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韓臻一路飛馳電掣往梨湖莊園開去。
穆南城電話打過來時,韓特助正滿懷惬意地賴在自己公寓的床上享受着千載難逢的一個懶覺并在憧憬着這樣悠閑的兩天要如何完美度過,聽到話筒那頭傳來的穆南城咬牙切齒的聲音時韓臻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NF4907航班,上午九點飛F國,找個人過去跟着蕭然!”
韓特助自從跟在穆南城身邊,就從來沒有過正經假期,穆南城需要他幾乎是不分公私的,但是昨天,韓臻載着穆南城從民政局前往公司的時候,穆先生忽然金口玉開:
“這個小長假你休息幾天吧。”
韓臻當時詫異極了,他從汽車的後視鏡裏看到穆南城若無其事地凝視着窗外,有深濃的笑意從他漆黑的眼眸中流瀉出來,仿佛車外金色的陽光都揉碎在了他的眼睛裏。
那時候穆南城坐在後座上,一條腿悠閑地搭在另一條腿上,他手裏拿着兩本紅色小本,輕輕在自己的膝頭上敲着,韓臻能感覺得出來,穆先生的心情好到無與倫比。
窗外四月輕花飛舞,窗內穆南城的聲音亦如春風拂耳:
“通知財務部,這個月恩南所有員工加薪百分之十,這筆錢從我的私人賬戶裏出。”
韓臻的震驚難以言表,這連婚訊都還沒公開呢,穆先生卻已經要“普天同慶”了!
穆先生要和自己的新婚夫人過二人世界,韓特助當然不能跟着當電燈泡,不過他還是從穆南城吩咐給他的一系列瑣事裏窺見了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蜜月”的情狀,韓臻心中滿是感慨,先生平時看上去多麽冷峻寡情的一個人,卻沒想到骨子裏竟然是這樣浪漫。
韓臻為穆南城申請了私人飛機飛往港城的航線,預定了皇家高爾夫球會的場地,幾家一座難求的米其林餐廳,明珠電視塔頂上的音樂煙花展,當然還有站在窗前就能夠看到大片大片藍色大海的總統套房……
這是一個俗套的,笨拙的,但是又極盡用心和虔誠的短期蜜月計劃。
韓臻把安排好的行程表打印下來送到穆南城辦公桌上時,穆南城低頭認真地看着,韓臻的目光自上而下,能夠看到穆先生的耳根一點一點地泛起紅色。
穆南城這種青蔥少年似的羞赧的神态讓韓臻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像穆南城這樣的男人極盡鋪張也好,挖空心思浪漫也好,財力和能力所及的一切即使付出再多,也比不上這樣一個無法遮掩的竊喜和期待交織的神情更能彰顯出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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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臻知道穆先生對宋蕭然很上心,但是上心到這個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既為穆南城高興,又深感憂心。
對穆南城這樣的人來說,太深沉的感情是很危險的……
梨湖莊園倒是風平浪靜,老太太一早就進山燒香還願還沒回來,傭人們有條不紊地穿梭在室內室外,好像沒人注意新少夫人一早就獨自離開。
韓臻徑直上了二樓,穆南城的房門虛掩着,他推開門就看到自家老板站在窗前抽煙,大片的陽光從玻璃折射進來,将穆南城的影子拖曳在泛着流光的地板上,本應該是明亮溫暖的一幕,韓臻卻覺出一種透入骨髓的寒涼。
那光與影泾渭分明,一個黑,一個白,一個明,一個暗,似乎怎樣都無法融為一體去。
韓臻走上前去:
“先生,人安排好了,那班飛機很空,”說着他看了下表,“這個時候應該快要到機場了。”
穆南城點了下頭,轉過身來,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走到床頭櫃邊,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淡聲吩咐韓臻:
“準備一下,跟我去港城。”
穆南城為了這個行程顯得更自然和公事化,約了幾個港城很重要的商業盟友一起打高爾夫,蕭然可以自由來去,穆南城卻不能對自己的盟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想放鴿子就放鴿子。
登機前他看了眼時間,正是清晨八點半,蕭然應該已經到了南江機場,從南江到F國要坐十多個小時,等到他從F國回來還不知要幾天以後。
穆南城想打個電話叮囑他好好吃飯注意安全每天記得給自己報平安,但一想到那個小混蛋沒心沒肺的樣子他又氣得肝疼。
反正已經派人看着了,穆南城一咬牙關了機,由他去!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恩南港城分部的總經理親自到機場來接人,穆南城剛坐進車裏,韓臻就拿着電話急匆匆敲他的窗戶。
穆南城降下車窗皺眉看着他。
韓臻俯身過去,輕聲而急促地說道:
“先生,蕭然少爺被帶去派出所了!”
時間回到上午八點四十。
蕭然獨自坐在頭等艙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方茜在登機口碰到了一個老客戶,方茜從他那裏得知了傅氏最近的一些變動,她想知道得更詳細些,便讓蕭然先上飛機等她。
行李箱直接托運了,蕭然只帶了個雙肩包,背包抱在懷裏,空姐看到這樣一個少年,漂亮精致得像個水晶娃娃,烏黑的眼珠子露出孩童一樣的茫然,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移不開,她走過來親切地問他:
“先生,有什麽可以幫您嗎?”
“不用,謝謝。”
“我幫您把行李放好吧?”
“我自己來就好。”
蕭然畢竟是個男孩子,他知道現在有許多事情必須學着自己做,尤其是這種體力活總不能讓女生來幫忙,先前他有看到別人把小型的行李往行李架上放,自己也站起來有樣學樣。
他的動作卻十分笨拙,蕭然當然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但他卻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情,別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蕭然這雙手幾乎是半點瑣事都沒碰過。
蕭然剛把背包塞進行李架中,就想起長途飛行沒有筆記本會很難熬,他站在那裏拉開背包的拉鏈,行李架是凹槽型,背包放進去就滑到最裏端,蕭然繃直了身體,先把筆記本拿了出來,又去夠背包深處的耳機,這個動作讓他淺咖啡色的襯衫下擺從深藍色的低腰牛仔褲中拉出一截,露出白皙勁痩的腰肢,腰線之下是漂亮的令人血脈贲張的弧度。
空姐保持着笑容,美麗的臉龐卻微微泛起了紅暈,這少年看起來清新得像是還未成年,她倒是沒有什麽琦念,只是單純被這樣混合到極致的融合了純真和誘惑的美感吸引,覺得賞心悅目。
然而就在下一刻,空姐的眉心狠狠一跳,一只深棕色的手忽然從旁邊伸出,扶在那雪白的腰線上,十分放肆地掐了一把。
蕭然立刻條件反射地回頭。
大豬蹄子的主人是個膚色很深的中等身材男人,他站在登機口吹了聲口哨,狹長的眼睛裏滿是猥瑣的輕佻:
“宋少爺,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蕭然也認出了這個人,東洋三木會社南江分部的理事長,也是三木會社未來的繼承人,三木英久。
這個東洋鬼子跟傅予行可是積怨甚深。
商場如戰場,商人為了利益你死我活本是尋常,很多人也習慣了大起大落,沒有點氣量的男人在商場很難立足長遠。
三木偏偏是個心胸狹窄,格外惡毒的人,他和傅予行在幾次土地競拍中都落了下風,之後就一直記恨傅予行,所以要說傅予行死了誰最高興,三木絕對要排進前三裏去。
蕭然的眼珠慢慢轉了下,茫然的神色一點一點冷下去,他用筆記本隔開三木的手,一語不發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三木卻緊跟着也坐在了蕭然的旁邊,空姐皺着眉上來提醒:
“這位先生請問您的座位號是多少?我帶您……”
三木不耐地瞪了空姐一眼,懶洋洋地說了句東洋話:
“我跟這位先生是舊識,我們聊會天,麻煩你回避下。”
空姐雖然明知這東洋人在騷擾小少年,卻也無可奈何,華夏并沒有出臺關于同性性騷擾的法律,關系到外國人的糾紛又格外棘手,她擔憂地看了眼蕭然,用南江方言提醒他如果有需要記得按鈴叫空警。
艙門口陸續有人在登機,空姐站在艙門口迎接乘客,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對三木點頭,這是他的保镖和助理,他們按照自己的座位坐在機艙最後,還有個戴着鴨舌帽的青年坐在蕭然的斜後方,視線若有若無地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宋少爺去F國是旅游還是探親?”三木把手臂搭在蕭然的座椅上,另外一只手撫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傅四少剛剛下葬沒多久吧?宋少爺是傷心過度所以去散散心嗎?那我們倒是可以結伴同行。”
蕭然自顧打開自己的筆記本,完全不搭理他。
三木目光裏的狎昵意味濃厚得幾乎要溢出來,他湊近過去,用氣音在蕭然的耳邊說道,
“我會是一個不錯的導游,你要不要試一試?保證比傅予行那個病秧子給你的體驗更好……”
蕭然緩緩擡起眼,漆黑的眼睛像是沉浸在冰泉中的黑曜石,既冷又亮,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笑得一臉垂涎的男人,慢慢地開了腔:
“這個位子有人坐了,請你離開。”
三木最初只是懷着對傅予行報複的心态想要耍弄宋蕭然一番,可是如今看到這樣一張絕美的臉孔,雪玉寒星一般的氣質竟是他平生僅見,三木的血液霎時沸騰,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難怪傅予行那個死鬼被這小男孩迷得神魂颠倒,三木覺得自己只是多看了這麽一會都覺得身體的某處漲得要爆開。
三木伸手要去掐蕭然的下巴,蕭然身體後仰,後腦直接抵上了飛機的窗戶,他厭惡地蹙着眉,幽涼的眼眸裏點起晶亮的怒火。
三木故意把手撐在舷窗上困住蕭然,這個東洋鬼子年紀也不過三十來歲,然而多年沉溺酒色讓他的臉部看上去臃腫油膩,還有許多坑坑窪窪的褶皺,每一條紋路裏都刻滿了肮髒的色慾與惡毒。
他故意把熱氣往蕭然的臉上噴,喘息着說,
“傅予行一定很死不瞑目,把你這樣的寶貝留下來,也不知要讓多少人發瘋,你不如跟了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比傅予行更能讓你爽……”
“你再作,”
洇紅的血色從臉頰上潮水般退去,蕭然冷靜而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什麽?”三木揚起眉,像是聽到十分有趣的話,放肆地笑起來,“你是說,你那跟你斷絕了父子關系的宋董事長會為你出頭,因為你又被另一個男人看上了?還是說,傅家會護着你這個小寡婦,跟三木會社徹底撕破臉皮?我又不是要打你殺你,我只是喜歡你罷了,我想做的不過是傅予行曾經做過的事,怎麽他就做得,我做不得嗎?”
“就算是後悔,”三木終于捏住了蕭然的下巴,指尖上是連女子都比不上的柔嫩觸感,讓他再度眯了眯眼,近乎呢喃道,“牡丹花下死,我覺得很值。”
蕭然的目光霎時雪亮如刀鋒:
“那你就去死吧!”
怒斥聲尚未落地,一道金色流光猝然從蕭然的手腕上發出,三木只覺得眼前熾光大亮,他下意識地閉眼,蕭然卻狠狠地将他一推,同時另一道銀色的光線擊中三木的脖頸,“嗡嗡”的電流聲穿透空氣,三木只來得及發出“啊!”的一聲驚叫,然後整個人倒了下去。
空中小姐循聲轉過頭來,就看到那個一臉色氣又邪佞的東洋人從座椅上仰摔了出去,像是得了羊癫瘋一樣痙攣不止。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那個漂亮得像是用冰玉雕出來的少年像顆剛被發射出膛的小炮彈一樣從座位上彈起,他沖到正在抽搐不停的三木身邊,狠狠一腳踩在那東洋鬼子的肚子上,他一邊踩一邊罵:
“你這個惡心的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
每喊一聲“死胖子”蕭然就踩出一腳,從三木堆滿了脂肪的小腹一直踩到他早該被剁掉的豬蹄子!
空姐目瞪口呆,若不是職業在身,她差點忍不住大聲叫好!
與此同時,坐在最後排的三木的保镖和助理一邊大喝一邊沖過來,就在他們經過那個戴着鴨舌帽的年輕男子身邊時,那男子卻忽然伸出一只腳來,沖在前面的保镖劃着雙臂,在自己倒下去時正好拽住了後面助理的領帶,兩坨一百多斤的人肉呈自由落體之勢重重砸在了三木的身上!
小小的機艙裏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30 15:49:06~2020-05-01 20:42: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信 5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糯米團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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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