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血魔典
場間所有人中,嚴銳的目力,并不能算最為頂尖,但是,嚴銳卻是自始至終,目光都全神貫注,聚焦在雷煞身上的那一個。
兩人對攻時,嚴銳看着的,是雷煞的身影。
雷煞轟飛方然時,嚴銳注視着雷煞的大戈。
而雷煞倒飛而出,撞在高牆上時,嚴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雷煞的雙手,一刻也沒有離開。
順着嚴銳手指的方向,衆人運足目力,看了過去,卻只見一團紅霧缭繞,像是某種生命,生出一條條觸手,令人惡心。
巨大的寒意,一瞬間席卷了這片天地。
這并不是說,因為恐懼或者什麽別的情緒,所引起了精神上的寒意。
山體之上,緩緩凝結出來薄薄一層白霜,足以顯示出來,這股寒意,的的确确是天象生變而來。
方然凝重萬分地看着這團紅霧,不,确切地說,是看着這團不斷扭動,散發出來腥臭氣息的血霧。
血霧自剛從高牆上跌落的雷煞指縫間溢出。
方然看得分明,一顆紅色的珠子,在雷煞手中,悄然被捏碎。
雷煞擡起頭,他的雙目已經盡赤。如鬼一般沙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鬼氣森森。
“無知。你好像以為你已經贏了?呵呵,現在,才剛剛開始呢。見識一下吧,血祭,血魔典!”
血霧扭曲升騰,無數苦痛嘶號的面孔,在紅霧之中顯現出來,發出凄厲的慘叫。
雷煞的氣勢,本已被方然一劍打落,此時,卻又緩緩攀升,甚至,比前一刻還要強悍許多。
“血魔典?”方然重複了一遍雷煞說出的名字,眯着眼睛,緩緩調息,将那令人心煩意亂的陣陣嘶吼,隔絕在神魂感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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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典。不折不扣的邪典。
只是血霧之中的嘶吼,就已經足夠擾亂人心,仿佛直接在腦海中炸開一樣,令人不由得煩躁,瘋狂!
更不用說,雷煞捏碎的那顆珠子,其間所儲存的,分明就是活人的血肉精華!
雷煞以活人血肉精華為引,所激發的這一門血魔典,是不折不扣的一門外道邪法!一瞬間,從雷煞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已經是絕對不可能在他這個境界,該有的氣息。
強大,暴虐,瘋狂!
“荒鵉振翼!”
毫不猶豫地,方然直接動用了最強的殺招,靈力經由任督二脈灌入青鸾笛中,石洞劍意催動到極致,身體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片血霧,斬了下去。
血霧之中,數條血鞭憑空凝成,互相纏繞在一起,足足比一個人還要粗。
嗡!沉重的破空之聲,帶着絕對無法抗衡的氣勢,直接繞過了方然手中青鸾笛,抽打在了他的胸腹之間。
“噗!”一口血箭飙射而出,方然被重重抽向空中,不等他調整姿勢,那血鞭再度高高揚起,從上而下劈來,直接将方然,砸進了山體之中。
地面破碎,碎石之間,血跡斑斑!
只是轉瞬之間,引動血魔典的雷煞,随意兩記鞭打,方然,便已經受了重傷!
雷煞的臉上,血線一條條延伸而上,襯着他的表情,無比的猙獰。
他嘶啞着說:“血魔典,本座的機緣,也是你的喪鐘。本來,這顆萬靈之血,還需溫養一段時日,是你,逼得本座不得不提前出手!那便用你的死,來為本座踏入道初前的最後一步,奠基吧!”
血鞭驟然繃直,末梢變成如利劍一般鋒銳的尖端。
嗖嗖嗖!三根血劍刺下,直接刺穿地面,再緩緩升起時,赫然已經貫穿方然的身體,将已經力竭的方然,從那深坑之中,緩緩拉出。
“方然!”影若煙凄厲喊一聲,身形閃動,便已經踏山而上。
看她身法,竟是修為也有提升。雙手黑鋼指虎在握,氣勢之中,一往無前!
随着她的動作,荒辰和唐家諸人,也動了。
鐘鳴泰長刀拖着,步子沉重,已将崩山刀訣,運到極致。他筋骨之中,氣血湧動,隐隐已經帶上了陣陣澎湃之聲。
唐遷遷小臉之上,滿是寒霜,廣袖一振,兩支比她手臂還要粗大的天雷崩從袖子裏落下,一手持一支,身影飄飛,若一片紫色葉片,翩然而至。
歐葉面色凝重,護在唐遷遷身後,手中絲線飛舞,有山石落下,靠近的,全部被切成齑粉!
圍觀之人中,竟是也有一人站出來。黑衣黑刀,正是最早到來的一批人中,獨行客,黑刀常一春。他身法如鬼魅,拉出一道殘影,貼着山石,像是一道無形無質的影子。
雷煞譏諷地看着飛快接近的五人,輕蔑一笑:“就憑你們?也敢沖山!”
他身後血霧之中,又出現了五條血鞭,從地面刺入,貫穿山體,然後,自影若煙一行面前,破土而出。
呼!呼!呼!
血鞭帶起無數灰土,從各種刁鑽的角度刺出。刺出之時,血霧帶起腥臭的氣息,沖得衆人,一陣一陣地頭腦發漲。
而隐藏在血霧之下,不絕于耳的嘶嚎之聲,更是讓衆人覺得,像是有百爪撓心一般,心神都不能彙聚。
血鞭分明只有五條,可每一條,都沉重無比,攪動開來,滿眼都是血色。
一條血鞭抽來,本是瞄準了鐘鳴泰,卻在半道突然轉向,抽向了背對着的唐遷遷。
唐遷遷避讓不及,歐葉正欲出手攔下血鞭,可是,斜刺裏又有別的血鞭刺出,擦着歐葉腹部劃過,帶出一串血珠。
“這……也是合戰之法!”影若煙驚道。
五條血鞭,竟是也以合戰之法,互相配合,絞殺而來。
“斷崖!”鐘鳴泰雙手舉刀過頭頂,身體筋骨震動,砍向面前正扭動着的詭異血鞭。
血鞭似有靈性,瞬間便縮回了地面之內,在地上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窟窿。
鐘鳴泰這一刀刀勢一鼓作氣,繼續向身體後方劃出一個圈,砍向背後。
他身後血鞭被一刀砍中,破開一個深足有半尺的口子,卻又有血霧蠕動着,只是片刻,便将這道口子,給修補好了。
常一春沖着鐘鳴泰點點頭,道:“好刀法。”然後,刀光如墨,貼着地面掠出,将鐘鳴泰腳下,一條剛剛破土而出的血鞭,生生又逼回了地底。
鐘鳴泰說:“你的刀法,也不賴!”
兩把長刀翻飛,雖是第一次配合,卻剛柔并濟,取長補短,兩人合力,一時間,正面壓制住了足足三條血鞭。
但是,雖然一時壓制住,可這血鞭哪怕被斬傷,也瞬息之間,就又完好重生。
“久守必失,這麽打,不是辦法!”歐葉絲線填滿周身六尺,一邊打,一遍喊道。
“得想辦法打碎它們,要不然,得給耗死在這裏!”影若煙雙拳并起,轟在血鞭之上,瞬間,血霧四散。
“老鐘,常兄弟,咱們三人配合,把這五條長蟲給滅咯!”歐葉爆喝一聲,手中絲線驟然繃直,像是無數細劍,直接攪殘了一條血鞭。
常一春身法如鬼魅一般閃過,刀鋒劃過那條殘破血鞭,黑芒閃動,直接将這血鞭,一刀兩斷。
歐葉絲線再動,鐘鳴泰吐氣開聲,配合之下,瞬間再斬斷一根血鞭。
衆人壓力,瞬間便輕了不少,可是他們氣息也開始虛浮,可想而知,斬斷兩條血鞭,消耗也絕對不小。
山腰之上,雷煞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的戰鬥,對着被吊在空中的方然說:“我倒是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人,敢和你一樣,冒死沖山。”
見方然沒有回應,雷煞手指勾動,貫穿方然的三支血劍,驟然攪動。
“呃啊……”貫體之痛,讓方然忍不住低吼出來。
一記靈蟒鏡,兩記荒鸾振翼,已經讓他身體裏,半點靈力都再也不剩。此刻的方然,真可謂是油盡燈枯。
更不利的是,周圍的靈力,全部被雷煞的血霧攪碎,吞噬,竟是半點都沒有剩下來。
雷煞看着方然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的表情,沉聲說:“萬靈血珠,本來該溫養足足四十九日,每一日,定時定量,加入生靈鮮血,然後以怒雷勁化去其中怨氣,唯餘最精純的神魂之力,凝結下來,便是本座沖關破境之時,最好的助益。你姐姐方晴雨,獻給千情谷主,換取的功勞,有我一份。千情谷的聚靈陣,我可以借用整整半個月。有了萬靈血珠,再加上半個月在聚靈陣內,我有七成把握,破入道初境界。可是因為你!你從哪裏來不好,非要從我的分野上殺過來!天雷門的統轄,不能有失。所以我必須提前收集生靈鮮血,灌入萬靈血珠,倉促之下,你可知道,折損了多少藥力!”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雷煞單手握拳,向下方一砸。被衆人好不容易才破去的血鞭,瞬間重生,而且還變得更加勢大力沉,連上面的痛苦嘶吼,都變得更加的刺耳。
血鞭,立刻又占到了上風。
“四步以下,全是蝼蟻。在我看來,你們,也是蝼蟻。折損的藥力,你們拿血來補!”
轟!轟!轟!
血鞭揮動,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已經穩穩壓住了影若煙五人。
先前配合之下,還能斬斷一條血鞭,現在,只是自保,就都已經勉強得很!
轟!血鞭抽打在歐葉背後,歐葉一口血噴出,沾染在胡須之上。
啪!血鞭攪動,直接将唐遷遷手中天雷崩抽打得脫手而出。
鐘鳴泰被抽飛,撞在崖壁之上,血似泉湧,染紅衣襟。
常一春一條手臂被血鞭掃到,咔擦一聲,分明是骨頭斷裂。那條手臂軟塌塌地垂在身體一側,只憑一只手,和那一身詭異的身法,苦苦支撐。
影若煙一副悍不畏死的打法,以傷換傷,卻連步法都已經淩亂!
雷煞不再看山下的那五人。
在他看來,只要再有片刻,這五人的血,便全部都是自己囊中之物!
“血魔典……當真如那人所說,用在自己身上,才是正途,什麽煉制血傀儡,左道耳!現在,我萬靈血加身,同境之下,誰能贏我!哈哈哈哈!”
一陣瘋狂大笑,雷煞眼中,血芒飛射,如同鬼神。
他沖着方然,擡起手來,然後,緩緩握住拳頭。
三條血劍鼓動,自方然體內,将鮮血汩汩抽出!
方然覺得,生命力,正随着貫穿自己身體的那三支血劍,迅速地流逝。
他看着面目猙獰的雷煞,雷煞狀若瘋癫,背後的血霧之中,隐隐有天魔之影,一閃而逝。
天魔之影的目光,冰冷無情,落在方然身上,不像是在看着一個人,而像是在看着一道美味的佳肴。
“你的血,是我的!你的力量,是我的!”
雷煞的聲音,似鬼哭,紮入方然腦中,甚至在方然神魂之中,激蕩起一陣陣驚濤!
方然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天機輪盤沉默運轉着,将這些鬼哭,全數鎮壓。
他艱難地擡起眼皮,看着在山下陷入苦戰,在生死邊緣游走的影若煙、鐘鳴泰、唐遷遷、歐葉,還有自己只粗略見過一面的常一春。
他心中暖了暖。
他們,正為了自己而戰。
方然艱難擡起手,握住貫穿自己的血劍中的一條。
随着他握住這條血劍,那血劍上陰邪煞氣,腐蝕皮肉,發出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響。他的手掌,瞬間變得血肉模糊!
一股子凜然之氣,從心底而起,硬是令得方然,握着那血劍,絲毫不肯松手。
然後,他用盡全力,将那條血劍,拔出一寸,再一寸。
“徒勞!”雷煞獰笑着,血劍攪動。
噗!方然剛剛拔出來的那一小截,重新又貫穿了進去。
“老老實實,把你所有的修為,都給我吧!”
血劍吞噬之力,驟然提升,雷煞背後天魔之影,随着吞噬,逐漸變得凝實,甚至那一張面龐上,貪婪之色,清晰可見。
在這天魔之影變得凝實的一瞬間,方然天機輪盤四周,玄紫色氣運之力,轟然運轉,就仿佛,遇到了宿敵,看到了絕對不可饒恕的敵人一般。
伏在方然發絲之間的小嗷,眼神之中,露出一陣一陣的兇戾之色。它周身滲出點點玄紫之氣,從方然腦頂灌入,和天機輪盤周圍的氣運之力,遙相呼應。
氣血已竭,靈力已盡。
此刻,經行在方然任督二脈之中的,赫然是那一縷玄紫色的氣運之力。
咚,咚。
天機輪盤,好像一顆心髒一般,收縮,舒張。
每一次循環,都有一縷氣運之力,飄然落下,融入了天機輪盤。
墨線之上,帶上了一股子玄紫色,形狀,也從繁複華美的紋飾,緩緩變作一副似從亘古走來,古樸厚重,卻偏偏極端簡單的一道圖騰。
被氣運之力灌注的天機輪盤,重若千鈞,晦澀無比,運轉之時,令得方然感覺到一陣極度的饑餓。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着,需要不計其數的養分來滋養。
他低頭,看到貫體而入的血劍。
其中流淌的,來自雷煞的力量,便是最好的養分。
咕嚕,咕嚕……
方然的身體中,響起一陣陣吞咽之聲,仿佛一頭來自亘古的兇獸,露出了獠牙。
那些本順着血劍湧出的血液,停在了半空之中,然後如長河逆卷而回!
“這是什麽?你在吞噬血魔典的力量?!怎麽可能!”雷煞察覺到了異狀,當機立斷,想要收回血劍。
血劍卻被一股沛然大力緊緊攫住,任憑雷煞如何催動,都紋絲不動!
“給我死來!”雷煞怒喝一句,背後血霧之中,伸出無數血鞭,嘯聲破空,轟擊在方然身上,每一次轟擊,都帶着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道!
在血鞭轟擊之下,方然身上發出咔擦咔擦的骨骼斷裂聲。
鮮血從口中不要錢似的汩汩流出,浸透了胸前衣襟。
可是,方然卻恍若不覺,如同無底洞一般,任憑雷煞的血鞭如何鞭打,繼續着從血劍之中吞噬的過程。
只是幾個呼吸之間,雷煞從方然身體裏掠奪而來的血液,已經盡數又被方然吞噬了回去。
不僅如此,就連雷煞周身血霧之中的血氣之力,也一并被方然吞噬了過半!
血霧之中的天魔之影怒極,血氣凝成一只拳頭,重重捶下。
與它奪食,絕對無法饒恕!
方然的雙眼,緩緩張開,一道神光,一閃而逝。
“域外邪魔,殺!”
他的氣息,蒼涼而古拙,如淵如海,如山如川。
血魔的氣息,暴虐瘋狂,如瘋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