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刮進門內的風吹得油燈忽閃忽滅,少年在油燈下一身青衣,面容剛毅,帶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手指拉着霖彩兒衣袖,這副場景看在外人眼裏十分怪異。
連歆織整個人都僵了,手邊的門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婢女房間怎能放進男子?而這房裏貌似不只一個姑娘吧,把喬漫放在哪裏?
霖彩兒雙頰閃過一抹嬌羞,趕緊甩開少年的手,尴尬說:“那個,歆織回來啦,有點晚了哈!”
如果可以,我想回來的更晚,打擾了你們什麽的……望天,月亮真大,關門,選擇無視,朝榻的方向走。
另一邊的喬漫啪地一聲将木盆踢進榻底,面無表情鑽進被窩,看也沒看站在原地的二人一眼。
柳子奇笑了幾聲,聲音極其古怪,道:“既然不受歡迎,本公子還是回去好了。”
開門關門的聲音。
房內徹底靜寂,霖彩兒想去抓他衣袖的手緩緩放下,眉間有絲惱怒,不滿于連歆織過早回來,也不喜喬漫和自己争。
連歆織坐在榻邊,有點不敢脫衣是怎樣的一種窘況?搖搖頭,從榻下摸出木盆出去打水。回來的時候一邊洗臉一邊聽兩人說話,原來剛剛那個少年就是柳府三公子,讓兩人念念不忘的人。
似乎大太太的侄女沉月含中意之人正是柳府三公子,那位名叫柳子奇的,聽穆燕說,這位柳公子對丫鬟有某種癖好。
霖彩兒拉着喬漫手指道:“你別多想,我和柳公子真的沒什麽,他頂多對我有點特別。”
“特別?哼!別和我變相地炫耀。”
“既然你非要這麽說,那我睡覺去啦,你自己好好冷靜一下。”霖彩兒把臉一拉,沒心情再哄人,直接脫鞋鑽進被窩。
連歆織隔着帳幔,朝兩人看去的眼神充滿怪異,對丫鬟的某種癖好,對丫鬟的某種癖好,對丫鬟的某種癖好,對丫鬟的某種癖好……
身子一抖,她搖搖頭 ,果斷把頭埋進被子裏。
……
第二日一早,平日裏幾乎形影不離的喬漫霖彩兒兩人,在各自梳洗一番後互相看不順眼,分開走人。
連歆織搔搔頭,表示每次被尤婆子找去,回來後都睡不着覺,起的晚了怎麽辦?有點小郁悶。
竈屋中的人不多,三三兩兩說着閑話。
魯雪道:“我聽人說,昨個兒柳府的太太來做客,柳公子跟着來了,而柳公子似乎跑到咱們竈屋附近,你們誰瞧見了?”
莫鐘目光閃爍,輕咳一聲,原來那人竟是柳三公子麽,難怪不同凡響。
霖彩兒擺出嬌羞姿态,但任憑她如何扭捏,偏偏沒人注意到她。
尤婆子一大早過來,把衆婢女趕去幹活,特意吩咐莫鐘,讓她在連歆織的竈上做菜。
新進府的婢女都會有這經歷,所以尤婆子這一行為并沒引起衆人特別的注意。
莫鐘拿過洗好的菜,盯着鍋底發呆,手指隐隐發抖。上一次穆燕曾吩咐過她炒菜,她直把雞肉炒成渣,她家中姐妹衆多,她本人雖然勤快,但最不會做的唯有炒菜,做這種事純屬是為難。
連歆織聽完尤婆子的吩咐不禁陷入沉思,在尤婆子走出竈屋之際才打個哈欠,上一次,如果沒記錯的話,莫鐘上一次把菜炒糊了,但願那一次只是對方為了氣穆燕才故意的。不過很快的她就知道,那絕對不是氣。
在莫鐘又一次把菜炒糊,眼看着快要到給小公子送早膳時間,連歆織終于不淡定了,一臉黑線地問,“你沒問題吧,沒問題吧,真的沒問題對吧?”
“我有問題吧?有問題吧?真的有問題對吧?”莫鐘捂臉,挫敗地放下手中又一次拿起的菜。
連歆織哭笑不得,掃一眼在一旁忙着的穆燕,只能手指發顫地接過對方手邊的菜,咽咽喉嚨道:“還是,我來吧。”
莫鐘忙點頭,松口氣。
因為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連歆織只來得及做兩道菜,一道是紅燒肉,另一道弄點肉湯,但願小公子能看在這是“莫鐘”做的份上,別那麽不給面子的不吃或者直接發火罵人。
菜不過剛剛出鍋,等不及涼一涼,直接放置托盤上往外端,而這會兒已經有二等丫鬟端走不少的菜,幾乎只剩下小公子膳食未送。
莫鐘看着她端托盤就走,不禁有點奇怪,“你不把托盤給那些人麽?”
順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連歆織一掃二等婢女的背影,搖頭,“日後小公子的膳食都由你來做,我來送,你這竈上功夫太差,不想在日後惹出麻煩,盡量多練一練,我不可能每日都幫你。”
這是一種什麽狀況?
莫鐘神情怔愣,小公子對連歆織有點特別這事很多人知道的,但自己何時也在他眼裏變成不一樣的了?小公子和柳公子,還真是,難以選擇呢!
一路朝驚亭軒方向快步走,連歆織停至院門前,深吸一口氣敲門。
迎秋開門對她一笑,讓開身讓人進去。
陽光緩緩爬上天際,推開小公子房門,房門擺設一覽無遺,在沒見到小公子前提下,她走至桌邊,将手中托盤放置其上,內心忐忑,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有點晚,小公子平日用膳時間比大太太早上一些,今日卻鬧得比大太太晚上一會兒,不知是否會遭到責罵。
微微對着桌子一行禮,她一轉身準備走人,不料頃刻間撞到一人肩膀,她看也不敢擡頭看,嘴裏吐豆子般一連串的話脫口而出,“小公子恕罪,小公子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太過急切見到您玉樹臨風相貌,奴婢……”
“咯咯……瞧把你吓得!”
迎秋袖子掩唇,一臉好笑說:“小公子一早便出門去了,尚未回來,我想着過來告訴你一下,不想倒将你吓着,其實小公子也沒外面傳的那麽可怕啦!”
人吓人,吓死人……盡管這話用在此處,不是那麽合适。
一大堆讨好的話,貌似白說了,還讓人看笑話,捂臉,連歆織尴尬一摸頭,弱弱朝後退,轉身走人。
驚亭軒的院門前,有談話聲,她猶豫着不知該不該過去。
一身粉色婢女裝的沉月含,面沉似水,說:“昨個兒柳子奇竟然跑到竈屋那邊去了,不知道藏在哪裏,可我敢确定,他至今仍在府中。”
“被你吓的?”丁彌骞蹙眉,不用多想便道。
“我沒那麽恐怖。”似乎被說到痛處,沉月含一跺腳。
“既然他還在府中逗留,那你好好找一找,免得府中被他攪得一團亂。”丁彌骞一揮手,趕人走,他徑自朝院門內行去,一眼瞧見在角落裏躊躇的婢女,不悅說:“你聽多久了?”
“我有耳疾!”連歆織立馬大聲道,為了表示自身耳朵真有病,直接用小指掏一掏耳裏。
丁彌骞縱然感到不爽,看她動作也不禁抿抿唇,無關緊要的事聽也就聽了,沒再計較,“幾個菜?”
兩個……
她會實話實說麽,不實話實說的話,一眼就能看清啊,說了不對,不說更不對,關于“不對”的懲罰一定比“更不對”的處罰輕一點,好吧,選擇實話時候的“不對”好了。
觀她神态,丁彌骞也曉得事情有點糟,至于糟到何種程度,還需親眼看一番,不待她糾結完畢,他人先一步大踏步進到房內。
迎秋正有點小郁悶地盯着放置在桌上的兩盤菜,即便小公子每日清晨吃的不多,但竈屋送來的東西也太過敷衍了吧,她看了都不喜。
難怪外面那丫頭一副惶恐狀,一道紅燒肉,一道肉湯,比之別家公子,他今日這早膳恐怕再簡單不過。
自打他進屋,連歆織的眼神就沒從他臉上離開過,想從中看出點什麽。
拿起桌上筷子,丁彌骞夾起一小塊兒紅燒肉,咬一口,嚼兩下,微微一挑眉,放下筷子,默不作聲。
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
連歆織額上見汗,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給個話好不好?心砰砰直跳的感覺很可怕有沒有?
以往家中窮,經常吃肉根本不可能,沒肉讓她拿去練手做,來到丁府,炒菜的機會沒輪到她,紅燒肉沒做過幾次,可以想象那味道一定不美味,不好吃會不會挨揍?呃?不對,在小公子心裏,這肉便屬于莫鐘做的,他對莫鐘是特別的,哪怕做的不好吃,他也不會怪罪對不對?
思及此,連歆織安心了,不再那麽緊張,一切都是莫鐘的錯,一切都是莫鐘的錯,一切都是莫鐘的錯,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丁彌骞一撩下擺,坐至椅上,揮手讓迎秋出去,待房內只剩下兩人靜悄悄之後,方才開口,“味道差強人意,告訴莫鐘讓她好好做,這菜你吃了吧。”
果然,只要和莫鐘有關的,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連歆織舒口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盯着紅燒肉瞧,桌上唯有一雙筷子,想吃總不至于用手抓,但這一雙筷子剛剛被小公子咬過,沾了唾液她會說?她到底是用呢還是用呢?
和一個男子共用一雙筷子這種羞恥的事,說出去會有人信麽?一定沒人信的,就算沒人信,她能張得開口咬那雙筷子麽?張不開,羞恥地拿不起了她會說?她到底是用手抓呢還是用手抓呢?
丁彌骞話一開口方覺不對,但摸一摸下巴,仔細想來,能和自家公子共用一雙筷子,眼前的丫頭應該不會嫌棄吧?但是她擺出一副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那麽令人不爽,道:“你可以當着我的面把筷子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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