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時整個大殿都回響着這三個字, 足以可見玉珩的失态。雲容被他目光中的深色一刺, 下意識的躲閃。

見雲容偏頭, 玉珩直接幾個大步走近。

沒了方才對德妃的漫不經心,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這一切的真假,完全無視了站在一旁的雲夫人, 直接開口道:“阿容, 這不是真的。”

他也沒問對不對便否認了這一親事。

這當然不是真的。

但自己娘親說的話,雲容怎麽能當衆反駁?更何況這是在朝華殿裏,當着皇後的面, 衆目睽睽之下說出的定親之語。

所以面對玉珩的盤問,雲容抿了抿唇, 并未出聲。

“你默認了?”

玉珩聲音都微微顫抖,明明一切都朝着那麽好的方向在發展, 他能感覺得到, 雲容心裏已經接納他了。

可是不知從哪裏突然鑽出一門親事, 那他将來還有什麽機會?難道要他眼睜睜的看着雲容娶妻生子?

玉珩眼中漸漸泛起血絲,轉頭朝雲夫人質問道:“不是說只有未曾定親的家眷才能入席嗎?”他心中尚存一絲僥幸。

可接下來便被周氏無情打破,“本來容兒是不應該來的, 但他的親事确實尚未正式定下。由臣婦的父親所帶的庚帖還在路上, 所以……”

“是誰?是誰!”

玉珩直接打斷了周氏的一串解釋, 聲音比剛才更加尖利。

見玉珩作态,坐在上首的皇後面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塗着鮮紅色豆蔻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她沉聲道:“夠了, 珩兒你退下。”

聽到皇後的呵斥,玉珩默了半響,才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道:“母後,阿容與兒臣關系匪淺,情誼深厚。如今得知阿容已有親事,兒臣心下歡喜,怎麽能沒聽到定親的人家就先行告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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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為雲容感到歡喜,可從他臉上可看不到絲毫歡喜。

見他分毫不讓,皇後看向周氏,深呼吸一口,才柔聲道:“夫人說吧,與雲容定親的是何人家?”

周氏感受到氣氛的古怪,敏銳的察覺到皇後隐藏在語氣中的一絲不喜。

但此刻沒給她奇怪的時間,便恭敬道:“乃是江南季家的嫡幼女,季染。”

皇後:“季家?倒是不錯的姻親。”

這評價倒是十分中肯。江南季氏是南方出了名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季氏一門曾出過三位帝師,可謂是顯赫非常。

族中悉心教導出的子女,皆是人中龍鳳。這是由周氏的父親親自牽線,送過來的姻緣。

當然是好姻緣,千挑萬選出的人選。

周氏心中本來就對其十分滿意,只是怕雲容不喜,才一直壓着。雖是今日不得已說出來的,但周氏心裏卻松了一口氣。

她對皇後和皇後腳邊跪着的德妃行了一禮,面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歉意道:“容兒已有親事,不便接受其他議親。多謝德妃娘娘和七公主的青睐,我們雲家無福享受。”

皇後掃了眼站着不動的玉珩,裝作責怪道:“珩兒,現在知道人家,可以退下了吧?”

退下二字咬的重了些,暗含警告,提醒玉珩适可而止。

不過玉珩現在什麽也沒聽講去,他只聽到季染這個名字,耳中彷如轟鳴,一時嗡嗡作響。

呆滞了片刻,他才擡起頭來,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極為溫和的表情,薄唇微勾,輕聲道:“的确是個極好的人家。”

旋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上飄上兩朵暈紅,襯着他那張天仙臉多了幾絲魅.色。

他朝雲容抿唇一笑,緩緩道:“剛才太過激動,你不要見怪。”頓了頓,接着道:“阿容,恭喜你。”

那認真的神态,那純質的眼神,讓人以為他對雲容親事有所着落是多麽歡喜。

左右兩排賓客都小聲議論着。

“六皇子和雲尚書家的嫡子真是感情深厚。”

“我當時還以為殿下怎麽了,原來是太過高興,可把我給吓壞了。”

“可不?原是激動的。”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玉珩耳際,他面上表情越發溫柔,可不就是給激動的?

雲容總覺得玉珩有些不對勁,但他一時又說不上來,便強行壓下心裏的怪異,回道:“多謝殿下。”

見雲容回應,玉珩嘴角牽出的弧度越發上揚。他眉眼柔和的看着雲容,溫聲道:“定親宴可得通知與我,我好提前為你準備大禮。”

他說的如此情真意切,雲容感覺心頭微暖。自己的好友關心自己,他難免高興。

雖然從未見過那勞什子的季家小姐,但如今木已成舟,便含笑道:“一定。”

“如此甚好。”

玉珩深深的看了雲容一眼,俯身朝上首的皇後道:“母後,兒臣告退。”

皇後眼神閃了閃,微微颔首,“嗯。”

玉珩便如來時一般,姿态優雅的邁步走出了朝華殿。

被忽視了個徹底的德妃啞着嗓子道:“皇後娘娘,我的小七……”

“妹妹怎麽跑到地上坐着?也不嫌涼?”仿佛是剛剛才發現腳邊的德妃,皇後差異的看着她,一邊伺候的宮女連忙彎腰将德妃從地上扶起。

皇後拂了拂自己織金的袖擺,環視了底下一圈後,緩緩道:“方才可有人聽到珩兒說了什麽?”

底下衆人:“……”

“剛才六皇子說過什麽嗎?”

“沒有。”

“不曾。”

“皇後娘娘,方才六殿下只是過來向您請安後便告退了,哪有說過什麽?”

都是些人精,皇後這麽說明顯是要堵住她們的嘴,為皇家遮醜,她們哪裏敢将今日見聞傳出去半個字?

在坐如此識趣,皇後滿意的笑了笑,朝德妃柔聲道:“妹妹,小七原來怎樣,以後還是怎樣,不必擔憂。”

德妃勉強的提起嘴角,“嗯。”

比位分,她不如皇後,比子嗣,她不如皇後,比在皇上心中所占地位,她還是不如皇後。

樣樣都不如皇後的她,自己女兒被她兒子折辱,除了打落門牙合血吞,還能有什麽辦法?

事情告一段落,皇後也沒了繼續進行宴會的念頭。想到自己的幼子,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朝衆人歉意道:“本宮身體不适,再加上時辰不早,大家便散了吧。”

官宦世家親眷随着這句話都站了起來,朝皇後行禮道:“望娘娘保重鳳體。”

皇後擺擺手,便被身邊伺候的宮婢扶着走進了左側殿內。坐在上面的幾位宮裝麗人也都跟着走了,諸人才緩緩離開席位,朝門外走去。

因為天黑,朝華殿外已經站滿了手提燈籠的宮女太監,四個一組,為一衆貴賓引路。

周氏和雲容随着領路宮女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出了宮門。宮人護送到這裏便福了福身子,退下。後邊自有皇家禁衛軍護送這些貴人回府。

正要踏上馬車,後邊突然傳來一道少年聲,“容哥兒,等等。”

雲容上馬車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去,借着燈光打量着來人,他眉梢微揚,驚訝道:“玉清?”

蘇玉清走的極快,幾個呼吸就奔到雲容身前。如果不是臨近皇宮,得時刻注意禮儀,保持得體,雲容很懷疑他會朝自己跑來。

蘇玉清先是對馬車上的雲夫人行了一禮,“伯母安好。”

周氏撩開簾子,溫和的點點頭,便聽蘇玉清道:“可否讓我和容哥兒單獨說兩句?”他剛經歷過疾走,語氣尚且不穩,帶着些微氣喘。

看來是有要事。周氏看了眼周圍,見并無多餘的人影,朝雲容輕聲道:“容兒,去吧。”

雲容納悶的看着蘇玉清,什麽要緊事非要現在說,明日說不行?

他随蘇玉清走到牆角,溫聲道:“什麽事,說吧。”

蘇玉清急急開口,“容哥兒,你定親宴的時間萬萬不能告訴六皇子。”

在大宋朝,定親宴一般為家宴,只男女兩家設宴,并不會知會外人,但雲容剛剛才應承過玉珩,又怎能反悔?

他剛想回拒,蘇玉清又接着道:“我知道接下來的事難以置信,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開始只是懷疑,但直到這場宴會他才确認下來。

蘇玉清吞了吞口水,壓低聲音道:“六皇子他喜歡你!”

雲容:“!!!”

“怎麽可能?”

以為是蘇玉清說話太過小聲,自個兒聽錯了,雲容立即反駁道。

“怎麽不可能?容哥兒,你仔細想想,和他相處的種種,哪兒像是一個好友能做的出來的?又有哪個好友看對方的眼神柔情似水?”

蘇玉清把憋在心裏的事全倒了個幹淨。看玉珩今日如此能裝,他怕雲容出事,“一旦知道你的定親宴,六皇子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

同塌而眠,伺候用膳,溫情相伴,跳水阻攔,為他洗腳等等。這些以往覺得正常的事情經過蘇玉清話的潤澤,瞬間變的明亮了起來。

能讓尊貴的皇子做到這一步的,除了喜歡不做他想。

“可他說了會給我準備大禮的。”

雲容被這一認知給打擊的不輕,想起周澤之曾說的“你身邊懷着這心思的可不止我一個。”

是不是證明他早就知道玉珩也喜歡他?蘇玉清也知道,就他不知道???

他大腦開始有些眩暈,眼前不斷浮現出玉珩絕豔的臉,或是溫柔,或是調笑,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在他心裏紮根。

他張了張幹澀的喉嚨,極輕道:“他不會害我的。”這是一種篤定,是雲容對玉珩的信任。

“他當然不會害你,但他會害別人。”

蘇玉清沉聲道:“所謂的大禮,絕對是要季家難堪,讓你親事作廢。”

他面上帶着十二萬分的認真,對雲容說道:“容哥兒,六皇子對你執念之深,遠超常人。絕非喜歡二字所能形容,他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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