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6)

侈,瞻三星之在戶,行且告期。”

讀罷了婚書,按京都的習俗男女兩家都要行“告廟”禮的,向先人禀報聘禮和嫁妝的情況。文琪雖久居京都,卻是客居,家裏也沒有別的長輩,這“告廟”之禮便十分簡單。

随後王氏命人備了回禮,無非是青娘繡的繡品、兩套公服并些新茶、面食、羊肉、銀錠等,又将淡水兩瓶、活魚四尾、筷子一雙、蔥兩根,放進趙家送來的原酒瓶中,做了回魚箸。

王氏在前頭張羅着招待參加定婚禮的親眷,青娘在自己屋裏由劉媽媽陪着說話。

這時就見雨兒滿頭是汗,快步走了進來。

劉媽媽見了就問:“你不是在前頭照應太太們嗎?怎麽回來了?”

雨兒笑道:“前邊的禮已成了,幾位舅太太并姑太太們說要看看姑娘,太太命咱來請。”

劉媽媽見青娘十分扭捏,深知青娘抹不開臉兒,不好意思見人。便笑道:“姑娘去吧,今兒來的都是至親,沒有別人。姑娘理應拜見的。”

青娘無奈,忙又重施了脂粉,換了衣裳,簇戴了幾枝瓜果的簪子,這才随着雨兒往王氏這邊來。

王氏屋裏坐了不少人,有青娘的兩位舅母、領讀婚書的姑母,還有一位太太卻是不曾見過。

待青娘與各位長輩見了禮,王氏忙與青娘介紹:“這位是陳博士的太太。”

青娘便知道這就是當朝太學博士陳師道的娘子了。陳師道,字無已,早年曾學文于曾鞏,元祐初因蘇轼等人的舉薦,任徐州教授。如今又因了蘇、黃等人的緣故,任了太學博士。

陳師道與文琪一向是要好的,且他的娘子與趙正之的娘子郭氏是親姐妹,如此一來正之便請了師道與妹婿綦氏同為媒人。

青娘忙又重新與郭氏見了禮,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郭氏便攜了青娘的手道:“青娘不必拘禮,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喚姨母便可。”

青娘聽她這樣說,便看向王氏,王氏就笑道:“郭姐姐說得有理,正應以姨母相稱。”

青娘便點頭稱是,挨着郭氏下首坐了。

青娘來之前幾位太太正在議論京都的婚嫁如何,都要置辦些什麽。青娘來了,衆也便都誇青娘的繡品樣子新鮮,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青娘聽了,也不得意,也不推辭,只是紅着臉,含了笑,靜靜地坐着。

王氏便笑道:“以前也不見她在這上頭有多用心,不想稍稍學了學,就比咱這做母親的強上百倍。”

四舅母道:“姐姐,青娘還沒怎麽用心,就能有如此手段,若是用了心那還有咱們什麽事情?”說着又看向郭氏:“不是咱這做舅母的誇講,放眼看,整個京都似我家青娘這般又有才情,又賢德的,還真是不多。”

郭氏笑道:“這是自然,我家老爺性子向來清冷,大姐夫原說請他做媒他還猶豫,可一聽說姐夫家求娶的是青娘,便欣然允了。”

二舅母就道:“姐姐本就與咱們親近,如今又有了這一層關系,更是親厚了。”

郭氏道:“這都是咱們的緣分。都說姻緣由天定,可正是這話。不然一個在密州,一個明水,隔着多遠哪,可這紅線偏偏就隔着山呀水的給系上了。”

王氏便笑道:“正是這話。不然婚書上如何能有‘潘楊’、‘宋城’這樣的典故。”

四舅母聽了便說道:“适才還暗自想呢,怎麽那婚書上寫的咱一句也沒聽明白,卻原來是有許多典故在裏頭。”

青娘的姑母聽了便笑道:“不只你聽不明白,這裏面咬文嚼字的,誰又懂呢?就知道全是好話就是了。”

一席話說得衆人又是一陣笑。

郭氏便道:“咱家長姐,頗得家父看重,随父親宦游多年,眼界、性情十分開闊,不只內宅管得的井井有條,姐夫也嘗贊她見識不俗。若是與她相處,只要恪守本分,處處以夫君為先以趙氏為先,沒有處不好的。”

青娘聽了,知道郭氏是在教她與姑氏的相處之道,不由心中感激,暗自點頭。

郭氏又說:“咱的這三個外甥都是好的,伯誠穩重頗有長子風範,仲誠機敏人情練達,季誠寬厚學問最好。兩個外甥媳婦也都是世交之家的姑娘,謝氏是長嫂最為孝順,張氏伶俐也頗得長姐喜愛。如今又來了個有才情的,如此個個出色卻又都不相同,長姐更要得意了。”

四舅母便笑道:“才情不才情的咱卻不懂,只是知道青娘性子恬淡,于名利上也是不上心的,如此一來哪家不喜歡,又有什麽處不好的?”

衆人聽了也都笑盈盈地看向青娘,随聲應和。

王氏見青娘在她們跟前坐着十分羞澀,便笑着對衆人道:“青娘在咱們跟前咱們也不自在,讓她回屋松快松快,咱們也說說體己話。”

青娘聽了忙起了身,辭別了衆人,這才出了靜遠堂。

注:婚書出自洪适《盤洲文集》,略有改動。

作者有話要說:

☆、存真心雲英待嫁 敘別情有喜有憂

三九回

存真心雲英待嫁敘別情有喜有憂

立秋過後便是秋社,這天季誠托杭哥兒給青娘送了本張猛龍的書帖,青娘嘴上雖推拖了一番,可心裏歡喜,到底是受了。自此每逢節氣,都會有不同的東西擺到青娘屋裏。

中秋時節是時鮮的瓜果,重陽節便是各色的菊花,甚至連官家的生辰天寧節也要有些小巧精致的東西托杭哥兒送來。

逢節送禮本就是親戚們的情義,青娘父母只以為兩家走動得親熱,不疑有它,劉媽媽卻看出這其中的意思來,私下裏沒少對青娘說“姑爺的心可真誠,件件東西都是花了心思的。”

青娘心裏十分得意,看着那些東西,只覺得這日子都帶着絲絲甜味兒。

光陰便在這絲絲的甜味兒、靜靜的喜悅中流淌。

秋去冬來,冬去春又來,過了元旦,青娘的婚期漸漸近了。

這一日,青娘正在屋裏看書,便聽得有人來報,說王府的人剛傳了信來,澶州的表姑娘回來了,太太請姑娘準備着,明日要一起去王府。

青娘聽了喜出望外,忙命采藍準備着明日用的東西。

這采藍原本是王氏屋裏的,只因雨兒到了嫁人的年紀,青娘便求了王氏,将她配與文琪的随從錢風做了夫妻。王氏怕青娘身邊沒有得力的,便又将采藍給了青娘。

這采藍既不像雨兒那樣活潑,又不像晴兒那樣清冷,行事大度,言語機敏,頗得王氏賞識。采藍一來,青娘便把屋裏的事都交給了她,她也并不推辭,倒把個漱玉閣整治得井井有條,連劉媽媽私底下都贊了她許多回。

青娘見采藍如此能幹,心中也是喜歡,對王氏謝了又謝。

第二日,青娘母女準備停當,坐了車早早到了王府。

太夫人的屋裏,坐滿了人,太夫人居中而坐,青娘的幾位舅母依次坐着,出了閣的未出閣的姐妹們環坐左右,丫鬟婆子們更是立了一地。

知道青娘母女來了,幾位舅母、表姐妹都迎了出來。青娘一眼便看見站在前頭的钰娘,只見她面色如霞,身姿豐腴,倒比出閣前還要豔麗。

衆人上前一一見了禮,王氏便攜着钰娘的手仔細看了一回,笑道:“咱們钰娘也當母親了,容貌比以前更好。”說罷又問姑氏可好,姑爺可好,孩子可好?

钰娘一一答了,說大人孩子都好,不用惦記着,祐姐兒滿月您給的東西母親都捎到澶州了,多謝您。

王氏便笑道:“就是親戚間的情意,什麽謝不謝的。如今好容易來一回,可要多住些日子?”

钰娘聽了一笑,也不說什麽。四舅母便道:“姐姐,快到屋裏說話吧,如今钰娘離得遠,青娘又不大出來,太夫人是又想孫女又想外孫女,把咱們眼前這些人根本不放在眼裏了。”

說得衆人都笑。

青娘因自己的終身已定,便也不再藏巧。這回來王府也是精心地打扮了,坐在風姿各異的衆姐妹中自有一副清麗之态。

王氏是頭一回見钰娘的祐姐兒,便仔細看了一回,誇她長得好,是有福氣的,又将早備好的見面禮給了钰娘。

太夫人看着這一雙孫女、外孫心中歡喜,讓她兩個近身坐了。笑着對王氏道:“老身兒女雖多,可心中對青娘母親卻頗多疼愛。如今見青娘如此風姿,竟比她母親當年還要出色,又得了這樣一門好親事,怎不叫人歡喜。”

四舅母聽太夫人說起了這個,怕青娘聽着傷心,便笑道:“母親,青娘沒來時,您總是念叨,如今王姐姐和青娘就在眼前,您卻又說這些。有那心意,把您那不讓咱們看的首飾匣子拿出一只來給青娘添了箱,咱們還能眼氣不成?”

一席話說得衆人又笑了一回,太夫人便對王氏說道:“她姑母不要笑話,咱這幾個媳婦都是孝順穩重的,只老四家的,仗着是最小的,但在老身跟前百般逗樂,讓人又氣不得又惱不得。也不看看自己的姑娘都多大了。”

王氏笑道:“這正是您的福氣。老萊子七十歲還彩衣娛親呢,更何況四弟妹。錦娘她們也大了,正是知事的時候,她們母親在您面前如此孝順,不也是給小輩做個樣兒嗎?”

太夫人聽罷笑道:“不怪青娘如此品行,她姑母這一番話說得有經有典有情有意,竟是再好不過了。”

王氏便道:“太夫人,世人提起王府,誰不知是母慈子孝的,兒孫們又都出息,咱們不過是說些實話罷了。”

太夫人笑道:“她姑母也太誇贊。”

衆人正說着,钰娘懷中的小兒不耐煩,哭鬧起來。

钰娘便起了身道:“祖母、各位伯母、嬸子,祐姐兒要睡覺了,容侄女先告退。”

衆人忙都道不在這一時,容空兒再來說話。

太夫人見有那年紀小的也坐得不耐煩,便道:“青娘許久不來府上,你們姐妹也不必在咱們跟前拘着,一處逛逛。”

衆姐妹聽了便都離了坐,三三兩兩自找了喜歡的所在說話。

青娘因才見钰娘,還沒親近夠,便同錦娘一起到了钰娘原先住的屋裏。

钰娘先去安頓祐姐兒,青娘便與錦娘閑話。

這時便有人端過茶來,請青娘、錦娘吃。

青娘端起茶盞,只見茶湯清亮,茶花緊咬,吃了一口,只覺茶湯不冷不燙茶香不濃不淡,很有滋味。便笑着對錦娘道:“不想钰姐姐身邊還有這樣會煎茶的,這滋味這手段卻也不常見。”

錦娘一笑,輕聲道:“煎茶的是钰姐姐身邊的紫筍,姐姐忘記了?”

青娘便又往外間看了一眼,見那适才獻茶的人倒是有些眼熟,便道:“果然是她,似是比初見時豐腴不少,妹妹若不說,倒不敢認了。”

錦娘聽了只是一笑,也不多言。

钰娘安置了祐姐兒從內室出來聽到青娘贊這茶好,臉上便有些不自在。青娘見了便問姐姐怎麽了,可是勞累了?

钰娘嘆了一聲道:“你也快要嫁人了,錦娘又是知道的,也不瞞你們。”

青娘聽钰娘這話頭不對,便斂了笑,認真聽着。錦娘卻也并不言語,只是輕輕擺弄着手中的青釉茶碗。

作者有話要說:

☆、妻妾成群士子所願 情有獨鐘女子之心

四十回

妻妾成群士子所願情有獨鐘女子之心

钰娘便道:“初到澶州時原以為對你們姐夫屋裏的人是要費些心思的,不想舅姑管得十分嚴厲,上上下下清清楚楚的,沒有一點勾挂。咱也就放了心,一心一意地過日子。後來有了祐姐兒,就越發地懶得動心思。直到有些風聲傳到咱這裏,已是鑄成大錯。”

青娘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問道:“莫不是這紫筍做了什麽出格的事?”

钰娘冷笑一聲:“你看她整日裏小心翼翼地,她能做什麽出格的事,就是做了,誰又能信?”

钰娘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姐夫屋裏原有個伺候的,叫做碧蘿,蟄蟄歇歇地,不像個安分的。我便說她年紀大了,要将她配人。可你們姐夫卻說他吃慣了碧蘿煎的茶,我心裏到底不肯罷休,就把紫筍給了他。誰成想,這紫筍竟是個伶俐的,不過幾日便把個爺們兒哄得團團轉。”

聽到這,一直不做聲的錦娘冷笑一聲:“姐姐心也忒善了,她是姐姐的人,身家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姐姐要她活也活得,要她死也死得,何必自己受這份委屈?”

钰娘說道:“你哪裏知道,這紫筍卻也不簡單,跪在我面前,說做出這種事來,全怪她一個,與姑爺沒有半點關聯。她自知沒臉見我,也不想活了,這就遠遠地離了晁府自生自滅。”

錦娘道:“姐姐,這是她的手段,欲擒故縱罷了。”

钰娘道:“我自是知道,可這時若将她如何了,你們姐夫嘴上不說什麽,心裏也定是怨我。那時翁舅正病榻纏綿,我身子又沉重,實在不能因這點兒子小事鬧得合家不寧。

如此一來,也只得先忍了這口氣,與他做了通房。可誰又知時日不多,她竟也有孕了,如今也有四個月了,我實在是氣不過,這才也把她帶來,難不成要讓他們在澶州過舒心日子嗎?”

青娘聽钰娘提起晁世伯,心中十分感慨。晁世伯自徽宗繼位後得遇赦,被召為著作郎還京,後又授尚書禮部員外郎,可他都再三上表以病為由辭謝而求外任,朝廷只是不許。

他是父親的知己,她的老師,她所敬重的君子,空有報國的熱血,卻半生不甚得志,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朝政清明了些,卻又疾病纏身,怎能不教人慨嘆。

如今又得知钰娘的姑娘叫祐姐兒,青娘心裏更不是滋味,是怎樣的苦悶才讓晁世伯為孫女取了這樣一個名子啊!

正想着,就聽錦娘說道:“姐姐,要依了咱,也不用打她,也不用罵她,她不是煎得一手好茶嗎,如今哪個讀書人不是愛茶的,将她送人完事,保管姐夫也說不出什麽來。”

钰娘聽了又是一聲嘆:“到底是有了骨肉的,如今你們姐夫只有祐姐兒,并無兒子。若是她懷的是兒子,又怎能将她送人?”

錦娘便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姐姐如此,那今後這委屈定是少不了的。”

钰娘道:“誰家又不是如此,誰又是心涼似水的呢。姐姐這就是個借鑒,你們日後可要多小心。”

青娘聽了這話,面上一紅,也不知如何應對。

錦娘見钰娘如此委曲求全心中十分不以為然,她說道:“姐姐又是何苦。姐姐這樣的玉人兒配姐夫本就是綽綽有餘,他卻還不知足。皇太後也是去年秋天薨的,要是我,就說他國孝期間致使使女有孕,別的不敢說,先吓他一吓,再把那個紫筍處治了,看他還敢說茶吃得慣不慣這樣的話,看他日後還敢不敢如此行事?”

钰娘一聽這話,臉上好大的不悅。她正了顏色道:“錦娘,這話也就在這兒說說,在別處可不能亂說。你姐夫這事兒做得是不妥當,可這種事也并不新鮮。別說他對我們母女很好,就是碰上那薄情的,他也是祐姐兒的父親,我又怎能因一已這私置他的安危于不顧?他在孝期讓使女有了孕壞了名聲,我又好看到哪裏去?”

錦娘聽了這話,冷哼一聲,也不言語,只是拿了茶碗細細吹着上面的沫子。

青娘見此情形,忙笑道:“钰姐姐,錦娘是心疼你才說這話的,眼見得自家骨肉受了委屈,但凡有點血性的哪能無動于衷?倒是姐姐,自到了晁家,不但行止全沒有曾經的樣子,連言辭都文雅起來,果真是近朱者赤。”

钰娘正為适才的話後悔,暗想:錦娘向來謹慎,如今對咱說這番話是真心為我出氣,我好容易來一回,怎麽能如此拂了她?

聽青娘這樣一說,知道她是解圍,便笑道:“你這丫頭,莫不是說咱以前是個粗俗的,沒有丁點兒的文采?”說罷又對錦娘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心疼咱們,可既為人婦,好也罷歹也罷,就該事事以夫家為重,咱又怎能以一時之氣壞了你姐夫一世的名聲?孰輕孰重,姐姐心中有數,妹妹日後大了也便知曉了。”

錦娘聽钰娘如此一說便笑道:“姐姐誤解咱的意思了。其實妹妹也并不是要對姐夫如何。若是殺敵一千,卻又自損八百,又有何用?妹妹的本意不過是用些心思既除了眼中釘又讓姐夫說不出什麽罷了。既然姐姐心疼晁家骨肉,那就當咱什麽都沒說。日後若那紫筍得了男孩兒,想必也是會敬重姐姐的。”

青娘一聽這話,覺得不對頭,便道:“雖說士子們都願意‘刻他一部稿,娶他一個小’,可若無功名在身,又不是四五十歲了,難免受人诟病。即便是這紫筍得了男孩兒,想那晁姐夫定也不會納了她,姐姐放心就是。”

钰娘原因是一時氣着了,與姐妹們說說心底的話,可不想卻招來她二人對公汝的不滿,心中早已是後悔不疊。

不由暗想:她二人雖是好意,可卻都是未出閣閨的,這其中的利害又怎能明白。公汝此事做得是不光彩,可再怎樣也是我的夫君,若她二人心中存了輕視的心思卻是不好。

想罷便道:“這卻是自然,你們姐夫是至誠君子,不過受了她一時引誘罷了。如今他為翁舅服喪,深居簡出,等除了服後怕是連她是哪一個都忘記了。”

青娘、錦娘聽了這話,都點頭稱善。

作者有話要說:

☆、待嫁女兒無故尋煩惱 出游士子有意覓佳人

四一回

待嫁女兒無故尋煩惱出游士子有意覓佳人

青娘從王府回來後,便心事重重。

她與王氏向來親近,王氏也将她視如已出。可有些話,卻也不方便說。

比如通房,比如妾氏。

青娘對妾并不陌生,她的生母王氏去逝前曾将她的陪嫁丫頭給了父親,說是讓她幫着照看老爺和姑娘。如今留在了明水。

至于別的,似乎也還有,但她們到了京都後卻并無他人,想是父親為着母親将那些人都遣了。

那季誠呢?

想到季誠,青娘心如春水。

元符三年,官家剛繼位時正之因受了章氏的牽連,在朝堂上頗受冷遇。可自皇太後與去年秋薨後,正之的境遇稍稍有了轉圜。官家繼位第二年號建中靖國元年,正之受了吏部待郎一職,雖只是正四品的官職,人卻在京都安然無恙。

想到此,青娘不由松了一口氣,翁舅安好,她和季誠才有好日子過。

至于什麽妾氏、什麽通房的,憑她的容色才情,只要她恪守本分,婦德無失,季誠又有什麽理由抱琵琶另調別彈?至于到了四五十歲她人老珠黃,那時早已是兒孫滿堂的,還怕什麽“刻他一部稿,娶他一個小”的酸辭濫調?

想着想着,青娘便紅了臉,暗自啐道:真是不知羞恥,還未入趙家門,竟想着兒孫滿堂了。

話是這樣說,可這患得患失的心思,卻未曾少了一絲半毫的。

進了三月,官家駕幸金明池和瓊林苑。杭哥兒去看過熱鬧後,回來便與青娘炫耀。

他問青娘:“姐姐可知官家敕賜坐駕為什麽?”

青娘笑道:“咱又不游那金明池,咱又不曾戲那瓊林苑,又如何知曉這個。”

杭哥兒便道:“官家敕賜坐駕為龍骧将軍,如今京都的人哪個不知?也就是姐姐如今只在屋裏,才不知罷了。”

青娘一聽便來了興致,問道:“坐駕再好,也不過是畜生,怎的如此?”

杭哥兒便道:“兄弟也是聽人言,說官家幸罷了寶津樓聖駕回宮,本是騎着一匹骢馬,行至太和宮前忽宣平日所愛的‘小烏’上前。這小烏到了禦前卻不肯再進一步。官家左右侍奉的便道‘此願封官’。”

青娘聽了便道:“這些個圉人,也忒胡鬧了,官者為朝廷治事之人,哪一個不是寒窗苦讀,哪一個不是苦心經營,即便是受了蔭恩的也是因着家中有人于社稷有功。似這樣為一馬匹請官,真真可笑。官家定是受了他們言語蠱惑才有此一封。”

杭哥兒聽了這話神情變了一變,欲言又止的。青娘見他如此便道:“神情怎麽如此不尴不尬的,難不成姐姐說得不對?”

杭哥兒咧嘴笑了笑,說道:“姐姐這話只在家裏說罷。兄弟聽說官家當時聽了圉人的話面色稍喜,還道‘猴子且官供奉,況小烏白身邪?’這才封了将軍。”

青娘聽了這話卻是無語,半晌才道:“官家如此行事,卻是個性情中人。”

杭哥兒聽了笑道:“正是,官家原在府邸時便愛蹴鞠、書畫,如今繼了大統,更是便宜了。”

青娘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她知道杭哥兒是和季誠、二表哥一同去的,便問:“除了聽得這些來,還見了什麽,說了什麽?”

杭哥一聽青娘這樣問,眼裏全是亮光,他向前靠了靠,郎聲道:“姐姐不知,聖駕回儀時的景象卻是從未見過的。只見錦繡盈都,花光滿目,禦香拂路,廣樂喧空,寶騎交馳,彩棚夾路。绮羅珠翠、畫閣紅樓,真是家家洞府,戶戶神仙。

有那顯貴人家的士女,坐着小轎,頭上簪花,竟是連轎簾子也不挂,讓人一眼便能看見容貌。

也有那騎着驢的女子,身披涼衫,穿得極是豔麗,一路說說笑笑。身後還跟着些年輕子弟,相互追逐取笑。”

青娘初聽杭哥兒說得得意,心中也十分向往,後又聽他說什麽涼衫女子,什麽輕狂少年,便十分不悅。便問道:“你知那些着涼衫的女子是何人,可曾也緊随其後,打鬧取樂?”

杭哥兒笑道:“趙家兄長說那是些作唱的伶人,兄弟以前卻不曾見過有這樣豔麗的伶人。咱們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并不曾進得前去。倒是二表哥,似是與其中一個相識,倒是上前細細地說了會子話。”

青娘知道季誠與這些人并不兜搭,心裏稍安,至于二表哥怎麽樣,卻是無暇細想。

這一日天氣晴好,青娘在東裏間的羅漢床上歪着看書,就見晴兒手裏托着個盒子進來,問道:“姑娘,奴婢正歸整東西呢,就看見了這個,您看該如何安置?”

青娘就着晴兒的手看了一眼,卻是兩只泥人兒。雖在盒子裏放得久了,卻像新拿來時一樣,沒有一條縫子。

青娘示意晴兒将盒子放在幾上,笑道:“竟把它給忘了,這是前年杭哥兒寒食郊游回來時帶來的,京都人叫做黃胖的。”

晴兒道:“奴婢記得似是趙家公子買于咱們公子的,公子見姑娘喜歡便給了姑娘,當時姑娘還不肯收,說‘姐姐屋裏可留不得陌生男人的東西’。公子為這個,還費了好一番唇舌。不想如今兩家竟成了親家。姑娘,這不是天定的緣份嗎?”

青娘聽了晴兒的話,已是雙頰似火,她嗔道:“就你明白。一雙黃胖而已,竟引出這樣的長篇大論來,又是親家又是緣份的,知道的倒不少。”

晴兒笑道:“奴婢是姑娘身邊的人,姑娘如此博學,婢子耳濡目染的自然也知道了些,不然怎麽與姑娘斟茶倒水鋪紙研磨呢?”

青娘也笑道:“不怪劉媽媽就你是咬人的狗兒不露齒,這口齒比雨兒還要伶俐。”

晴兒還要解釋,卻見采藍進了屋,晴兒便問道:“姑娘,這一雙泥人姑娘看着如何安置?”

青娘仔細看了幾眼幾上的那雙黃胖,一男一女果真是一對兒,嘴上雖不說,可心裏也信了緣分天定的話,便道:“仔細收着罷,将來便放進箱子裏。”

青娘的意思,是要帶走的。晴兒聽了應了一聲,自去安置。

作者有話要說:

☆、孩兒枕慰宜男夢 銷金羅扮新嫁娘

四二回

孩兒枕慰宜男夢銷金羅扮新嫁娘

這一日,王氏屋裏的丫頭來請青娘,說太太有請。

等青娘到了王氏屋裏,卻見滿屋的都是箱籠布匹、衣物、帳幔。

王氏見了青娘便招手道:“青娘快來,看看這些東西怎樣歸置?”

青娘站在王氏身旁對着那些衣物布匹看了一眼,饒是她不識得許多,也知道那些銷金、間金、本色花的綢鍛是何等價值。更不要說那許多的生絲、未着色的綢子、粗綢子了。

青娘便道:“母親,女兒雖不知稼穑不懂桑麻,卻也聽劉媽媽說過,一段本色綢子需近兩貫銅錢,這兩貫錢能讓一壯年吃上兩個月的稻米。

這些綢子、生絲也就罷了,這些織金、間金、彩緞更是難得。父親一年俸祿是有數的,又要租宅子又要養這一大家子。杭哥兒還要讀書,将來也是要娶親的,何必又為女兒的事如此花費?”

王氏笑道:“知道你孝順。可趙大人是朝中重臣,咱們本就是高嫁,你的兩個嫂嫂又都是富貴人家的姑娘,若是你的裝奁太簡薄了,到了趙家是要窘迫的。”

青娘就道:“娶妻娶賢,若趙家也同那些俗人一樣,女兒便不進他們的門就是了。”

王氏嗔道:“這是什麽時候了,只管胡說。女兒适了人,便是夫家的人了,今後若是夫家、娘家遇到什麽事情,也是先要以夫家為重。正所謂嫁雞随雞,你可要記住。”

青娘聽了心中不樂,說道:“母親,這是生咱養咱十幾年的家,難不成一朝離去就不管不顧了嗎?夫家再好,也是後去的,怎麽能忘了娘家?”

王氏笑道:“好,好。不是讓你忘了娘家,是告訴你父母兄弟都是骨肉至親,沒什麽好挑剔的,你便是有什麽咱們也不會生了間隙。

夫家卻不同,侍奉舅姑、和睦兄嫂,還要讨夫君的歡心,剛去這頭幾年便是一刻也不能大意的。

都說媳婦做得是娘家的官兒,新婦的娘家若是過得好,妝奁豐厚,在夫家自會揚眉吐氣。

這些東西,許多是大姐留下的、有的是咱早就備下的,有的是到了京都置辦的,那織金的幾匹卻是你外祖母給的,說是與你添箱。”

青娘聽王氏提到了自己的生母,心中感慨,嘴上卻道:“母親的心意也就罷了,女兒拂了外家母的意思,她老人家不但不怨反而又送了這樣多的東西,倒教人慚愧。”

王氏笑道:“傻姑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夫人怎能不明白這個。再說當初有了那樣的意思也是怕你去了別家受委屈。如今都知道你要高嫁,哪個不喜歡?你就收起那心思,歡歡喜喜的當新嫁娘罷。”

青娘聽了臉又紅了,見王氏卻不是調侃的意思,也便遮掩過去,仔細幫着歸整布匹。

采藍便幫着在一旁記賬:奁具一千貫,締姻一百貫,開合銷金紅羅、官綠公服羅、開書利市彩緞、畫眉天孫錦各一匹,籍用官綠紗條、籍用紫紗條各兩卷,紮頂髻的帶子兩對,繡品十五件,紅綢衣二十套,生絲三十卷,本色綢子三十匹,粗綢子一百二十塊。厚薄錦被二十條,氈褥十六床,帳幔四頂、四季衣服二十套……

青娘看着采藍寫的這些,心中實在不安,說道:“母親,哪裏就用得了這許多。”

王氏笑道:“過兩日趙家就該來送催妝了,待咱們去趙家鋪房時,難不成整個洞房空蕩蕩都擺不滿當嗎?咱們比不了你外祖家,能送姑娘田地,可別的卻不能少了。這些只是衣物布匹,首飾匣子是要另放着的。”

青娘還要再說,王氏卻攜了她的手坐到了裏間的羅漢床上。

王氏笑道:“有些話本應過幾天再和你說,只是眼看婚期在即,到時人多事多,怕說不仔細。”

青娘望着王氏,笑道:“母親,可是要說如何孝順舅姑、和睦兄嫂?女兒自是知道,在夫家要出柔順,要克制、沉着、知書達理,事事要以夫家為重,不能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專事口舌、是非,以致上下不睦,兄弟失和更是不可。”

王氏指着青娘笑道:“你這丫頭,是咱肚子裏的蟲兒嗎,怎麽還未張口,就全讓你說了。”

青娘也笑道:“不怪女兒知道,這話您都說了許多遍了。在屋裏劉媽媽也是不停地講,女兒這心裏裝得全是您的教誨呢。”

王氏看了看青娘,笑意越發深了,她道:“這些都是平日要記得的,既是你都知曉了,咱也不再多說。我且問你,你可先男子娶婦最要緊的是什麽?”

青娘聽了一愣,旋即臉便紅了。

王氏見她如此,知她害羞,便道:“男子娶婦最要緊的是子嗣。你看你钰表姐,舅姑是如何喜愛?還不是因為她剛進門就又添人進口?”

王氏見青娘只是低着頭擺弄身上的玉獅子,并不言語,便又道:“母親知道這子嗣上的事情不能強求,卻要叮囑你要愛惜身子,如此才好為夫家開枝散葉。”

說罷,王氏命采綠将內室的一只盒子拿了過來。

王氏打開盒子,青娘一看,卻是一只青白釉的孩兒瓷枕。

青娘只看了一眼只覺很是平常,王氏卻笑道:“這孩兒枕你且拿去,待身旁無人時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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