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東方之珠,我的愛人
李熏然一到香港受到了熱情接待。來接機的是一個舉着紙牌子大眼睛大酒窩的爽朗青年,笑起來和李熏然一個路數,熱忱的性格頗像香港的天氣。
然後,李熏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倆人尴尬地大眼瞪大眼,後面同行的警察取到行李陸陸續續都出來,看到紙牌子,又看李熏然,最後看李熏然對面的仁兄。得虧同行有個廣東籍警察,充當翻譯。這位大眼睛仁兄姓梁,香港的習慣叫梁sir。被抽調到臨時辦案組裏很興奮,練了好幾天“煲冬瓜”,特地來機場秀一秀。
李警官看着梁sir失落的表情,默默地內疚了。
跟着梁sir離開機場,上了一輛小型巴士。開巴士的警察普通話倒是很溜,雖然有口音但不重。本來他該進去舉牌子,梁sir踴躍地自己去了。
內地警察們大多數都穿多了,上了巴士開始換衣服,喝水。李熏然瞧梁sir眨着眼看自己,覺得親切,這老大的眼珠子,這老寬的雙眼皮兒,他天天洗臉都能見上一回。
梁sir和李警官一見如故,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親近起來。倆人用李警官的半吊子粵語,梁sir的迷之普通話,還有他們一樣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英文,交流地熱火朝天。
一車的人看着他倆一起閉着眼張着嘴前後晃着大笑,一路就這麽很有節奏感地哈哈到了警署。
淩院長第二天一直都心神不寧。也不想回家,空蕩蕩的。倆人平時挺忙的,也不都總一起在家裏呆着。可是李熏然飛去香港,身邊抽冷子空了,氣味,聲音,家中物品的使用痕跡這些能給淩院長安全感的東西全都一下子消失。
淩院長特地把李熏然的馬克杯拿到辦公室用。這是李熏然最喜歡的馬克杯,上面是一只胖乎乎的卡通小獅子。淩院長攥着它的時候,心裏安穩點。
他拿着手機修改手機屏幕。手機鎖屏是李熏然在廚房偷吃的抓拍圖,手機主屏幕是李熏然在陽光下仰着臉大笑的特寫。淩院長喜歡看他笑,他笑一下,淩院長就是無畏的。
突然跳出來的短信:你說什麽比粵語更難懂。
淩遠回:?
李熏然回了個大笑的表情:粵式煲冬瓜!
淩遠用馬克杯接滿熱水,熱熱地捂着:到地方和同事好好相處。
李熏然回了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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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李熏然又發來一條短信:老淩,我難得來一趟香港,有沒有什麽想讓我帶的?
淩院長剛好手頭有點事。他把手機揣起來,心想,等會兒再回他吧,反正也不着急。
他在起草關于首診醫生問責制的方案,這一出他得罪的人更多。他認為自己是對的,所以不會在乎。淩歡跑上來:“哥,李主任昏過去了。”
淩院長一愣:“昏過去了?”
淩歡嘆氣:“李主任在門診大廳發了瘋一樣拽着每一個人問他們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根本拉不住。發完瘋直接就倒地上了。”
“他怎麽樣?”
“沒事,就是激動過度導致大腦暫時性缺氧。好幾個男大夫把他架回值班休息室躺着了。哥,現在醫院傳得沸沸揚揚的,許楠那件事……”
淩院長敲方案,繃着嘴,沒說話。
“我待會兒去看看他。”
李睿躺在值班室床上,蜷縮着,落魄又可憐,被扔在那裏似的。淩遠輕輕走進去,拉了個圓凳坐下。
李睿胳膊抱着頭,拒絕和淩遠交談。
淩遠就那麽看着他。李睿背對着他,肩膀有輕微的顫動。
他在哭。
淩遠沉默,他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李睿抹了把臉,還是背對着他,悶聲悶氣道:“這算不算我害了許楠。”
淩遠動了動嘴唇。
“其實我也疑惑。找到我父親的時候,我問過我自己,為什麽正義需要用這種方式。”
“許楠……”
李睿蜷縮得更緊了一些:“院長,我打算辭職。”
“辭職?”
“我打算帶着許楠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然後呢?”
李睿沒說話。
淩遠道:“辭職不辭職,你還是要慎重。最近你也挺累的,先睡會吧。”
他不是很擅長安慰人,所以只是握了握李睿的肩。
整個附院都在傳“婦産科主任辦了普外科主任老婆”的段子,病人家屬無聊,傳一次潤色一次,傳來傳去婦産科的病人開始抵制婦産科男醫生,大有揭竿而起的架勢。因為反正的确無聊。
秦少白罵:“婦産科主任是我!我幹什麽了我?啊?都說說明白,我幹什麽了?”
上次毆打王淵的那個男人是鬧騰得最厲害的:“我就說婦産科有男醫生就是流氓!你們說說看,你們願意自己老婆打開腿讓別人看嗎?老子打爆他的卵蛋!”
婦産科幾個老資歷的男大夫吓懵了,有幾個産婦家屬真要上前打他們。秦少白站在他們前面護着:“你們想幹嘛?還要打人嗎?你,就是你,你老婆難産死去活來孩子差點沒保住,誰救下來的?你兒子出生了想起來給你老婆開刀的是男醫生了?”
淩遠捏了捏鼻梁。
薄靳言坐在辦公室裏,手指撐着頭。簡瑤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靜,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薄靳言面無表情,突然問了一句:“李熏然到香港了麽?”
簡瑤趕緊回答:“到了,昨天晚上就到了。”
薄靳言回歸沉默。
當他保持沉默的時候,簡瑤覺得他像一顆星球。在宇宙裏按照精密的軌道冷漠地運行。遙不可及,拒人千裏。
“我不關心解決問題的途徑,我關心問題的最終結果。”薄靳言道:“結果,很重要。”
簡瑤習慣了他的莫名其妙:“是的,重要。”
李熏然……已經到了香港。接下來……就是他自己了。
“薄教授,為什麽咱們不跟着大隊一起走?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薄靳言轉頭看簡瑤。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對我笑一笑,好不好?”
簡瑤呆呆地:“啊?”
薄靳言道:“笑一笑。”
簡瑤努力沒心沒肺地笑了一個。
“傻。”
他看見他了。
從他一下飛機就看見他了。
拖着箱子,和那個接機的警察聊天,幹瞪眼,上巴士。
他好奇他。
要如何研究呢。
解剖?手術刀切割他的皮膚,脂肪層,肌肉。
不好。
把他做成漂亮的标本?
還是不好。
這樣好的玩具,可惜只有一個……不,還有一個。
他低聲笑起來。
梁sir一大早來到警署給內地警察安排的公寓,打算叫醒李熏然帶他去吃魚蛋粉。他敲了半天門,李熏然的屋子一點反應都沒有。出去了?打他手機,屋子裏竟然傳出手機鈴聲。梁sir一驚,擡腿咣當踹開木門,李熏然所有的東西都在屋子裏擺得整整齊齊,錢包,手機,證件,行李箱。屋子裏,沒有人。
梁sir頭皮一炸。
與此同時,公寓的垃圾運送車緩緩離開。開車的男子戴着棒球帽墨鏡,面帶溫和的微笑。
歡迎來到……香港。
獅子飼養手冊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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