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危機

媚生與張申星夜兼程,用了半個月,進了陝西,一路喬莊,終是混進了邺城。

這日晚間,裴衍短暫的清醒了一瞬,恍恍惚惚瞧見房門開了,進來一個瘦弱兵丁,也不行禮,徑直走至他床前,伸手将兜帽一摘,露出張明媚嬌俏的臉。

他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林媚生,這是林媚生!

他想要坐起來,虛扶着床沿擡了擡身子,喉中便是一陣腥甜,咳出一口鮮血來。

媚生急急去扶了他,埋怨道:“既傷者,便別亂動!”

裴衍被那只溫熱的手扶着,重新躺好了,忽而扯了嘴角,含含糊糊吐出一句話,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說的是:“林媚生,我真是沒想到。”

再醒來時是三日後,床頭的林媚生還在。

她瓷白的小臉兒皺成一團,正輕輕吹着白瓷勺裏的湯藥,放涼了也不送過來,反而自己送進了嘴。

她含了滿口湯藥,慢慢湊了過來,小手兒捏住他的下巴,軟嫩的唇便貼了過來,将口中的湯藥渡給了他。

裴衍閉着眼,将那湯藥一口口咽下,最後一次時,忽而擒住了那紅唇,慢慢品嘗這甜美。

媚生一驚,下意識去推他的胸,不妨觸到了他身上的傷口,便聽身下的人“嘶”了一聲。

她急忙放開手,滿含了擔憂:“可是碰到了?疼嗎?”

裴衍也不說話,只眼裏含了璀璨星光,凝在了她面上。

看的媚生有些臉熱,轉了頭不理他。

好半晌,裴衍才沙啞着嗓音,問了句:“林媚生,你為什麽要來?”

媚生張了張口,竟一時答不上來,歪着頭想了片刻,低低道:“大概,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死了。”

裴衍沉默了,好一會才轉頭對張申道:“張申,帶她走吧,現在便走。”

媚生以為他着了惱,急忙補救道:“想來你誤會了,我是放不下你,才得來看看。這大半個月,風餐露宿,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進邺城時差點被叛軍發現了,也是多次名懸一線的。”

說完又揪着手中的帕子,委委屈屈道:“你竟要趕我走。”

擡起頭,卻見裴衍沒了往日的縱容,他臉上神情肅穆,轉頭斥張申:“張申,我看你是糊塗了,現下什麽境況你也該略知一二。”

張申垂了頭,連連道是,上來請了媚生,便要帶她出城。

正僵持,忽聽外面喊殺聲震天,門呼啦被推開,幾個兵士滿臉血污,納頭便拜:“将軍,靖北軍攻進來了,速速随我等離開吧。”

說着将人放上擔架,從守備府角門出來,直奔北城門。

一路上且站且退,死了不少兵将,至出了城門已是只剩三四人。

那幾個兵士已是疲累到極致,擡擔架的手都有些發顫,進了城郊的密林,站着摸了把汗,忽而有冷箭呼嘯而至,一個不妨,便被射中了。

裴衍忽而一側身,從擔架上翻了下來,他手上緊拽了媚生,沿着小山丘滾了下去。

已有腳步聲漸漸逼近,正一寸寸搜查這密林。

媚生手心裏沁了一層細密的汗,爬起來,也顧不得腿上的傷,急急去拖裴衍。

只裴衍看着瘦,卻肌肉緊實,人又高,豈是她能拖動的?

她環顧一周,撿了那殘破的擔架,費了好大勁将人挪上去。又去拽了柳條,編成柳繩,拴在擔架上,另一頭繞在肩上,埋頭死命往前拽。

她肩上被勒出血痕,一點點洇濕了素白錦衣,确是咬着牙不松口,借助一顆顆樹,将人拖至了一處洞口。

貓腰進了洞穴,才覺出肩上火辣辣的疼,可也無暇顧忌,她用枝丫将洞口藏好,忐忑蜷了起來。

裴衍一直瞧着她,胸口發澀,說不出話。

他擡手在那血淋淋的肩頭一觸,燙手般急速移開了。

他想起在揚州時,她挨了幾記窩心腳,依然死命抱住高壯婦人的腿,只為給母親要個公道。

她那日倔強的神情還刻在心裏,與今天她肩頭血肉模糊的模樣重合在一起,在裴衍心裏烙下印記。

他移開目光,忽而笑了,這樣的林媚生,雖然心機狡黠,卻藏不住一顆赤子心,她有一腔孤勇還有滿身俠氣的仗義。還要計較什麽呢?

他心裏百轉千回,壓着嗓子說了句:“林媚生,你走吧。今日便是将我一同帶走了,以後也是個廢人,我給不了你榮華了。”

“不行。”媚生轉頭,一雙眼兒堅定的很:“你原先對我不錯的。”

裴衍心中一動,等着她說那生死不離的情話,卻聽她又道:“廢了就廢了吧,等我把你帶出去了,我再找個夫君就是了,找個條件好的,養你還是沒問題。”

裴衍一口氣沒上來,噎的又躺了回去,他緩了好一會,才幽幽道:“林媚生,我還是死在這裏為好,省的妨礙你改嫁。”

媚生疑惑的瞧他一眼,頗語重心長的勸他:“別說喪氣話,就算你今日死在這裏,我若逃出去了,也會給你供盞長明燈的,要是那新夫君再有錢些,我還給你塑個金身,保你下世投個好胎。”

裴衍望着洞口,沒說話,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跟她說。

忽而有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着枝葉的沙沙聲,一點點逼近了洞口。

媚生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她蜷着身子,慢慢往裏挪,貼在了冰涼的洞壁上。

洞前的楊柳被分開一點,露出一只小麥色的手,握着的□□,閃着森冷的寒氣。

媚生抖了抖,想也沒想,忽而撲在了裴衍身上,用瘦弱的背将身下的人護住了。

裴衍一頓,失了言語,伸出手在那背上撫了撫,無聲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最近挺忙的,開心的是明天可以告一段落了,終于可以穩定日更三千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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