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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是宋雨桐不矜持,只是經歷過逃難,這些東西她也就放下很多,灈陽縣剛被敵軍洗劫的時候,到處都是難民,她跟着大批的難民一起湧出城,逃向四面八方。
剛開始宋雨桐還沉浸在父母被害的痛苦裏,剛從閨閣裏出來的小姐,各種禮教還都謹記在心間,第一次和大家在破廟裏歇腳,男女老少擠在一起,她的還故作清高的獨自守在一處。
可随着時間推移,随着越來越多難民加入,隊伍變得魚龍混雜,在一個夜裏,大家都擠在破廟臺子上睡,可獨獨宋雨桐在角落裏待着。
兩個不懷好意的混混靠了過去,看着兩個一臉猥瑣的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宋雨桐當時真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這會時候幸好遇見了那位老者,他用手裏的棍子打走了兩個混混,帶着宋雨桐擠進來人群裏,天亮後他看清宋雨桐的面容,嘆息一陣後,便教給她易容之術。
逃難的一路上不僅僅只走官道,官道的危險更多,敵軍入侵大部隊也都是沿着官道行進,于是逃難的人就選擇翻山越嶺,晚上的山林不比官道安全多少,經常會遇見吃人的野獸。
在宋雨桐眼睜睜看到兩只狼撕扯着難民後,她的禮教也徹底的深埋,餘下的路她只有在生和死之間選擇,哪裏還能顧忌上太多的男女七歲不同席。
非常時期總得有所取舍,幸好她易容之後的面容讓人看之生惡,這才一直安全的走到礦場。
謝玄宇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邀請,既不回頭也不搭話,依舊坐在那裏。
宋雨桐收起了手裏的繡活,看到對方還是沒有動,她自作主張将對方的被褥鋪在炕上,猶豫了一下走到了謝玄宇的身邊,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謝玄宇看着箍住自己胳膊的柔荑,眉頭不由的皺起,擡手揮開那雙柔若無骨的雙手,可是收回去的手卻在桌下輕輕搓撚着,指尖還殘留着剛才的觸感和溫度。
“走吧,上炕睡吧,這屋裏也沒有別人,你避嫌給誰看,再說你我共處一室,這道門一關上,即便你我清白別人也會說三道四,總之清者自清。”
謝玄宇緊緊的盯着那扇門,最後輕笑一聲,雖然她說的有點牽強,但這的确是事實,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即使自己再怎麽避嫌,到底是會讓人傳閑話,以前不從注意,這會兒倒是才想起。
宋雨桐見對方像是被自己說動,又說道:“走吧去睡吧,你在這裏坐着我也睡不好,再說之前我在逃難的時候還和一群人睡過通鋪,大家不也都各守規矩,除非你心思不正所以不敢和我同床。”
前一天晚上兩人因為屋子漏雨就沒有睡好,這會兒說話間宋雨桐哈欠連天,謝玄宇看到她的樣子,緊繃的臉放松了下來,嗤笑道:“少給我用激将法。”
“小女子才疏學淺,不懂什麽是激将法,我只是在說實話罷了。”
最終宋雨桐還是得逞了,兩人躺在床上,房間裏安靜的只有滴水聲,原本困意濃重的宋雨桐,這會兒卻格外的清醒,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心裏有鬼的不是謝玄宇,竟然是自己。
身邊的人已經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着,她只好躺在原地開始數羊,但沒數多久她就感到腰酸,于是翻個身接着數,但數了沒幾只又發現脖子痛,于是再翻個身。
不知不覺她像是烙餅一樣,不停地翻面,謝玄宇耳朵動動,在漆黑的夜裏忽然睜開了眼睛,本來擔心宋雨桐會覺得尴尬,于是他一直在調整呼吸,做出熟睡的樣子,可身邊的人依然睡不好。
“睡不着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宋雨桐一跳,反應過來是身邊人發出的,她轉身看着黑暗裏的謝玄宇,“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本來也沒怎麽睡着,是不是不習慣身邊有人?”
“不是,只是外面的雨聲太吵。”
謝玄宇知道,雖然宋雨桐嘴上否認,但到底還是不習慣,他沒有點破也沒有再說要坐等天明的話,反而故作閑聊的語氣。
“既然睡不着,就和我說說你的事兒吧。”
“我的事?那有什麽好說的。”
“說說敵軍共進城的事兒,我記得灈陽縣應該歸河寧管,河寧的守城官應該是顧慶龍,他手裏至少有四萬人,怎麽會讓敵軍猶如無人之境來到灈陽?”
聽到這話宋雨桐憤憤說道:“呸!別提顧慶龍,聽說河寧關在敵軍攻城的第二日,顧慶龍就帶着人一路向西逃走了,四萬将士群龍無首,但依然堅守城門,足足拖了五日才被攻破,死了好多人。”
謝玄宇聞言皺緊了沒有,目光裏閃爍着怒火,顧慶龍他是知道的,雖然是個守城的将領,卻是文官出身,對于兵法倒是說得頭頭是道,很受皇帝喜歡。
于是他被派到了河寧關鎮守,那裏最是繁華之地,雖然靠近邊關卻十分富庶,這也是鞑靼人最想攻下河寧關的原因,占領了那裏就等于給自己的軍隊掙得大量補給。
對于物資貧乏的鞑靼人來說,那裏就是一塊兒大肥肉,即便打不下大晉的江山,能占領河寧也是一大喜事。
曾經朝堂之上義正言辭之人,現如今竟然是個膽小如鼠之輩,顧慶龍不戰而逃就應該軍前杖殺。
“河寧關距離灈陽縣應該有段距離,既然你們知道有敵軍攻城,為何不早早離開避難,怎麽會……”
怎麽會倒是全家死于敵軍之手?
想到這裏宋雨桐也是一肚子火和委屈,“我們家其實要離開了,之前剛知道顧慶龍逃跑時,我們就知道河寧守不住了。
但我家有好多小買賣,我父親為了處理這些生意,耽誤了兩天,後來我們全家想要遷往都城,誰知道縣令竟然下令關城門,只要是男人都要充兵,我父親在城門口被抓了壯丁。
城門不開,父親被人抓走,母親只好帶着我回到了家裏,就在第三天,城門傳來了鐵騎的聲音,城裏的兵不是縣衙裏的衙役,就是那幾天抓到的壯丁,哪裏能抵得住敵軍。
得知父親要去守城,我和母親一直站在巷子裏等着,耳邊傳來的卻是鐵騎進城的虐殺聲,母親帶着我東躲西藏,最後還是死在了敵人的彎刀之下,而我被母親壓在身下,才免于一死。”
說起這些,宋雨桐的淚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曾經的家庭那麽幸福,她以為自己會一直那麽幸福的生活下去,卻不想竟然在一天之內她什麽都沒有了。
原本想找個話題随便聊聊,眼瞅着把人聊哭了,謝玄宇一時無語,他一直生活在軍營,很少個女人接觸,這會兒哪裏會哄小丫頭啊,他萬分後悔自己扯開的話題。
“節哀,總有一天會替他們報仇的。”
聽到這話,宋雨桐突然苦笑出來,她逃命都費勁,哪裏還能替父母報仇。可謝玄宇的說的卻是自己,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替何寧老百姓報仇的,會替那四萬守城将士報仇。
朝廷這幾年太平無事,所以将武将閑置,重用文官,在朝堂之上竟然連武将的話語權都沒有,同級的武将比文官低兩級,文官說話武将都不能反駁,這叫不少的将士寒心。
大晉重文棄武,士兵的俸祿越來越少,甚是到最後都不如武館的武士,誰都不能靠喝風活着,更何況家裏還有父母需要贍養,還有妻兒需要吃穿,于是每年都有不少的武将辭官返鄉,回老家種地至少不會讓家人餓死。
“你家只有一個孩子嗎?”
“我家雖然說不上是大富之家,倒也是小富,家中只有我一個孩子,開始父親還盼着母親能給我生個弟弟繼承家業,可後來時間久了,父親也放棄了。”
“那你的嫁妝倒是不會少了,要是不出事兒,去你家提親的人估計要排隊了。”
“不會的,因為我家只有我一個,所以父親開始重點培養我,他說以後那些生意都會交給我,讓我招個上門婿回家,我父親要求很高的,要是沒有出事,估計我會成為有錢的老姑娘。”
說着剛才還傷心的宋雨桐,這會兒突然笑了出來,但笑着笑着有哭了起來,“要是父母還在,看到我今天的樣子,估計會傷心死的。”
謝玄宇聽到這哭聲,嘆口氣,擡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雖然他很同情身邊的姑娘,但真的受不了女人的哭聲,他覺得自己今晚就是找罪受。
許久之後,宋雨桐突然覺得不公平,憑什麽他問自己的事,自己都要乖乖的回答,而自己問他的事,他卻支支吾吾不說,她抹了一把臉,氣咻咻的看着身邊的人。
“不公平,我都說了我的事,你也要說說你的。”
聽到對方終于不哭了,謝玄宇可不想再提這事兒,于是沒有任何意見,只要對方不再哭,幹啥都行。
“說什麽?”
“說說你為什麽被貶又為什麽流放,我很好奇,雖然不太禮貌。”
“其實也沒什麽,只能怪我太輕信于人,我十三歲從軍,一直生活在軍營裏,随着軍隊南征北戰,偶爾有機會可以回到京城看看家人,直到最後一場戰役打完,凱旋而歸。
母親在世時與她的手帕交指腹為婚,給我訂了一門親事,兒時見過兩面,只記得那個小姑娘膽子很小,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回京之後家裏有意讓我們成親,可是她卻有了別的想法。
正巧當時太子殿下選正妃,京中貴女都想參加,我們的親事擋了她的道,于是給我在酒中下藥,誣陷我與秀女有染,朝中正是重文棄武之時,我這案子竟然沒有查實就判了,她又回到了自由身,只可惜那個秀女一時氣急撞柱以證清白。”
宋雨桐聽得連連咋舌,突然問道:“你到底和秀女有沒有……”
“我雖然中了藥,但神志還算清醒,加之當時的秀女只是被人打昏,沒多久就清醒,于是我幫她逃了出去,當時房間裏只有我一人,可這事是人有心而為之,即使沒有抓到當場,但還是告到了聖上那裏。
這件事要是想要查清非常簡單,畢竟當時他們的手法太過簡陋,漏洞百出,可敗就敗在沒有人查,直接下了聖旨。”
一将功成萬骨枯,戰亂的時候武将就是有功之臣,天下太平之後,這些手握兵權的人就會招來忌憚,要是沒有兵權那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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