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想不起三年前的事。

他跳到船上,問:“是姑娘一人要過河嗎?”

“是。”

“不是。”

幾乎是同時,淩煙與沈霜照回答道。

“究竟是不是啊?”老漢被她倆不同的回答弄糊塗了。

沈霜照輕聲對淩煙說:“三年前我去青城的時候聽說,青城靠近河邊的地方有片樹林,那林子裏常有歹惡之人出沒。你一個人,又不會武功,我怕你吃虧。”

“我從青城過來的時候也是獨自一人,并未遇上你口中的歹惡之人。或許那只是傳言。”淩煙說。

沈霜照偏偏不依,執意要送她到青城才肯罷休。淩煙拗不過她:“好。可是你答應我,若是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聽我的。送我到青城城門口你就回水瀾城,不得再踏入青城一步。”她可沒忘之前沈霜照在青城裏生出了多大的事端。

“我答應你。”提起過往的事,沈霜照也是無比後悔。當時年少無知,她确實是做了許多沖動的錯事。

老漢解了系在岸邊的繩纜,用長長的竹竿将船支離了河岸:“兩位坐穩了——”

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只有老漢獨自唱着歌。

“拐過前面這片蘆葦蕩就到咯……”老漢聲音洪亮。

淩煙小心翼翼地從船上站起身來,望向遠處。待到船頭拐進蘆葦蕩時,淩煙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沈霜照自然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蹙眉疑惑地問:“怎麽了?”說着,她作勢也要站起來,只是淩煙極快地将她按了回去。

“我看見蘭心和雪梅帶着大隊人馬在岸邊。”淩煙也蹲下,“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我出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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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照驚惶:“這可如何是好?不如,乘現在我們掉頭回水瀾城。”

淩煙也是惶恐不已,她否決了沈霜照的建議:“不行。他們早就料定我今日會回城,而且方才他們定是看見我了。我若是回水瀾城,只會掀起更大的波瀾。趙越瑤或許會借此事挑起争端,到時會牽連一大批人。所以我必須回去。”為了秋蕊,她也得回城。

沈霜照搖頭:“你若是回去了,趙越瑤……”

“她不會對我怎麽樣的,你相信我。”這點淩煙有把握。

“可是……”

淩煙打斷她:“沒有可是。你答應過我,出了事你要聽我的。”她又想了想,“當務之急是把你藏起來,不能讓他們看見你。不然,你今日必定會落入趙越瑤手裏。上次的事她可一點沒忘記。”可是這葉小舟哪有藏身之處?

“藏起來?”沈霜照朝四下望了望,然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河中。

“沈霜照!!”淩煙大驚,“你這是做什麽?”

沈霜照從水面上露出頭來,此時她早已全身濕透:“淩姑娘,很遺憾我不能送你到青城。既然我答應過你要聽你的話,那我只能這樣做了。”今日的河水分外刺骨,沈霜照強忍住寒意,“你多多保重。待你與那些人離去後,我再回水瀾城去。”

淩煙眼眶一熱,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惟有不住地點頭。

撐船的老漢聽了她們的對話,他也瞧見了青城岸邊那些拿刀持劍的人,光是那陣勢就令人害怕。他又想起那日淩煙給他的那錠銀子,心中的恐懼更甚。老漢企圖調轉船頭回水瀾城,好遠離是非。

沈霜照很快發現了老漢的意圖,她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老漢說:“我可不願與青城的官兵結梁子,你們要是想過河,自個兒游過去吧。”

沈霜照瞪着他,冷聲道:“我問你,你究竟載不載她過河?”

“不載了,不載了!”老漢固執地回答。

沈霜照冷笑,抽出落在船上的劍,指向老漢:“不載是嗎?那留你也沒什麽用了,不如送你去喂河裏的魚。”

這下老漢吓呆了,突然就認出了沈霜照是三年前傳說中刺殺趙越瑤的人。心裏認定她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連聲求道:“饒命,姑娘饒命啊!”

“那你還過河嗎?”

“過!自然是過的!”

沈霜照這才收回劍:“你好生送這位姑娘過去,我在這兒看着,你若是敢耍花招,我馬上要你的命!”

老漢連連點頭。

沈霜照躲在蘆葦蕩邊,直到看見淩煙上了岸才安心。但願淩煙回去後不要出事才好。

沈霜照全身濕透,風一吹她冷得直打哆嗦。原本想等到那老漢返航後她再搭他的船回去,不想老漢把船開得遠遠的,繞過她自己回城去了。

她氣得咬牙切齒,他一定是在報複自己。大概這老頭吓得今天都不會出來了。

生氣歸生氣,沈霜照還是不得不考慮現在最為現實的問題——她該怎麽回去。

自小在水瀾城長大,她的水性不錯,可是河這麽寬,要一個人游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況且這天氣還這麽冷,她前兩天受了風寒身體虛着呢。可是她也不能在這蘆葦蕩附近待一天吧?

思來想去,沈霜照覺得以她現在的體力,頂多能游到青城的河岸。那就去青城的城外待上一晚,再想辦法回城去。那裏有樹林,好歹可以生個火取暖。

想着,她就朝岸邊游去。好不容易上了岸,衣服上的水還未來得及擰幹,她就聽見了她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我當真是幸運,剛到青城,就撿了只落湯雞。”

依舊是妩媚戲谑的女聲,與三年前一模一樣。沈霜照擡頭,首先入眼的便是那粉色的面紗。

“沈霜照,別來無恙。”陸清容沖她笑。

沈霜照身上還在不停地滴水,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只覺得身體更冷了。

同樣的話,怎麽從陸清容嘴裏說出來,就令人毛骨悚然呢?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眼睛疼

☆、威脅

陸清容剛進青城,就見蘭心和雪梅率領着人馬向城外趕去。好奇心驅使下,她與幻紅暗自跟了過去。

淩煙被蘭心帶走後,她正欲離去,卻見有人向岸邊游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沈霜照。

盡管沈霜照這幾年沒少惦記陸清容,但是如今當對方真的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反而興奮不起來。相反地,一陣驚懼襲上心頭,她轉身就想逃。

陸清容不急也不追,只用餘光看向幻紅,幻紅心領神會,指間“咄”的一聲彈出一顆琉璃珠,正好打中了沈霜照的小腿。

“啊……”沈霜照猝不及防地挨了這有力的一擊,小腿一抽,整個人向前倒去摔在了地上。

她努力從地上起來,剛擡頭,入眼的就是一雙鑲嵌着金絲花邊的繡花鞋。再揚頭,望見的則是陸清容閃着光的明眸。

“三年不見,你的膽子倒是變小了不少。”陸清容睥睨着她,語氣中難免帶了輕蔑,“還是說是你記性變差了,連我都記不起來。”

沈霜照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渾身濕透還趴在地上。她站起身,卻将目光轉向它處:“我為何要記得你?”

陸清容也不惱,目光饒有興趣地在沈霜照臉上打轉,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把攫住沈霜照的左手。

“你做什麽?”沈霜照一驚,随即驚恐又不悅地掙紮起來。

陸清容才不管她的不情願,還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她卷起沈霜照的衣袖,直到看見那枚可愛的銀色小鈴铛與細細的紅繩安然無恙地纏在沈霜照白皙的手臂上,她才略微露出滿意的表情。

沈霜照用力一拽,終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好生将手上的東西用衣袖遮蓋好。

陸清容:“看來你還是沒有找到能将它解下的方法。”

沈霜照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些,不鹹不淡地說:“既然今日遇見了你,那也不必我親自動手。”

陸清容的桃花眼裏漾起淺淺的笑:“哦?若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那方才你又為何見了我就跑?”

沈霜照表情一滞,而後又像是惱羞成怒。原來,自己假裝出來的鎮定早就破綻百出了。

見她如此,陸清容越發覺得有趣,又道:“我又幾時說過我要為你解下鈴铛?”她逼近沈霜照,咄咄逼人,“一切只不過你的一廂情願。”

暌違三年的那種冷香随着陸清容的靠近又悄無聲息地飄入沈霜照的鼻子,有一瞬間,她有些恍惚。可沈霜照很快又想起這種冷香可能摻了迷魂香,她立刻清醒過來,遠離了陸清容幾步。

“那又如何你不願解下我手上的東西,那我又何須與你多費口舌?”沈霜照心裏清楚這裏不是水瀾城,她又身體不佳,遇上陸清容這樣難纏又莫測的妖女,她必須想辦法盡早脫身。

“沒有我的允許,你以為你走的?了嗎?”陸清容反問,“只要我大喊幾聲,剛走不久的蘭心便會發現你。我聽說淩煙這幾日私自去了水瀾城,我就不信此事與你無關。加上三年前的事,新仇舊恨,趙越瑤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沈霜照恨得牙癢癢,在水裏凍死也好過被這妖女纏住!

“你說,你想怎麽樣?”

陸清容撫掌:“聰明。三年前,你可否将一把銀色的劍落在了青城內城?”

“是。”提起那把劍,沈霜照難掩愧疚。若她當初就知曉那劍是師父夫君留給師父的,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弄丢了那把劍,畢竟那是師父對她夫君的唯一念想。

陸清容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疚意,又說:“據我所知,那把劍與長命鎖一樣都在趙越瑤手裏。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可以将劍還給你。說不定連長命鎖,我都可以給你。”

沈霜照嘲諷地笑了笑,不屑道:“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你說鬼話的本事我又不是沒見識過!”

河邊的風小心翼翼地掀起陸清容面紗的一角,沈霜照借此恰好瞧見了陸清容上揚的紅色唇角——很美,卻讓人不由想到了鮮豔的刺玫花,雖然美麗卻有刺。

“沈霜照,你瞧瞧你的左手臂。”

聽聞此言,沈霜照心裏突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掀開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聲音顫抖:“陸清容,這是何物?”她的左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黑色的東西,如果仔細看,還能發現它沿着經脈一直往前蠕動。

陸清容雲淡風輕地回道:“這是一種蠱蟲。”

“陸清容!”沈霜照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個女人的恐怖,定是方才她察看自己左手時下的手。她上前揪住陸清容的衣襟,“你是魔鬼。”

陸清容推開她,嫌棄她濕漉漉的衣裳:“我若是你,現在應該跪在我腳下求我才是,而非罵我。畢竟,這種蠱蟲會沿着你的血脈一直鑽到你的心室之中,最後一點點侵蝕你的心脈,讓你絞心而死。前後不過兩日。”

沈霜照此刻再也不覺得冷了,額上沁出的冷汗與水混在一起,不住地往下/流。

“你若不想死,就答應我去內城裏替我取一樣東西。”

沈霜照走投無路,她并不覺得陸清容剛才的話是她危言聳聽。陸清容這個人說得出做得到。

“什麽東西?”

陸清容勾起得意笑容,眉宇間盡是魅惑,她向沈霜照附耳說了幾句。

沈霜照聽了之後便搖頭:“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

“你确定?”

沈霜照想着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答應。”

陸清容漂亮的眉毛皺了皺,眼眸裏浮現出惋惜,就連說出的話都是遺憾得不得了的語氣:“那倒是可惜了。你若不答應,那兩日之後你就要死了。沈霜照,你說你死就死吧,只是可憐了我的小鈴铛要與你陪葬。哎……”她長嘆一口氣,問幻紅,“幻紅,你說我的小鈴铛可惜不可惜?”

幻紅說:“自然是可惜。這鈴铛之前陪伴了小姐你十幾年,如今若是它要與一個死人相伴,那小姐倒不如現在就将它取下來帶走。”

陸清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此話有理。只是過了三年,我忘了該怎麽解紅繩。不過無礙,将她的手臂砍下來或許更省事。”話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幻紅手裏的劍。

沈霜照覺得眼前閃過一道森冷的銀光,下一刻陸清容的劍尖便指到了她的左手臂上,她臉色驟變。

陸清容勾着笑:“沈霜照,你可千萬要忍着點。”

這句話沈霜照清楚地記得,三年前陸清容也說過。不同于現在,當時陸清容是要抽出插在她身體裏的匕首。那種痛……

“且慢!”沈霜照喝到。

“改變主意了?”

沈霜照神色冷下來:“我知道,即使我不替你取那樣東西,你也會脅迫別人替你辦這件事。”

“正是如此。”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又何須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沈霜照苦笑,她終究還是輸給了自己的膽怯。

陸清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答應了?”

“我答應了你,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諾。”

“當然。只要你替我取到了我要的東西,我自然會将你體內的蠱蟲逼出來,至于你的劍,我也會交還于你。”陸清容說道。

沈霜照舒了一口氣:“一言為定。等天黑了我就動手。可是先讓我找個地方換身衣服。”

陸清容收回劍,随手一擲就将劍插回了劍鞘:“你随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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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照走在陸清容身後,她心有不甘。如果她在水瀾城碰上陸清容,她定會拼盡全力将她捉住。

“陸清容。”

陸清容沒有回頭,只是側眼用餘光撇了她一眼:“我倒忘了問你,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的?”

“……”沈霜照不想回答。

“我猜是淩煙。”陸清容自己給出了回答,随後她又戲谑道,“你這又是何必?既然那麽想知道我的名字,三年前當面問我就是了。”

沈霜照:“說到三年前,我倒要問你,你可否去過水瀾城?”

陸清容眨了眨眼,淡然道:“沒有。”

“沒有?”沈霜照認定她厚顏無恥,“你敢說你與李家藥鋪的命案無關?”

“什麽李家藥鋪王家藥鋪的?我一概不知。”陸清容懶懶地回答。

沈霜照氣不過,她不會認錯人的:“你又敢說景筝的失蹤也與你無關?”

“什麽金針銀針?我都快被你弄糊塗了。”陸清容裝瘋賣傻,“我的确心狠手辣,殺過的人也不計其數。可是水瀾城我從未踏入過,你不能因為我殺過人,就把你們水瀾城難破的命案都賴到我頭上吧?”

沈霜照很想狠狠地反駁她,可是她又找不到十足的證據。畢竟所有的推斷都是憑着自己的猜測。

“就算你不承認,我還是認定是你所為。”

陸清容:“小鈴铛的聲音可比你的喋喋不休好聽多了。”

今日,沈霜照淡漠的脾氣再次被陸清容挑撥了個透。

作者有話要說: 霜照現在真是一點都不喜歡小陸啊><

☆、利用

“據我所知,今日白天淩煙被趙越瑤的人帶回內城之後,就被趙越瑤軟禁在榮月軒。而我要的東西就在榮月軒西側的煙雨閣裏。”陸清容對沈霜照說。

沈霜照換上了一身夜行服,長發束起,整個人看起來淩厲了許多。她皺着眉,內心頗為掙紮。

陸清容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起茶杯,淡淡地說道:“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蠱蟲可不管你。”

沈霜照暗自惆悵,挽起袖子,那黑色的一條已經到了手臂上側。從早上到現在,自己落入陸清容的圈套僅是短短一瞬間,快到她連事情的始末都來不及捋清楚。

果然,她在狡猾的陸清容面前,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說到底,還是自己經驗尚淺。

“你不是趙越瑤的座上賓嗎?想要東西你問她讨要就是了,何故還要偷雞摸狗?”

陸清容嘬了一小口茶,譏笑地說:“座上賓?那是三年前。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我豈會與她撕破臉皮?”

沈霜照為之氣結:“因為我?當初我是求你與我扯上關系了嗎?”

“再來讨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總之,你替我拿到東西就行,其餘的你不必插手。”陸清容将幻紅的劍放到桌上,“你得手以後就到榮月軒後面的竹林裏去,我在那裏等你。屆時,我會将你的劍與蠱蟲的解藥一并給你。”

“我若是失手了呢?”

陸清容笑意不減,輕描淡寫地說:“被獵狗捉住的兔子我可沒有興趣把它救回來。”

沈霜照從未見過這麽壞的女人:“你真是狡詐。不管怎麽算,吃虧的都不會是你。”

“狡兔三窟。聰明的人從來不會讓自己處于被動的地步,就算買賣做不成,也不能讓自己虧本。”陸清容看着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之意,“至于你這樣純善的兔子,還是躲在沈婉蓉給你做的窩裏好,不然遲早丢了性命。”

沈霜照握住劍,花了十二萬分力氣才勉強壓制下怒意。她臉都黑了,不再去理會陸清容。

陸清容見她怒意無處發洩還要強忍着,笑意更甚:“有趣。”

夜幕漸黑,內城裏亮起了燈火,一隊隊侍衛輪流巡邏着。沈霜照靠着三年前的記憶以及陸清容告訴她煙雨閣的位置,萬分謹慎地在內城裏穿梭。

沈霜照躲過侍衛的巡邏,潛伏在屋頂上。聽見屋子裏有聲音,她便輕手輕腳地掀開屋頂上的一片瓦,透過小洞望進屋裏。

“城主,煙兒求你了,求你放過秋蕊。”淩煙跪在趙越瑤的面前,拽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秋蕊身上都是血痕,昏迷在地上。

趙越瑤倨傲地站着,神情冷漠,根本不為所動:“煙兒,不知你可否記得,我曾經說過你若是敢離開內城一步,秋蕊就會被杖斃。”

“不要!城主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錯,秋蕊只是被我逼着向你隐瞞我出城的事。要怪的話你就怪我,莫要遷怒于她。”淩煙聽聞“杖斃”兩個字,驚得臉色煞白。

趙越瑤冷笑:“我知道于你而言秋蕊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惟有對她動手,才能讓你真的長記性!”

淩煙不住地搖頭,滿臉淚水:“城主我求你,饒秋蕊一命……”

趙越瑤冷着臉,不看她一眼。

沈霜照心底一沉,還是第一次看見淩煙如此不冷靜的樣子。她于心不忍,很想沖進去,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單槍匹馬,進去以後不過是自尋死路,白搭上她的一條命。何況,她可沒忘記她是來偷東西的。

既然是偷東西,乘着裏面的人注意力被分散的時候下手最好。沈霜照硬起心腸,起身沿着屋脊向最左側的煙雨閣奔去。

煙雨閣是一座兩層的藏書閣,想來淩煙這樣喜靜的人一定常于此讀書撫琴。沈霜照從一座屋子的屋脊用力一躍,跳到了煙雨閣二樓的窗外。她站在瓦片上,用手試探性地推了推窗戶,窗戶一推就開了。

她朝四下警惕地望了望,見并無異樣她才開了窗戶,借此躍入裏面。

煙雨閣的二樓除了書之外還有一張書桌,桌上都是些筆墨紙硯。因為裏面沒有燭火,沈霜照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尋找陸清容要的東西。

“嘭——”門猝不及防地被踢開,随之而來的是舉着火把的侍衛。

一切發生得毫無預兆,速度快得沈霜照毫無招架之力。一群侍衛将她層層包圍,一把把劍将她架住。

“沈霜照。”蘭心望着她,“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還敢再闖青城。”

沈霜照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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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杖斃。”趙越瑤是鐵了心要殺秋蕊,只是侍衛還未來得及将秋蕊帶走,就聽得門外有人來報。

“城主,屬下有要事相報。”

“說。”

侍衛單膝跪着:“蘭心姑娘方才在煙雨閣捉到了刺客。”

“刺客?”趙越瑤疑惑地蹙眉,“可知何許人也?”

“據蘭心姑娘說,那刺客就是三年前水瀾城的沈霜照。”

聽聞此言,趙越瑤眸色一冷,而淩煙幾乎是六神無主。沈霜照……她不是應該回水瀾城了嗎?

“很好。”趙越瑤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所有人都随我去煙雨閣。”

“那秋蕊……”雪梅遲疑道。

趙越瑤眼神鋒利地瞥向面容僵硬的淩煙:“把秋蕊與淩煙都帶走。”她握住淩煙的下巴,“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不光敢私自出城,還敢将沈霜照帶進城裏來。”

淩煙驚惶地搖頭:“我沒有……”

“沒有?即便如此,我就不信她進城與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淩煙頹然倒地,指甲狠狠戳進掌心,事情正朝着她無法控制的方向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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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竹林裏,淡淡的月色下,只見一道綽約的身姿傲然獨立于其中。

“小姐。”幻紅步履匆匆趕來,氣息還有些不穩。

陸清容聞聲微微側首,雙手負在身後,出口的聲音如這月光一般清冷:“東西拿到了?”

幻紅抱着手中裹着布的東西:“請小姐過目。”

陸清容回首,伸手撩開了白布,仔細看了看:“是它。幻紅,你将它好生裝到我們帶來的錦盒裏。”

“是。”幻紅依言,打開長長的錦盒,将東西放了進去。月光雖薄,但是仍舊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把琴。

“我們走,麒麟他們還在城外等我們。”陸清容說道。

“是。”幻紅應道。

她們從榮月軒後面的竹林一直走出了城,到了城外,只見河邊靠着一艘遮蓬船,上面還有幾個黑衣男子。

“小姐,我們是回城還是在青城留宿一夜?”

陸清容說:“不能留宿。出了青城就不能再進去了。為了避免被趙越瑤發現,我們沿河往西走,雖然繞了遠路,但可以不用再進入青城。等到了青門關附近,我們再下船改走陸路回城。”

“請小姐上船吧,外邊露水重。”麒麟說。

幾人上了船,麒麟與另外兩個男子便在船外劃槳望風。

“你若有話就說出來,不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陸清容對幻紅說。

幻紅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終于有了宣洩的機會,那她就不客氣了:“小姐之前明明是讓沈霜照替你取琴的,為何後來又讓我去了呢?”

陸清容不疾不徐地說:“我從頭至尾都未曾指望沈霜照能替我取到東西,她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罷了。”

“棋子?”幻紅更加疑惑。

“我問你,你覺得憑着沈霜照的本事,她有多少把握能取到琴并且安然無恙地交到我手上?”

“這……青城守衛森嚴,即便是由您親自出手,能不引起風波也極為困難……”

陸清容笑了笑:“所以,更別提沈霜照了。姑且我算她有五成的幾率能替我辦到此事,那反過來說,她仍有五成的幾率會失敗。”

幻紅仍是雲裏霧裏。

“與其去期盼那五成能成功的機會,倒不如讓她徹底暴露來得容易。我們來得正是時候,趕上淩煙觸怒了趙越瑤。這時若被趙越瑤發現沈霜照又闖入了榮月軒,她必定勃然大怒,自然會将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沈霜照與淩煙身上。”事情也如她所料,沈霜照在煙雨閣被人捉了個現行之後,趙越瑤就迫不及待地帶人前往煙雨閣。

“這算是聲東擊西嗎?”

陸清容:“某種程度上是。榮月軒原本守衛就不多,這樣一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一個大膽的刺客所吸引,哪裏還會有人去關注榮月軒最東邊的書房裏放着的一把破琴?”

幻紅反應過來:“小姐算準了沈霜照會被趙越瑤的人捉住,所以方才我去東側的書房取琴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我們也因此如入無人之境,能順利地出城。”

“不錯。”陸清容垂下眼眸,望着杯中被泡開的茶葉。

“那沈霜照……”幻紅想到她,心裏一陣同情,竟被陸清容如此利用,現在估計一只腳已經踏入火坑了。

陸清容嘆了嘆氣,既像是惋惜又像是同情地說道:“她呀……如今估計是有苦說不出。趙越瑤可不管她是為人所逼還是自己要進來,光是想到沈霜照在沈婉蓉心中的地位,趙越瑤就想将她挫骨揚灰。”

幻紅咽了咽口水,難掩內心的驚恐,再一次見識到了陸清容的心狠手辣:“那——沈霜照萬一将小姐你抖露出去,我怕我們會被趙越瑤的人半路堵截。”

陸清容似在笑她杞人憂天:“恐怕沈霜照沒這個機會了。你還記得我在她身體裏放了蠱蟲嗎?其實那并不是蠱蟲,只是一種藥罷了。會随着時間的變化慢慢向她的喉嚨移動,讓她失聲。算了算時間,在沈霜照被捉住之前,藥效就發作了。沒有我的解藥,就算能活下來,這輩子她也只能是個啞巴。”

她頓了頓,又接道:“何況,退一步說她若真的将我的事告訴了趙越瑤,趙越瑤會信嗎?我陸清容費盡心機,只是為了要淩煙的一把破琴?”

之前陸清容還在為如何拿到淩煙的琴而犯愁,哪知她會在河邊偶遇沈霜照。既然如此,就當是上天做了順水人情,她不好好利用一把沈霜照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小姐又如何知道沈霜照會被趙越瑤的人逮個正着?”

陸清容倒了一杯茶,月光從船外照進裏面,她一側的臉被月光襯得更為妖魅,眼眸裏亮晶晶的,她嫣然一笑:“我是陸清容啊。”

幻紅:“……”

作者有話要說: 沈霜照不蠢……相信我T^T

☆、逼迫

“怎麽就說你膽子大呢?”蘭心看着沈霜照譏諷道,“三年前敢獨自闖入城主的寝殿,那次算你命大,城主願意饒你一命;可是如今……縱然沈婉蓉出面,城主也不會手下留情。”

沈霜照表情了了,此刻倒也不再驚慌,淡定自若地看着蘭心。

“你真是一點都不怕……”蘭心厭惡她了然的眼神,“別以為有沈婉蓉給你撐腰,你就可以有恃無恐,甚至不把我們城主放在眼裏。”

沈霜照只是笑了笑,她從未仗着沈婉蓉的勢力為所欲為。三年前她想從趙越瑤手裏取回師父的長命鎖,好作為師父生辰禮物。她承認那次是她考慮不周,把事情想簡單了。可除此之外,她在水瀾城向來過得很平靜,也極少參與勾心鬥角的紛争。

至于這次,思及此,她又惱恨起來。又是陸清容。上次的事,也與陸清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說!這次你又想搞什麽鬼?”蘭心的目光嚴厲起來,質問着沈霜照。

沈霜照無畏地擡着頭,她無視蘭心的話,心裏卻将陸清容紮了千百刀。她會說不出話,定是陸清容搞的鬼。

還有,在進入煙雨閣之前,她再三确認過周圍是否有人。當時除了幾個走動的侍女和侍衛以外,一切都很正常。而她剛到屋子裏後,突然間就冒出了這麽多人将她抓住,當中肯定有古怪。

她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他們早已知道自己會去煙雨閣,所以提前在裏面做了埋伏。可是蘭心等人為何會知道此事?

她會去煙雨閣,也是受陸清容指使。短短時間內,這事除了她只有陸清容與她的手下知道。如此說來,唯一的解釋便是蘭心是陸清容安插在青城裏的眼線。

陸清容要讓自己偷淩煙的那把琴大概也是糊弄她的,煙雨閣裏也沒有陸清容說的東西,而且她實在想不通一把舊琴對陸清容有何用處。

至于陸清容為何要這麽做,要麽就是她利用自己幫助達到她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要麽就是她純粹是在戲弄自己!

戲弄……光是想到這兩個字沈霜照就恨透了陸清容。也不知為何,只要遇上了陰險手辣的陸清容,對方就能用各種手段把她耍得團團轉。

到如今,沈霜照唯一确定的是陸清容這個女人的話真是一個字都不能信,不然遲早她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不說是嗎?”蘭心抽出劍指向她,“你信不信我在你臉上劃幾刀?到時候你這張如花的小臉蛋可要毀了。”

沈霜照輕蔑地瞪着她,心裏唾棄蘭心明明與陸清容暗自勾結,還在這裏假模假樣地裝趙越瑤的狗。

大概是心虛,蘭心被她盯得不自然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手中的劍還未來得及落下,就聽見了趙越瑤的聲音。

“住手!”

沈霜照循聲向門處看去,只見趙越瑤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淩煙被兩個侍女一同帶了過來。淩煙被人帶回去後果然出了事。

而淩煙看着穿着黑色夜行服的沈霜照除了驚訝便是說不上來的惱意,明明讓她回城的,她為何還要進城來,還是這副打扮?

趙越瑤走到沈霜照跟前,看着她那張臉不禁皺眉:“據說在三個弟子中,沈婉蓉最疼愛的是你。”說着她捏住沈霜照的下巴,勾着唇冷笑,“之前我還未仔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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