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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亂的年代,好人與好鋼,都被用在刀刃上。

----倉央嘉措

東方既白,冷月作隐,天已明。

楊延順策馬出了無雷王宮,來到街上,放眼望去盡皆是面目猙獰的遼軍。他們手中或拿着刀劍,或持着矛槍,每一次揮舞都奪走一個無辜的生命,或許在他們的眼中,所殺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平日裏練習的木樁。自己立馬站在街道正中央,環顧四周,仿佛置身于阿修羅的屠場。

一名衣着破爛、滿臉驚恐的女人向楊延順跑來,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他,似是尋求庇護,楊延順連忙低身伸手去扶。那女人卻是忽然身子一震,留在原地,張着嘴發不出聲,滿面的痛楚。楊延順一臉茫然,在馬上望去,只見她身後一名遼兵手拿大槍正刺在其後心。那遼兵一臉肮髒的笑容,沒有一絲猶豫,大槍向後一拉,女人摔倒在地,張着雙目,努力向楊延順馬下爬起,最終還是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楊延順倒吸一口涼氣,悚然間覺得這女人是死在自己手裏,她最後爬向自己,莫不是在向自己索債!驚恐之時又不經意間瞥見街邊一間破損店鋪的門後藏着一個孩子。孩子稚嫩的臉上寫滿恐懼,并試圖将自己完全藏在門後,他小心翼翼地向門後面挪動着。楊延順翻身下馬走向前去,口中喊道:“來!到叔叔這來,叔叔保護你!別怕!”

那孩子似是聽不懂楊延順所說話的含義,只是更加恐懼地向店鋪內跑去,剛跑了兩步,便撞在一人腿上。那人是一個遼兵,一身的甲胄,左手提着店主人的頭,右手的鋼刀還在滴血。血滴在那孩子的臉上,孩子仰着頭,呆呆地望着遼兵。後者則是一臉的不屑,手起刀落,不帶一絲情感。

楊延順沖到店門口時,孩子已倒在血泊之中,小臉上再無恐懼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空洞,魂已離體。

那遼兵走到楊延順面前,跪倒在地,粗聲道:“大人,您來了!”

楊延順慘然一笑,只說了一句話,“把刀給我。”

“是!”遼兵恭敬地将刀遞上前去,楊延順接過鋼刀順勢劈下。終于,這把刀也沾染了契丹人的鮮血,當即便完成了它的使命,被楊延順一把折斷。

“耶律休哥,真該讓你親眼看看你手下做的事。哼,或許,這些都是自你那裏學來的吧!”楊延順牽着戰馬沿着街道而行,周圍正上演着一幕幕慘無人道地屠殺,他自己卻兀自自語道,“這真的是他的士兵嗎?或許他只是命令其他人去做,自己從未親手做過吧?”楊延順又搖搖頭:“呵,真可笑,我居然還在為他開罪。”遠處沙律金狼的身影像一個屠夫,手中是一柄殺戮大斧,面前的人群如同砧板上血淋淋的肉,任其宰割。

楊延順走到城門前時,屠殺已經結束。回首望去,屍疊如山。楊延順呆呆望着,在他眼裏只有死屍,只不過有的屍體躺在地上,雙眼圓瞪;有的屍體則拿着鋼刀站立着,一臉的笑容;還有的屍體坐在馬背上,不住地歡呼。

沙漠上的太陽似乎不願目睹這場屠殺一般,從未露面,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的黑雲。沙漠上的雨,向來是這個季節來到,即便今日這裏發生了一場屠殺,即便無雷國不似往日的祥和,秋季最後一場雨還是如期而至,給西域帶來了一絲濕潤。只不過,帶給楊延順的卻是更加難以忍受的沖擊。

沙漠上的雨,來的迅速,來的猛烈,頃刻之間,暴雨傾盆,無雷城內血流成河。兩股血河夾雜着碎屍殘臂沿着街道兩旁流向城門,楊延順就站在城門下,滾滾的血水漫過靴面,流向城外。

“就算我沒殺一個人,也會被這髒人的血腥味所浸染,呵呵。。。我真的沒殺人嗎?”楊延順仰天一嘆,雨水落在嘴裏,卻仿佛是地上的血水入口一般,血腥并且苦澀。楊延順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滾,伏在城牆上不住幹嘔,卻是什麽也吐不出來,腳下一軟,倒在了血水當中。

這時從城頭上沖下一人,快步跑到楊延順身邊,連忙将他扶起,哀聲道:“我的楊大人啊,你這又是何必呢?”

楊延順一身的血污,扭頭看去,只見雨幕中站着一個人,正是密斯托哈。

密斯托哈道:“楊大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從王宮出來,這一路走來我都在城頭上看的清楚,知道你難受,但這就是打仗啊!自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您別傷了自己的身體,不值得!”

楊延順冷哼一聲,一把推開密斯托哈:“滾開!”緊接着踉踉跄跄跑出城外,頂着暴雨伏在沙地上一陣嘔吐,腦海中盡是城內死屍的慘狀,身上也全都是甩不掉的血腥。楊延順恨不得把自己的胃吐出來才算罷休,然後又脫掉外衣,裸着胸膛,任雨點拍打,只想借此洗掉一身罪孽。

密斯托哈躲在城門下不敢靠近,忽聞身後馬蹄聲響,扭頭一看正是一字賴腳玉麒麟,背上駝着一臉寒霜的耶律休哥,後面跟着阿裏海牙、阿裏鐵牙等人。密斯托哈連忙跪倒在地,“小的見過大惕隐以及諸位大人!”

耶律休哥卻根本沒看他,打馬出城直奔楊延順。到了近前,剛想開口罵道,卻見楊延順一身的傷疤,盡皆是自己曾經所為,心中一軟,問道:“楊八郎,屠城是我下的命令,罪孽也由我一人背負,你為何如此糟踐自己?”

楊延順緊閉雙眼,并未做任何回答,只是半響問道:“你為何騙我?”

這個問題耶律休哥還真回答不上來,當初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說,但後來考慮到此番前來是為了威懾西域諸國,不做出點大的動靜怎能吓住西域人。但楊八郎一心力阻自己屠城,自己又怎麽再告訴他自讨沒趣,所以就下了一道密令給阿裏海牙。如今想想,自己所為皆是形勢所逼,也不是錯誤之舉,但畢竟是失信于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尤其見到楊延順如此舉動,看來他是真傷心了。想到此處便翻身下馬,親自扶起楊延順,柔聲道:“雨下的大,我們先回城吧?”

卻不防楊延順一把推開他:“走開!我不回去!那不是人呆在地方,要回你自己回去!”

耶律休哥聞聽此言心中也騰起怒火,站在雨中罵道:“楊八郎!我好言相勸你卻不知好歹,你一身的仁義道德,能用來打仗嗎?我告訴你,我耶律休哥做事從不後悔,無雷城屠就屠了,少了一個中軍參謀我照樣打仗,而且占一城屠一城!”

說完翻身上馬回了城中,卻又囑咐道:“阿裏鐵牙,給他在城外紮個帳篷,既然他不想回來就讓他在外面呆着吧!”

阿裏鐵牙應了一聲,連忙叫手下軍卒去搭帳篷。本想自己留下來照顧八哥,可自己身為大将又有任務在身,沒有大惕隐的批準也不敢留在城外。若是安排別的士兵自己也不放心,正犯愁呢,忽然有人自告奮勇道:“鐵牙大人,小的願去照顧楊大人。”

阿裏鐵牙擡頭一看,就見兩排大黃板牙,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你能照顧好嗎?”

“這個...我雖然不敢打保票,但我能安慰楊大人啊!”密斯托哈一臉認真地說道。

阿裏鐵牙心想:八哥現在也需要有個人在旁邊陪他說話,開導他,就讓密斯托哈試試吧。便道:“那你就跟在八哥身邊吧!好好照顧着,若是八哥有一點閃失,我扒了你的皮!”

密斯托哈:“是!請鐵牙大人放心!”

☆、屠刀之下

大雨傾盆,無雷城外支起了一頂帳篷,楊延順躺在軍榻上,沉入夢鄉。密斯托哈坐在帳門口,望着帳外連綿的雨幕,不禁獨自念叨着:“這位楊大人還真是與衆不同,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在戰場上有慈悲之心的人。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契丹人,應該是中原人,和耶律休哥關系好像還不一般,難道是...啧啧,大人物的世界果然不是我這種俗人能想象的。哎呀!誰打我!”“吵什麽!”

“哎...楊大人,您醒了!”密斯托哈轉過身撿起軍靴放回軍榻前,繼續說道:“楊大人,剛才您昏睡了過去,惕隐大人給您在城外搭了一頂帳篷,我們現在在城外呢。”

“城外...密斯托哈,你怎麽也會在這兒?”楊延順坐起身來問道。

密斯托哈:“小的是留下來照顧大人您的。”

“哦?照顧我?”楊延順不禁苦笑,怎麽留下這個人來照顧我了,“那你去給我找件幹淨的衣服來吧,我不能一直就這麽裸着上身吧。”

密斯托哈一跺腳:“哎呀!讓我給忘了,我這就去拿,”說着披上鬥笠,轉身出了帳篷,冒着雨跑進城內,楊延順一見又是一陣苦笑。不多時,密斯托哈又頂着雨回來了,“大人,衣服拿來了,您穿上吧!”

楊延順接過衣服穿在身上,感覺好多了,就聽密斯托哈問道:“楊大人,您這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全身都是傷疤啊?我看着都疼,您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苦?比起我死去的哥哥們,比起城內那些屍體,我這還算苦嗎?就算苦,我又能對誰說呢?”楊延順低頭苦笑道。

密斯托哈大嘴一咧:“楊大人,您可以和我說啊!”

楊延順擡起頭看看面前的密斯托哈:“和你?”

密斯托哈:“對啊,和我說!您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煩心事、哪怕是苦衷,您都我說。別看我密斯托哈嘴大,但嚴實着呢,而且等您打完仗回去了,我也回我的哈密國了,到時候兩不相見,您也不用...不用不好意思了。”

楊延順聽後心想:他說的也對,自我被擒北國,一個朋友也沒有,心裏有什麽也不能和四哥說,有些話壓在心裏好久了。若是能說出來,也是好事。想到此處,便道:“好吧,我就和你說說。我叫楊延順,本是宋人,家住東京汴梁。後來宋遼開戰,我全家随軍出征,爹爹、哥哥們都戰死沙場,我被耶律休哥擒在陣前,帶回了遼國。我棄國投敵,做了遼國的平章執事,現在又做了耶律休哥的中軍參謀,随他出征西域。這一身的傷,都是拜他所賜。”

密斯托哈聽後并未搭言,只是坐在那裏看着楊延順。

楊延順繼續說道:“我和耶律休哥情投意合,在遼國上京幫他降烈馬,助他平兩王之叛。他出征西域兵将帶的少,我怕他有失,便陪他來此征戰,他也有心帶着我來。卻不想他戾氣太重,殺性太強,我卻和他相反,看不得他殺無辜的人。戰亂之世,百姓本就苦不堪言,還要慘遭屠刀加身,我心何忍!我一個宋人,先是棄國投敵,此為不忠;我父死在遼軍圍攻之下,我卻在遼國殿前稱臣,此為不孝;現在又為遼軍出謀劃策,殘害西域百姓,此為不義!不忠不孝不義之事,我都做了,一身的罪孽,洗也洗不清。”

密斯托哈聞聽此言,沉默半響便道:“楊大人,您也不必自責。戰亂的年間,沒有什麽忠義廉恥,也沒有絕對的正與邪,更沒有對錯之分。還有,我們誰身上不背負着罪孽呢?您身上有罪孽,惕隐大人身上也背負着,蕭太後背負着,西夜王背負着,就連我這個小小的使者身上也背負着罪孽。實不相瞞,我三歲偷狗、五歲偷羊、八歲的時候就把鄰居的帳篷點着了,到了十五歲的時候還偷看過女人洗澡,再大些販賣過牛羊,逃過稅,也曾殺過人,但我現在不也是好好地坐在您面前和您說話嘛!中原人常說:好人有好報,但好人真的都有好報嗎?我哈密王人最好了,但不也還是受四方的壓榨?城中的百姓雖然無辜,但是您也不能保證不殺他們,他們就不恨您啊。西域流傳着一句話:人只有在屠刀之下,才會顯現出無辜的面貌,否則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楊延順聽了之後心裏很不是滋味,但密斯托哈說的也都在理,無法反駁,特別是最後一句話,讓自己如夢方醒,正在心中品味着呢,忽見一人走進帳內,撩戰裙,分甲葉,一提魚踏尾,跪倒在地:“末将不請自來,望楊大人恕罪!”

楊延順擡眼觀瞧,只見面前跪着的這人兩耳朝懷,虎目放光,鼻高如峰,兩片厚唇,颔下三绺虎須,頭戴銀翅帥字盔,身披紫金大葉連環甲,氣宇軒昂,正是右千戶唐經年。

楊延順連忙下了軍榻,扶起唐經年,道:“唐大哥,快快請起,私下裏你何必如此客氣呢,像楚大哥他們一樣,叫我一聲楊老弟就行!”

唐經年站起身來,拱手道:“楊大人,末将自心裏敬佩您,不敢造次!”

楊延順心中頗為無奈,唐經年這人和楚封關他們不一樣,此人飽讀兵書,心中有謀,并且性格內斂,不愛張揚,做事規規矩矩,深得耶律休哥器重。更有一點,他原本也是宋人。

“唐大哥,不知你為何而來啊?”楊延順問道。

唐經年:“楊大人,惕隐大人給我一支令箭,命我帶三千鐵騎奔襲蒲犁、皮山兩國,末将不知如何打法,還望楊大人指點一二。”

“詳細說來!”楊延順一聞戰事,馬上來了精神,抛開心中種種苦衷。

唐經年:“蒲犁、皮山兩國并肩緊鄰,距此地不足三十裏。兩國實力甚至不如休循,但其依附于南兜國,位于南兜外側,如同南兜的兩個屏障。惕隐之意,是讓我摧毀這兩個屏障,他下一步便攻取南兜。不過,末将如何以三千騎兵同時滅掉兩國呢?”

楊延順心道此事簡單,剛想要說話,卻又一滞,看着唐經年的雙眼道:“唐大哥,你果真不知怎麽打法嗎?”

唐經年臉上一紅,忙道:“不瞞大人,末将心中已有計策,但吃不準能否得勝,怕奔襲不成反而打草驚蛇,給惕隐大人帶來麻煩,所以特地來此請教您。”

楊延順輕笑一聲,道:“唐大哥,你知道大惕隐為什麽派你去奔襲蒲犁、皮山,而沒有派楚封關或是沙律金狼嗎?”“末将不知!”

楊延順:“因為大惕隐和我都相信你有能力拿下兩國!唐大哥,你有為帥之才,只是缺少單獨指揮作戰的經驗,所以你要把握好這次機會,打出你的名號來!大惕隐可是一直期望你能獨當一面,為他分憂!”

“多謝楊大人金玉良言,末将已經明白了,就此告辭!”說完起身離帳,卻又回過身來,拱手道:“楊大人,末将也是宋人,知道您心中的苦衷,但為将者,肩負重任,有時不得不做違心之事,還望大人諒解。”

楊延順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眼望帳外雨幕擺了擺手,唐經年轉身離去。帳內一聲輕嘆:“又要多了兩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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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兵而戰

雨,還在下。

帳中,楊延順正思索着什麽,突然從城中又出來一隊遼軍,為首一員大将出了城直奔帳篷。

馬到近前,翻身而下,“楊老弟教我!”

楊延順擡眼一看,來人正是楚封關,不禁問道:“楚大哥,你讓我教你什麽啊?”

楚封關走進大帳,說道:“惕隐大人給我了三百步卒,讓我在沙漠上散布咱們火燒休循、滅哈德牛溫兩萬盟軍,以及屠了無雷城的消息。可這茫茫大漠,還下着大雨,我去哪裏散布消息啊?”

“是不是耶律休哥叫你來找我的?”楊延順反問道。

楚封關:“是呀!大惕隐說我要是不知道怎麽辦就讓來找你!”

“楚大哥你回吧,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還是去問耶律休哥吧!”楊延順雙眼一閉,知道也不告訴你。

楚封關聽後并沒走,而是一笑:“嘿嘿,和大惕隐說的一樣,他就說你準不會告訴我!還說你會讓我回去找他!”

“哦?他還說什麽?”楊延順睜開雙眼問道。

楚封關:“他還說,你是中軍參謀,如果不告訴我的話,就讓我那令箭命令你說。”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支令箭,“楊參謀,告訴我吧,我該咋辦?”

“你該去死!”楊延順心中滿是不悅,又開口問道:“密斯托哈,依耐、俱密、護密、朱俱波哪一個距此地較近?”

密斯托哈一聽,連忙答道:“依耐國附庸于烏铩國,距此地較遠。朱俱波更是遠些,在西夜以西。唯有俱密、護密兩國較近,距此地二十五裏,只不過是在西南方向。”

楊延順聽後,便對楚封關說道:“聽到沒,去俱密、護密兩國。”

“可是我只有三百步卒,恐怕打不過他們啊!”楚封關擔憂道。

楊延順一聲長嘆,這個人和唐經年的差距也太大了,怪不得這麽久還只是一個左千戶,無奈道:“不是讓你帶兵去打仗,是讓你去帶着三百步兵,喬裝打扮一下,然後去散布消息。明白了嗎?”

“嘿嘿!我明白了!惕隐大人說的沒錯,你準是有辦法!”說完轉身出了大帳,帶着三百步卒直奔俱密、護密兩國。

楊延順坐在帳中,心裏想道:耶律休哥,我不進城你就把我這兒當成了中軍大帳,事事都要來問我,還說沒有參謀你照樣打仗,哼,口是心非的家夥。看雨似有要停的趨勢,雨一停,就該啓程了。“密斯托哈,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要走了!”

“走?去哪裏?回城中嗎?”密斯托哈聞言問道。

楊延順又是一聲嘆息,怎麽我身邊就不能安排個聰明伶俐點的人呢,無奈地解釋道:“楚封關去散布消息,不多時西域大地上人人都會知道遼軍已經來了,到時候戰鬥也會變得艱難,而此地也不安全了,沒有必要留在這座空城內了。”

“哦,可是惕隐大人為什麽要把消息散布出去呢?不告訴他們,然後進行突襲不好嗎?”密斯托哈疑問道。

楊延順繼續解釋道:“這兩次突襲成功全賴于機緣巧合,下次恐怕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而且打仗也不能全靠突襲。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将遼軍以閃電之速滅了兩國,又全殲西域盟軍三萬的消息散布開來,足矣震懾西域諸國,西域諸王也會各自在心中盤算: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就不會有絕對牢固的盟約,有時候所謂的盟約,其實也只是一張廢紙而已。”

密斯托哈連連稱是,道:“說的太對了,我就知道沙漠上這些諸侯王都只會為自己着想!”

楊延順并沒有說話,這世上又有誰不只為自己着想呢?

雨已停。

無雷城被沖刷得幹幹淨淨,街道上不見一絲血跡,只有一具具被雨水澆得發白的屍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惡心的血腥味,楊延順不禁皺緊眉頭,“耶律休哥,在這樣的城內你居然也能坐得住,你不出來,我也不進去,看誰先認輸!”

果然不出楊延順所料,雨一停,城內便出來一大隊人馬,帶隊的正是阿裏鐵牙,人未至聲先到,“八哥!”

“賢弟你來了,我們是不是要走了?”楊延順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阿裏鐵牙驚奇道:“八哥,你都知道了?收拾妥當了嗎?我們确實要走了!”

楊延順站在帳門前看了看,問道:“不過,怎麽人好像不夠啊?”

“不夠嗎?我親自點的兵,四千騎兵,一個不少啊!”阿裏鐵牙答道。

楊延順:“四千騎兵?”

阿裏鐵牙一怔,從懷裏拿出一支令箭,解釋道:“惕隐大人讓我做你的副将,我們帶着四千騎兵,等唐經年滅了蒲犁、皮山兩國後與我們彙合,然後直接攻取難兜國!”

“那耶律休哥呢?坐在城內等我們凱旋歸來?”楊延順問道。

阿裏鐵牙:“惕隐大人也不會留在這裏,他要帶剩下的兵将攻打烏铩國。”

“什麽?分軍而戰?這樣風險太大了,不行!”楊延順竭力反對着。

阿裏鐵牙看着楊延順,什麽也沒有說。楊延順也心知自己的反對不會有太大作用,“他一定不想此時見我吧?就算我現在進城去勸他。”

阿裏鐵牙:“以我對惕隐大人的了解,是這樣的。他現在只想證明,沒有你,他一樣可以。”

楊延順輕輕一笑,一臉的無奈:“即刻啓程!”

大雨過後的荒漠也同樣可以行軍,或許這也是沙漠的好處吧,至少不會像土地那樣泥濘,楊延順騎在攬月駒上想到。

“我們還要多久才會到達?”楊延順問道。

密斯托哈從後面趕上來,道:“楊大人,若是到蒲犁、皮山兩國則不需多久了,也就一炷香的時間,過了前面的沙坡就是了。”

楊延順應了一聲,又對阿裏鐵牙道:“傳令全軍,加速疾行!”

将令一下,四千鐵騎馬踏如飛,不消多時便登上沙坡,楊延順勒住戰馬,只見沙坡的另一面地勢較窪,不遠處是一片綠地,綠地正中央正是蒲犁、皮山兩國的營帳,不過現在已經破敗不堪,可以遠遠看到遼軍的身影。在這樣的沙漠上能擁有這麽大面積的綠地,看來蒲犁、皮山兩國定然教他國富足,而他們依附的難兜國也定然更加強大。

四千騎兵緊跟在楊延順的攬月駒後沖下沙坡,來到綠地邊緣,已經可以看清地上的青草,馬蹄踏上去,立刻便有了踏實的感覺,不似踏在沙漠上軟綿無力。

眼前的景象雖然破敗,但也足以想象得出幾個時辰前的繁盛,看來唐經年是打勝了。

☆、走馬下南兜

楊延順在馬上觀瞧,不多時唐經年便由軍卒帶領着過來,躬身便拜:“楊大人,您來了!”

“耶律休哥派我來的,他讓我打下南兜,自己去打烏铩。”楊延順淡淡地說道。

唐經年驚道:“什麽?末将覺得不妥,我們應馬上回軍,與惕隐大人彙合。”

楊延順冷目一掃,道:“哼,現在回去,耶律休哥定會以不服從軍令懲治我的。”

唐經年一聽,不敢在言語,兩位大人之間的事兒自己還是少參與為好,便問道:“楊大人,那我們現在如何攻打南兜啊?”

楊延順遠望南兜城,距此處不遠,雖然比不上中原的城池高大,但在這沙漠上也算是一座堅固的堡壘了。“唐大哥,你攻打蒲犁、皮山時,南兜未曾出來營救?”

唐經年:“沒有。開始時,我還有所顧忌,怕南兜來救,可直到打完了,也沒見南兜城門打開。”

“哦?奇怪了,唇亡齒寒這麽簡單的道理也不懂?居然沒人來救,莫不是...你所率三千騎兵損傷多少?”楊延順緊皺雙眉沉思片刻,又開口問道。

唐經年:“托楊大人的洪福,三千騎兵只有些許小傷,但沒有重傷之人,更沒有戰死者。”

“好!唐大哥果然有本事!鐵牙賢弟,回去定要向耶律休哥如實禀報!”楊延順心中很是開心,七千騎兵,我足以拿下南兜城!

三位将官聚齊七千騎兵,奔向南兜城下。南兜城大門緊閉,城頭上也空無一人,楊延順心中犯疑:這南兜王跟我擺空城計?空城計可不是這麽擺的啊。正琢磨間,忽見城門大開,湧出了好多人,楊延順心中一緊,再仔細觀看,不是官兵,而是布衣百姓。

楊延順心中更加疑惑:怎麽百姓還跑出來了,投降的嗎?”

眼前這群百姓一步一挪走向遼軍,幾十步的距離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等到了跟前,楊延順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可能是說話聲音太大,那群人聽了之後吓得不敢再動,過了好久才有一個人站出來,跪倒在地說了半天,可楊延順一句沒聽懂。 “密斯托哈!密斯托哈!”楊延順回身叫道。

“哎!大人我來了!”密斯托哈從後軍催馬趕到前面來,“楊大人,您叫我?”原來密斯托哈一看要打仗攻城,連忙跑到全軍最後去,就怕自己傷到碰到,可等了半天不見遼軍有什麽動作,又聽見楊延順在前面喊自己,就連忙又跑到前軍。

楊延順指着面前那個難兜國人對密斯托哈說:“你給我聽聽他說什麽了!”

密斯托哈應了一聲,翻身下馬,來到那人跟前說了半天,最後轉身抱拳:“楊大人,他說他們是城裏的百姓,看到咱們來攻城,害怕了,就聚在一起推開城門逃了出來,他們是來投降的。”

楊延順:“哦?城門沒有守軍嗎?城內駐紮了多少聯盟的軍隊?”

密斯托哈:“楊大人,容我再問問。”

密斯托哈又和那人交談起來,兩人說起來沒完沒了,甚至哈哈大笑。楊延順有些不耐煩了,自鳥翅環得勝鈎上摘下大刀一晃,刀尖正抵在密斯托哈後腦:“說完了嗎?八爺我讓你問軍情,你在這兒給我唠家常呢!”

密斯托哈渾身一顫,抖如篩糠,“楊...楊大人,我問完了,問完了,您別生氣哈。

“快說!”楊延順一聲令下,密斯托哈立馬把他聽到的全都說出來了。

原來南兜的守軍在前幾日被西夜琴,也就是西夜王的妹妹帶走了,城中現在只有少數兵将。遼軍來攻,城內百姓害怕城破被屠,便率先跑出來投降。

衆人聽了皆是心中高興,楊延順卻是面色嚴峻,“密斯托哈,你回後軍去吧。”

“不用我翻譯了?”密斯托哈一臉的疑惑,看楊大人的樣子并不高興,心想:沒有道理啊,城內沒有守軍,他應該高興才是呀?

楊延順雙眼一眯,道:“唐大哥,你怎麽想?”

唐經年:“楊大人,若真是城內守軍被調走了,也算是好事。不過。。。就是難辨此話真僞。”

“兵不厭詐。”楊延順輕聲道。

唐經年:“楊大人...你的意思是?”

楊延順看着面前的百姓,冷笑一聲:既然是投降,為何只有男子卻沒有老弱婦孺啊?定然是城中使詐,诓騙我來了。我雖不願見遼軍屠城,但也不是婦人之仁!“來人!把他們殺光,一個不留!”

将令一下,遼軍便是一愣,唐經年也是眉頭一皺,但是作為職業軍人,他們只知道服從将令,無需多問。唐經年指揮着五百騎兵從兩翼殺出,将這群人圍在正中,手起刀落,不消片刻盡皆屠殺幹淨。

“檢查屍體。”楊延順命令道。

遼軍不知為何檢查屍體,更不知檢查什麽,呆在原地不知所為。楊延順一見不禁惱怒,翻身下馬,親自來到一具屍體旁仔細檢查:一身粗布舊衣,滿手都是粗糙的老繭,但不似因常年拿刀所磨,身上也沒有攜帶武器...莫非,是我錯了?楊延順低頭琢磨着,面沉似水,不發一言。

衆人在旁邊觀看,雖不知楊延順在想什麽,但也不敢多言。突然間,寂靜被一陣喧鬧聲打破,衆人回頭看去,只見南兜城門再次打開,又出來一群百姓,哭喊着向遼軍跑來。楊延順擡頭一看,心中一驚:果然,我殺錯了,這次才是真的。

楊延順翻身上馬,提起九耳八環銀面抹月刀,拍馬向前。衆人一見,忙呼道:“大人!”楊延順也不回答,揮刀殺向那群百姓。

城下的那群人本來正跑向遼軍,忽見一員大将揮刀而來,滿臉的殺氣,心道不好,也顧不上許多,都從背後抽出一把砍刀,直奔來人。

楊延順心中滿是怒火,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自己。雖知城中必然有詐,但卻判斷失誤,第一群百姓本來無辜,這第二群百姓才是城中守軍裝扮的!楊延順,你真是枉為大将!想到此處,手中大刀一劈,面前人當即分為兩半。楊延順殺進人群,手中大刀上下翻分,不多時便将這群‘百姓’殺得七零八落。身後的遼軍一看将軍沖殺至前,雖不知所為何事,但也都殺了過來,将剩下的南兜人剿滅幹淨。

楊延順勒住戰馬,看着銀面抹月刀,一臉悲戚。

☆、南兜王

楊延順擡頭看看城頭,此時依然沒有人,只有一卷南兜旗無力地垂在旗杆上。城門還未來得及關上,楊延順道:“進城吧。”

唐經年:“楊大人,此時進城恐怕不妥吧?”

“進!”楊延順說完拍馬便走。

唐經年還想要再說什麽,卻被阿裏鐵牙一把抓住,“別問,進城。”

唐經年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帶領軍隊進入南兜城。

一進城,唐經年便是一愣,沒有守軍,沒有埋伏,街道兩旁卻是站滿了南兜的百姓,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唐經年連忙趕到楊延順身旁,“楊大人......”。

楊延順一擺手,沒有讓他再說下去,只是向前一指,道:“你看,密斯托哈說的沒錯。”

唐經年順勢一望,只見街道盡頭,站着一群人,與百姓不同,他們衣着華麗,卻也是滿眼的驚恐。

楊延順催馬緩緩走向那群人,來到近前時,只見頭一個人是個英俊的年輕人,身高七尺挂零,一身紫衣,滿臉的平靜,眼神也平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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