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要......要退貨?

“無需怕。”裴衍一下下撫着媚生的背,忽而換了肅容,對着洞口喝道:“王斥,進來。”

洞口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洞外黑沉铠甲的兵士聽了那聲音,刀柄一收,齊刷刷單膝跪地。

為首的王斥撥開那楊柳,見了人,納頭拜道:“大人,靖北王已被斬殺于城內,剩者皆降。山西王堯王大人臨陣倒戈,一路從後方包抄,已将殘餘兵力盡數收編。”

裴衍颔首,輕拍了下身上的人,道:“起來。”

媚生還是有些愣,這轉變來的太快,讓她反應不及。

裴衍挑了眉看她懵懂神色,彎了嘴角,忽而将人打橫抱起,出了洞口。

他腳步雖還是有些沉,但抱了個人,腿一跨,便翻身上了馬,并不似剛剛的垂危。

媚生這才反應過來,裴衍這厮,撒了個彌天大謊,騙過了天下人,也騙過了她。

先是讓王堯假意投誠,給了靖北王膽量揮師北上,後裴衍且戰且退,退至邺城,傳出了病危的消息。

待靖北軍悉數進了陝西,又與王堯前後夾擊,甕中捉鼈。

她有些着惱,使勁伸直了身子,用頭重重撞了下裴衍的下巴,一下不解恨,還要蹦高了撞。

卻被裴衍一把摁住了發頂,将人拖進懷中,厲聲道:“別動,再動就把你扔在這荒山野地。”

媚生便止了動作,氣鼓鼓的不再理他。

兩人進了城,已是掌燈時分。

邺城守備府已被清理幹淨,只空氣中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氣。

裴衍将人抱進府中,喚了清水膏藥,伸手便要來褪媚生的衣服。

媚生閃身躲開,剜了他一眼,又氣又羞:“你.....別碰我,我自己來。”

說完拿了藥,要轉去屏風後,手腕卻被攥住了,被往後一拉,踉跄着坐在了矮榻上。

“你哪裏我沒碰過?嗯?”裴衍清水浸濕了細紗,摁住她的手,将人固在了身前。

“你......”媚生臉轟的一下紅到了耳根,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後話。

裴衍挑了眉,嘴角微翹,欺身來褪她的外衫。

褪了外衫,整個人卻愣住了。

那肩上被摩的血肉模糊,娟白中衣已是粘在了上面。

他微垂了眼,呼了口氣,低低安撫了句:“忍着些,一會便好。”

說完便用清水一點點擦拭,沾濕了中衣,慢慢往下揭開。

媚生咬住牙,眼裏淚花兒打轉,緊緊摳住了床榻。待衣衫揭開,已是額頭上沁滿了汗。

裴衍還是鎮定沉穩的模樣,只垂下的手微微發顫。

他清洗完,又拿了膏藥細細替她塗抹。

那膏藥塗上清清涼涼,火辣辣的痛感減輕不少,媚生僵硬的身子終于一點點放松下來。

她轉頭看見裴衍一副認真神情,盯着那傷口,緊蹙眉頭,手上動作也輕柔的不像話,便似捧着無價的珍寶。

她愣了一瞬,忽覺心裏有處地方,輕輕動了一下。

裴衍上完藥,緊蹙着的眉頭才舒展了些許。

剛要起身,不經意間撞到一處綿軟,低頭去瞧,見她頸間雪白一片,蔓延進櫻草肚兜裏,顫巍巍的山峰聳立,呼吸間起起伏伏。

他耳根染了紅暈,低低自語了句:“倒是比先前大了些。”

媚生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抓起榻上的軟枕便砸了過去,羞憤道:“出去!”

裴衍輕咳一聲,又恢複了清冷內斂神色,立在廳中,不緊不慢道:“這府上厮殺剛歇,死了些人,也不多,百八十個。”

媚生打了個哆嗦,倒是忘了這一茬,她雖是個神仙,但這萬年來,最怕的卻是地府裏的小鬼,陰氣森森的,看着就瘆得慌。

“大人,給我召個侍女來吧。”她語氣放軟了些,央求道。

“侍女死的死傷的傷,現下已無人。”裴衍說着撿起地上的軟枕,放至榻上,瞧着她,又補了句:“據說有個女侍便是死在了這屋中,被靖北軍一劍斬成了兩截。”

說完,他慢悠悠踱了幾步,作勢要走。

“大人,留步,你......你累不累,在這裏歇息可好?”媚生急急抓住了他的衣擺,眼裏掩不住的恐慌。

裴衍背着手,止了步,道:“留下來?倒也無妨。”

他說着轉身瞧她,臉上帶了調侃的神情:“叫聲夫君,我便留下。”

“你我已合離,況大人也說了,以後阿生只是你府上的侍妾,一個侍妾如此稱呼,恐是不妥。”媚生垂下頭,不松口。

“不妥?那今日便不留了。”裴衍将衣角一點點拽出,幹脆的轉身。

“夫君!”媚生着了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臉埋進去,悶聲道:“你別走。”

說完還用毛絨絨的頭輕輕蹭了幾下。

裴衍只覺渾身都軟了,嘴角勾起,将人抱上了榻,瞧見她眼裏的狡黠,又有些咬牙切齒的無奈。

媚生将養了幾日,肩上的傷漸漸好了。因着用了上好的金瘡藥,也未留下痕跡。

裴衍雷厲風行,重新部署了北方軍務,任人為能,賞罰分明,很是拉攏了一批人心。

待返回京中,已是十一月下旬。

進京時下了冬日的第一場雪,白茫茫一片。

他們一行輕裝簡行,并未大張旗鼓,進了東城門,正好撞見平陽候家送親,十裏紅妝,八擡大轎,入目皆是豔豔的一片喜慶。

媚生打開轎簾,目送着送親車隊走了老遠,掩不住的羨慕,忍不住開了口:“想我成婚時還陷在昏睡中,一頂小轎,悄無聲息便進了裴家,竟未體會過這成親的喜悅。”

可不是,這萬年來,眼瞧着九尾狐一族的姑娘們一個個出了閣,就剩她眼巴巴的盼了。來了這凡間,竟是也未能着了紅嫁衣,體會一番做新嫁娘的滋味。

忽而又想起那被繼母庶妹霸占的嫁妝,一時還有些不忿:“我要能再嫁一回,定要帶了我的嫁妝,風風光光的出門。”

“再嫁?”裴衍正抱着雙臂,靠在車上閉目養神,聽見她這番胡言,立時睜了眼。

媚生聽出這語氣裏的冷寒,打了個激靈,立即補救道:“再嫁也是嫁給裴大人的,你我現已合離,裴大人再娶我一次可好?”

裴衍微挑了眉,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嘴角剛翹起,又聽她道:“大人,你當初給我下了什麽聘禮?我記得那王堯,可是擡了足足八箱子的首飾珍玩,這退了還有點可惜。”

提起這王堯,裴衍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因他是自己父親舊時賞識之人,觊觎他的妻,還能活的好好的?

他沒作聲,書頁翻的嘩嘩響,他那時還是個窮秀才,能有什麽聘禮,無非是兩扇豬肉!

送媚生歸了家,裴衍便進宮複命去了。

新帝初即位,又尚年幼,朝中一攤子爛事,他這位被殷臻臨終托孤的攝政首輔,自然忙的不分時日。

便是除夕,年夜飯吃了一半,又被叫進了宮。

媚生倒也落的清閑,開了春,正張羅春裝,卻聽京中傳出些風言風語,說是南邊雲洲送了位公主來,欲要同大周和親。新帝年幼,這和親的擔子便落到了年輕的首輔頭上。

有人見過這雲州公主,清麗難言,與俊美清冷的裴衍站在一處,倒是一對璧人,一時成了盛京佳話。

媚生拿春衫的手頓了頓,想起這人回來後,也并未對外提及她的存在,這盛京上下還是當他未有妻妾,一時竟有些難言。

這日裴衍罕見的在她臨睡前歸了家,站在卧房窗外道了句:“揚州天暖,備幾身輕薄的,讓張申送你回去。”

說完又鑽進了書房。

這歸去的路上媚生總是想起那晚這人有些疲憊的臉,忽明忽暗間讓人看不透。

走了月餘,她又從京城回了揚州。

本以為是要回南城桃花巷的裴家,也好跟久未謀面的母親團聚一番,卻不曾想被張申送回了林家。

林家提前收到消息,說是媚生要回娘家,已是上下忙翻了天,這可是如今的首輔夫人,如何能怠慢!

孫夫人領了家中女眷,林瞳帶着諸位兄長,早已候在了宅門前。

見轎子來了,孫夫人跟林晚親手掀開轎簾,将人迎了進來。

家中已備好了席面,因着是家宴,也未分男女,滿滿坐了一大桌。

孫夫人攜媚生坐了主位,一臉殷勤的笑:“阿生出嫁這許久,還是第一次回娘家,這次不妨多住幾日,母親下廚給你做幾道菜,也嘗嘗小時候的味道。”

說着給媚生夾了一筷鮮鲈魚,又問:“阿生怎得回的如此突然,可是有事?”

媚生一時竟不知如何說了,她有點猜不準裴衍的意思,這是準備退貨了?

一旁張申替她應了:“因着大人與夫人現已合離,特意囑咐在下将夫人送回來,先住幾日再打算。”

場面有一瞬的靜默,孫夫人的臉立時拉了下來,她将筷子一放,對身後的婢女道:“剩下的幾道菜不用上了。”

林晚臉上親熱的笑換成了嘲諷,不冷不熱道:“姐姐好不容易熬成了首輔夫人,這還沒享幾天福,竟被休棄了,也是個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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