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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好手印的六位婢女一字站開,任由坐在大廳紅木椅上的丁大太太打量。

連歆織手心攥滿了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眼前狀況,大太太在上方端坐便讓人有壓力,不言不語的摸不透心思。

從沒有這麽緊張過,像是脫光了衣服讓人連根拔似的挑蘿蔔,好的可以被打賞,壞的就像爛菜一樣被丢掉,不用特意去細想便能體會被丢是一種非常凄慘的下場。

六個小姑娘俱是微微垂首面部表情嚴肅,那抖着的手指能看出內心緊張不已,大太太一眼就瞧破這一點,沒多說,大概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忽然厲聲斥道:“當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別整日不安分盯着主人,被查出來有誰做了那等不知羞恥之事,直接讓你們腦袋搬家。”

此話乍聽之下令人迷糊,不盯着主人如何好好表現求財?再一聽“羞恥之事”四字,便能明白過來意有所指。

訓完話,丁大太太讓月香扶着往外走,剩下六個不知所措的姑娘面面相觑。

主子不坐在大廳紅木椅上,讓六人緩緩松口氣,認真琢磨那一番話。

連歆織摸摸被打疼的臉頰,思及大門外被拖出去渾身是血的婢女,那副凄慘仿佛在眼前徘徊,容不得她多想,很快的外面走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面無表情道:“随我到竈屋幫忙。”

柔柔弱弱的李碗嘟唇,神色閃過不滿,她白白淨淨的臉頰都被打腫了,心中對月含充滿惱意。拉住同樣不幸被打的同伴手臂,悄聲道:“日後等我當上大丫鬟,一定也幫你出氣!”

連歆織胃部不舒服,整個人沒精神,突然被拉住手臂吓一跳,聽對方不知怎麽冒出來的話有點愣住,随意地點頭敷衍過去。

丁府家大業大,府裏的主子每日錦衣玉食,所消耗的食物頗多,這次招的丫鬟主要是幫竈屋的衆人分擔壓力。

竈屋裏的姑娘正忙着,菜炒得極香,還沒走近便香味撲鼻,原本在大門外見到血腥場景連歆織倍感不适、一直強忍着不嘔吐,嗅到菜香受了刺激不免一陣反胃,面色發白跑到一邊去,跑到一座假山後面左右看看,見沒人連忙把捂住嘴的帕子拿開嘔個不停。

“你讓小爺這飯怎麽往下咽!”

怒氣沖沖的聲音忽然響起,不用擡頭看她也知道惹事了,連忙站起身用帕子擦擦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聽到聲音沒看到人的存在,找了一會兒沒見半個人影,心下疑惑莫非聽錯了?不過不管是否聽錯都吓的她憋回去了,再不反胃,朝着來時的路走。

剛剛走出一步額頭卻被迎面飛來的一枚銅錢擊中,疼得她哎呀一下,額上紅了一片,心頭起了一絲怒意目光四處望,沒找到半個人影情況下蹲身,撿起地上那枚銅錢,神色閃過疑惑,不知記起什麽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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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歲的婆子發現不見了一個姑娘後氣得臉都綠了,狠狠把其餘五人罵一頓,見到連歆織回來不禁再一次大罵,說扣她一個月的月例,順便賞一巴掌。

半吊錢這麽幹脆的沒了……

沒幹活呢被扣了月例,被定上不守規矩罪名,其餘被她連累挨罵的人俱是惱怒、看她不順眼,被殃及池魚了的心情較之她犯錯被罵更不好受,承受着幾人不滿的白眼默不吭聲。然後,聞到菜味兒又有點反胃……

初來乍到她明白了一個規矩,府上的人容易遷怒,不想不受歡迎盡量不做錯事,錯了不是一個人的事,會連累更多的人一起挨罵受罪,無緣無故因為別人的錯而挨罵,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生氣,特別目前不是很熟的關系。

四十多歲的婆子在管理竈屋燒火丫頭和做飯丫頭上很有威嚴,事實上整座宅院裏不論男女老少、地位高低之人的膳食都歸她管,由她分派竈屋裏的每個人應該做什麽,包括挑水劈柴的小厮,看她臉色的人太多。

第一天來府上做婢女就把她給得罪的幾乎沒有,讓她又氣又急的連歆織是唯一一個,遂難逃被穿小鞋的命運。

公報私仇這種事很多人心照不宣,連歆織不是不明白,在被分派到燒火丫頭一類後只是愣了下沒別的反應,在家她也經常燒火,很簡單的一種活,不過容易被嗆到所以辛苦,礙于“嗆”被劃分到苦活一類。

四十多歲的婆子可能是打算形成對比刺激人,給一同來的其他五人安排的俱是好活,比如挑菜或者洗菜,這會兒正值夏季,炎熱的天氣裏洗菜是一個好活,燒火又熏又嗆又熱,這個季節裏人人都要避開。

府裏主子每日要吃新鮮菜,這種菜出鍋需得不熱不涼适口,有了諸多要求竈裏的火很多時候在燒着,能得空給人歇息的時間不多,除了解決個人問題外其餘功夫都要守着竈前,這後院裏有很多的竈,經常用的有七八個,五個丫鬟一起看火,在她成為五個丫鬟中的一員後這種規矩卻變了,變成三個一起看。

這種變化讓燒火丫頭的壓力倍增,不敢對着四十多歲的婆子冷臉發脾氣,只能對着年紀還小的她各種冷眼,以此表達被連累的憤怒。

連歆織蹲在竈前發呆之餘感覺挺憋屈,暗暗後悔沒在進府前把肚子吐幹淨,初來乍到也不知那麽多規矩,因為等不及沒和那婆子打聲招呼、擅自跑到一邊惹出這麽一堆事,說來那會兒也是抱着離開一會兒、不會被輕易發現的想法。

嘴巴不會說話不讨喜,被四十多歲的婆子一番刁難後,徹底成了竈屋最不受歡迎的一個婢女。做婢女能做到這份上,她大概是頭一個。

大部分的人都在講富貴人家的婢女錦衣玉食,比普通人逢年過節吃的還好,在臨去丁府前連歆織曾幻想過美好生活,她并不清楚是不是每日都能吃上肉,可那麽多人吹捧想來并非無中生有。

比如把主人伺候好了能得到大把大把賞錢,買質量上等的幾匹布做襦裙,拿銀子回家改善吃穿用度,讓爹不用那麽辛苦每日上街擺攤,攢銀子做日後的嫁妝,想嫁妝這種事雖然有點臉紅,不過是必不可少。

連家生活拮據,在又娶了一房外帶一個十歲小姑娘後生活更是有點困難,省下自己的一口飯,家裏重擔壓力暫時會輕些。

一切美好生活的前提都是讨好主人,這個有點不容易,以目前身份接觸到主子的機會很少。

望着竈裏漸漸熄掉的火,連歆織打個哈欠,天色漸暗,這個時辰應該可以去睡覺了,夏季的夜晚蚊子多,天氣也有點冷,竈屋裏熱乎乎,烤的人鼻尖冒出一層細汗,一些人捶捶酸麻的腿說說笑笑出去,剩下不同屋聊天不方便的幾人小聲說着什麽。

自己的活幹的差不多了,她也站起身捶捶腿轉身出去,身後響起腳步聲,一只纖細的手搭在肩頭,面容柔和的李碗笑道:“我們住在同一間屋子,一起走吧。”

連歆織性子從小有點悶,喜歡話藏在心裏,基本上在家時沒幾個能數得上的朋友,平日裏閑着的時間大部分用來繡花,和人交談的經驗不多,和此時有點熱情的李碗相比,她看起來有點呆,除了點頭不知能說什麽。

丁府人口多,光是婢女上百人,若擠在一起住、房子能連成一大片,遂在不同位置活動的婢女有不同的地方住,拿竈屋幹活的來講,幾乎全部住在柴房附近,四人一間屋子,屋中擺有四張床。

李碗推開其中第五間房門,和連歆織一前一後步進去,房間并不大,但該有的擺設還是有的,屏風後有很大的浴桶,給四人沐浴時用,桌邊四把椅子,一只茶壺,四只杯子,另外四瓶鐵打損傷散擺在桌面,會有這種奇怪東西是聽年紀大一些有經驗的婢女說,給人當牛做馬的哪能只給主子端茶遞水,挨打受罵常有之事,先準備藥備用,免得到時找大夫添麻煩。

帳幔是那種統一的藍色,和地位比較低一些的穿藍色統一丫鬟裝意義相同,伸手摸一下,質量相對來講不錯,床和被褥也是藍色,丁府給的一系列免費物品皆是藍色,包括那扇大大的質量不怎麽樣的屏風。

李碗歡呼一聲沖到一張榻上,把榻砸的吱呀一聲響,她吓一跳道:“我沒多胖啊,這榻怎麽不結實?”

連歆織坐上靠牆的一張榻,摸摸被子道:“大概是你沖過去時用的力氣太大,沒厚重被褥在下面壓着會摔疼的,沒被碰過的榻應該是我這種被褥疊好的,你的被褥散開堆在一邊,一定是有人在,你還是換一張吧,免得惹出不快。”

蹙眉一下,李碗站起身坐到她對面的一張上去,“就這個吧,另一個也被占了,看來我們回來晚了,都沒得挑好位置。”

彎腰拿出榻下的木盆,連歆織不置可否,打算去打點水來洗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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