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作為一名丫鬟,命運注定不會多美好,磕磕絆絆少不了。

丁彌骞打個哈欠,一撩下擺坐上椅子,一手敲打桌面,一手搭在膝上,笑。

連歆織一抖,求別笑!好可怕!

“被關柴房算輕的,她諸多動作對我倒無所謂,頂多被惡心一下,若是對我爹、你們口中的老爺如此,說不定連你也被牽連,我娘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他喝一口桌上的茶,淡淡道:“上一次和你一起的那個姑娘芳名,說出來。”

一種新的虐人方式?當婢女不易,需謹慎。

“莫鐘。”低眉順目,她說不上小公子一番話的用意,是敲打或者好意?琢磨不透幹脆不去琢磨,規規矩矩為妙,把對方想知道的全部道出。

“她為人如何?”

這個能說實話麽?說實話你會不會咬我?

“這是一個非常糾結的問題,小公子請容奴婢仔細思考一番,琢磨一下措辭。”她硬着頭皮的說。

丁彌骞挑眉,“不必說那些讨好吹捧的,實話實說。”

每個在表面上做好功夫、實際上想找茬的主子都這麽說,詳情請參考尤婆子。

在衆婢女中不受歡迎,這種事尤婆子她本人清楚的很,經常笑眯眯的說:“對我有何不滿,都老老實實說不出來,我一定好好琢磨,都別怕,說得好我還會獎勵。”

一同進府的王數傻傻分不清真話假話,提過一次建議,話說的挺委婉,卻被破口大罵……

笑面虎就是這麽來的!

笑面虎的話可信不?不可信!

以她為人十三年的經驗來看,這回必須說假話,說莫鐘心有所屬這種往他人頭上潑冷水的話、她能被憤怒的小公子直接拍進地底去。

所以……

“有點喜歡出風頭,和,和人争搶,別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出風頭?争搶?

注意到這兩個詞,丁彌骞若有所思,一般的丫鬟有這方面傾向,往上爬,“她有提到過我麽?”

連歆織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見他沒有太特別的情緒不禁微微松口氣,再一聞言之後卻又有點糾結,道:“是提到您的身份,還是上一次撞到她的小厮身份?”

丁彌骞蹙眉,“哪個都可以。”

“她,抱怨過您以小厮撞到她,然後,從沒提過小公子話題,更不知道您就是小公子。”

丁彌骞眉頭舒展,心情似乎有所好轉,突然說:“你當初把我當成什麽了?”

話頭轉的太快,連歆織一時反應不過來,思考片刻才道:“小公子英俊潇灑,無人能及,單單是一眼便讓人,呃……後面的美好形容詞,應該不用說了吧,我讀書不多,羞慚。”

輕笑一聲,他似嘲非嘲,“避重就輕,你當時也當我是小厮了吧?”

明知故問……

眼神閃躲,她不答也不辯解,少說遭誤會,多說更錯,幹脆默不作聲。

他擺擺手,讓人出去,順便一說,日後的飯菜,全部由莫鐘來做,你來送。

啥?

沒聽錯吧?

連歆織額上拉下黑線,直覺的認為自己聽錯了,恨不能鑽回娘親肚中重新長一雙耳朵,

看出她的疑惑,丁彌骞嗤笑一聲,“思來想去,還是不讓她知道我身份比較好,至于你,多打聽些她的消息,我要聽更具體的,你可別讓我失望。”

不打聽可不可以?完全不想和莫鐘過多接觸……

手腳僵硬地往出走,啪的一聲腳邊被丢來一枚銅錢,一愣之下她彎腰撿起,裙擺微微一晃,從腰間摸出荷包,“習以為常”似的把銅錢收進去。舒口氣,步出房門。

迎秋坐在門前不遠的椅子上繡花,擡頭對她微微一笑。

連歆織連忙點頭,這姑娘上次給她的印象還不錯。

回到竈屋,一群婢女圍着她轉,你一句她一句,七嘴八舌,李碗這個名字被念了一遍又一遍。

毫無疑問,李碗對小公子谄媚不成反被關一事很多人知道了,她被問的一個頭兩個大,被要求具體形容當時狀況很郁悶有沒有?多說多錯,傳和小公子有關的閑話沒準也要被關,她被問的煩了索性把臉一板,嚴肅道:“小公子厲聲吩咐過,此事不準過分亂傳,不然一個都不放過。”

“掃興!”魯雪嘴巴一撇,“你別是不願意說,拿着雞毛當令箭!”

被當衆看穿隐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應該作何反應?“一愣”這種神情是不是很傻?

“首先,小公子不是雞毛,所以,我手中沒令箭。”深吸一口氣,她認真的說。

袁岚纖在一旁笑,“走吧,都別看熱鬧了!”

魯雪神色不好看,剛準備說點什麽,院門忽然一開,眼見尤婆子進來,她只能暫時閉嘴,不過沒放棄用眼睛一瞪。

衆婢女各自散開,該洗碗的洗碗,改收拾的收拾,鍋中不忘添上滿滿的水。

天色漸漸暗下,連歆織待竈屋的姑娘走的差不多了才步出去,和預料的一般,尤婆子果然在某個偏僻處朝自己招手,她目光四處一掃,直接朝尤婆子過去。

尤婆子笑眯眯的,問,“小公子有沒有什麽特別吩咐?”

有……

點頭,忽然想到,尤婆子敢如此在小公子和莫鐘兩人之間搭線,恐怕也是大太太對此管的不甚嚴厲,借小公子的話來說便是“被關柴房算輕的,她諸多動作對我倒無所謂,頂多被惡心一下,若是對我爹、你們口中的老爺如此,說不定連你也被牽連,我娘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雖然艱難了些,但貌似不是不可以,尤婆子膽肥呀,莫非想從中撈到好處?

她眼珠一轉說:“小公子是有吩咐,不過,他們兩人的事我不想再攙和,婆子能否到小公子面前幫我說說,我每次看見他都好怕,腿吓的直哆嗦,這麽高難度的活能不能換個人來?”

尤婆子一聽有吩咐,心中亮堂,再一聽她不想再攙和,不禁臉色有點不好了,道:“你可想好了?小公子為人大方,為他做事,這個銀錢不會少,你舍得?”

連歆織一副猶豫神情,“這個,确實有點舍不得,可大太太那裏怎麽辦?知道你我二人在其中搭線,沒準會怪罪下來!”

原來如此!尤婆子神色一松,擺手說:“不會怪罪的,小公子十五歲了,是時候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學點這個年紀該做的事兒,大太太最近一直留意府中婢女,咱們不過是順水推舟,既然小公子自己看上了,咱們有何道理不去幫忙?”

學點這個年紀該做的事兒?

啥事兒?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連歆織搖搖頭,掙紮一陣說:“那個,莫鐘好像有中意之人,我們如此做,會不會不好?”

“你是說中意那個王典?”尤婆子眉頭一蹙。

她點頭,既然尤婆子也聽說這事兒了,接下來的事應該很好辦了。她總覺得小公子對莫鐘不一般,這個不一般有點超出對丫鬟的關注,繼續往下發展可能會有些什麽,但莫鐘已心有所屬和王典在一起,三人攪在一起感覺亂亂的,應該理出來,相信尤婆子會處理好。

尤婆子沉思一番說:“莫鐘那丫頭看起來也不是個安分的,跟王典不會長久,只要小公子努努力,不可能拿不下來,你別瞎想,明個兒我就好好敲打那兩人一番,讓他們都老實些,多給小公子制造些機會。對了,你說小公子有吩咐下來,快說說。”

“也不算什麽重要的事了,小公子說,日後的飯菜讓莫鐘包了,讓我去送,他暫時不想讓莫鐘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了。”尤婆子點頭,眉頭皺起能夾死一只蚊子道:“小公子都這麽說了,你還敢說不攙和兩人的事兒,想挨板子也沒你這樣的,趕緊回去睡覺!”

連歆織一臉羞愧,手捂臉說:“既然大太太不會多管,甚至還有此意,那我也就不矯情了。”

尤婆子再次趕人走,內心多少松口氣,這事兒她不好明面上幫莫鐘,若連歆織不幹了,她還得重新找個人來。幫小公子,能得到的銀錢不會少了,大太太也的确想給小公子找個能那個的丫頭,這擺明了是個美差,任誰都不會拒絕。

連歆織點頭,趕緊走人,不過仍舊忍不住一回頭問,“李碗的事,和你有關麽?”

“哼!我說用不上兩天就能把人摘除,自然能摘除,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婢女,活不了多久。”尤婆子冷笑,“你最好也老實些,別以為和小公子有點關系就不把老婆子放在眼裏,該你管的你管,不該管的少插手!”

她一臉惶恐,“是是,是我多嘴了,我這就回去。”

哆哆嗦嗦往回走,在尤婆子看不到的地方收起惶恐神态。當初莫鐘是使了何種手段将王典搶過來的,她不知道,想來,費盡心機從別人手中奪來的東西,莫鐘不會那麽輕易放手,如果真的像尤婆子所說那般不會長久,那何必去搶?傷害了別人,更讓本身背上罵名。

柴房附近的房屋,第五間房門,推開步進去,剛一進去連歆織便吓一跳,房內竟然有位十七八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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