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賜婚宴”聽的雲容面色一僵, 默默的垂下眼簾。

雲夫人有些焦躁, 這兒媳人選都還未曾挑好, 更何況這設宴時間……

“那不是弟弟的生辰嗎?”雲裳接過雲尚書手頭上的帖子, 大紅色的請帖上寫的時間分明就是雲容的生辰日。

雲容笑了笑,“那不是正好嗎?都不用爹娘麻煩。”直接去皇宮裏參宴, 權當是過了。

“說什麽傻話。”周氏摸摸雲容的手, 從掌心傳來的溫度驅散了他內心的些許不安。

周氏想到自個兒的父親,嘴角牽出一抹笑來,“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 也沒有人能強迫容兒婚娶,就算是皇家也不行。”

見着自己夫人一副有底模樣, 雲尚書心裏發出一聲嘆息,實在不行, 只能如此了。

他轉頭看着雲容, 極為慈愛, “容哥兒,這次的生辰宴算是我們欠你的,等回來便為你補上。”

雲容搖了搖頭, 緩緩道:“不礙事。”

幾日時間眨眼即逝。

在這段時間內, 雲容順利的結束了皖南書院的課程, 抱回了學院夫子交予他們完成的任務。

接下來便是真正的自由時間,或外出繼續求學,或待在家中苦讀,都任其學子打發。

剛過酉時, 皇宮門口便已排滿了長長的車隊。一輛輛帶有家族徽記的馬車,靜靜的排隊等候。

雲府馬車內,因為皇後宴請的是世家大族夫人和尚未定親的親眷,所以這次雲尚書和雲裳都沒有來。馬車上只坐着雲夫人和雲容兩人。

已經等了盞茶功夫,馬車依舊沒什麽動靜,周氏不禁有些心煩氣亂。

本來她就對這宴會及其不看好,現在又遇到這樁子事兒。但礙于在天子腳下,不便發洩,便臉色不好的坐在鋪了柔軟墊子的座位上暗自生着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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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見了,出言寬慰道:“娘,今日的事沒你想的那般糟糕,寬心,寬心。”

“罷了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擔心也不是一回事兒,周氏漸漸松下身子,緊繃的思緒也跟着輕了輕。

也不知道皇後娘娘設宴把時間定到晚上是作甚?

又等了兩炷香的時間,馬車才緩緩動了起來,到了宮門口停了下來。

聽到外頭侍衛傳來的聲音,周氏與雲容下了馬車。

皇宮規矩森嚴,無論你是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權,除了當今皇上皇後和皇上嫡子外,都不能乘坐馬車進去。

雲容先行下車,扶着周氏站穩後,才收回手。

因為今日皇宮設宴,宮門口的守衛盤查的比往日更為嚴謹。不過對這些官宦世族的貴人來說,态度還是恭敬異常。

“夫人,請柬。”侍衛彎腰朝周氏一揖。

周氏從袖中抽出一張描摹精致的大紅色帖子,遞給侍衛。看着這顏色她就糟心,現在終于脫手,她心裏堵着的氣都覺得順了不少。

侍衛低頭小心接過,細細查看了下,見并無不妥後,朝旁邊一退,“貴人請。”

雲容跟着周氏順利的進了皇宮,剛入宮門就有幾個宮女向他們一禮。

瞧着像是掌事的宮女站出來,一揚手道:“今日皇後娘娘擺宴朝華殿,貴人請随我來。”

雲夫人優雅的朝宮女點頭,“勞煩了。”

“可不敢當。”

踏着青石板,走過漢白玉雕琢的玉石拱橋。腳步所經之地,皆可見座座巍峨宮殿。朱紅色的牆體,一個個琉璃瓦頂,堆砌出一座金色的島嶼。

迎面而來的天家威嚴,讓人忍不住屏息以待。

這是雲容第一次進皇宮,眼前建築所展露出的大氣磅礴還是給他心理上造成了一些沖擊。

雖然他前世曾去過故宮,但這種感覺跟故宮帶來的又有不同,一時說不上什麽滋味。

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所謂的朝華殿,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金絲楠木牌匾,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朝華殿三個大字。

此時正門大開,擡眼望去占地極廣,裏面早早設下了兩排席位,許多座位上已經坐有人影。無數宮女太監穿插其間。

領路的幾個宮女福了福身,再次行禮道:“就請貴人入席,奴婢告退。”

周氏朝她們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她将雲容拉到身邊,小聲囑咐道:“如果一會兒發生什麽,你不要出聲。”

雲容雖然不知道自己母親要做什麽,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周氏朝他安撫性的一笑,便領着雲容進去了。因為雲尚書是正二品大員,身居高位,所以雲府的位置相較靠前。

就是讓雲夫人想要往後坐都不行。

雲容才一落座,就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他面上絲毫不顯,端端正正的坐着。

長條案幾上擺放着新鮮的瓜果與美味的糕點,雲容掃了一眼,發現有許多南方和并不是這個時節的水果。

正在這時,幾位穿着宮裝的麗人簇擁着一名女子迎面走來,在坐的衆人立刻站起身子,俯身行禮道:“見過皇後娘娘,各位娘娘安好。”

正中間的女子,也就是皇後輕輕颔首,“免禮。”聲音聽着甚是柔婉。

待走的近了,雲容才發現穿着大紅色金線繡鳳的皇後看起來極為年輕。乍眼看去不過二十幾歲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已經生育了兩位皇子。

她容貌極美,美的大氣,是一種牡丹的雍容華貴,玉珩的容貌明顯繼承了他的娘親。

雲容看了眼就低下頭去,自然也就沒發現皇後正在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他。

華麗的裙擺拖曳而過,皇後緩緩落座,“諸位不必多禮,今日的宴會就是想讓大家來熱鬧熱鬧。随意就好。”

話雖如此說,但在坐的誰敢不守禮數?

皇後見席位均已坐滿,拍了拍手,大殿便湧入一串舞姬,她們穿着水袖,向衆人行禮後便翩翩起舞。

雲容對臺子上的表演沒甚興趣,所性眼不見為盡。

這時太監宮女将宮宴的菜品呈了上來,經過一下午的折騰,他還未曾進過半滴水,口有些幹,便捏起杯子。

後面伺候的宮婢見了,伸手取過酒壺想為他滿上,雲容朝她擺擺手,“我自己來,你退下吧。”

随後拿手取過一邊盛放着的果酒,倒了些許。顏色泛着淡淡暈紅的果酒倒入琉璃杯中,說不出的好看。

雲容剛剛擡起杯子,沾上唇瓣,就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視線一轉,就看到上首的皇後微笑的看着他。

雲容放下杯子,剛想起身,皇後含笑道:“不必起身,你坐着便是。”

她頓了頓,接着道:“是雲尚書的嫡子吧?”

雲容恭敬的點了點頭。

細細打量了片刻,皇後柔聲道:“模樣倒是生的一等一的好,本宮瞧着挺喜歡的。”

雲容:“……多謝娘娘,雲容愧不敢當。”

“這有什麽敢不敢當的?”一聲嬌笑從皇後身邊傳出。穿着煙雲蝴蝶裙的麗人掩唇而笑,她生的明豔,發髻上插的蝴蝶簪子觸須随着她的動作一顫一顫,活靈活現。

她放下纖纖玉手,直接開口道:“小郎君,不知你可有親事?”

雲容:“……”

很好,能如此直白的問他這個問題,必是七公主的母妃德妃無疑。

随着此話問出,擺明了是要為雲容賜婚,官宦世家親眷都停下了動作,連舞臺上賣力表演的舞姬都頓了下來。

一時場面寂靜無聲,坐在下面的傅儀頓時雙眼睜大,放在膝上的手捏的咯咯作響,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她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尋了端午的機會。眼看着快要成功,卻被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六皇子給破壞,直接從水裏拖走了她。

害得她白白落水,還顏面盡掃。居然仗着身份警告她?

呵,為了她表哥,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他一個口頭警告?真是笑話!

本來以為可以好好籌謀,沒想到今日又遇到了這般景象。

她擡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正是德妃,是七公主!又是皇家!接二連三的阻她好事,搶她表哥,憑什麽?

她心裏驀地生出一團邪.火,就想站起身子,卻被她娘一把拉住,“你幹嘛?給我好好坐下。還嫌上次不夠丢臉是吧?”

傅儀一下子紅了眼眶,低下頭去掩住自己眼中的狠色。

見她安分下來,傅夫人才緩和了下口氣,“容哥兒那孩子你就別想了,來年娘給你找個好的。”

雲容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知道他好,但再好也搶不過皇家。

傅儀半響才悶聲道:“知道了。”別人再好也不及雲容一二,要她放棄表哥,絕無可能,走着瞧吧。

坐在左邊第一排的周澤之嘴角微揚,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神态輕松。

倒是周渙之,皺緊眉頭,擔憂的餘光瞥向雲容。

雲容想到他娘說的,一會兒發生何事,他都不要開口,所以抿了抿唇,正猶豫着。

就聽德妃繼續道:“小七對你甚是滿意,吵着鬧着要招你為驸馬,可把本宮攪的不行。”

她巡視雲容一圈,“你的事本宮也聽說了,是個好孩子,這門親事不知你是否願意?”

“他不願意。”

門外傳來一道華麗的聲音,尾音微微上翹,透着些許不屑。

此時天色漸暗,朝華殿早已亮起了盞盞宮燈,把整個大殿照的亮如白晝。

他逆光站立,透着與生俱來的高貴,帶着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緩步而來。随着清晰的腳步聲,來人的面容緩緩映入眼簾。

“珩兒?”皇後詫異的挑起柳眉。

“見過母後。”

其餘幾位妃嫔玉珩直接無視。在他眼裏,這些女人雖然身居妃位,不過到底為妾,根本不值得他行禮。

果然,玉珩雖未行禮,但其他妃嫔臉上并未出現愠色。

中宮嫡子,身份尊貴非常人可比,她們不過是一群關在後宮的女人,大都并無子嗣傍身,怎麽跟他鬥?

見玉珩到來,周澤之臉上笑意越發明顯,他甚至取了一旁的筷子,夾了塊糕點在口中細細品嘗。

目光瞥見臉色僵硬的德妃,他眼中劃過一絲鄙夷。

另一邊,德妃努力揚起笑臉,尴尬道:“殿下怎麽來了?”她雖為庶母,但在嫡子面前仍矮上一截,依舊尊稱其殿下。

玉珩假笑道:“我不能來?”

“自然是能的。”德妃捏着帕子的手緊了緊,這小子擺明了是要來拆她的臺。

玉珩側臉看了看坐姿僵硬的雲容,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轉頭朝德妃冷笑道:“就你那個眼歪嘴斜,其貌不揚,獐頭鼠目的女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個兒長什麽模樣?竟敢肖想阿容,憑她也配?”

嘴歪眼斜?獐頭鼠目?聽到玉珩的形容,雲容嘴角抽搐。

衆人被驚駭的愣在當場,滿眼的不可置信,七公主……

“啊啊啊啊啊!”

德妃瞬間尖叫出聲,一手指着玉珩的鼻子,“你怎麽能?你怎麽敢?!”她氣的渾身發抖,鼻腔裏噴出道道粗氣。

“我說的是實話,怎麽?說到你女兒你就受不得了?我那個好妹妹呢?”

說到“好妹妹”三個字,玉珩語氣都重了不少,帶着無情的嘲諷。

“想男人想瘋了?我這裏多的是。”見他越說越不像樣子,皇後沉聲道:“珩兒,休得胡鬧。”

“她可是你妹妹!你怎麽能如此貶低她?”德妃胸腔劇烈的起伏了幾下,恨不得撲下去揪住玉珩,讓他把剛才的話都咽回去。

玉珩也沒管皇後,只是好笑的看着德妃,口中咀嚼着“妹妹”兩字。

那陰鸷的目光讓德妃背脊發涼,突然想起了玉珩的為人,渾身打了一個寒顫,身上的氣勢立時弱了下去。

可她身為母親,自己的女兒被當衆如此羞辱,這傳出去讓她的小七怎麽活?

她眼中一下蓄滿淚水,楚楚可憐的看向皇後,撲倒在地,“皇後娘娘,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皇後驚疑不定的目光在玉珩和雲容身上來回逡巡,心裏倏然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也顧不得倒在腳下的德妃,眼光如刀般刮過雲容,冷聲問道:“雲容,你可有親事?”

見皇後态度一下突變,雲容連忙立起身子,旁邊的雲夫人就按下他的手,起身恭敬的回道:“回娘娘,容兒已有親事。”

什麽?雲容已有親事?

玉珩扭過頭來,目光直射雲容,仿佛能從他身上燒出個洞來。

他呆滞片刻,猛然出聲,“不可能!”華麗的嗓音都變得尖銳,帶着不可置信,似是刀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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