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節

的最後一段時間裏能享受到買來的,無微不至的關懷。

除了上述這些,趙橋還知道它是由嚴峻生控股百分之六十。

沒有特殊情況,開車去大約需要兩個鐘頭,回來可能需要更長時間。如果他們想要當天去當天回,必須趁着清晨幾條主幹道尚未陷入擁堵時就出門。

“你在緊張嗎?”

前方的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停車等待的間隙,嚴峻生無意撞見趙橋神經質地絞緊手指。

“有一點……真的,就一點。”

怕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趙橋着重強調了一遍後一句。

畢竟在嚴峻生之前,他從來沒有和人正經交往過,更別提去見對方父母。而且抛開性別和家庭這些因素,他更害怕的是他無法回報給嚴峻生同等的東西。

“沒什麽好怕的,他都躺了這麽多年,沒力氣砸東西讓你滾出去的。”像是意識到這個玩笑不怎麽好笑,嚴峻生重新把目光放到前方路況上,還有大約十多秒他們就能繼續前行。“我從來沒帶人去看過他。他一開始沒有在意,往後想起來了才問我,是不是他們的事給我留下了不好的影響。”

“那你怎麽回答的?”

話題成功被轉移到這件事上,趙橋順着他的話發問。

“沒有。我告訴他:‘那是你和她的事,我還不至于分不清楚’。更何況他知道,我那時在和人交往,雖然最後以分手不相往來告終。”

“你沒有帶他去。”

“嗯。”

嚴峻生點頭承認,沒有細說其中緣由。時至今日再回想起來,當時他或許是動了點心思,但是還沒等到他把付諸行動,一些事就徹底斷絕了他的這個念頭。

信號燈閃動了幾下,走在他們前面的車也有了發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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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喜歡你,這很好。退一萬步,如果他不喜歡你也沒什麽問題,因為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他。我只是把你帶去給他看,不是讓他決定什麽。這樣你還緊張嗎?”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啓動。趙橋像是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搖搖頭,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什麽古怪的神情。

“可能不了。”

療養院依山傍水,環境怡人,因為遠離市中心的喧嚣,連空氣都格外清新。前院是大片的青草地,後院是一片人工林,內部修建有涼亭花房等其他簡單娛樂設施,供住在這裏的人時不時下來散心。

前幾天就預約過,迎接的人早早候在了大門處,等待老板的造訪。通常來說,嚴峻生固定每月月初前來探視,如果遇到特殊情況,則自動向後順延一周。他這個月來得頻繁些,但都比不過他帶了人這件事惹人注目。

趙橋跟在嚴峻生的身邊,由護士小姐把他們帶到獨立劃分出來的那層。

如果沒人提前說明的話,光憑第一眼印象,定然會以為這裏是間再普通不過的鄉村度假別墅。白色雪紡窗簾松松挽起,讓溫暖的陽光照在走廊的木頭地板上,留下一塊明亮的光斑,窗臺上的花瓶裏插着新鮮明麗的康乃馨,很好的模拟出了一種家的溫馨。

沒有惹人厭煩的來蘇水味,也沒有絕症病人骨子裏發出的腐朽臭味,有的只是花香,和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冷清孤獨。

嚴峻生的父親單獨住在三樓的,護士小姐按下門鈴後就告退。

出來接應的是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莫約五十多歲,長相是再平庸不過的那種。趙橋猜出他肯定是嚴峻生口中的“何伯”。

“何伯,我上次就和您說過,這次我要帶一個人來,我帶他來了。”

即使是在等同于半個家人的老管家面前,嚴峻生都沒有松開趙橋的手。趙橋感覺被對方抓着的那塊皮膚像是燒起來一般,熱度一直蔓延到臉上,讓他開口前不得不清了清喉嚨。

“您好,我是趙橋。”

“趙先生,你好。”何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個和藹的笑容。“要不是少爺提醒,我都快忘記我們是見過的。”

他和趙橋握手後轉向嚴峻生,面上帶了幾分憂愁,這讓他看起來更加蒼老與疲憊。

“您父親現在不便見人,昨天晚上折騰了大半宿沒睡,剛剛打了嗎啡,現在好不容易睡熟……”

“沒事,我們等着。”

他們在外面的客廳候着,何伯端了幾碟小點心上來,然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小憩。

嚴峻生和主治醫生談話完全沒有回避。趙橋聽完了全部,一直等到杯子裏的紅茶涼下來,都沒有喝一口。

即使有些術語再怎麽晦澀難懂,他也能聽出裏面的人已經時日無多。

他們一直待到了下午,病床上躺着的人才醒過來,由何伯一個人進去服侍。

過了會,何伯出來傳話,大致意思是病床上的老嚴先生要求單獨和趙橋談談。

來的一路上被嚴峻生三言兩語驅散的了不安此刻又湧上心頭。趙橋回頭看

推門進去前,趙橋設想過無數次這位嚴先生會是怎麽樣。他不是沒見過絕症病人。小時候與他不怎麽親近的外公去世,他和母親兄長,還有許多人一起守在病床前,他在遙遠的地方,越過層層人群見到了一只浮腫的手,蠟黃長斑的皮膚松弛地附着上面,然後是一張近似于骷髅的臉,只有呼出去的氣,沒有吸進來的。

他還聽過嚴峻生像是抱怨,又像是低語的講述,裏面的那個父親冷漠、嚴肅、不近人情到了偏執的地步,會在獨子跋涉千裏趕回來後冷漠的讓他滾回去,完全沒考慮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要做什麽想法。

他想了幾千種模樣,沒有哪一種能和眼前這位身着嚴整正裝,扣子扣到喉嚨口,花白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雖然精神有點萎靡,可總體來說整潔優雅的老紳士重疊起來

“您好。”他在老人的對面坐下。“我是趙橋,是您兒子的……男朋友。”

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局促不安過,最後幾個字像是在火裏淬過,說出來時喉嚨裏都在發燙,但說完後,反而有種無所畏懼的輕松感。

“你是趙正澤的兒子嗎?”

他的聲音有點嘶啞,可能是手術留下的後遺症。

趙橋許久沒聽到有人說起自己父親的名字,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是的,我是。”

他坐直身體,平視嚴峻生父親的眼睛,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想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自己父親的名字是什麽意思。但是這個話題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問到了他和嚴峻生的事。

把自己和嚴峻生相識的經過省去一部分細節講出來給第三個人聽,對于趙橋來說是一種相當新奇的感受,尤其當這個第三人是嚴峻生的父親。

嚴峻生的好修養一定是從他父親那裏來的,因為這位老先生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過他,只是用溫和鼓勵的眼神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你喜歡他嗎?或者說愛他嗎?”

“我愛他。”

順着他的問題,趙橋喃喃自語道。突然他不可思議地擡頭望向對方,像是在問他為什麽不反對。

“如果我還能活得長一點,沒準我真的會反對你們。”他咳了一陣,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捂住嘴,過了好一會才緩過氣,緩慢地繼續把話說下去:“你覺得,我反對你們會有用嗎?”

“不會。”

趙橋想都沒想,這個回答就脫口而出,雖然出口後他有點擔心對方會感到不愉快。可是嚴峻生之前和他說過的話又一次回響在耳邊:做決定的該是他們本身的意願,而不是別人的看法。

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趙橋是在忐忑對方是否滿意他的答案,而老嚴先生純粹是因為咳嗽耗費了他所剩不多的體力和精力,正在努力調整。

“就是這個道理,我都快死了,為什麽要繼續做讓他不高興的事?”他嘆了口氣,聲音空空落落的,像是肺都被掏空。“我不是那個陪他走完餘生的人,你才是。”

這次不等趙橋回話,他就擺擺手,表示自己已經問完了要問的全部。

“你是個好孩子。”他的吐字很慢,很輕,像是用盡了力氣一般。“出去吧,他肯定在等你。再待久點,沒準他會以為我為難你了。”

趙橋出去前,沒忍住回頭又看了最後一眼。

片刻前還強撐着的老人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伛偻地縮在椅子裏。他被疾病折磨得瘦骨嶙峋,病氣籠罩周身,半閉着眼像是在養神,又像是再也無法支撐。

嚴峻生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他,見到他出來,沒有多問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他反握住那只手,輕聲說:“我愛你。”

他們在療養院待到了傍晚,還用了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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