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七回
贈釀梅佳節共渡賞魚袋小議婚姻
轉眼就到了五月,王氏早早就開始準備端五用的東西。先把紫蘇、菖蒲、木瓜、杏、梅、李等果子切成細絲,用鹽拌了曬成幹,做成百草頭。因青娘喜歡甜食,又用糖蜜漬了些,納入梅皮中,做成了釀梅。百草頭和釀梅都是到了端午節才能吃到的果子,青娘和杭哥兒都很喜歡。除了這些,又置辦了些百索、艾花、粽子、白團,都是應時應景的東西。
京都過端午與明水又是不同。以五月初一為端一,初二為端二,數以至五,所以又稱端五。士大夫和百姓間又都有互相邀請共度佳節的習俗。還未到五月時,舅舅家就已邀了青娘一家一同過節,青娘雖因着外祖母的那句“怎忍心做別家婦”而有些介懷,可也不能不去。
端午當天,王氏命人把些桃、柳枝、葵花、蒲葉、佛道艾等都鋪排在門前,又将粽子、五色水團、茶酒等一一擺了,供奉神靈。青娘也命人将用艾草紮成的小人兒釘在了門上,取辟邪的意思。劉媽媽卻又按着明水的習俗,早早地請了張天師的畫像安置到屋裏,又和泥做了張天師,以艾為頭,以蒜為拳,放置在漱玉閣的門戶之上。
青娘不喜歡蒜味,又不忍心佛了劉媽媽的好意,便悄悄命雨兒将那泥做的張天師請了出去,放置到院門上才算成了。
待一家人收拾停當,坐了車去王府時,街上行人、買賣已不似端一、端二那樣的多。到了王府早有家人撒腳如飛去裏面禀報,待到青娘與舅舅們見過禮到了內宅時,就見四舅母、钰娘、錦娘等人正站在敞軒下面,翹首以待。
衆人見了忙一一見禮,王氏笑着說:“又不是頭一回來,讓丫頭們看着點就行了,你又何必迎出來?”四舅母笑道:“還不是母親,知道姐姐和青娘要來,早早地就打發了人出來候着,說是多日不見青娘,想得很。”王氏笑道:“那是老夫人的福氣,兄嫂弟妹們自然是孝順的,就是孫男弟女哪一個不是聰慧的,她不想想遠處的青娘,真真兒是沒誰好想的了。”
四舅母一聽不由撲哧一樂,說道:“姐姐見了母親,也不用說別的,只将這番話再說一遍,母親定能把她壓箱底的好東西都給了青娘。”
衆人說說笑笑到了屋裏,只見外祖母、幾位舅母都在屋裏,見王氏、青娘等人進來,都是笑語相迎。衆人又重新見了禮,大舅母拉着王氏要她挨着太夫人坐在右邊椅子上,王氏不肯,很是推辭了一番,才在左手的頭一把椅子上坐了,幾位舅母按着次序在右首坐下不提。
太夫人将青娘拉到榻前,仔細打量了一番,笑着對王氏說:“青娘是個有福氣的,她父親朝堂上諸事煩多,縱是有疼愛的心,哪能顧得上許多?倒是做母親的,吃穿用度、琴棋書畫、大事小情,哪一樣不得費心思?不怪青娘能有如此品格,全是做母親的功勞。”
王氏聽了忙起身說道:“太夫人這是折煞咱們了,這些都是為□□為人母的本分,說什麽功勞不功勞的。青娘因我家老爺和大姐姐的緣故,聰慧非常又博聞強識,且又是個知冷知熱的,有了青娘這樣的女兒,也是咱做母親的福氣。”
太夫人聽王氏提到自己已故了的長女,不免有些傷感,随即也就笑了,對衆舅母說道:“你們聽聽,不怪青娘如此可人,原來是有這樣的母親,這才是有其母親必有其女。”衆人皆點頭稱是。王氏又說:“在明水待得久了,也染了些當地的風俗。那裏的端午果子不是拿香藥拌的,今日帶了些來,給太夫人、衆位嫂嫂弟妹們嘗嘗,多少的是點心意。”
說完早有采藍将盛有果子的梅紅匣子遞了過來,大舅母忙命人接了,說道:“妹妹何必這樣客氣,節禮是早就送來的,哪一樣不是費了心思的?如今又帶了這些果子來。”王氏說道:“嫂嫂說得哪裏話來,杭哥兒身上戴的艾人、玩的銀樣鼓兒、花花巧畫扇,還不都是二郎、五郎帶着買來的,比咱這個做母親的想得還周全。”
大舅母笑道:“那是他們兄弟間的緣分,二郎素來是謙和的,五郎性子執拗些,心地卻最好不過,他定是喜歡杭哥兒才如此的,”說完,卻看了青娘一眼。
青娘一聽大舅母提五郎,心裏就不自在,就聽王氏說道:“也是,孩子們的事,随他們去吧,只要他們願意,做母親的是不管的。只是杭哥兒是小孩子心性,一會兒好了一會兒惱了的,還得多看幾年。”
青娘聽着大舅母與母親你一句她一句的,似有所指,又似句句與她無關,不由得心裏七上八下,好容易長輩們發了話,讓她們姐妹們到各處逛逛,青娘才脫了身,随着钰娘去了她屋裏。
進了屋,钰娘攜着青娘在榻子上坐了,笑着說:“妹妹上次來咱們也沒顧得上說幾句話,這回可要多待些時候,你不知在這院裏待着不許出去,有多煩悶。”青娘就說:“姐姐是要出閣的人,自然是要拘束些”,正說着就看見榻上放着的一只未繡完的雙金魚袋,便仔細端詳了一番,又說:“姐姐這個金魚繡得可真好,像要游出來似的。”
钰娘聽青娘這樣說就嘆了口氣,“繡這麽繁複有什麽用呢,白白耗費精神罷了。”青娘說道:“已故的司馬文正公(司馬光)在《居家雜藝》中說過,女子當‘教以婉娩聽從,及女工之大者’,似不贊成女子學習太過華巧的女紅,姐姐既然不喜歡,為何還要如此?”
钰娘道:“還不是祖母,說澶州晁氏是名門望族,與我王氏一族又是世婚,婦德上不能有丁點的疏忽,若是因相熟而相簡,以至于相忽視,那就壞了多年的情份,最不應該的。”青娘問道:“我只知外祖父的姑母适的是晃氏宗悫,姐姐說的世婚可是這一樁?”
钰娘道:“妹妹說得對,只是還有一樁你卻不知,祖父的叔父之女适的也是晁氏中人,叫做仲蔚的。”青娘笑道:“父親說過,晁氏詩書傳家久,尊重祖先又注重親情,治學也是崇尚兼容并緒,做文如此,相必治家處事也是大家風範。可見外祖母與舅舅、舅母有多疼愛姐姐,姐姐嫁到晁家去,必定是如意的。”
钰娘聽了面上一紅,“說到疼愛,确是如此,衣料、首飾、器具自不必說,祖母還将她壓箱底的東西拿了出來,說是要置辦些田地,家裏上上下下又不是只有咱一個孫女,倒教人心裏不忍。”
青娘聽了心中不免驚詫,只知如今婚姻中女子的嫁妝大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卻還沒聽說過母家還要陪送田地的。不免問道:“道是妹妹孤陋寡聞了,竟不知還要陪送田地。別人家咱們不知,那晁世伯何等樣人卻是知曉的,定不會因着姐姐嫁妝的厚薄來看待姐姐。”
钰娘一笑:“翁舅雖是這樣的人,可晁氏是大族,咱嫁的又是次子,若夫君人才不是出類拔萃的,咱又沒有那麽多的心計、手段,嫁妝再不豐厚些,哪能受家族重視?”青娘聽了,一時也無話,恰好使女進來禀報,說太太請兩位姑娘過去呢,要開席了。兩人便攜了手,一同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夫人婉語試王氏 衆姐弟直意賦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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