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零
胡天又被他爹揍了。
這次不是因為考試沒及格,床底藏漫畫,玩火燒廚房,或是聲稱日後要去奶熊貓。
胡天在學校打籃球,把路過的老師當籃筐,砸了人家眼鏡不說,順便自己跌跤磕壞了半邊大門牙。
暑假回家,胡谛扔了行李去掰胡天的嘴。
胡天正盤腿坐在地板上,抓着個游戲機手柄。他配合胡谛視察,把嘴張成血盆大。
兩顆門牙閃亮亮,上下磕磕咣咣響。
胡谛“嘁”了一聲,松開手,把手指上的口水擦在胡天T恤上,特失望:“你怎麽這麽快就把牙給補上了?”
胡天:“三個月都漏風不補上,有損市容市貌。”
胡谛樂:“今兒怎麽這麽溫順?”
胡天讨好:“老頭他們後天才回來。我買了只雞給你接風洗塵,毛都拔光了,只等大廚您來炖。”
胡谛翻了個白眼,又見胡天面前放着游戲機。
也不知胡天從哪兒把這玩意兒翻出來,小霸王紅白機,插卡式,拖一根線接到電視機上,兩個游戲手柄。電視屏幕顯示:魂鬥羅。
胡谛感嘆:“真懷舊,讓我玩會兒再炖雞。”
胡天遞了個手柄給胡谛,退出魂鬥羅,轉臉問:“老規矩,街霸?”
胡谛點頭:“輸了學狗叫三聲。”
接下來胡谛玩飛龍,飛天流霍哈霍哈。胡天玩春麗,拳法腿法閃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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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谛兩眼瞪着屏幕,撥冗問胡天:“砸人怎麽自己飛出去?”
胡天抱着手柄,拇指揮動只剩下殘影:“美人老師太閃眼,長得特別像熊貓。”
胡谛作勢要踹他。
胡天高舉手柄:“不是故意砸,身後有人推了我一把。”
胡谛奇道:“那老頭幹嘛揍你?”
該揍推他的人才是。
可惜當天所有人作證,胡天拍着籃球周圍沒人近身,根本不可能被人推。鑒于胡天黑歷史略多,胡爹又是被老師召喚從外地趕回來,氣也不太順,于是就把胡天揍了一頓。
“倒黴催的麽你。”胡谛幸災樂禍。
這麽說着,飛龍一躍而起轟飛了春麗。
屏幕:K.O
胡天輸了。
胡天扔了手柄,往後一仰:“喝涼水都塞牙。”
胡谛難得贏一場,得意洋洋,踹了胡天一腳:“學狗叫,去炖雞,選吧,不限單項。”
胡天賴在地上裝死。胡谛又踹了他一腳。
胡天:“汪。”
胡谛沒好氣兒:“還差兩聲。”
胡天攤在地上動也沒動:“汪汪。”
“出去別說認識我。”胡谛說着話,站起來去了廚房。
沒一會兒,廚房傳來“砰砰砰”剁雞的聲音。
胡谛嚷:“胡天啊,蔥沒了,下樓拔兩根來!”
胡天卻還賴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胡谛又喊了兩聲,胡天伸了個大懶腰,蟲子一樣在地上拱來拱去,嘀嘀咕咕念經:“打哪兒跌飛,打哪兒跪下,跪平躺好,躺平歇歇,歇足精神……”
經沒念完,胡谛從廚房沖出來,手中廚刀虎虎生風:“老娘喊話你聽見沒,給我去拔兩根蔥!!!”
胡天慢悠悠:“歇足精神……”
胡谛火冒三丈:“歇足精神,爬起來再幹一場。你倒是爬起來啊!不然今天沒雞湯喝!”
胡天一聽這話,立刻蹦起來:“老姐我這就去拔一打蔥!”
胡谛被他氣樂了:“快去!”
“分分鐘就來。”胡天蹿出門,頭也沒回,“蹬蹬蹬”下樓去。
出樓道騰騰熱氣撲面而至,午後太陽大得能煎蛋,夏蟬在樹上“知了”“知了”地叫喚。
胡天家住的小區頗有些年份,物業是擺設。樓外一排樹,樹下各家種着各家的蔥蒜青菜小黃瓜。
胡家的微型菜園被排到路邊,胡天一路小跑到樹下,一把薅起一排蔥。
耳邊突然有雷鳴。
胡天不理會,繼續拔蔥,唯恐耽誤工夫胡谛不給他炖湯。再擡起頭,卻是眼一花,面前莫名冒個人。
這人長得頗好看,細皮嫩肉,玉冠束發,穿着古裝,手上一柄剔骨刀。
胡天心想,哪兒來的傻缺。
不過胡天對美人從來禮待有佳,于是搭讪:“你的眉毛哪兒去了?”
正說着,雷聲更甚,一陣大風。胡天四周的景致驟然壁畫般剝落,裂成碎片消失在風裏。
陽光樹梢,熱氣騰騰的柏油馬路,樹下細致挖出的空地,還有那排綠油油卻有點蔫的蔥。全部不見了。
巨變只在眨眼間,胡天察覺危險,下意識回頭拔腿就跑。哪裏還有回家的路,只有一塊慘白冷森森的牆。
胡天來不及剎車,一頭撞在了牆上,兩眼一黑,心想做夢呢這是?
再醒來,耳邊雷鳴更甚,驚天地泣鬼神。
胡天動了動眼珠,夢沒醒,還是牆壁慘白的屋。美人不見蹤跡,倒是那人方才站的地方有扇窗。
胡天跌跌撞撞爬起來,推開窗,探頭向外望。
這一望,心髒差點罷工。
窗外四野盡成焦土,大地開裂,巨浪翻滾,熔岩破土而出,種種異象瞬息萬變。騰雲奔湧,漫天紫雷在頭頂上方迅速形成漩渦,電光集聚,四野震顫,直指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閃就劈在了胡天腦袋上。
這貨“嗷”一嗓子,腦袋炸裂,四肢百骸像被紮了無數針。一個不穩,胡天從窗口翻了出去。
恍惚間眼前倒置座巍峨寶塔,塔身流光閃動。
不及細看,半空紫雷追來,又劈了他一道。自此胡天沒了掙紮,麻袋一樣墜落而去。
許久後,天地異象散盡,塔頂窗口有人探出頭來向外望了望:“師祖,天雷劈開了虛空,那……人掉進虛空碎片裏去了,要不要追?”
塔裏有人舔了舔自己的牙,面露不快:“必死無疑,毋須理會。”
與此同時,大荒界第五季雜貨鋪的掌櫃正罵街:“要死人去刨墳,找本店的晦氣,你可知我家主是誰!”
披麻戴孝的鬼道修士略委屈,指着店門外的幌子念:“‘網羅萬象,寰宇無敵’,可不就是說什麽都有麽……”
這可是在砸招牌!
“你是活得不耐煩!”沈掌櫃橫眉怒目,一蹦三丈高。
第五季雜貨鋪的沈掌櫃是個暴脾氣,平生執念除了錢,就是他那萬年不露面的家主。
據說幌子上“網羅萬象,寰宇無敵”這等不要臉的話,乃是他家家主所雲。故說幌子不是,就是說他沈掌櫃不是,必要大戰一場。偏他道行高,總能揍得人滿地找牙。
可憐鬼修新來不曉得,專挑老虎嘴邊的須毛拔。
圍觀群衆一瞅這架勢,知道要糟,紛紛閃避。
眼見沈掌櫃要開動,一場好戲,他卻突然罷手擡頭看天際。
這動作來得稀奇,圍觀的不管凡人或修士,都跟沈掌櫃一起擡了頭。
大荒界的天,那是碧藍碧藍的,正中一條裂縫,那是幽黑幽黑的。裂縫仿佛天上的山脈,又好似地上的峽谷,凡人們會說那是守界游龍的背脊。
然則終其一生,大多數人也走不出這界荒涼地,這天瞧了一輩子,着實不稀奇。
衆人看了片刻,又低頭去看沈掌櫃。
恰此時天空一個光點閃過,只聽:咻咻——轟隆——嗙——
有物揮開長空,飛擲而來,堪堪對準第五季雜貨鋪門前的幌子,轟然砸下。塵土飛揚,地都跟着震了震。
俄而塵埃落定,再看地上,天外來物竟然是人形。臉着地,趴成大字型。
沈掌櫃的寶貝幌子遭了殃,被這位壓在身下,勉強露出兩個字——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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