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回
梅花帳裏憶上元趣事沉水香中思女兒情懷
夜裏,青娘望着糊在床頂的梅花紙賬,眼裏滿是笑意。這紙賬上畫着朵朵梅花,卻是到了京都才見的。就像過元旦時杭哥兒放的那麽大的爆竹,喝的加了蜂蜜的屠蘇酒,都是頭一次經歷。
元旦過後就是上元,而京都過節最重上元。那天剛一掌燈,王氏就帶了青娘同舅舅家的幾位舅母、姐姐妹妹們去看燈。王氏裝扮一新,因不喜歡滿頭蜂啊蝶兒的,只在冠子上戴了珠翠、菩提葉,襦裙外佩了撚金的雪柳。青娘也不愛頭飾放縱恣意的樣子,可王氏卻說年輕女孩就應該穿戴得花團錦簇,不由分說,吩咐采綠把些鬧蛾、玉梅、雪柳、菩提葉齊往青娘的冠子上戴,末了還從自己梳妝匣子裏拿了兩只金鑲玉的花釵親自簪在了青娘頭上。
除了笄禮,青娘從未這樣隆重地裝扮過,見冠上簇戴的鬧蛾玲珑有趣,一對觸須竟是用孔雀翎做的,不由想起了一句“蜂須蟬翅薄鬆鬆,浮動搔頭似有風”,又想到這是《宮詞》裏的句子,王氏是不讓她看這些東西的,不由臉一紅,低下了頭。王氏還以為她害羞,笑着說:“咱家青娘這般容貌性情,做母親的哪有不愛的,等過幾日閑了,再給你置辦這京都時新的首飾。”青娘聽了忙謝過王氏,娘倆兒個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等到了街上,見了舅舅家的女孩兒們,又見了從身邊走過的人們,青娘就明白王氏所說的“花團錦簇”是個什麽樣子,只見穿梭在月光下、燈影裏的女子們個個頭戴鬧蛾、鬓插玉梅、手執項帕、腰佩雪柳,哪一個不是唇紅齒白笑語殷殷,哪一個不是珠玉滿頭簇帶随風。更有那作戲的男子,扮做女裝,做出萬般扭捏的姿态,也有那踏歌的歌妓,穿着錦鍛擦了香粉,歌聲飄渺,歡樂之極。青娘一行人雖被幾個老成的家人護在中間,可也不免手忙腳亂。又要防着頭戴白紙大蟬的浮浪子弟,又要緊跟着母親姐妹們,又想看看哪家的燈謎新鮮,哪家的花燈好看,又要小心着別掉了帕子、配件、發釵,要是遇見了哪家的夫人姑娘們,還要一一見禮寒暄。一時間手裏也不夠拿、眼睛也不夠看、耳朵也不夠聽。回家時雖是松了冠子掉了鬧蛾卻是興高采烈意猶未盡。
等到青娘能輕閑地躺在床上仔細梳理這些天的人和事時,日子已近了二月。青娘翻了個身,眼皮有些沉重。她又想起了舅舅家的女孩兒們。舅舅家的女孩兒不少,年紀大些的已經嫁人,年紀小的一團孩子氣,錦娘是早就認識的,自然親近,還有就是二舅舅家的钰娘,年紀比青娘稍長,性子卻是活潑跳脫的,與錦娘不同。聽說钰娘已經許給了前毫州通判晁補之的次子,只等過了晁老夫人的孝期就要成親的。想到這裏,青娘的臉又暗自發熱,那夜西山禪院劉媽媽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那天陪母親上香時,青娘是許了心願的,一願父母親安泰,二願杭哥兒學業有成,三願自身得遇良人。可她心中這個“良人”是個什麽樣?青娘也理不出個頭緒,只覺得千萬不能像蘇家的八娘。這蘇八娘雖已沒了多年,卻因着爹爹與蘇翰林(蘇轼)的關系,青娘有些耳聞。八娘乃是蘇翰林的姐姐,據說自幼聰慧擅文,頗有慷慨之氣,十六歲上親上加親,适了她舅舅的兒子程正輔。因親及親,以示不忘,本是極好的,卻不知怎的,八娘卻并不受舅姑的喜愛,反而是受盡折磨。夫君也不體量,在父母面前不僅不能擔待半分,還要裝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以示孝順。可憐八娘十六歲嫁人,十七歲生子,十八歲生日還未過就抑郁而終。自此蘇家一門與程家絕了交,幾十年也不往來。
一個有慷慨之氣的女子在短短兩年時間裏竟抑郁而終,不由不讓人心生恐懼,這哪裏是女子可以依靠終身的夫家,這分別是吃人的虎口。想到此,青娘唏噓不矣,八娘的日子如此難熬,難道只能這麽忍着,眼睜睜看着這如花紅顏輾轉成塵?像錢塘的朱氏倒是個不甘心的,可還不是被迫投水?
這朱氏也是出身官宦人家,自幼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只是命運多舛,嫁錯了的人也走錯了路。朱氏厭惡丈夫粗鄙俗氣,丈夫也厭惡朱氏不能殷勤侍奉,只知吟風頌月悲秋傷春,遂攜妾宦游,把個朱氏抛在一邊。朱氏不甘就此困守,獨自回到錢塘娘家長住。卻不想與人有私,被發現後投水自盡。父母恨朱氏不貞,将朱氏的詩稿一把火焚了,也不曾為她修墳立碑,可憐朱氏這般才情樣貌的女子竟如此香消玉殒魂無所依了。
朱氏的詩青娘是讀過的,不過不是偷偷讀,而是王氏讓她看的,情思很是婉轉動人。王氏的用意青娘明白,是告訴她一個女子如果不能依“禮”而行,即使你有子建之才西子之貌,那也是為父母親人所不容,為鄉裏世人所不恥。就像朱氏,丢了性命毀了名節不說,就連娘家也擡不起頭來,族裏姐妹的婚事都受了影響。試問出了個失貞的朱氏,誰家還敢娶朱家的女孩兒呢?
怪不得王氏總是說女子的婚嫁就如第二次投胎,嫁得好則一生有靠,甚至還能幫襯娘家照看兄弟,可若嫁得不好,那這一生也就沒什麽意思了。青娘想到這,心裏不免一動:這好與不好,無關門第無關財帛,看得是夫君是否尊重,舅姑是否喜愛。母親不就是這樣嗎,父親尊重,祖父祖母也說她是“自甘清貧賢良可貴”。若是自己能如母親這般遇到像父親那樣的人,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那這一生還有什麽好求的呢?
父親即剛直方正又博學多才,在內能敬妻愛子,安置家室,在外能廉潔奉公,報效國家,對自己又猶為疼愛。有竹堂裏有書千冊筆百枝,父親任她随意借取,書案上青白釉的牧牛硯滴青娘只贊了聲“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就輕易地擺到了她的案上。青娘讀父親寫的文章、刻的集子父親自是高興,讀《宋詩紀事》、《冷齋夜話》這樣的書父親也頗以為然,更從不以女子當重針黹之類的話來要求她,使得青娘到了京都更是如魚得水。想着這些,青娘的心漸漸舒展開。父親如此疼愛,斷不會将她輕易許人。就算此事全由母親做主,能入得了母親眼的,也必不是纨绔子弟粗鄙之徒。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庭院中的江梅是青娘到京都後親手移植的,姿态疏逸俊朗,床架上挂的錫瓶裏的梅枝就取自這株梅樹,果然是暗香陣陣。案上放着香鴨,香鴨裏面焚着青娘喜歡的沉水香,把新做的衣裳放在香鴨邊,衣裳就有了香料的清婉之氣。伴着這陣陣梅香,伴着這清婉之氣,青娘漸漸地睡着了。
1、元旦:宋朝春節稱元旦
2、出自黃庭堅《牧童詩》
作者有話要說:
☆、慧青娘與父初論政 因“琴趣”才女始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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