殺業王于殿上。又于京郊駐紮北直隸兵力,鎮住了蠢蠢欲動的各路人馬,扶持年幼的太子登上了帝位。

沒人知道這裴太傅如何調動了如此多的兵力,更沒人知道這年紀尚輕的矜貴公子,何時鋪下了這樣大的一盤棋,只皆是惶惶,再無人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媚生聽聞這消息時,已是十一月十五,她微舒了口氣,忽見裴衍走了進來。

他腰間握了把劍,劍上鮮血未幹,連袍角都沾了幾滴血污,眼尾赤紅,人也消瘦了些許,更顯出逼人的鋒銳。

他進了院,撞見媚生眼裏的憂色,忽而輕笑,道:“林媚生,放心,無人動的了本官。”

他說完,自去換了衣袍,出來時挂了黑沉铠甲,清冷氣質裏又添了威儀,英挺不似凡人。

站在院子裏擺擺手,人又出了門。

靖北王殷宿,趁着京中混亂,北方鎮守空虛,已是起了兵。與山西王堯裏應外合,在北地攻城略地。

裴衍自請挂帥,封神策上将,率軍入了陝西,直面靖北軍隊。

僵持了兩個月,京中卻突傳噩耗,裴将軍于城門中劍,危在旦夕。朝廷軍隊因失了統帥,人心渙散,被靖北軍逼入陝西邺城。

裴衍病危的消息,是張申星夜來報的,做不得假。

媚生腳下晃了晃,有一瞬的恍惚,印象裏那個滴水不漏的人,會這樣輕易的死去?

她一夜未眠,腦海裏忽而是他眼裏含着星光,輕撫她的發頂,忽而是他清冷裏沾了情|欲,将她抵在床角:“林媚生,你逃不了。”

她不曉得自己對他是何種感情,只記得這人對她的好。

她忽而從床上跳了下來,幾下裹緊了披風,開門去找張申。她啊,可是個仗義的狐貍,看不得自己的隊友生死不明。

她将張申拽起來,果決道:“張申,帶我去找你家大人。”

張申愣了一瞬,瞧着小姑娘臉上決絕的神情,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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