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十六

這火球直有三丈高, 由無數火種集聚而成,又可分三層。

核心諸多火種已然融合, 好似一個實心球, 三尺高。向外一層無數火種相互撞擊,熱力十足,一些火種不斷被撞出, 再吸入。被暫時撞出的火種,成了最外那一層。

胡天甫被吸入火球, 便進了第二層,焚身之痛頓時鋪天蓋地。

又有火種重壓滾碾, 周身灼痛比之寸海釘齊鳴還強上一兩分。但疼痛之間,胡天感應分明,全身的寸海釘都在, 沒有一處消失。

便是榮枯這一身殼子的功勞,竟在大火中得以保全, 尚未被燒出損傷。

胡天頓時對八階高手的軀殼有了新認識。

這他爹不是精鋼, 這是精鋼鑽啊!

頭掉不過碗大的疤, 卻因榮枯的殼子是八階的玩意兒, 此時大火焚身也不能給胡天一個痛快。

胡天心道:好死不如賴活着。

他勉力睜開眼,忽一顆火種徑直撞來, 砸在了胡天右眼上。胡天喊不出叫不出, 眼珠如被刀割水煮。

胡天掙紮扭動舉手捂住雙眼。

驟然又有一團火種撞來,便将胡天撞出進了最外層。

溫度竟是降了一兩分,撞擊速度也減了些許。

胡天仍捂着眼睛, “錐心刺骨”不足以道盡此時苦楚。

他心說能痛就是還活着,撿了大便宜。便又是硬将眼睛睜開。

胡天右眼還能視物,只見外界影像扭曲,好似水中觀物,模模糊糊甚都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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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眼前一亮,外界又有火種撞入,胡天不及避開,便又被撞入第二層之中。第二層又有火種将胡天撞出。

胡天一時在火球中層與最外層進進出出,就是出不去!直成了顆糖炒的栗子,在鍋裏滾動。

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

卻要如何?這一團火球,還能下雨滅了?還能吃了?

便是福至心靈,胡天嘴唇一熱,不由大罵:火種納入的法子忘了學!不然還能讓那撮徜雨火便宜了蕭烨華麽!

胡天此時追悔莫及,真是生不能死不得。念幾句“好死不如賴活着”不能抵消憤恨,幹脆念起經:打哪兒跌飛打哪兒跪下跪平躺好躺平歇歇歇足精神爬起來再幹一場。

胡天念完,猝然睜眼!

卻是心底一幕浮現:紅兔子在水邊抱住一撮火種啃食。它先将外焰舔了塗在毛上,再細致咬內焰,最後一口吞了焰心。

耳邊又有穆椿教導:“師法自然,定有可為!”

胡天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再不想其他,用盡全力抓了一顆火種。

他此時自身已是一團通紅熱炭的模樣,只管撕扯了火種外焰,竟讓他成了!

胡天抓了外焰,一把拍在了胸口上。再奮力張大嘴巴,将那團內焰塞進嘴裏。

倏忽一團火焰灼上,瞬息要把他烤幹。骨骼震顫,胡天死死抓住那團焰心,便是一口吞了。

眼前遽然一黑,胡天知覺閃動,恍惚間便覺火種落在了一顆寸海釘上。

寸海釘随着呼吸起伏。外焰燃燒飄悠而走,內焰同焰心在寸海釘上滾動。

胡天直覺不對,意識近前去,鑽入焰心。焰心同內焰剝落開,內焰湮滅于身體,意識随焰心直直沉入識海。

識海裏,灰白天地,一顆流星閃過,撞在凍結的海面上。

下一瞬,回到當下,胡天身上重壓似退了一絲。

胡天喜出望外,恨不得狂叫,便是又抓了個火種如法炮制,直啃起來。

此時胡天盡将平生吃貨本領發揮到極致。也不管自己是被撞進外層還是內層,只管抓了火種啃。

更不管什麽毒火好火香的臭的五花八門什麽顏色,一時只把自己當饕餮,張口吞日呲牙啃月亮。氣吞山河勢頭沖天,只恨榮枯沒多長一身的嘴巴。

到了後來,胡天吃得高興,便連外焰也不嗑開,囫囵吞了了事。再向後,直是一把一把的火種抓了往嘴裏塞。

也不知如此多久,胡天不耐煩起來,轉身便見好大一顆黑色的球,便是地穴火球最內核心的那一層。

此時地穴火球核心,數個火種燒得滾熱,融合在一處,成就得一顆三尺高的火核。火核致密,內裏高熱,還有陣陣爆炸音傳來。

胡天卻是吃昏了神智,燒糊了腦袋,更是無知者無畏。他上前,一口啃将下去。

卻道胡天如此啃食,外間卻不過一炷香功夫。

宋大冶因及時得了示警,逃過被吸入火球的一劫。此時千難萬險,才用一副霜雪銀鞍鈎将自己固定在地道裏。

四下吸力不斷,宋大冶被拉扯,縱有霜雪銀鞍鈎,也還是寸寸向外。

宋大冶滿心悔恨,不該來這一遭,當真生不如死,只能全力抓着霜雪銀鞍鈎抵抗一刻是一刻。

少時歸彥卻從宋大冶腦後走出,上了地道,直向那處地穴走去。步伐雖緩卻異常沉穩,如在常境。

宋大冶見此情形大駭,不由失聲:“你……”

恰此時,四下吸力驟然消失。歸彥立刻疾馳向外而去,宋大冶猶豫片刻,終是咬牙向前爬去。

須臾宋大冶爬到地道口。卻見歸彥站在地道口處,向外望。

宋大冶也向地穴中看去。一看驚駭莫名,神魂俱散。

空蕩地穴之中,胡天赤裸浮在半空,正抱着一顆火核黑球啃食。

黑球之上有裂紋,隐約紅色岩漿流動。胡天周身三丈,已是空空蕩蕩沒有一顆火種,三丈外唯餘一層球狀的稀薄火光。

地穴之中燃燒聲“噼裏啪啦”,又夾雜“咕叽咕叽”啃咬的聲響。

宋大冶汗毛倒豎,忽而耳邊一聲“咕嚕”肚子的叫喚。宋大冶駭然扭臉,看向歸彥。

歸彥吸吸肚子,咂咂嘴巴,嗅了嗅鼻子,直沖而去。

“卧槽,那個吃不得——”

宋大冶話沒說完,黑色火核全然落入胡天肚腹。

胡天浮在半空,喟然長嘆。周遭忽動,那一層稀薄火光驟然收縮,直向胡天而去。

地穴吸力複起,更甚前番。

宋大冶不察,失手松了霜雪銀鞍鈎,直向胡天砸去。

半空之中,卻是歸彥先砸上了胡天,堪堪砸在了胡天嘴上。

胡天張嘴咬住歸彥後頸皮毛,将它叼住,随後一腳踢飛砸來的宋大冶。胡天再抱頭蜷縮成球。

周遭火光急縮落在他身上,将胡天緊緊裹住。胡天肩背肚腹都是火光,遠看便如一顆火球。

地穴徒然顫動,碎石紛紛掉落。轉瞬,一聲巨響平地而起。

“轟!”

胡天身上火光炸裂,好似天地崩潰,熱力消融地道,擴散開去,直掀翻地穴頂上層層壁壘土石。

此時,地面之上。

鐘離湛方将蕭烨華拉出火種窟,臉色突變,猛然轉身,手起一道水網直将他二人裹在其中。

便見遠處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好似天開地裂,火光之中一個黑點閃過。

緊接着飓風從火光出沖擊而來,裹挾沙石枯木掠過鐘離湛所築水網,瞬息便将水網烤幹。

幸而風去事定,鐘離湛揮開眼前土石,四下看去,便是一片狼藉,草木俱死。身後方才火種窟的所在寸寸開裂,露出地道。

鐘離湛同蕭烨華面面相觑,又向火光處看。

蕭烨華猶疑不定:“師兄……”

“走!”鐘離湛頓足發力直向火光中心沖去。

片刻到得那一處。

哪裏還有什麽火種窟,便是一個十丈方圓的地坑,足有百尺深。坑內一個人趴着,動了動。

蕭烨華連忙跳下去:“師弟!”

宋大冶沒曾想自己還能有命活下,他将臉從土裏拔出,見了蕭烨華,聲淚俱下:“蕭師兄,你也死了?”

“沒死沒死。”蕭烨華道,“我為鐘離師兄所救,在火種窟裏納入一顆天星火,解了火毒。驅了邪祟,現下已然無事。”

鐘離湛卻是四下不見胡天,翻身下了深坑,只見一只靈獸袋落在宋大冶身邊。靈獸袋上粗糙針線繡着一只黑乎乎的歸彥。

鐘離湛撿起靈獸袋,不等蕭烨華同宋大冶敘舊,抓了宋大冶衣襟提他起來問:“胡天哪兒去了!”

宋大冶見了鐘離湛,臉色大變。

鐘離湛掐住宋大冶脖子,咬牙切齒:“說!胡天在什麽地方!”

宋大冶哆哆嗦嗦:“炸……炸飛……他,他,他吃了,吃了那個火球,轟隆飛了……”

蕭烨華趕忙道:“師弟莫胡說了!火種聚集成球,什麽火種都有,莫說吃,碰一碰便是一個死字。那些地穴就是火種成球炸開的。”

宋大冶委屈極了:“真的,師兄,我用道心起誓,胡天真是啃了一個大火球。然後炸飛走了。若是我說的有一字是假,日後入妄成魔身死道消!”

蕭烨華看向鐘離湛:“鐘離師兄,這怕是……怕是……兇多吉少。”

鐘離湛皺起眉頭,神識沁入靈獸袋卻發現靈獸袋上并無禁制。他便扯開靈獸袋。

靈獸袋內,五只兔子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瑟瑟發抖。

鐘離湛冷聲問:“胡天不見了,你們誰能找到他?”

五只兔子争先恐後跳出來,直向一處奔去。

胡天此時卻也在找兔子。

他在一處草叢裏趴了片刻,好容易動了動手摸腰間。

才發現衣服早就成了灰燼,靈獸袋也是不知所蹤。

胡天嘆了口氣,又摸了摸嘴上。歸彥立刻四下扭動。

胡天翻身仰面,努力松開嘴。歸彥急忙扯了自己的毛,跳下去,舉起蹄子撓耳朵。

胡天伸手按在歸彥腦殼上,将它耳朵上的一簇火苗捏滅。歸彥跳到胡天身上上下嗅了嗅,又拱了拱胡天下巴。

“別鬧,我想睡覺。你去找兔子玩兒吧,看看它們是不是燒糊……”胡天說着又翻身把臉埋到土裏去。

歸彥上前踢了他一蹄子,蹲下朝遠處望去。

遠處五只兔子奔過來。

五只兔子大難不死,見到胡天淚汪汪,此時也不顧歸彥,直都撲到胡天身上“叽叽咕咕”叫起來。

胡天卻是一動不動,五只兔子撲到他後腦勺,爪爪又抓又拽,還上嘴去咬。

胡天仍舊迷迷瞪瞪的。

他的意識沉入識海之中,卻見識海灰白凍結的海中,那只白色鏡魚嘴邊多了一顆紅色的球。

火種?火種核?

胡天暗自猜測,方要近前去看。

意識卻是一閃回到當下,耳朵劇痛。

又有人鬼喊:“他他他進階了,沒中火毒!二階中期,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卻聽鐘離湛的聲音由遠及近:“胡師弟?你可還好?”

胡天勉力擡臉仰起頭:“師……兄。”

鐘離湛大喜,蹲下:“師弟,你沒事!”

“我有事。”胡天痛苦不堪。

“怎麽!”

胡天:“咱們再不去萬語界吃包子,歸彥就要把我啃了。”

歸彥聞言擡起腦袋,張嘴松開了胡天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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