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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們是不是一夥,影響你嗎?”
葉幸擺擺手。
“不影響,但是我在乎。”
雷狄呵呵笑。
“我沒那麽多時間和你在這玩感性,說吧,想知道什麽,能說的,我會說的。”
“白師兄知道你這樣嗎?”
“不知道。”
“你這樣,他會傷心的。”
雷狄瞥一眼欲言又止的葉幸,推推眼鏡。
“如果你一直問這種問題,我可以走了。”
“在齊老山時,在山坡上,你和他說的,我聽到了。所以就這麽樣了?”
葉幸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不死心的追問。
“和你有什麽關系,我說的話從來都不會收回。”
雷狄甩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轉身。
“等等,我還有問題。”
葉幸見他要走,像個小學生似的,連忙舉起手。
“為什麽要對付常旗?還有,我的父母?”
雷狄扭臉看着他。
“這些不是我做的。”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誰做的?”
葉幸盯着雷狄,生怕錯過他臉上的每個表情。
雷狄笑笑。
“你知道後,我怕你不想知道,我要是你還是強大自己,足夠保護自己不想失去的在選擇知道真相。”
“真相和強大自己沖突嗎?”
葉幸也笑笑。
雷狄楞了一下,随即搖搖頭。
“是不沖突,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之後會怎樣與我無關,別再找我。”
葉幸點點頭。
我不找你,但我可以告訴白融啊,那個家夥可正擔心着你呢。
他的小心思顯然沒能逃過雷狄的眼睛。
“白融知道與否,并不會左右我的狀況,不如不要讓他分神。”
葉幸讪讪的笑了笑,只好點點頭。
雷狄從懷裏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舉到葉幸眼前,停了一秒後,收起。
“走了。”
葉幸的臉上沒有驚訝,更多的是死沉。
照片上的是……。
閻虹?
葉幸沒有選擇快速安靜的汽車,而是去了火車站,他需要吵嚷擁擠來攪亂他此刻清晰無比,卻又疼痛無比的腦筋。
站在門前,葉幸立刻舉起手拍了門,再不快點,他怕自己會想着‘明天再來吧’然後這句話會無限循環。
這種既迫切又逃避的心情,搞得他真的想揍人。
門開了……
閻虹系着圍裙,朝他陽光一笑。
“回來了?”
葉幸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正好我有一道菜還是不太拿手,你來吧?”
閻虹把鍋鏟杵到葉幸眼前,葉幸深吸口氣,接過,閻虹呵呵一笑,摘下圍裙,給他系上。
時間總歸是要流走的。
端上菜,葉幸把用具都收拾好,擺好。
靠在廚房門邊的閻虹,臉上的笑意漸漸低弱。
葉幸轉過身,看他一眼,低下頭,輕聲問。
“包你的時間還有多久?”
閻虹笑笑。
“昨天到期。”
“半個月過得挺快。”
“是啊。”
兩人同時擡起頭看向對方,又同時笑了起來。
“怎麽有離別禮物要給我?”
葉幸擺擺手。
“比起你給我的禮物,我送什麽都比不上。”
閻虹哦了一聲,挑挑眉頭,坐到桌子邊的椅子上。
“看來我們有的說了。”
葉幸靜靜地看着他。
“為什麽要動常旗。”
閻虹也看着他,靜默了幾秒,臉上是一片坦然。
“你做不了決定,我幫你做。”
葉幸吸了下牙花子,點起一根煙,含在嘴邊。在煙霧升騰之後,他眯起眼睛看向閻虹。
“重要的是你不應該動紅顏,還借用他的臉來引我上鈎。”
閻虹換個腿疊到另一條腿上。
“哦?看來你是知道不少。”
葉幸悶笑一聲。
“我的心胸不大,俗得很,尤其不喜歡背後使詐的小人,有那閑工夫不如正面交鋒,無非就是找我尋仇,真是多餘的作法。”
閻虹笑笑,雙手互相揉揉。
“可是,很有趣啊。”
“不過,你的做法略顯粗糙,我要是沒猜錯,是有意讓我發現痕跡,看着我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臉,很受用吧?”
葉幸吸一口煙,肺部傳來尖銳的疼,卻抵不上他心頭此刻半分的鈍痛。
閻虹豎起雙手,慢慢的拍了幾下,鼓掌。
“聰明,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
葉幸又猛吸了一口煙。這次忍不住,咳了出來。他的身子依舊筆直的矗立着,眼睛仍然直直的注視着,嘴角慢慢滲出的血絲髒了煙嘴。咳嗽聲毫不壓抑的持續着。
一滴血沫飛到閻虹手背上,他看了一眼,輕輕的抹去,葉幸拿下煙,捏了一下嘴角,咧開泛紅的嘴巴,露出染紅了的牙齒。笑。
“可是……咳咳…。。”
他擡起胳膊擋在嘴巴上,看着閻虹,一點都沒移開。
“你殺了紅顏。”
“你殺了紅顏……。”
“可是,咳咳,你殺了紅顏。”
葉幸的手突然顫抖起來,他任由手掌篩子一般,平靜的把沾了血的煙塞回嘴邊。
“所以,我要殺了你。”
閻虹擡擡眉毛,露出并無兩樣的陽光笑容。
“哦?就憑你?”
“嗯,就憑我,我喜歡自己的事自己做。而且不喜歡拖拉,怎麽樣,有效率吧?”
葉幸的喉頭梗着一個血塊,呵呵笑的時候發出撕拉撕拉聲,像個老風箱。
“下毒了?”
閻虹撚撚手指頭,站起來,伸到桌子上的盤子裏,挑起一口汁液,放到嘴裏,用力的吮吸了幾下。轉而對臉色略微沉下來的葉幸笑着說。
“可惜,沒用呢,自損八百的招數,失敗了呢,接下來是什麽?”
葉幸吐出一口煙,嘆了口氣。
“看在你也吃了的份上,我就奉上蜂蠱。和你們用在雷狄身上的差不多,我想,你已經知道雷狄的身份了吧,即使他易了容,呵呵,還真是一個棋子都不落下啊。我這種小人物還真是讓你們這群降頭師們費盡心思,就當是另類的褒獎好了。”
笑還挂在嘴角,堵在嗓子眼很久的血塊嘔了出來,葉幸不得不彎下腰,按着腹部,順便在顫抖的手上上了一針麻醉劑。就算用不上,起碼別讓它礙事。
“紅顏就讓你這麽不要命?先是下毒自己也吃了,讓我放松警惕;現在又是從肉到靈的蠱毒?還不忘以其人之道還之彼身,你的心胸的确不大,可是又能裝下那麽多人呢。”
閻虹的臉上開始鼓動起一個個的小包,片刻後就開始蠕動起來。他臉上的笑就變得如慢慢皺起的紙,不難看,但絕對瘆人。
“怎麽辦?還是沒用呢。”
葉幸撐起越來越重的眼皮,看着閻虹。臉色更沉的看着閻虹渾身爆出一層淡黑色的煙氣,皮膚下的蠕動漸漸地偃旗息鼓,最後閻虹嘴巴一張,三四只蠶豆大小的蜂蛹掉了出來。
閻虹不慌不忙的笑着,突然眼神一凜。
“你用禁術!”
葉幸咧開又紅豔了幾分的嘴唇,露出再添幾分淺紅的牙齒。
“是啊,啧啧,花了我三年的壽命呢,怎麽辦呢,為了一擊必中,只能铤而走險了。”
閻虹慢慢的坐到地上,捂着胸口,半晌虛弱而又倔強的擡起頭,朝葉幸笑。
“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對你笑嗎?”
葉幸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估算着自己還有多少清醒的時間,就在此時,常旗的號碼閃爍了起來,他已經沒力氣接電話了,僅有的力氣只能用來支撐站立的姿勢,不卑不亢的站姿。
眨眨沉重的眼皮,努力睜開微微模糊的眼睛,按下拒接鍵,葉幸靠在牆上,急促的喘息着,看着末路的閻虹,計算着自己将來即将會受到多麽大的仇視和宿怨。
降頭師一族,向來是要麽不團結,要麽就會如行軍蟻一般,處于變态的興奮抱團中,無論是什麽侵入都會受到所有人的拼死打擊報複。這也是他們雖然凋零但一直負隅不死存在着的關鍵所在。
攥着手機的手也開始抖動起來,葉幸的喉嚨劇烈的滾動起來,片刻後混着血色的一個黑色石頭落在腳下。
葉幸擡腳把它踢向同樣喘息着的閻虹。
“我不想知道。”
閻虹依然笑着,全然不管滾到自己面前的石頭,慢慢的像是被什麽拉扯着般,微微跳動起來。
“他,很少對你笑吧?即使是,也是少了自然。”
葉幸訝異的眼神落在閻虹眼裏,讓他又把笑容打開了很多。擡起手,聚手成爪,在自己的臉上重重的摳下,頓時幾道翻着肉的口子生成。
“我怎麽頂着他的面容,只不過是不得已罷了,與其頂着別人的臉,我還是寧願選擇這張與生俱來的臉。”
說着,閻虹笑起來,俏皮的朝葉幸眨眨眼。黑色石頭此時一個大跳,貼上了閻虹的額頭。
葉幸也吐出了喉頭新産生的血塊。他的眼睛睜得鐵緊,死死地看着閻虹。
“閻虹……閻虹……紅顏?”
艱難的往前踏兩步,還是沒能夠着閻虹。
淡黑色的煙氣慢慢的轉為黑色,石塊劇烈的抖動着,葉幸一咬牙,從懷裏掏出大孫子給他的那塊石塊,上面少了幾個角,已經變得圓滾滾的,輕輕地叩開一處,葉幸喘幾口氣,晃晃模糊的眼,用還算靈活的嘴巴叼出裏面墨綠色的石髓,上下牙齒狠狠一咬,兩顆牙立刻崩開,湯圓大小的石髓,随之裂開,墨綠色的光澤頓時消散在葉幸口中,頃刻間變為炭灰色。
“噗!”
葉幸再也站不住,順着牆滑落在地,嘴裏的血不停的又冒了兩口。
閻虹虛弱的看着他。
“傻子,你的心胸不是不大嗎,對敵人仁慈就是找死,不懂嗎?”
葉幸靠着牆,依靠它支撐着自己已經擡不動的頭。
“紅顏……”
“我不會在誤解你,我說過的,我聽你解釋。”
“我對常旗沒有愛意,是真的,你不用嫉妒。”
“你要給我個完美的理由,否則我還是會因為你牽扯到主管和常旗生氣的。”
葉幸說一句,歇一下,最後只剩下嘴唇翕動,可是灼灼的眼神,傳遞着他驕傲的想要個說法和驕傲背後哀求着給個說法就原諒的心思。
閻虹只是看着他。臉上的笑始終保持着。
“曾經,有個男孩,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雖然不是很受寵愛,但是父母很勤快,溫飽始終保證着,天有不測風雲,這句話在他們家得到了驗證,一場洪水把他們家的田地都毀了,接着又遇到了舉國上下的青黃不接,即使他努力的幫助父母四處讨生活,最終還是敵不過長久的營養不良和勞累,父母和剩下的兄弟姐妹中的兩個都死了。他以為自己也快死了,甚至在最難的時候,他躲在破爛不堪的廟裏,學經文裏說的割肉喂其他的兩個妹妹,還是沒能留住他們,自己卻活了下來,後來,他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大家可憐他,給了他個容身之所,即使只是個豬圈旁的雜物間,但他很開心,他很珍惜,誰有困難,只要他能幫上忙都會毫不猶豫的去,這份力所能及讓他更覺得自己有用,後來還有人會教他寫字,認名字。再後來,國家緩過來了,村子裏也有了起色,好多人分到了田,他也想要,只是沒有他的份,他也沒有埋怨,因為,只要能吃飽就好了,還不用自己起早貪黑勞作,多好,可是有一天,村子裏共有的商店裏少了兩本書,這件事村子裏很看重,勢必要調查,也不知怎麽的,就查到了他,也不知怎麽的,他被認定了是偷盜的人,也不知怎麽的,自己沉默的沒說話就被打了幾下,然後就被按了手印,再然後就被擡回了豬圈旁,也不知過了多久,自己就被葬在了村子後面的松林裏面。”
葉幸努力的聽着他的聲音。雖然只聽了七七八八,卻也是湊拼出了大概的意思。
“要是你你該如何?”
葉幸笑笑。
“死了還能怎樣?”
閻虹點點頭。
“是啊,死了還能怎樣,如果,沒死呢?”
葉幸的眼睛陡的睜大。
“你沒死?”
閻虹卻笑起來,呵呵呵的,一直笑着。
“我最終還是浪費了我的這次機會,最後還是和他一樣,也是了,我們本就是同根生,他喜歡的,我怎麽又不喜歡。”
“怎會有不喜歡……”
閻虹移動眼珠,瞟向葉幸,慢慢的沒了聲息。
葉幸慢慢的起身,卻是滿臉青筋凸起。
“閻虹,閻虹,你,你不能……”
往前一撲,還是沒能夠着閻虹,可這已經花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能死啊,不能再死一次啊……”
他猜了好多,猜測閻虹被脅迫不得已,或者嫉妒常旗,或者暗恨自己偷偷侵犯,報仇,更或者是背後黑手。
卻唯獨沒猜到,他是紅顏……。
是紅顏啊……。
他殺了紅顏!
“啊!!!”
葉幸匍匐在地上,對着委頓在地的閻虹伸出手,在地上用力的抓撓,卻依舊改變不了,拖不動自己這副失去行動力的身軀而夠不着的境地。
他嘶吼着。
紅着眼眶。
流着眼淚。
最後在脫力中暈厥。
☆、推測
“什麽時候走?”
方越站在行李包邊,問站在窗戶邊的葉幸。
猛吸兩口,把煙蒂彈出窗外,葉幸轉身,揉揉頭發,利落的說
“現在就走。”
方越哦了一聲,抓起行李包,望了葉幸一眼,停了兩秒。
“想什麽呢?哥,以前你收行李可利索了,今天咋的了?舍不得常旗吧?哎呀我就說,你們剛在一起,肯定黏糊,不要你送,你非送,我自己能行,你看,我能跑能跳的。”
葉幸疑惑的盯着看過來的方越,鼓鼓嘴,大手一揮,聲音清亮的說,然後,原地摸高,跳了幾下。轉圈圈把全身展示了遍,還以健美競賽常用的腳點地,屈肘的姿勢作為結束造型。
方越點點頭,扭過臉去,默默地嘆口氣,把桌上一堆藥品撥到眼前,開始分類,上次,藥不多,種類也單一。眼前的,起碼有五種,不做個分類,取用肯定麻煩。
分類完畢,方越一一放好,又默默舒了口氣。不小的包,放了藥品後竟然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間。
“可以走了。”
方越走到門邊扭開把手。
葉幸說了聲謝謝,腳步輕快的走出門,上出租車時,葉幸推推方越,對他耳語
“哥,我這房子一直租着呢,我不在的時候,你住吧,也方便你照顧常旗不是。”
方越看着朝他擠眉弄眼的葉幸,默默的點頭。
“我會把屋子保持好的。”
葉幸楞了一下,莞爾一笑,拍拍方越的肩膀,坐正,然後就再也沒說話,只是手指一直摩挲着手裏捏着的布包。
在車站和白瑕碰頭後,葉幸攬攬方越的肩頭。
“哥,謝謝你啊。”
方越點點頭。
“回來時,說一聲。”
葉幸笑笑。
“回來就代表我失敗了。再說吧。”
方越沒說什麽,轉過身去,停了一下,還是轉了回來。
“葉幸,別太強求。”
葉幸都走了兩步了,聽到方越這麽說,還是很驚訝的,方越話很少,沒有效率的話更是不會說。他能多這麽句嘴,顯然是出自肺腑。
“哥,道理我都懂,我就想強求一下玩玩。反正沒事。”
方越看了他一眼,還是點了點頭。葉幸見他轉身,利索的扭身,手搭在白瑕肩頭,搖頭晃腦的往車站入口走。
方越沒走,他回頭望着葉幸的背影,嘆了口氣。
噼裏啪啦~~~~
正是辭舊迎歲的時分。
別人家講究些的,也就是屋裏換新顏,窗戶挂窗花,門口貼對聯,整整把一座山攔腰圍一圈紅綢布,金剪紙的,也就白老爹幹得出來。他樂呵呵的指揮着小兔崽子們爬上爬下。
“快些的哦,還要不要吃飯了,再拖就天黑了,老四,你拖着個臉幹什麽,破爛一樣的房子舊貌換新顏,難道不該祝賀祝賀?沒人來道賀,還不興自己高興高興!”
從他眼前飄過去的某位,極不情願的辯駁
“我天生就是面癱,師父,你別老拿我開刀好不好?”
“誰拿你開刀?面癱就要一直姑息嗎?你就不能拿出練功的一半韌性,練練面部肌肉?也不嫌和喜興的過年氣氛不符合,看看,葉娃子都懶得看你。”
生性軟弱不喜好争執的老四飄到白融面前,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師父欺負我,我都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了,他怎麽看不見,小葉心情不好,又不怪我。”
白融拍拍他的臉。
“我看得見啊,其他師兄弟看得見啊,我們一向不在意穿着的老四,洗心革面,的确值得道賀的。”
“我還是想師父誇我。”
白融微笑着捏捏比自己還高一頭的肌肉男。
“等師父吃飽了,有力氣自然會誇你的。”
哄走了爬樹好手的四師弟,他看看不遠處一天都沒動靜的房門,輕輕的嘆了口氣。
抽出袖子裏籠着的手,叩在門上。隔了一會兒,裏面才有了動靜,是朝門口移動着的,白融不禁笑起來。剛要溫柔的開口,就被猛地拉開門,一臉疲倦,滿嘴胡茬的葉幸,噴着口氣的大喝一聲
“媽的,又失敗了。”
白融皺皺眉,嘆口氣,然後,一把提住葉幸的領口,扭身往外拖。
走了好幾步,雖然手上越來越重,卻不見有什麽鬧騰,哎?這可稀罕了,前兩次可都是連踹帶咬的。
一回頭,胳膊上挂着葉幸的小腦袋,一只手墊在臉下,鼻子裏打着輕鼾,已經睡着了。
白融擡頭望望太陽溫和照耀着的天空,放眼挂紅披金的山景,深吸口氣,回身,抱起葉幸,把他放回去,蓋好被子,摸摸他的頭,又是一口氣嘆下去。
“可怎麽辦呢。”
“今天沒有突然陰天。”
白瑕從後面走來,經過還沒關上門的葉幸房間門口時,朝裏看了一眼,眼神是低沉的。關好門後,他也看了看天空,對白融悠悠的說。
白藍急匆匆的跑過來,拿着一個冒熱氣的白麻布口袋。
“葉幸怎麽樣?”
在兩個師兄臉上瞟一眼,沒等回答,他便去推門。
白瑕胳膊一伸,把他攬進懷裏,按在身側。
“他睡了,暫時沒事,不用唱鎮魂曲了。”
白藍呼一口氣,也擡頭看看天。
“也是,今天沒陰天呢。”
白瑕對他笑笑,點頭,而後看向白融。
“師兄,真不要幹涉?七門,就這麽縱容他研習□□?”
白融籠起手,轉身看着不錯的陽光。
“師父說了,不幹涉,七門就算受牽累,也認了。”
白瑕低低的嘆了一聲。
“還真是說對了,那個禍水還真是個禍水。”
白藍擡眼看他,想說什麽,想想還是沒說,只是跟着嘆了口氣。
“哎,師兄你不覺的嗎?我總覺得事出蹊跷,禍水的确是個靈體啊,而且潛力不明,怎麽會突然活了?還對付葉幸,以葉幸的脾氣,就算真是殺了,也不會再去想着什麽複活,難道葉幸有什麽瞞着我們?他不會被算計吧?”
白瑕神色随着思考,越發的沉重。
白融點點頭。他不是沒想過。
“我去找過雷狄,他探查出的情況大概可以總結為,紅顏并沒有和降頭師為伍,頂多算是各取所需。但是他傷害葉幸也是事實。到底哪裏出錯了?根本說不通啊。”
白藍攪着手指頭,躊躇了半天,還是張口了
“師兄,要是,紅顏是真的喜歡葉幸的呢?你們反着想想看看其他可能性。”
白瑕看看白藍,陷入沉思,白藍在第六感上不僅有天分,更是有多年的修為在,他說的絕對可以作為參考。
白藍扭臉看向葉幸房間的門,低下眼,輕聲吟唱起安魂詞,他剛才聽到了啜泣聲。
自己曾整整暗戀了五年,他深知愛卻不能說時的眼神,還有愛了得不到回應的神情,這些紅顏身上都有。
白融突然擡起頭,籠在袖子裏的手驀地抽出。白瑕他們被他震住了,一般來說,這是白融想到了什麽,卻又不太能肯定的激動表現。
“師兄,你想到了什麽?”
白融閉閉眼。
“我倒希望不是真的。但,的确能夠說得通。”
他看看兩位師弟,嘆了口氣。
“上次葉幸遇到了棘手奇怪的委托,問我們可知道為什麽,當時我們提出了兩點可能…。。”
白瑕皺起眉頭,幾秒後,他眼睛一亮,長長的哦了一聲,也陷入了沉默。
“這就難辦了。”
白藍着急死了,他還沒想到。
“什麽?是什麽?”
白瑕拍拍他的臉,笑着說
“融魂。”
白藍露出恍然大悟狀,臉色也頹靡下來。
“那不等于紅顏很有可能不認得葉幸了,就算找到,又能怎麽樣,更或者,這麽一來,他已經被收走,投胎了,也說不準。”
白融點點頭。
“是啊。就算告訴葉幸,還是需要動用禁術尋找,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說還是不說。”
“要不,咱們就當不知道,看樣子他也折騰不出來,畢竟半路出家的,我們都沒有把握,随他去好了。起碼能保住命。”
白瑕目露精光,神氣活現的說,只要葉幸無性命之虞就好。
白融搖搖頭。
“就怕他不肯,他醒來,不見屍體,就這麽瘋狂的非要找出來。他已經在自虐了。談不上理智。搬出他父母也沒有用,你們不是知道他已經留了所有資産給父母。”
白瑕白藍齊齊嘆口氣,沉默了。
“自古,情能成人,也能毀人。我們阻止不了的。盡量減少代價吧。”
白融沉默半晌,說道。
“這麽一來,那個共生體也太陰險了,我算是明白了,他接近葉幸,套取葉幸的弱點,和降頭師合作,把信息分享出去,然後還讓紅顏出手救葉幸,臨了還讓葉幸以為自己殺了紅顏,真是夠狠得,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還順帶毀了。”
白瑕撇撇嘴,說。
白融笑笑。
“山兒給葉幸算的命還真是應驗的快,前途未蔔,兇吉難說,就怕那個共生體沒有死絕,還不會死心,我想他是既欺騙了葉幸,也欺騙了紅顏,本意是要把紅顏給吞了,獨自壯大。”
白瑕和白藍同時倒吸一口氣。
“這種生物,被他喜歡上更恐怖,葉幸真慘。”
“算了,還是當什麽也不知道吧,或許我們推斷錯了。”
白融轉身走開,白瑕攬着白藍,點點頭跟上。
☆、套話
一朵烏雲急匆匆的擋到落山才三分之一的夕陽面前。
七門所有人屏氣凝神盯着那片烏雲看。
白老爹把手裏的紅燈籠往地上一摔,氣急敗壞着跳腳
“看來今天的除夕夜是別想過了!”
不甘心的嘆口氣,拔腳,急匆匆的往葉幸那邊奔。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幾秒後,都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扭頭往葉幸房間聚攏。
門居然推不開。
白老爹像個領導似得,站在臺階上,伸出兩手往下壓。
“冷靜,冷靜,門剛買的,這油漆很貴的。”
幾個徒弟把手裏的鋤頭什麽的放下了。
白老爹轉身,面朝門,深吸口氣,毫不猶豫的舉起手裏的喇叭,貼在門縫上,拉開嘴角開嗓
“葉~娃~子~哎~~你死了沒?還有氣沒?過來開個門噻?聽~到~了~哦~?”
堪比獅吼功的拖長音也沒能起到絲毫作用。
白老爹立在門前,等了一會兒,然後把頭慢慢的靠在了門上,低頭,耷肩,好一會兒,才站直了,回頭對後面的揮揮手
“上吧,争取別把牆砸壞了!”
碰碰!!
門頑強的挺立着。
“換人!棒子給我掄好喽,對準薄弱的地兒。說多少遍了,牆,注意牆,這新型的牆磚不老少錢呢,壞了,你們給我出去賺錢啊!”
白老爹跟個蜂鳥似的,一會兒轉悠到那一會兒飄到那,掌握大方向。
屋裏卻是寂靜一片。除了靜悄悄立着的幾個必要家具,唯一有點看頭的就是東南牆角一團凝而不化的幽綠色了。
“葉幸,你回去吧,那扇門堅持不了多久。”
“小顏呢?”
葉幸移動了一下腳步,轉到紫衣神仙的目光下。以前覺得這個渾身散發着綿綿不絕黑暗氣息的男人高不可攀,那雙眸子就該從來不看他,可是現在,眼前,他的不看,除了讓自己心慌,沒有其他。
荒塵擡起眼皮,萬年不動的黑色眼珠微微動了動,丹鳳般的眼角随之動了動。
“你動用禁術,召喚來我們所有的鬼官就為了這件事。”
葉幸咧嘴一笑。
“要是能讓他複活的話,我是不介意的。這不是要謙卑點嗎,畢竟是你們的地盤。”
荒塵一轉身,不看葉幸,算是拒絕了。
葉幸叼着怎麽也點不着的煙,一一掃過荒塵旁邊的其他人。
“這兒怎麽的也有二十幾個人吧,不會一個都不知道吧?”
說完,他晃晃手中的魚盤。那是一個普通的青花瓷似的盤子,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大約就是盤子的形狀被做成了一個昂首擺尾的鯉魚形狀,還是黑色的。
“鬼契信物豈容你随意擺弄。”
一個紅衣紅眸的男人揮揮衣袖,伸手喝住葉幸。
“聽說,能毀了這個信物的話,我特麽就是鬼官主人了?”
葉幸說着,伸手,撚起蘭花指,放在魚尾上,輕輕一掰,一個鱗片脫落了下來。
紅衣男子,登時揮出一團灰色氣團,從葉幸手中搶走那片鱗片,死死地按在了魚尾巴上。
葉幸笑笑,撚撚空了的手指。
“我就是證明一下,我的态度其實是很認真的。大家肯定有很多事要做,不就一個消息嗎,何必呢。告訴我,不就什麽是都沒有了嗎?”
人群中走出一個灰衣的男子,這個人葉幸認識,就是和他有過陰契的鬼市掌管,落影。
他朝葉幸嘆口氣,走進了兩步。
然後回身朝荒塵以及紅衣男子拱手做了個揖。
“荒塵大人,火蓮大人,此人,應不是來鬧事的,待我和他說明厲害。”
荒塵還是側身,紫色的衣袍靜靜地垂着,火蓮哼了一聲,抱胸,斜眼看着這邊,都沒有反對的意思,其他職位高低與落影等同的,更沒有異議了。
落影回身,看看葉幸。
“上次多虧你及時帶來聖陰花,我才能重造鬼市速成,不成想兩月不見,你的功力已經精進到此地步了,不錯,你的手裏握着的是古老的鬼契信物,能夠在陰間暢通無阻,號令鬼官,只是用它需要大量的功力支撐,你真的要這麽做嗎?以你現在的能力,能做到這地步已經是極頂了,鑒于契約內容,我們不可傷你,也不可驅逐你。”
見葉幸嘴角嘲諷的挑高,落影嘆了口氣。
“許是,你已經做了沒有退路的打算,我要告訴你,如果你力竭而死,那麽,我們還是我們,你卻會魂飛魄散,如果你打算同歸于盡,那麽好,我們也不會反對,只是,你要知道的信息,屬于陰間秩序的規範,比我們的犧牲可大得多,也不可侵犯的多,所以,你依舊不會得到任何回答。”
葉幸笑笑。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麽會讓你們為難呢,這樣吧,你們讓開,我親自去輪回的地方去看,我自己猜,總行了吧?”
一片沉默以及靜默的注視……
葉幸一屁股往地上一坐。
“好吧,好吧,那我就守在這,等你們誰想通了,給我個提示什麽的,我就走,啊,要是我沒看錯的話,這是黃泉路頭吧?”
火蓮往前一踏,氣呼呼的指着他,冷着臉說
“你竟敢拿陰間的秩序要挾我們?別以為守着路口,就能混亂掉靈體的有序。”
葉幸掏掏耳朵,把打火機塞回口袋裏,拿掉叼在嘴邊好久了的煙。擡起眼皮,看着火蓮,嗤笑一聲。
“你看看你們,還不是怕的嘛,我一來,你們又不讓我往裏走,又不給我點着煙,你看看你們這守約的态度,也太冷淡了吧。就算好久沒人打開過契約了,也不能這麽技能下降啊。”
火蓮你你你的瞪眼珠子你了一陣,袖口一揮,扭身抱胸獨自悶氣去了。
荒塵把身子轉過來。看着葉幸。
“你聽好,這段話我只說一遍。”
葉幸臉上的笑嘻嘻立刻退下,他靜靜地看着荒塵。
“好!”
“紅顏生于1952年臘月,逝于1965年秋,葬于贛北雀屏山下。”
說完,荒塵一揮衣袖,扭頭走了。
火蓮看着葉幸哼了一聲。
“荒塵居然會為了這麽件事,甘願犯規,自毀三十年修為,降低一級。你還真是毀人不倦。”
葉幸笑笑。
“怎麽辦呢,沒辦法,有魅力罷了。”
火蓮再哼一聲。
他身後那個一直搖着羽扇的白衣男子,淺聲細語的說
“火蓮你也曾為了一時意氣,去人間捉了個陰身體質的人,做了約定,以次證明自己能力更勝一籌,結果呢,荒塵根本沒記得那個賭咒,你也被一個怨鬼傷了,不是麽。”
火蓮慢慢的回頭,看着那個白衣男子,一秒,兩秒後,猛地扯住了他的嘴巴。
“我讓你嚼舌根子,我讓你嚼舌根子,是不是被你管轄的舌根子監牢給同化了?”
然後就是一團混亂,拉架的,勸說的,以暴制暴的……
葉幸看着那一團纏在一起的,只看得清各色衣袍翻飛的神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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