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許警官也有秘密
從什麽時候起,下班後的習慣性方向不是回家而是明明堂?
和玄明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兩人不會像尋常情侶那樣去逛街、看電影或做些別的什麽。許唯工作忙碌,玄明比她想象的更忙,但想要見面的心情絲毫不因忙碌而減少半分。許唯加班,玄明去接她;玄明出差,兩人視頻;只要早下班,許唯總是會帶着食物去明明堂找玄明,就像今天一樣。
每一天都想見到對方,哪怕只是一秒。這樣的念頭最初浮現在許唯腦海裏時,她覺得可笑,也覺得可怕。曾經被她嗤之以鼻的舉動發生在自己身上,即便承認自己深愛玄明,卻也很難接受如此忘我的癡纏。幸運的是,她從玄明的眼睛裏看到和自己一樣的渴望,深切、熱烈,讓人忍不住顫栗。
但是今天,心情有些不一樣,少見的猶豫。幾個小時之前,她甚至破天荒地懷疑自己。那群人辦成大事歡天喜地回來,自己就從機場帶走方從文,明明說好要去接玄明,卻是這樣的出現方式,是不是冷酷又不近人情。盡管在方從文出發那天,登機前,她就想把她叫到警局問個明白。
玄明在機場一聲不吭,沒有絲毫表情,連個回應的眼神都沒有,她的靜默讓她心慌。
讨厭的家夥。站在明明堂門口,許唯輕輕嘟囔。
回應她的,是A小姐下班興高采烈的臉。
“噓。”已然習以為常的A小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師吃力死了,不開工在裏面睡覺。曉得的知道她去招魂,不曉得的還以為她是給哪個小妖精折騰的呢。”一邊說一邊唧唧地笑。
許唯失笑,『海』一切如常,A小姐一切如常,那是不是睡着的大師,也是一如往常。
至少睡着的時候是這樣的。安穩,沉靜,被一條大大的毯子蓋着,看起來舒服極了。
許唯心底裏有一絲極輕極輕的嘆息,就是這個人,叫人體驗從未體驗過的百般感受。偶爾發脾氣厭棄她,一見,一見就安心。
她失聯,她擔心。挂了電話,她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起床上班,直到現在。
這人睡得安然,她困倦。
脫去高跟鞋和外套,許唯鑽進毯子裏,枕着玄明的手臂,玄明側了側,給她騰出地方,一手環在她的腰上。她親了親她的鼻尖又親了親她的嘴唇,這才笑着閉眼。
原來相擁而眠,是這個意思。
沙發不大,勉勉強強能容納兩個成年人。兩個軟玉溫香,滿懷,倒顯得沙發比平時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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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先醒,在黑暗中看許唯的臉,近在咫尺,朦朦胧胧,越看越喜歡。是誰說過,半夜裏醒過來看邊上的人臉,沒有吓一跳已是難得,要是滿心歡喜,那必然是真愛。
許唯到時,『海』會自動提醒,她醒過——這系統的八卦程度突破天際,不知是進化還是設計者所賦予的屬性。她聽着許唯輕手輕腳地進門,把食物放到桌上,走近她,端詳她,親吻她。許唯的氣味令她心動。
這樣的人,這樣的愛,如果有朝一日沒有了自己會怎樣?
失魂落魄,莫過于是。
哪怕只是想到就無法呼吸,恨不得抱着對方哇哇大哭起來。
真是要命。
“怎麽了?”感覺到身邊人情緒突然低落,迷迷糊糊的許唯一下子清醒,輕聲問道。“還在生我的氣?”
最初見到許唯以警察的身份出現,玄明确實生氣,她不意外,只是失望。以許唯的工作态度,如果不是因為她,她們出發那天,方從文就會被請去協助調查。可是起碼,她希望事前能知會一聲。盡管她明白知會并不妥當。然而許唯還是提前通知她了,在她們離開之後,玄明才看到許唯發的短信,當時她有點感動。“我相信你,也相信方從文,你絕不會冤枉她,配合你是她最好的選擇。”
“那你還給我臉色看,壞蛋,知道我有多擔心麽?”
“擔心什麽?”
“擔心你生氣,我知道關寧對你很重要,而且我确實有做的不妥當的地方。一想到要是因為這個我們分開了,我心裏就很難過,像是……”
“心被挖去一大塊,剩下的慢慢萎縮,最後只剩下一個空空的洞。”
“不止,劉聰,遠遠不止。”
“剛才,我看着你,想着有一天你離開我,我就難過得要死。”
“笨蛋……”
人總能找到一個更好的方式來表達複雜的情感,言語未盡之時,許唯親吻玄明,像她一直想對她做的那樣。
這一次不用幻想,玄明就在身旁。
溶洞裏有着山川河流像是整個世界濃縮其中,人也是如此。
叢林、深澤、溪澗、花朵、蜜糖……人所能想象到的萬事萬物,此刻仿佛都消融了,化成一團棉絮,一汪泉,一聲清音,一縷風,最後又重新變回了兩個人。
許是這變化的過程太過投入,太過纏綿,素來六識通透的兩人都沒有發現,黑暗中兩人的身上同時泛起一層淡淡的光芒,似共鳴、似應和。
玄明辦公室的裏間,是個設施齊備的休息室,有可坐可躺的沙發,也有獨立的衛浴設備,除了平時不想回家面對劉半仙,眼下倒是派上了大用場。兩人淋浴後換上玄明的備用衣物,簡單整理一下,才坐到桌邊吃許唯帶來的咖喱豬排飯。此時已過九點,豬排飯早已冷卻,用微波爐加熱,咖喱的香氣在房間裏蔓延沖淡了原有的情//欲,玄明泡了茶,兩人吃幾口飯相視一笑,比往日更多幾分親密。
“晚上你還回去麽?”
“怎麽?”許唯別有意味地笑。在這裏睡沙發嗎?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睡這裏,沙發能變成床,有被子,定期會曬,牙刷什麽的都有新的,枕頭倒是只有一個。不過我想,我們也夠了。你可以明天一早再回去換衣服。”
“你倒是都想好了。”
“怎麽樣?”
“唔……”許唯假裝考慮。“如果你給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的話。”
“太想你了,一刻鐘都不想和你分開。”
“那麽巧。”許唯難掩笑容,“我也是。”
“那麽那麽……”玄明滿懷期待,眨着眼睛看她,非要她親口說好。
“那麽你個頭。你這樣看着我,我會忍不住。”方才因為種種限制,似乎還不夠盡興,現在吃飽喝足又洗去一天的疲勞,可以深入,更深入。
“別急,親愛的,我們還有大把時光。”玄明用一種誇張的譯制片語氣說道。
許唯笑倒在她懷裏。“诶,劉聰,以後我們不會都在你辦公室裏吧?雖說這是裏間,可是你以後見客的時候,會不會想入非非,開個小差?那我豈不是A姐嘴裏那個小妖精?”
“不是以後,是已經。”
“哦?客人有沒有察覺?”
“客人可是很注意觀察人臉色的,他以為他的事情很難辦、很棘手,連連說可以加錢。”
“噗,你不會笨得說不用,按照标準收費吧?”
“怎麽會。”玄明自得地笑,“自從有了你的尊尊教導,每次我都勉為其難地答應,有些真的麻煩,還會繼續猶豫一下。有些客人會說,錢不是問題。”
每次?許唯眉開眼笑,“算你乖巧。下次去我家吧?”
“去你家?見到你父母你表哥不是很尴尬。萬一他們問我的來意,我是說秉燭夜談還是想你了?”
“他們才不會問你這些。”許唯想了一想,“你家也不适合。每次見到劉半仙,我總是怕她催我生孩子,或是讓我催你生孩子。一想到你媽在牆外,我和你在床上……”許唯捂住臉,真是難以言喻的可怕。
“許警官,你是不是害怕一個人住?”玄明沉默一秒,問道,調侃裏倒也有三分認真。
許唯一愣,微彎的嘴角收攏了笑意,“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坐直身體,許唯認真看她一眼,表現出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張。
玄明也是一愣,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會讓許唯的反應如此之大。“你不高興?那我不問了。”說完她起身收拾桌子。
待她重新泡茶過來,許唯站在落地窗邊,窗簾被拉至兩側,這是她第一次在夜晚看明明堂外的街景。從這裏能看到城市裏最尋常的一面,生活着的一角。
“劉聰,我沒有不高興。告訴我,為什麽會這麽問?”許唯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扯扯玄明的衣角,柔聲道。
“像我們這樣的年紀,如果有條件都會盡量搬出來自己住,和父母住一起生活有照應,但難免會有許多麻煩事。我是不放心母親一個人,但時不時的還要出個差或是在明明堂歇口氣。而你,生活比我正常許多。”
聽到這裏,許唯淺笑。“我在國外受訓過一段時間,辦案也需要全國各地跑,并不比你正常什麽。”
“但是我總覺得,這個原因并不足以成為你始終和父母一起住的原因。還有你表哥,他不是一個人住也不是和他爸一起,而是住在你家。這一點也有些不太尋常。就算是在他母親,也就是你姨媽失蹤之後長期受你家的照顧,也不至于住到現在,對吧?”
“唔,繼續。”
“之後就是我的直覺,你身手那麽好,那麽強,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似乎害怕一個人住。”
湊到玄明的耳邊,咬咬她的耳珠,許唯道:“我還是小看了你。玄明大師。”頗有些惡狠狠的意味。
不是生氣,不是難過,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脆弱、無助,不甘心。這樣的許唯,太讓人心疼。玄明不曉得要怎麽安慰,只能抱住她,用力抱住她。
過一會兒,許唯輕聲笑,“抱那麽緊做什麽,我又不會跑,也沒有怪你。”
“心疼你。”
“喲,笨蛋大師會心疼人了。”貼着玄明的臉,感受她全身的溫度、她的柔情,因憶起舊事而來的種種負面情緒迅速消散。真是,真是太喜歡這個人了。“我不是害怕一個人住,出差、學習,我都是一個人住,我只是無法一個人住在家裏。小時候爸媽出差、加班,許一就來陪我,不需要睡在一起,也不需要睡一間房,只要家裏不止我一個人就行。否則我會随時處于應激狀态,始終警惕、焦慮,無法入睡。這次你去成都,我想過,嘗試過要一個人住,然後帶你回家,告訴你一件從來沒告訴過別人的事情,但是……哎,但還是不行。”多少年過去了,搬過家,看過心理醫生,跟過大喇嘛修行,學武,做警察,長成如今堅強獨立的模樣,幼年那個無助的自己卻還是在那裏。
“許唯。”
“嗯?”
“下次一起試。”
“什麽?”
“一個人住。”
“神經,一起還叫一個人住嗎?”
“可以變成一個人嘛。”
“……”
“許唯。”
“嗯?”
“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你爸媽,晚上不回去了?”
“好啊。”嘴上說好,人沒有移動半分,反而将緊抱着她的人抱緊了。
剛才啊,這個笨蛋,竟然流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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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