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勾引朕?

李珏步伐穩健, 懷抱也溫暖,媚生起初還屏氣裝暈,因着奔波了大半夜, 待到後來便漸漸昏沉起來。

恍恍惚惚間又陷入亦真亦假的夢境。

夢裏是深秋寒涼的夜,漆黑的夜空被一星火光點亮, 越燃越烈,照亮了盛京的半邊天。

宮裏守夜的奴才們仰頭看着血紅的天際,躲在角落裏咬耳朵。

媚生站在景仁宮的門廊上,看着火起的方向, 皺了眉頭,她轉身對小橘道:“小橘,明早宮門一開便給家裏去個信, 問問可都安好。”

“不用去信了。”一聲嬌斥傳來, 明豔宮裝的許憫月步了進來,她頭上戴了七尾鳳簪,着了朱紅大衣,雖還未正式冊封,但顯然已是皇後禮制。

許憫月站在丹陛上, 并不拿正眼瞧媚生,漫不經心道:“着火的正是蘇家。”

媚生腳步發軟, 勉強扶着門框站穩,急急道:“我父親與家人......”

“自然是都死在了這場大火裏,一個也沒能逃出來,倒是有個小阿培逃了出來, 據說遍身都撩了火,已沒個人樣了.....”

這句話像個驚雷,打的媚生措手不及,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從夢境裏掙紮了出來。

睜開眼便撞進了李珏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裏,他伸手試了下她的額,開口問道:“可是好些了?怎得這樣冒失,竟是一個人進了林子。”

媚生略愣怔了一下,眼裏忽而騰起了水霧,一臉惶恐的撲進了李珏懷中,低低道:“有狼!”

李珏手臂僵了片刻,輕撫上了下她的背,那些責備的話都輕柔了些許:“往後不可再莽撞,若是再生了事,便在景仁宮禁足一月。”

他身上龍涎香的氣息清淡凜冽,這讓媚生有片刻的不适,默了一瞬才将那些許反感壓下去。

想起許憫月那含恨的話語,還有夢中通天的大火,她曉得,自己再不能随性,不能讓話本裏的情節再重來一遍,眼看着蘇家付之一炬。

她往李珏的懷裏鑽了鑽,消瘦的肩有些瑟瑟,乖巧“嗯”了聲。

李珏又是一愣,瞧着她柔順的發,頓了頓,輕輕揉了下她的發頂。

“陛下。”福全慌慌張張走了進來,看見這情景遲疑了一瞬,禀道:“憫月姑娘這會子不太好,說是......說是高熱不退,人都說起胡話了......”

李珏挑了眉看他,手一動便要站起來,觸到媚生肩上斑駁的劃痕,又遲疑了一瞬。

媚生卻自覺的離了他的懷,靠在迎枕上,蒼白着一張小臉扯了扯嘴角:“陛下去吧,我這裏很好。”

李珏颔首,站起來便走,走至門邊忽而頓住,回身瞧了她一眼,那眼裏璀璨又隐晦,藏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緒。

厚重的鴻羽帳簾放了下了,隔開了夜裏的寒涼。

媚生小手兒輕托了臉頰,一雙眼兒撲閃撲閃,這勾男人嘛,她倒還沒有輸過。

......

連着幾日,獵場之上再未見過賢妃,只各色補藥被成化帝流水一樣送了過去。

李珏偶爾過來,媚生卻總埋在錦被中,只露出一雙撲閃撲閃的眼兒,道近來憔悴,無顏見天家。李珏便随了她的意,不再去帳中探視。

這日得了片刻閑,跨了通體烏黑的雲追,與臣子們圍獵。

他手中雕翎箭拉滿了弦,正瞄準了樹梢上停留的一只紅嘴藍鵲。

忽而斜刺裏飛來了一只小巧箭矢,銀光一閃,那只紅嘴藍鵲已是應聲墜地。

衆人都愣了一瞬,福泉更是捏了一把汗,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連皇帝的獵物都敢搶!

李珏握弓/弩的臂垂下來,微挑了眉,轉頭去看。

卻見媚生一身烈烈紅衣,黑色腰封束住纖纖細腰,顯出極致的嬌媚。她揚起一張小臉兒,微偏了頭看李珏,帶了點調皮的得意,還有些微的挑釁,眉目張揚而明豔,在午後的陽光下動人心魄。

她在宮中向來循規蹈矩,多着暗沉的宮裝壓下輕佻,這一刻的張揚顯出了骨子裏的嬌媚,讓李珏握弓箭的手緊了緊,罕見的失了神。

他回過神,微翹了唇角,一扯缰繩追了過去。

媚生微垂了頭輕笑,并不去迎,轉身奔向了茫茫的草原。

她策馬揚鞭,鮮紅的衣角飄揚,時不時回頭瞧一眼,那眼裏如絲明媚像一根羽毛,撓的人心癢癢。

李珏稍一靠近,忽而長鞭一甩,卷住她的腰,将人卷上了追雲。

媚生便低呼一聲,緊緊攬住了他勁瘦的腰,将臉埋在他懷裏,嬌嗔:“陛下,您吓到妾了。”

成化帝揚了眉,戲谑心起,一揚馬鞭,又加快了速度。

這追雲又豈是普通馬匹,風馳電掣間周遭景象一閃而過,烈烈的風在媚生耳邊呼嘯,惹得她又往他懷裏鑽了鑽,貼在了李珏身上。

兩人跑了一程,天際已染上了金黃的邊,追雲上了烏赤山,慢慢停了下來。

這烏赤山乃是燕山圍場的高地,站在山上可俯瞰上京。

李珏将人抱下馬,背手立在山巅,看着上京繁華沉默了一瞬,忽覺衣袖微動,身側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輕輕嘆了句:“天下承平,陛下的功勞。”

忽而頓了頓,偏了頭,微遲疑的問了句:“陛下.....您,您累嗎?”

“累?”李珏轉頭看她,世人仰慕帝王,畏懼帝王,可從來不會有人問一個帝王,你累不累。

媚生在那洞明的目光裏輕笑了下,看着山腳下的上京,輕輕道:“臣妾總覺得陛下不會是個尋常帝王,你是要海清河晏,要天下清明的,這樣的人,站在山巅之上,難免會孤獨、會疲憊。”

李珏默了一瞬,背在身後的手輕微動了下,良久後方道:“你此刻陪朕站在這裏,也算解片刻疲乏。”

媚生輕笑,忽而屈膝行禮,仰起頭看着他:“那妾替陛下跳一支舞吧,暫忘記這萬裏山河,您只是您自己。”

媚生說完,忽而伸手抽出了李珏腰間随身的佩劍,手腕一揚,揮劍直指天空。

她紅衣飄蕩,纖腰一束,是極致的美豔,在森森劍氣的映襯下,又帶出別樣的英氣,這兩樣氣質混在一處,看的李珏失了聲。

銀光一閃,那姑娘手腕翻轉間,舞出了優美的弧度,合着她游龍般的身姿,竟帶出了別樣的灑脫風流。

夕陽的餘晖落下來,給這燕山圍場鍍上了金燦燦的光,這如夢似幻的光裏,一個姑娘的身姿映進李珏眼裏,嬌媚裏帶了大氣爽朗,忽而讓他想起十四歲那年,他也曾是肆意灑脫的少年郎。

那姑娘舞到最後,手腕一翻,又将那柄佩劍入了竅。

她偏頭看他,嬌俏的笑,微帶了點喘息,道:“陛下,阿生舞的好不好?”

李珏回過神來,微翹了下唇角,伸手便拽住了她腰間的宮縧,繞在腕子上纏了兩圈,用了些力道一拽,媚生便打着旋撲進了他懷中。

他骨節分明的手箍住那截細軟的腰,低頭瞧着她的眼,似笑非笑:“蘇媚生,你在勾引朕?!”

媚生愣了一瞬,瓷白的面頰上染了薄紅,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倒把李珏搞暈了,勾引他的女子多了去,卻沒人會明目張膽的承認。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問話了,還未開口,見那姑娘又仰起頭,大膽的盯住了他的眼。

她嬌俏的臉上帶了天真的無畏,開口的話更是放肆至極,低低笑道:“啊生就是在勾引陛下,陛下竟現在才看出來。”

頓了頓又幽幽嘆道:“怎麽辦,我一顆心丢在了陛下身上,想要陛下看見我,還想要......”她踮起腳,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還想要陛下只看見我。”

“我一顆心丢在了陛下身上。”這輕飄飄一句話,在李珏心裏飄飄蕩蕩,帶出些若有若無的回音。

他還未從這話裏反應過來,那姑娘已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往前一湊,吻上了他的面頰。

那柔軟微涼的唇在他臉上一擦而過,帶來一陣陌生的悸動。

媚生一碰而過,趁他失神的功夫鑽了出來,一張小臉兒紅的滴血,匆匆轉了身,欲要含羞而走。

李珏擡手輕觸了下被女子吻過的面頰,忽而笑了,一伸手拉住了姑娘的臂。

他将她抵在粗大的樹幹上,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他說:“蘇媚生,你真是大膽!”

話音落了,那帶着龍涎香的氣息越來越近,低頭吻住了那嬌豔欲滴的唇瓣。

媚生有一瞬的慌亂,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卻撼不動分毫,倒沒料到這看起來清冷自持的帝王會如此。

她理智回攏,那抵制的手又放輕了力道,微閉了眼,想要配合這個吻。

只男子卻一發不可收拾,帶了些掠奪氣息輾轉吸吮,那帶了薄繭的手覆上來,順着她的腰身滑動,帶來一陣陣顫栗。

媚生瞪圓了眼,急急來推他的臂,本想給他驚鴻一舞便罷了,卻萬不能在這荒郊野外荒唐。

她掙紮間一個不慎,修長的甲劃過他的頸,留下一道血痕,身上的男子卻覺不出痛來,箍着她腰的手又緊了幾分。

“陛下,陛下,太後娘娘趕來了燕山圍場,現已宣了憫月姑娘,這進去許久了都未曾出來,怕是不太好.....”福泉喘息着上了山,看了這情景,後面的話都悉數咽了回去,一時有些無措。

李珏理智回攏,他雙手撐着樹幹擡起了身,平靜了一瞬,轉身便去牽追雲。

擡腳跨上了馬,猶豫了一瞬,還是伸出手,對媚生道:“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世,男主注定是追妻火葬場,後期主虐男主。

小劇場:

那日她一句話沒說,縱身一躍,從高臺上跳了下去,最後留下的,是一個慣常嬌媚的笑。

李珏飛身撲過去,只來得及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他渾身顫抖着跪坐下來,大腦裏茫茫一片。

她昨夜卧在他胸前時清甜的體香還在,癡纏時那一聲聲的相公還在,原來,原來,一切的甜蜜只是一場夢。

他蜷縮起身子,哪兒哪兒都疼,為什麽這麽痛,他不曉得,只知道真疼啊,鈍刀子割肉一般,一片片淩遲他的心房。那時候十五歲,母親兄長一夜斃命,也沒有這般深切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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