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速度太快了。
他一則沒有武功傍身, 二則事發突然, 雲容只來得及仰頭, 徑直從馬上翻倒下去, 險之又險的避開了一擊。
“呯”的一聲,長箭釘入樹幹。因為巨力, 箭尖完全沒入, 箭身在木幹上深陷足有三寸,尾羽微微顫動,發出嗡嗡震響。
雲容顧不上摔下馬所造成的疼痛, 雙手撐地,順勢往旁邊一滾。
臉頰傳來輕微刺痛, 有什麽液體緩緩滑落,鼻尖傳來一股血腥味。
雲容全身緊繃, 連個照面都沒打就給他當頭一箭, 顯然是想要他的命。
跟這種以取人性命為目的的人, 是不可能有所交談的,也拖延不了絲毫時間。
額頭冒出冷汗,手腳冰涼, 雲容一時有些慶幸。慶幸在他察覺到危險時便讓蘇玉清他們離去, 不然好友若受他牽連, 他一生難安。
“嗖嗖嗖”,數道破空聲傳來,驚得雲容瞳孔放大。這次不再是一只獨箭,而是漫天箭雨, 仿佛剛才只是一個試探,現在才是主菜。
就他那點微末身手,哪裏躲得了這個?難不成今日真要死在這裏?
雲容心裏一時有些絕望,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在現世還要諸多牽挂。
他也不像常人一般,面對危險下意識的閉眼,就這麽直直的睜着雙眸,看着四面八方來的利箭朝他兜頭砸落。
可預想中的萬箭穿心并沒有來,眼前白光一閃,“叮叮叮”聲不絕于耳。長劍與箭身摩擦而過,竟然帶起一片火花。
幾下掃落飛箭,來人極為利落的挽了一個劍花。
玉珩微微側臉,“阿容,你可有事?”他語氣急促,尚帶了幾分氣喘。
見到雲容臉上流下的血色,茶色的眼眸霎時暗沉一片,霧氣四起,眼眸一下變的朦胧不清,似是籠了一層薄紗,叫人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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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事。才說兩個字,雲容便被玉珩一把拉起,猛的摁在懷裏。
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雲容怔了怔。垂眼一看,他方才坐着的地方斜插了四五只箭羽,再一轉眼,玉珩護着他的左臂正插着一只烏黑色的箭。
箭身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玉珩!”饒是鎮定如雲容,也忍不住叫了聲。
“刺”的一聲,雲容眼前劃過一抹血色。玉珩手臂鮮血入注,拔出的箭尖甚至帶出了一些碎肉。
在做這些的時候,玉珩就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面無表情的朝左方一瞥,随手将手中箭給擲出,就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樹木上直挺挺的栽下來一個黑衣人,胸口中箭,落地後瞬間沒了氣息。
“撤。”
周圍林間傳來數道輕響,眨眼沒了蹤跡。
玉珩也沒追,就站在原地靜靜的打量倒地的黑衣人,思索片刻後,兀地冷笑了一聲。
手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他垂眸看去,發現雲容正取了手帕給他擦拭鮮血。
雲容看着玉珩手臂上的血,從傷口處直直流下,到指尖上彙成汩汩細流,瞧着極為駭人。
“你怎麽能直接就把箭給拔了?”雲容驀然用力,“刺啦”一聲扯破下擺,将其撕成長條為玉珩簡單包紮。
布條剛碰到傷口,瞬間便被染紅,雲容又連扯了好幾下,顫抖着手,勉強将其裹上。
“這應該是傷了筋骨,你……”
雲容話都未盡,便被玉珩打斷,“你臉受了傷,可是很疼?”
他探出右手想去觸碰,但又生怕弄疼了雲容,擡到半空中便直直落了下去。
“我們快些回去,讓太醫為你醫治。”玉珩說了便想拉雲容走。
“最該醫治的人是你!”
雲容眼神複雜的看着玉珩,“玉珩,現在疼的人是你,你最疼!”
“我?我無礙。”玉珩茶色的眼珠微轉,輕笑一聲,似是想要證明自己沒事,微微動了動自己的左臂。
見他還想動受了傷的手,雲容連忙阻了他的行為,“你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左手?”
雲容臉色不知不覺拉了下來,瞧着他因為大量失血而泛白的玉顏,還一臉含笑的注視着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竟然一時有些發澀,說不出的難受,“玉珩,別老是想着我,你得多為自己想想。我不過是一介外人,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你怎麽能是外人?”玉珩震驚的看着雲容,他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
不過他此刻并不想開口詢問,只張了張自己發幹的嗓子,啞聲道:“我們不是好友嗎?”
“是。”
雖然知道玉珩心悅自己,但雲容這時不想戳破,趕忙扶着玉珩疾走,他手上有傷,馬是萬萬騎不得的。
緊趕慢趕,因為當初是騎馬而來,他們還是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出圍場。
迎面而來的陽光比樹林裏的要燦爛許多,直刺的雲容閉了閉雙眸。
不過剛一合上他便睜開眼睛,帶着玉珩直奔觀臺,大聲道:“來人,快來人,傳太醫!”
雲容攙扶着玉珩,白色的衣服難免會染上血色。加之他為玉珩包紮,扯破了衣服,此刻衣衫破損,身上血跡斑斑。
因為方才的躲避,頭發也散了大半,看上去狼狽不已。此刻面色慘白的大叫着太醫,臺子上的諸人下意識的以為他出了什麽大事。
雲夫人急的從臺子上跳起,她完全顧不上那所謂的世家儀态,急火火的便朝臺下沖去,雲尚書緊随其後。
坐在最上方的皇後眯了眯眼,臉上還沒爬上笑容就猛的一僵,“珩兒?”
她看了看身旁的青年男子,質問道:“不是說安排妥當了嗎?怎麽回事?”
青年男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皇弟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跑出去很正常。”他剛想說點什麽,突然注意到雲容和玉珩姿态,“皇弟怎麽了?”
“啊,珩兒!”皇後倏的起身,直直越過男子,也朝着臺下奔去。
場地上,立即便有兩位太醫背着藥箱急急跑來。一老一少,還來不及行禮就被雲容拽到了玉珩面前,“快,看看他的手臂。”
“看看阿容的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讓兩位太醫面面相觑。
雲容惱怒道:“玉珩,你到底想不想好了?”
他甚少發火,玉珩被他吼的呆愣了片刻,乖乖的伸出手臂。
瞧他乖覺了,雲容心裏松了口氣,對太醫催促道:“快點看。”
完全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對六皇子發火,太醫一時也愣了愣。
雲容皺眉,“還不快點!”這些宮裏的太醫都是吃死飯的嗎?
“哦哦,還請這位小公子讓讓。”
雲容剛想松開扶着玉珩的手,就被玉珩右手拉住,他眉毛微擰,可憐兮兮的說道:“阿容,我疼。”
雲容:“……”
你還知道疼?明知道他在故意裝可憐,雲容也不忍心回拒,便任由他握住手,站在一側。
太醫:“……”
沒關系,他們醫術高,經驗老道。只是擋個人而已,難不倒他們。
“殿下,您的傷口頗深,已經傷了骨頭,微臣需要立即為您固傷。”
經過一番細致查看,老太醫眉頭緊皺,朝玉珩恭敬的一揚手,指了指旁邊的坐臺。
果然,是傷了筋骨的。
雲容眼中盛滿擔憂,臉上神色都急切起來,連忙推了玉珩前去坐下,出聲詢問道:“這傷可會對以後造成不好的影響?能否痊愈?多久能好?”
連珠炮一樣的問話從雲容嘴裏蹿了出去,年輕的太醫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輕聲道:“殿下的手臂一定能好,貴人不用擔心。”
只是養傷的時日要長一些罷了,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
聽到太醫如此說,雲容焦灼的心緩了緩,耳畔就傳來急急的一聲,“容兒。”
他轉眼望去,就看到他爹娘朝他疾步走來,“爹,娘。”
“容兒,你可是哪裏受傷了?”
奔到他面前的周氏,兩眼像個照燈在他身上來回打量,“啊啊啊!你的臉,容兒,你的臉怎麽了?”
周氏尖叫出聲,摸了身上帕子就往他臉上擦,“太醫呢?快過來!”
周氏不說,雲容都快忘了自個兒臉上還帶着傷,“娘,我無事。”
“還叫沒事,這血都流你一臉了!”
周氏掃了兩眼,瞧着雲容側臉流出的一道長長血痕,此時已經幹涸,透着暗紅色,越發襯的其臉色發白,那披頭散發的模樣,指令她心疼的眼眶微紅。
自己臉上什麽情況自己心裏門兒清,他娘說的太過誇張,雲容笑了笑,剛想出聲安慰,一邊坐着的玉珩伸手一指正在替他配藥的太醫,“去,過去為阿容瞧瞧。”
“這這這,是。”
玉珩的身份擺在那裏,太醫不敢反駁,放下手中活計起身朝雲容走來。
這時周氏才注意到玉珩,“六皇子?”
她下意識的往玉珩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到他因為衣袖被太醫用剪刀剪開的緣故,露出了半個胳膊。
坦露出來的地方,空了一個大洞,血肉猙獰的外翻,周圍一片猩紅,極為駭人。
周氏驚訝出聲,“這是怎麽了?”
雲容抿了抿幹澀的唇瓣,顫聲道:“都是因為……”
“因為我們遇到了一些意外。”玉珩含笑着回答了周氏的問話,“這傷口不過看着唬人,伯母不必害怕。”
“珩兒!”
皇後匆匆趕來,看着玉珩的手臂,眼前一黑,差點兒就要跌倒。身邊跟來的青年男子及時扶住她,“母後,當心。”
旁邊屈身行禮的幾個人被皇後直接無視,她緩了片刻,急火攻心,“這叫唬人?你真不把自己身體當一回事兒是不是?”
皇後的怒斥讓玉珩低垂了眉眼,他輕聲道:“兒臣自己心裏有數。”
餘光瞥見保持行禮的雲容,“阿容你快些起來。”頓了頓,補充道:“伯父伯母也是。”
站着的皇後:“……”這個不孝子!
玉珩被皇後帶走後,雲容留了下來,太醫為其檢查,開了一瓶祛疤膏。
“小公子的傷口三日不可沾水,每日塗上這瓶傷藥,七日後便可痊愈。”
“可會留疤?”
雖說雲容是個男子,不必像女子一樣在意容貌,但臉上留疤總歸不好,周氏有些擔心。
太醫搖了搖頭,“傷口不深,并不會留疤。還請夫人寬心。”
“那就好。”
這邊雲容有驚無險的回了家,而另一廂。
皇宮,鳳溪殿。
皇後和太子坐在紫檀鑲雲石八仙桌旁,看着一邊的太醫為玉珩做細致的包紮。
皇後皺着描畫精致的柳眉,冷聲道:“說吧,怎麽弄成這幅模樣的?”
聽到皇後問話,玉珩放在自己指尖的視線一轉,看向皇後。被他這麽一直注視着,皇後身體微僵,“你做什麽一直瞧着我?”
在自己兒子面前,皇後并沒有自稱本宮,而是像普通百姓家一般作态。
片刻,玉珩才垂下眼簾,似笑非笑道:“兒臣怎麽變成這樣,母後心裏不是清楚的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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