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直到坐上馬車, 雲容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連雲夫人叫他他都沒有反應。

周氏皺了皺眉, 探出手輕輕碰了碰雲容的臉, 把雲容吓了一跳,他當即一偏頭, “娘。”

“容兒, 方才蘇家公子跟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雲容拉回思緒,轉頭朝周氏輕笑道。

“無關緊要的事?你瞧瞧你笑的樣子?不想笑就別笑, 有什麽事是連娘也不能說的?”

雲容臉上的笑意太過牽強,明顯是在說謊, 周氏面上表情都嚴肅了不少。

雲容:“……”

他臉上笑意一下子淡了下去,沉默半響才緩緩道:“只是一些書院的舊事, 沒其它的。”

見他死活都不願意松口, 周氏也不逼他, 嘆了一口氣道:“你如今也大了,是該有些自己的秘密。要真有什麽事也別硬撐着,有我們呢。”

雲容擡起眸, 張了張口, 愣是沒憋出半個字來。要他跟他娘說玉珩喜歡他?這讓他怎麽說得出口。

一時間馬車內寂靜無聲。

雲容為難的模樣映入周氏眼簾, 她目光微動,握住他擱在膝上的手,柔聲道:“不想說就別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雲容琥珀色的眸子浮現一絲溫暖, 輕輕點了點頭。

雲尚書府離皇宮頗近,馬車疾行只走了盞茶功夫。皇家禁衛軍護送着馬車,見其進了雲府方才離開。

雲容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也沒了往日的閑情逸致,就連沐浴也不曾,簡單洗漱後,直接讓夏竹她們伺候自己更衣。

一身的低氣壓,讓一杆下人全都斂聲屏氣,動作間透着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主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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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屋子裏伺候的人如此緊張,雲容緩和了下自己的神色,溫聲道:“今日不用你們守夜,都退下吧。”随即朝她們擺了擺手。

“是。”丫鬟們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看着身邊還站着的夏竹四人,知道她們擔心自個兒,雲容扯出一個笑容,“你們熄了燈也退下吧。”

想了想補充道:“我只是太累了,并無大礙,你們無需挂懷。”

另一邊,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皇後穿着一身大紅色寝衣,懶洋洋的躺在鳳榻上。一手支着頭,顯得有些倦怠。

旁邊的心腹大宮女正為其輕輕打扇,她緊閉的眼眸微張,紅唇中幽幽吐出一句話來,“你覺得雲府的公子如何?”

朝華殿上只有一位雲公子,不知道皇後為何會突然發問,大宮女打扇的動作頓了頓,小心道:“極好。”

她今日看了看,是個神仙似的人物。

“是極好。”皇後意味不明的笑笑,如果不好,又如何當得她兒子的心上人?

思及此,她緩緩直起身子,輕聲道:“陛下每年不都是要秋獵嗎?今年不如提前一次。”

雲府,雲容昨晚睡的雖早,但因為心裏揣着事,所以睡的并不甚安穩,做了一夜的噩夢。竟然破天荒的睡到了辰時三刻。

被夏竹喚醒時,雲容都沒緩過勁來。

他眼神迷茫的盯着精致繡紋的被褥看了片刻,這才搖了搖有些沉重的頭,無端感覺難受的緊。伸手一摸額頭,揩了一手冷汗。

夏竹拿了帕子給他輕輕的擦了擦,“少爺可是做噩夢了?”

“嗯。”

雲容伸手接過秋蘭遞過來的溫水,喝了一口緩解喉嚨的幹澀。朝正在挂床帳的秋月吩咐了一聲,“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秋月應了一聲,幾下結束手中活計便出了裏間。

待雲容沐浴完後,身上頓時清爽了不少。他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坐在自己房裏随意的用了些早膳,便如往常一般練了一個時辰的字。

午時,他是要去正房陪周氏用膳的。剛一進院子,就聽到雲夫人極不耐煩的聲音,“又來?”

他眉頭皺了皺,快步走進屋子,就看到本來應該還在衙門辦公的雲尚書居然回來了?

雲容訝異道:“爹,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今日事少,便提前散了。”雲逸見一房人均已到齊,便伸手摸向袖子。

注意到他爹的動作,雲容眼皮一跳,這太熟悉了。

果然,雲逸從衣袖裏又取出了一份請柬。不同于上次的大紅色,這次完全是金燦燦的,那明亮的顏色,仿佛要閃瞎人眼。

雲逸:“聖上的請柬,今年的秋獵提前了。”皇家每年都要舉行秋獵,邀請上京世家貴族參加。

這是專屬于少年人的活動,展現大宋朝年輕一代的朝氣。凡是四品官員及以上的親眷都能入圍,參加角逐,但前提是要年滿十五。

所以雖然雲容滿足這個條件,但他一次都未曾參加。

“容兒昨個兒剛滿十五,年紀合适,豈不是又要赴宴?”

只要一想到昨晚在皇宮發生的一切,周氏就渾身冒汗。剛剛擺脫了皇後,現在又來一個皇帝,站的地位一個比一個高,令她無從反抗。

“寬心,這次有我陪着,不會有事。”雲逸安撫性的對周氏一笑,知道朝華殿的事對妻子打擊不小。

雲容輕笑出聲:“不過一次狩獵,娘你在擔心什麽?上頭總不會難為我這麽個微末人物。”

看着雲容含笑的臉,周氏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把事情給陰謀化了?

她吐出一口濁氣,緩聲道:“也是,左不過是個圍獵。”更何況雲容已有親事,不會再出現賜婚。

殊不知安慰她的雲容心裏正泛着不安。

十日後,皇家獵場。

今日因為騎射,為了方便,雲容穿着一身白底藍邊的箭袖長袍,袖口用銀絲繡着精致的廣玉蘭,襯着他如玉般的容顏格外雅致。

坐在高臺上的皇後見了,嘴角微彎。

一旁的青年男子含笑道:“不知何事,惹得母後如此高興?”

皇後移開放在雲容身上的視線,轉頭看着青年,“自然是好事。”

說着伸手為他理了理衣領,柔聲道:“珩兒可是不能來了?”

青年一颔首,“我已安排妥當。”

“如此甚好。”

青年挑了挑眉,“母後為何不讓皇弟前來?”他有些疑惑,母子之間也沒那麽多顧忌,所性便問了出來。

“自然是有他不能來的理由。”皇後眼中劃過一抹暗色。

正說着,前面突然傳來尖銳的聲音,一名太監扯着嗓子,尖聲道:“皇上駕到。”

周圍人齊齊拜倒,嘩啦啦跪了一地,高呼出聲,“參見皇上。”

“狩獵乃是娛樂,諸位不必多禮,今日君臣同樂,哈哈哈。”傳入耳際的聲音出乎意料,待衆人起身後,雲容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走過去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生的清秀,完全看不出是一國皇帝,簡直像個白面書生。一把讀書人的嗓音,帶着些許文绉绉的味道。

這就是玉珩的父親,當今的天子?

單看大宋朝如今的繁榮景象,也能想到皇帝不是個簡單的角兒。這書生樣貌印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皇上緩步走到皇後身邊,上位者輕聲交談了什麽,雲容聽不到,只能看到皇帝臉上挂起微笑,朗聲道:“今日在坐,不論身份,拿出你們的本事,狩到的獵物越多,賞賜便越豐厚。”

底下太監尖着嗓子,“狩獵開始。”

不管是為了豐厚的賞賜還是為了得到皇上的青睐,更甚者為了表現自我,一衆熱血少年便蒙頭沖進了圍場。

雲容對以上這些都沒甚興趣,他今日眼皮子跳的厲害,鐵定要出什麽破事。

站在一邊的蘇玉清見他遲遲未動,疑惑的看着雲容:“容哥兒,還不走嗎?”

周圍人都散了,他們三人站在這裏太過突兀,雲容朝臺子上坐着的雲尚書和雲夫人一颔首,轉頭輕聲道:“走吧。”

三人在圍場門口栅欄旁挑馬,這些都是禦馬,個個膘肥體壯,養的溜光水滑,頗為神駿。

周渙之興奮道:“禦馬欸!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不是。禦馬只有皇親才能乘.騎,世家貴族沒這資格。但每年秋獵皇家都會大開禦馬監,以供世家子挑選。

雖然只有一日,但這已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也難怪周渙之會如此高興。

雲容瞧着一匹雪色的馬,覺得甚為合眼,便指了它讓太監牽出來。

他摸了摸白馬雪色的鬃毛,笑道:“快挑吧。”

蘇玉清和周渙之各自挑選了一匹,進入了圍場。在騎上馬兒之前,蘇玉清出聲詢問,“怎麽沒見着周家哥哥?”

一提到周澤之,雲容表情微不可查的一僵,後頭的周渙之連忙解釋道,“我哥他前些日子剛被皇上派到關中一帶,今日來不了。”

聽到周澤之沒來,雲容心下微松。因為周澤之才表明心意不久,要是現在遇上,他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心裏松了一口氣,雲容朝二人道:“走吧。”

随後姿态利落的翻身上馬,三人漸漸朝圍場深處行去。

走了一會兒,雲容突然看向四周,掣住缰繩。

“籲。”

蘇玉清和周渙之也都拉了缰繩,停在他身邊。“怎麽了?”

“容哥兒,怎地不走了?”

雲容垂下眸子,緩緩抽出弓箭,随手撥了撥弓弦,笑道:“今日射獵,我們總不能空手而歸,這便散開吧。一會兒比比誰獵到的更多,如何?”

他聲音帶了幾分挑釁,臉上浮現出志在必得的神情。看得周渙之心頭一熱,想也沒想便道:“好,我們今個兒便好好比上一比。”

功課他是比不上二人,但射禦可是一把好手,他不怕任何人。

蘇玉清皺了皺眉,雲容什麽人他心裏清楚,溫和到看淡一切,根本不像是一個追逐比賽的人,“容哥兒……”

“怎麽?玉清你怕了?”雲容直接截斷蘇玉清的話,含笑的看着他。

那模樣,與平日裏并沒什麽差別。

蘇玉清覺得自己想多了,少年人的火氣免不得被激了出來,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雲容先行離開,見他走的沒影,蘇玉清和周渙之對視一眼,兩頭散開。

等兩人走後,雲容才從一旁的樹林裏露出身形,他掃了眼周圍,沉聲道:“什麽人?”

風聲蕭蕭,無人回應。

不可能!

一定有人跟着他。準确來說,是從他踏入圍場起便一直尾随于他,只不過是他現在才發現罷了。

雲容天生五感敏銳,遠勝常人。他有着野獸般的直覺,驀地感覺一陣涼意,冷的入骨,直刺的身上汗毛倒立。

猛的側臉,便看到一團光影帶着極速的勁風,“刺啦”一聲劃破空氣,朝着他的面門極速而來。

雲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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