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近路

方然狐疑地看着常一春。

說實話,方然對于突然出現的常一春,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着一絲懷疑的。

雖然看着常一春和血魔之影的血鞭厮殺一場,可是天雷門挖了一個又一個坑,誰知道,眼下的黑刀常一春,他會不會是天雷門丢下的另一枚棋子?

常一春說知道近路,可是,誰又知道,那條從未有人涉足的路徑,究竟是通向了萬通貿城,還是什麽別的地方。

甚至,也許已經埋伏下了足夠多的伏兵,等着方然自投羅網。

天雷門滿地挖坑的本事,他是深有體會的。

方然心焦如焚不假,但是天機輪盤鎮壓意志,他卻絕對不會沖動無謀。

他倒不是害怕。

以方然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哪怕真有什麽伏兵在,哪怕自己現在氣力恢複了不到兩三成,但是,至少在荒原之上,帶着影若煙他們保命逃生,卻是不成問題。

他擔心的只是時間。本身通向萬通貿城的路途就曲折險遠,三天趕到,已經是極限了。此刻若是再橫生枝節,走了彎路,再白白耗費掉一大塊時間,方然得要後悔死。

“黑刀常一春,荒野上面,出了名的武瘋子。可是誰能想到,這個武瘋子,十年之前,連刀都不會握。”歐葉看着常一春,捋了捋胡子,緩緩說道。

常一春站起身來,他被血魔之影擊傷的手臂,已經接上了骨骼,但是看着還是有些不自然的扭曲,看起來還得恢複一段日子。

他點點頭:“具體地說,是一直到八年前,我才學會了怎麽握住一把刀。”

歐葉笑笑,看向了方然,說:“我和常兄弟倒是舊識,當初他孤身浪跡到唐家附近,斬了五名打上唐家車隊主意的歹人,然後在唐家蹭了三天飯,走的時候,順走了夠他吃半個月的幹糧。”

常一春說:“荒野上面,上頓不接下頓的。我救了你唐家的人,只取半個月幹糧,你不虧。”

歐葉無奈地搖搖頭:“這個不講。方主事,常兄弟常年孤身在荒野上浪跡,心性如何我是不能随便打包票,但是若說有一條路,可以讓我們直插萬通貿城,而這條路,又是常兄弟指的,那我覺得,還是可以一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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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一春面色不變:“我的心性,自然也是上佳,什麽叫不能打包票?唐家的盤子那麽大,一個人半個月的口糧,你記到現在?”

聽着二人對話,方然臉上表情松了松。有了歐葉作保,方然無奈地說:“不是我多慮,天雷門給我挖的坑太多了,我沒法子不防着。”

“人之常情,常某明白。”

“那條近路,是怎麽走?”方然問着,從影若煙手裏接過地圖,遞給常一春。

常一春也不多廢話,接過地圖,一手抖開,搭在手臂上,邊在地圖上指着,邊說:“從栖雲峰開始,折向飛沙谷,從碧落崖下直穿而過,然後只要在苦沼之中一路取道向北,便能看到萬通貿城了。”

他手指所劃過的一條路徑,幾乎稱得上是筆直從栖雲峰劃向了萬通貿城,确實比影若煙一開始規劃出來的,那條彎彎曲曲的常規路徑,短了太多。

影若煙和鐘鳴泰眼中,皆是露出了驚訝,但是方然也能看得出來,他們驚訝之餘,也還帶上了一絲警覺。

影若煙說:“飛沙谷和碧落崖,都是人蹤絕滅的地方,哪裏能夠當路來走?至于苦沼……若不是歐前輩為你作保,你又和我們有共同戰鬥過的情分,我恐怕……斷然沒法相信你的話!”

鐘鳴泰也點點頭,說:“的确,苦沼這個地方……”

他話說一半,便眉頭緊鎖了起來,臉上是壓制不住的愁容。

“苦沼?”方然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

苦沼,聽名字,應該是某一處極其兇險的所在。否則,也不至于讓兩位武極中境的強者,露出這副表情。

歐葉苦笑着看着常一春,說:“我剛給你做了保,你怎麽就給我們指了這麽個地方……”

常一春攤了攤手,答道:“我只是恰好知道,的的确确沒有別的貓膩。你換個角度來想,要不是這種平時正常人都絕對不會去碰的路,又怎麽可能省掉差不多一天的時間?好走的,早就被人探出來了。荒野上的罪民們,挖洞找路,比耗子還要精通的。”

“這倒是……”歐葉嘆道。

影若煙看到方然一臉懵逼,就知道,這個一向深居簡出的年輕主事,對于苦沼這麽一個所有人如雷貫耳的地方,還是沒什麽概念。

她面色嚴肅地給方然解釋道:“苦沼,百裏沼澤,裏面的靈力不單暴虐,還幾乎都是帶着毒瘴屬性的。哪怕有了斷離符……殘片,怕是也難以長時間抵擋其中的毒瘴之氣。倒是聽說過有人躲避追殺,被逼進了苦沼,可是卻從沒有聽說過,有人能活着從裏面出來的。”

方然倒是不以為然地說:“毒瘴屬性的靈力而已,我做的斷離符……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倒不是方然誇大其詞。他所制作的斷離符,早就被他測試過了各種防禦數值。

精簡之後的斷離符,刻在品質相當的白玉髓上,足足能夠多出來兩成的防禦力。便是這兩成的提升,讓方然制作的斷離符,甚至可以短時間內,抵禦得了荒野上的靈暴!

連靈暴都能抵抗一陣子的斷離符,對上這種緩慢侵蝕的毒瘴之力,只要不在裏面待得久了,幾乎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況且,方然自己,對于靈力的流動,有着極其敏銳的感知。取毒瘴之力薄弱處前行,自然也可以進一步延長斷離符的效力。

常一春驚訝地看了方然一眼。

他要是沒聽錯的話,方然剛才說的,是他“做”的斷離符?

不是從什麽渠道搞到的,而是就憑着自己,做出來的斷離符!

常一春相信,方然敢這麽說,就絕對有這麽說的底氣。

到了方然這種修為,在這種事情上面撒謊,是徹底沒有必要的。

可是,荒野上的命脈,斷離符,那是你說做就能做的?要是個甲胄兵刃甚至攻城器械什麽的,你說做了也就罷了,可斷離符,那是修為極其精深的符師,才有本事制作的!

方然再怎麽天縱奇才,若是要無師自通習得符師一道,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

況且,若真的是一個符師,哪怕犯下再滔天的罪孽,也絕對不會淪落到,被發配來淵默的地步,祖祖輩輩都被摁在礦坑裏挖礦,終生修為都在三步以內打轉。

不過……常一春看着大帳之中,所有人的反應。他們全部一臉理所當然,甚至看起來,已經在思索用方然“做”的斷離符穿越苦沼的可行性。

這就說明,荒辰,方然,的的确确有本事,做出來這小小一塊,能夠掐住荒原命脈的斷離符。

了不得,了不得!

這一趟,倒是來的對了。

常一春這麽想着,心中明白,對方如此大大方方抖出來這麽一個信息,恐怕自己以後,要麽便只能如歐葉和唐家一樣,與荒辰交好甚至結盟,或者索性歸附荒辰。

要麽……他看看方然,确信以剛才方然所表現出來的實力,自己哪怕狀态完全,恐怕也遠遠不是對手。

不過,寶刀贈英雄。他這把刀,漂泊無依得久了,若是加入荒辰,頓頓管飽有酒有肉,那安頓下來,似乎……也不錯?

這麽想着,常一春看向方然的眼神,便也少了一些一慣帶着的那一點桀骜。

“還有一個問題。”一向話不多的鐘鳴泰,突然開口。

“什麽問題?”方然問。

“尋常銅鱗馬,在荒野之上奔馳,如履平地。但是進了苦沼,恐怕是寸步難行的。咱們取道苦沼去萬通貿城,若是不能借助銅鱗馬的腳力,只憑着自己提氣跨越,也許非但不能省下時間,怕是還得多搭進去更多的工夫。”

方然的臉色有點難看。

的确,銅鱗馬是荒野上極常見的座駕,便是崎岖無比的丘陵,要跨越,也是幾步便騰躍而過了。

但是苦沼,一地泥濘沼澤,銅鱗馬別說是想要穿過苦沼了,就是在外圍走幾步,也免不了連人帶馬陷進去。

這是一個死結。

要抄近道,就要取道苦沼,可若是取道苦沼,便又得把省出來的時間,再填進去。

“看來,還是得照着先前的規劃來走……不能再拖了,我去備馬!”影若煙當機立斷,便要沖出大帳,準備銅鱗馬。

唐遷遷伸手拽住了影若煙的衣袖,趕忙說:“影姐姐,也不見得就沒辦法啊!”

影若煙好看的眼睛大張着,看看一臉狡黠的唐遷遷。

她一愣,随即心中恍然:“啊,對了,我倒是忘了,唐家機關之術的技藝高超,說不定真有合用的機關車,可以穿過苦沼……”

“咱們不是還有白板?”唐遷遷眨巴眨巴眼睛,說。

“白板?也是唐家機關車的一種?”影若煙迷茫道。

方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哦,養蛇千日,用蛇一天,白板長這麽大個,現在不正是為組織做貢獻的時候!”

在營地外大老遠一個山坳裏面,盤成一座小山的白板:“???”

“還有啊,碧眼獅虎獸身法輕靈,橫穿沼澤應該也是把好手!”唐遷遷笑顏如花。

營地裏面枕着爪子睡大覺,呼嚕扯得震天響的碧虎:“???”

滿腦袋問號也沒有用,該被征用的時候,把整個身體都蜷成問號都沒用。

在整個大倉屯裏暫住的各方豪強大佬們豔羨的目光之中,方然一行,踩着白蛇,騎着碧眼獅虎獸,絕塵而去。

沒有跟他們一起的荒辰衆人,也收拾了營帳,束好了車架,打道回府。

影若煙率衆前來,本來是防備着天雷門的伏兵的。她帶來的這些戍衛,都是已經晉入二步武師的荒辰精銳,破陣訣的操練,也已經初具氣候。

自身實力和破陣訣之威,兩者相輔相成,随行的這二十名戍衛,已經有了可以正面硬撼天雷門等量兵士的實力。在荒辰之內操練時,這二十人合力,演習之時,足以對抗一倍于自己,同樣使用破陣訣的荒辰戍衛。

他們缺少的,也只是一場對戰,能夠證明自己實力,樹立起來絕對自信的實戰!

但是方然孤身一人,就擺平了西掌旗使雷煞。而天雷門在這一片分野,所能聚集起來的兵士,早就被方然打碎了膽。

哪有天雷門人,還敢面對方然,還敢面對荒辰?

這倒令得影若煙帶來的人,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不過,能夠親眼看到方然大破西掌旗使雷煞,卻是給了這些戍衛們,極大的鼓舞。

自家主事,實力已經強悍到了如此的地步!

一個多月前,天雷門一個副統領,打的荒辰滿目瘡痍,差不多到了徹底崩潰的邊緣。

而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方然一個人,挑了怕不是十倍于荒辰人數的天雷門兵士,斬了兩名将軍,然後一鼓作氣,再斬了一名掌旗使!

只是看着栖雲峰上的一戰,荒辰出來的這些兵士,就已經覺得,無比的痛快!

所以,即便他們大老遠趕來,一刀一劍都未曾動用,可收拾行裝離去的時候,他們依然充滿了傲然。

以自己身為荒辰之人為傲!

這種傲然之氣不加掩飾地散發出來。雖然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也只是武師上境,可是在暫住大倉屯的各方豪強眼中,他們氣勢連成一片,竟是絲毫不遜于普通的武極。

要知道,這些豪強,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主?他們自家的私兵,也都是刀頭舔血,在生死邊緣游走的。

可是,他們看着荒辰戍衛,卻偏偏生出來一種感覺——若是拿自家私兵,和荒辰戍衛對攻,恐怕死的,只會是自家私兵!

荒辰歸營的隊伍漸遠,大倉屯之中,卻還是有不少豪強大佬,還需要駐留一段時間。

許多生意要談,許多布局要做。有些勢力之間,更是要組成更加大範圍的聯盟,好保證能夠在今後,面對荒辰之時,不要太過沒有底氣。

可是這些,卻不是已經踏入飛沙谷的方然,所要操心的了。

荒辰之中,能人輩出,這些傷腦經的事情,全部被方然丢給了商會其他高層考慮。

他現在心中唯一想的,便是快速恢複了實力,然後越快到達貿城越好!

白板碾碎無數沙石,它周身一層天賦神通的青光閃耀,和方然所制作的斷離符的青光,遙相呼應,形成一個罩子,将立在它頭頂的影若煙等五人籠罩在內。

風沙肆虐,靈暴狂野,可是在這一層護體靈力面前,卻是連其中站立着的人,一根頭發絲都沒能吹動。

而方然跨坐在狂奔着的碧虎背上,既沒有使用斷離符,更沒有用任何護體罡氣防禦。

風、土屬性的暴虐靈力襲來,全部被方然吞噬殆盡。

他所經行的地方,留出來一道長長的靈力真空區,良久,才有周圍的靈力,填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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