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連歆織哪怕再遲鈍的一個人,聞之此言也覺出點不對,連忙擺手。

丁彌骞笑,手指敲打桌面,“不必推辭,真的,你真的可以當着我的面擦一擦被用過的筷子。”

有殺氣!她衣領裏涼飕飕的,連連搖頭。

“這樣吧,你若是不好意思,可以背對着我擦。”

可以麽?她有點遲疑,目光一掃筷子上沾着的不知是唾液還是紅燒肉的油,伸手一拿,背過身去,從懷中掏出帕子輕輕擦拭。

丁彌骞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食指在菜盤中一攪,每塊紅燒肉都被他手指摸過,快速拿出帕子擦一擦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窗的方向看去。

連歆織轉過身來,行一禮,“多謝小公子。”

筷子一夾,夾出一塊并不大的紅燒肉放入口中,感覺味道還可以,小公子給出差強人意的話,應該是好菜吃的太多,口味挑剔。給吃紅燒肉,讓擦筷子,這樣的小公子似乎也不錯,和以往的印象有些出入。

狡黠一笑,丁彌骞口氣有點輕快道:“想要打賞麽?”

連歆織一愣,口中慢慢嚼着,知趣兒道:“莫鐘聽說日後都要給小公子做菜,她挺驚訝的,表示日後一定好好為小公子做事,不偷懶不耍滑。”

他挑眉,“讓她把菜做得更好吃一些,我會更高興。”

連連點頭,連歆織笑眯眯的,覺得小公子為人和外面傳的一點不一樣,最近都沒用銅錢丢她額頭。

把荷包放置桌上,丁彌骞一揚下巴,“想要麽?”

荷包呈皂色,和他衣物同色,其上拴着一枚月牙形玉佩,當然,荷包鼓鼓的是關注點。

他說:“盤裏被我咬過一口的一塊,你看見了吧,只要你跟着咬一口,這荷包都是你的。”

她愣,事情發展的趨勢有點不對,盯着皂色荷包仔細一看,估計一番裏面的銅錢數量,“奴婢忽悠莫鐘吃進嘴裏好不好?”

似乎也不錯!他扶額,若有所思,“好,如果成功了,你可以把關在柴房裏的那個姑娘領回去。”

關在柴房裏的姑娘?李碗麽?

她點頭,事情就這麽愉快地決定。

驚亭軒距離竈屋并不是很遠,連歆織端着手中托盤往回走,到了院子裏把莫鐘單獨叫出來,走至一個偏僻的角落,直接讓人吃盤裏的紅燒肉。

莫鐘不明所以,心想,莫非這菜被小公子嫌棄,以致于送回來?

看出她的疑惑,連歆織說:“小公子脾氣古怪,讓你我二人把紅燒肉都吃光,他會打賞一些,為了銅錢,你一定會吃對吧?”

癖好确實古怪,莫鐘點頭,有銅錢當然要掙,這似乎是個美差,當然,該問的還是要問,“菜的味道還可以吧?”

“我嘗過了。”怕對方再問下去會洩露什麽,連歆織直接擦擦筷子,夾起一小塊紅燒肉塞進對方口中。

夾肉塞嘴動作太過突然,莫鐘臉都黑了,但又不能吐出去,只能忍着被噎的感覺嚼着往下咽,終于吃完這一塊,喉嚨不是那麽舒服,盤子裏剩下的她有點吃不下去了,蹙眉說:“打賞我少要點,剩下的就你解決吧。”

說完這句,她轉身走人。

主要就是這一塊啊!

連歆織表示同意,眼見對方走遠,她一轉身又朝驚亭軒方向行去,路過一棵大樹,對藏在樹後的人道:“她吃了。”

抱臂伫立樹後良久的丁彌骞打個哈欠,默不作聲,伸手一摸腰間,皂色荷包丢過去。

她接住,從中數出十枚銅錢放入自己的小口袋中,他給的皂色荷包則單獨收好。

“你剛剛和她說我脾氣古怪?”

糟!

“脾氣古怪之人很受歡迎,小公子在婢女們心中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莫非你是在誇獎我不成?”

“可以這麽認為。”她硬着頭皮說,口氣很弱。

讓婢女吃他咬過的紅燒肉,可恥的事絕對是小公子會做的她會說?她錯了,她再也不說小公子為人不錯了。

丁彌骞忍住踹人一腳的沖動,招呼一聲,讓人跟過來領李碗回去。

驚亭軒的柴房裏,老鼠亂竄,黑漆漆的,餓了一天多的李碗扒在窗口附近,臉上髒兮兮的。待連歆織把她領出來,她面上仍舊有些恍惚,想來是不甚明了為何被關。

看她走路有點不穩的樣子,連歆織只好說:“別想太多,回去吃點東西,別餓壞了。”

聞言李碗嗤笑一聲,“你跟小公子沒什麽吧?”

一會兒她跟尤婆子有點什麽,一會兒她跟小公子有點什麽,李碗腦子裏都是些什麽奇奇怪怪想法,不過你還別說,她真就和尤婆子二人把莫鐘“賣了”“賣給”了小公子,現今懷裏有不少的銅錢作為打賞。

“死不認賬麽?那你下巴上的油漬是啥?別說你沒偷吃。”

“就算是偷吃,吃的也是紅燒肉,能吃別的什麽?你若是喜歡,回頭也偷吃呗!”

“還敢狡辯!”李碗咬牙,思及尤婆子的話,對于小公子,要選擇偷吃才能到手,而眼前的連歆織分明是偷吃到手了,還敢擺出一副不認賬的嘴臉,真是令人厭惡。快走兩步,将人遠遠的甩在身後。

連歆織摸鼻子,不知道可不可以理解為被遷怒,不過以李碗的性子,哪怕不是遷怒,她大概也不是很想見到自己吧。

院子裏,魯雪指桑罵槐一番,時不時瞥一眼李碗。

袁岚纖洗菜動作粗魯,在一旁不停地弄出聲音。

穆燕猶豫下,走至李碗身邊,想跟她說點什麽。

李碗啪地一聲打掉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目光狠戾道:“都是因為你,別假惺惺的,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聞言穆燕一愣,明白對方指的是哪一件事,連歆織在她最難過的時刻出言安慰,她不信這姑娘會聯和尤婆子一起打壓自己,況且,莫鐘不是解釋了麽,連歆織是聽從尤婆子的吩咐去送藥,并無其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別被三人聯和一起騙了還不知道。”

三個人?一起?

穆燕陷入了恍惚。

李碗見此得意一笑,看吧,任何一個都受不住她的挑撥。

小公子不久前說過,晚膳吃魚,連歆織從竈屋中端出木盆,坐在院子裏的一個小板凳上,用一個切開的蘿蔔頭,從魚尾開始慢慢往上推,這樣的去鱗方法比較好。

莫鐘今日有點煩,她不想和王典在一起了,不知怎麽開口和人說,發脾氣不下七八次,被很多婢女看到,被指指點點,關系突然出現問題倒不能完全怪在對方身上,自從昨晚無意間和柳府公子撞到一起後,她心思便開始活絡,覺得王典各種不好,處處能挑出毛病,首先這長相上便讓人嫌棄,果然是見到了更好的,就想把糟糕的一個抛棄麽?

莫鐘從不認為始亂終棄一詞能用在自己身上,但現在的狀況便是她看上柳府的公子了,想讓王典不要過來煩自己,別給自己添麻煩,擋了自己的路。

如何開口讓人徹底遠離她,成了一個難題,煩躁地抓抓頭,跟着連歆織一起去洗魚,思及小公子給下的打賞,她就提了一嘴。

連歆織記着此事,說等殺完魚,給她十枚銅錢。

莫鐘點頭,并沒覺得銅錢少,如果她知道對方拿了一荷包,說不定會過去搶。

處理魚被定義為無聊,髒,累,把魚洗幹淨後手會腥,比起手腥,連歆織更想知道對方有沒有在那塊紅燒肉中吃到點什麽特別的味道。不過,唾液的味道再大,也趕不上肉味吧。

感覺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側頭一看,穆燕目光複雜,似乎欲言又止。

難道和王典又有了新進展?想問一問選擇方向?

連歆織不知為何有此奇怪想法,搖搖頭,繼續刮鱗片。

今日似乎有很多人在對自己欲言又止,比如說又多了一個莫鐘。在被看了無數眼之後,她終于有點崩潰了,要說什麽就說吧,求別玩“想說又不說”、“張口又閉口”的游戲,能把人玩瘋,求說吧,好折磨人,咱上趕着問行不,都是咱的錯,都是咱好奇心重,都是咱逼着你說的,一點不是你用眼神把人逼瘋的。

莫鐘松口氣,這種事本來不打算說的,不過既然被問到了,也就多了一個能傾訴之人。

她說,不喜歡王典了,如何不存在傷害的将人甩掉?

想把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甩掉,究竟有多難?

果真不長久麽?或者是尤婆子敲打的功勞?縱然有外在壓力,這麽快就放棄,是不是太……了一些?

連歆織最看不慣的,往往是那些費盡心機将某樣東西弄到手,然後過了沒幾天,苦惱于如何把這東西丢掉的人。在想要丢掉的時候,何不仔細想一想,當初為了這個東西,怎樣殘忍的傷害了別人。

甩人與被甩的游戲,傷害力度從來都是大的,出手前何不認真思考一下,如果認真思考,或許不會有那麽多悲劇,

莫鐘擡頭,想聽一聽對方的建議,在她看來,眼前這長相并不如何清爽的姑娘和尤婆子莫名其妙地巴結自己,上次送的那瓶傷藥效果很好,價格一定不便宜,如今給出個主意的事,對方應該不會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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