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蕭白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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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拂過樹林，林中滿是沙沙簌簌的聲響，路旁的兩排燈籠随風飄蕩，地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動。

羲樂攏了攏衣襟，随後長呼出一口氣，默默收起淩霜劍。

本以為會有一場激戰，興許會波及到她，才喚出淩霜這個反骨劍護身，卻不想穆長老會痛快承認罪行，倒是省了不少事。

身旁的長筠也收起折扇，與她一道望向了面色冷峻的左昭，不知左昭對穆長老是何種态度。

左昭凝視着穆長老，心緒尤為複雜。

之前他很堅定要找到傷害妙珑的兇手并想将之挫骨揚灰，可穆長老是璇玑門的六長老，是妙珑的師叔，更是他的後輩。

他饒是再無情也無法對門下後輩下殺手，便如當年他無法狠心殺姜彥明。

念及此，左昭收起劍，冷冷重複了一遍掌門剛才問的問題:“妙珑魂魄何在？”

穆長老伸手入袖，衆人緊緊盯着他的動作，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穆長老将盒子遞給左昭:“魂魄就在這裏面。”

羲樂随長筠一起靠近左昭，看着他打開小盒子，裏面躺着一顆閃着妖異紅光的白玉珠。

羲樂認得這顆珠子，她曾在奇異錄中看到過，這是魔界失落寶物之一的攝魂珠，不知穆長老是從哪裏得到的。

攝魂珠除了能攝取魂魄煉化魂魄外，還有屏蔽氣息的能力，怪不得即使妙珑魂魄近在咫尺，他們也沒能發覺。

“原來是攝魂珠，難怪會感受不到魂魄的氣息。”長筠也認出來攝魂珠。

左昭試着将魂魄從攝魂珠中釋放出來，卻根本無事發生，攝魂珠依舊只是閃着妖異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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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長老也不知道怎麽取出魂魄，這是他第一次用攝魂珠，假如不是因為幫蕭白渡劫，他可能永遠不會用這顆魔珠。

左昭急得額角生痛，痛苦地揉着額角，羲樂見他這個樣子于心不忍，閉上雙眼開始努力在腦海裏尋找将魂魄從攝魂珠取出的方法。

她記得奇異錄中寫了取出方法，好像寫的需要什麽血。

血……

對了，是需要魔族的血。在攝魂珠表面滴上一滴魔族的血，待它吸收後就會釋放出魂魄。

假若滴的不是魔族的血，裏面的魂魄會被攝魂珠立刻煉化。

羲樂睜開眼雀躍道:“左昭，把攝魂珠給我，我有辦法。”

左昭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才猶豫着将攝魂珠交到她手裏。

羲樂立刻咬破食指指腹，一顆殷紅的血珠滲出，她将血滴到攝魂珠上。

長筠被她這個舉動吓到，心疼地抓過她的手施法替她止住血，衆目睽睽之下羲樂還是羞紅了臉。

她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到攝魂珠上，攝魂珠吸收了血液，可一炷香時間過去攝魂珠都沒有反應，羲樂震驚地看着攝魂珠，産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莫非她不是魔族？！

她身世不會這麽曲折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攝魂珠從她手中飛起，妖異的紅光更盛，有向四周蔓延的趨勢，紅光之中忽然竄出一縷碧光，這便是妙珑魂魄。

羲樂放下心來，她就說嘛，她怎麽可能不是魔族。

她可是魔尊的嫡親外甥女！

左昭接住了魂魄後即刻飛身往山上去，衆人也都跟着上山。

羲樂收回攝魂珠，正要和長筠押着穆長老上去，卻忽然感受到了異樣，似乎有殺氣。

下一秒便聽到劍破空而來的聲響，羲樂趕緊一把将穆長老推開，而長筠徒手接住了劍尖。

居然是剛才暫時被他們忽略掉的靠樹裝暈的蕭白。

羲樂站定後緩了緩神，怒視蕭白揭露道:“你求左昭和長筠放過他，莫要傷他性命，原來為的是親手殺他！”

蕭白恨恨盯着一旁驚愕的穆長老，冷笑道:“此人抛妻棄子，殘害同門後輩，又令我置身風波被誤會成兇手，這等無情無義之人，人人得而誅之，我不殺他才說不過去！”

羲樂無法反駁，畢竟蕭白說的是事實。換做是她，經歷一遍蕭白經歷的，也會毫不猶豫選擇殺穆長老。

可是經過魔尊被殺一事，她實在不能接受有人在她面前弑父。

從弑父的那一刻起，沉淵就真正沉淪深淵，名為弑父的深淵。

可她的魔尊義父從未行惡，又待她極好，甚至還曾誅殺了那位五千年前向神族發動戰争致使神柱碎裂引發滅頂之災的魔尊。

而翠煙之所以敬重魔尊也是因為這件事。

魔尊義父死的無辜，因為可笑理由弑父的沉淵自然應該沉淪深淵。

可是蕭白的生父穆長老呢？

羲樂目光落在穆長老身上，穆長老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他并不無辜甚至罪有應得。

抛妻棄子許多年後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多年來平靜的心忽然起伏劇烈，因為覺得虧欠妻兒而産生出愧疚。後來得知妻子早已去世，他便只能彌補蕭白。

蕭白雷劫将至，然而蕭白偏偏在節骨眼上中了妖毒，他本想以自己身軀替蕭白擋雷劫，可在瞧見了偷跑出來觀摩雷劫的妙珑時，他改變了主意。

妙珑身上攜帶的碧靈珠可以抵擋劫雷，他改換容貌要将碧靈珠搶過來，兩人打鬥間，碧靈珠為自保跳入妙珑口中。

妙珑聽出了他的聲音，也大概猜到他搶碧靈珠的意圖，妙珑威脅他要将這事告知掌門。

見狀他失去理智，直接綁了妙珑作蕭白的護盾。

可時候他後悔不已，妙珑也是他看着長大的，他怎麽能對妙珑下毒手呢。

他真是該死！

在他為了放不下的虛名而抛妻棄子的那一刻，他就該死了。

穆長老召出本命劍，嘴角牽起笑往後退去，羲樂看着他變得蒼白的臉色，以及透露出絕望的神情，立馬意識到他想做什麽，長筠也意識到了，連忙撤回夾劍的手，可還是晚了。

三人眼睜睜看着穆長老将劍刺進身體，同時也震碎了心脈，蕭白垂下手，劍扔在地上，癡癡地站在原地望着他這剛尋到又要失去的親人。

羲樂和長筠奔了過去扶着穆長老，長筠想要施法救穆長老，但被穆長老揮手阻止:“長筠殿下，不必為我耗費神力，請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為我做的一切錯事贖罪……”

長筠尊重他的意願撤回法力，羲樂用眼神示意蕭白過來，蕭白緩慢地步步行來。

穆長老顫顫巍巍地向他伸出手，蕭白略帶猶疑地握住了那只手，第一次感受到父親手掌的溫度。

兩人一句話沒說，對望了很久，穆長老閉上眼之前說出來最後一句話:“你娘她……恨我嗎？”

蕭白解下腰間的玉佩，艱難出聲:“娘說，和你在一起的那幾年，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她感謝你。娘是患了惡疾才去世的，并不是抑郁成疾。”

前半句是真，後半句只是給穆長老的安慰話，他最終還是不想他的生父帶着遺憾往生。

最後長筠送穆長老的魂魄前往鬼域，羲樂則拖着情緒低迷的蕭白回了璇玑仙門。

羲樂不擅長安慰人，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蕭白肩頭，一路無言往山上去。

進璇玑門前，蕭白用極輕的聲音說了聲謝謝，羲樂沒有聽到，但再回頭看蕭白時，總感覺他釋然了不少。

等他們進入房內，發現左昭已經将魂魄送回妙珑體內，他正在施法使魂魄與□□融合。

左昭說最快明天妙珑就會醒來。

得知穆長老自戕，在座的人都很吃驚。掌門和長老們從沒想過殺穆長老，畢竟這是他們看着長大看着成長起來的小師弟，他們之間相處了兩百多年，怎麽會舍得他死。

左昭對這個後輩的死也很惋惜，可是他若不傷害妙珑也落不到這個結局，也算是自作孽。

＊

對于蕭白這位憑空多出來的侄子，加之他父親剛剛死去，掌門對蕭白的态度從一開始的憤恨轉為和善，并示好道從此以後璇玑門就是蕭白的第二個家，囑咐他去了仙界後也別忘記回來看看。

蕭白無心去仙界報到，他想先在人間游歷一段時間，等心情平複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去仙界報到任職。

左昭應允了他，并承諾仙界絕不會因為他父親的錯而看輕他。

左昭不僅是因為他無辜同情他才這麽說，還因為長筠帶回來的信。

長筠從鬼域出來後并沒有立刻回璇玑門，而是臨時返回一趟神界，在他二哥南黎的幫助下，查到蕭白如果沒有穆長老的幫助能不能飛升，天道給出的回答是可以。

蕭白本就該飛升。

穆長老如果沒有插手，就不會引發悲劇。

長筠臨走之時，南黎給他提了一嘴，說水神伯父過兩日打算去人家游玩一番。

長筠沒怎麽在意，伯父原本就愛四處游歷，他只是對南黎說，替他向伯父和父帝母後問好，他還忙就不去參拜他們了。

南黎目送着三弟離去，良久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當跑腿的，頓時不滿地鼓起臉。

＊

長筠推開璇玑門招待客人的廂房的門，羲樂正雙手環抱伏在桌上發着呆。

見長筠回來，羲樂迎上前，在嗅到他身上濃郁的神界氣息後，忍不住搶過他的折扇扇了扇，她一個法力低微的廢柴魔族，哪裏受得了這麽濃烈的神族氣息。

羲樂看向長筠，板起面孔鄭重道:“你以後回過神界，就先沐個浴再來找我。”

長筠輕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溫柔:“好，都聽羲兒的，我這便去沐浴，你可要乖乖在房中等我。”

說完便出門，去璇玑門的靈泉沐浴。

羲樂在他走後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剛剛好像被長筠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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