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9.10.10:a.m.

01

出門前同事就說:“要不你帶把傘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我把文件往懷裏一塞,拿着手機就走了。

今天星期五,整個部門的人都無所事事,唯獨我被派出來送一個文件到郊區的工作室,不過好在,領導讓我送完文件直接下班回家。

領導之所以這麽做并不是因為我有多受寵,也不是因為他善待員工,只是因為我們部門下個星期就要被解散,十三個人,七個被分到別的部門去,其餘的要麽是主動辭職的,要麽是被勸退的。

我是主動辭職的那波。

當你某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以及自己所做的工作在公司其他部門的人眼裏堪比于笑話時,這份工作對你來說意義也就不大了。

我就是這麽想,所以我選擇體面地走。

我出門的時候辦公室烏煙瘴氣,剩下的這些人都在熬時間,抽煙,聊天,還有不知道誰打翻了一杯咖啡,咖啡的香味混在其中,也變得難以忍受。

我快步走出這棟辦公大樓,像是迫不及待地逃跑。

黑雲壓城,風也起來了。

我出來的時候,風衣一角被吹得卷起,一片枯黃的葉子直接撲到了我臉上。

這座城市的秋天就是這樣,除了風就是雨。

我站在路邊打車,最後一次享受這個公司的報銷。

從這裏到郊區工作室,打車用了45分鐘,一路上司機一直在抽煙,廣播一直在播放糟糕的路況信息。

我是有些失落的,畢竟下周開始就成為了無業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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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工作其實不難找,難找的是随心意的工作。

誰還沒點兒理想抱負呢,可是又有幾個人真的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呢?

我當初來這家公司的時候,帶着滿腔的熱情,然而磨到今天,剩下的就只有渾身上下散不去的煙味兒,七年時間,愣是把熱血青年熬成了垂頭喪氣的張三李四。

我心裏悶,想抱怨,想痛罵,但是又搞不清楚應該抱怨誰痛罵誰。

公司嗎?

好像也不能全都怪公司。

自己嗎?

又有點兒不甘心。

我一路上胡思亂想,掃一眼放在身邊的文件,在這裏工作的最後一天,我與它為伴。

到了工作室,這邊的溫度似乎比市裏更低一些。

這是我第三次來這邊,前兩次都是這裏辦活動,我被臨時調來幫忙。

我們這個部門,要不怎麽說可有可無呢,當初招人組建團隊的時候是打着創新轉型的旗號,想要做一些實驗性嘗試,結果就是七年來所有的轉型嘗試全部失敗,我的履歷沒有一處閃光點,我的部門也就地解散了。

七年裏,別的部門不知道我們到底在做什麽,而我們關起門來每天挖空心思地琢磨,最後做的最多的卻是在各個部門缺人手的時候被臨時叫過去幫忙。

就是這麽個部門,散了也不奇怪。

工作室在一個創意産業園裏面,進去走了沒多久就到了。

我把文件送去,負責人只是看了我一眼,道了一聲謝,我自覺沒趣,趕緊溜。

出來時,天空一聲炸雷,看起來确實要下大雨了。

十月中旬,有些地方還是三十幾度的高溫,有些地方才剛剛換上長袖外套,但我們這裏已經到了深秋。

樹葉快落光了,雨快下盡了,再降幾度,雪就該來了。

我快步往外走,結果出去之後愣是打不到車。

這邊地處偏僻,少有人來,手機軟件約車都約不到。

幹等着也不是那麽回事兒,我裹緊風衣,快步沿着路往前走,想着走出這一帶,到了大馬路上,總歸是能遇到一輛空車的。

然而,這路走得就是不到頭,這雨來得就是急。

頭頂烏雲,暴雨直下。

我就算自認是鐵打的身體也不敢頂着雨就這麽跑,畢竟我撐得住衣服撐不住,它是無辜的。

這條路左右兩邊都是爛尾樓,我轉身就跑進一棟樓裏避雨,雖然陰雨天孤零零地杵在這麽個地方覺得有些瘆得慌,但也好過被雨淋成落湯雞。

更何況,當我進去之後發現這裏似乎并不只有我自己,樓下停着幾輛自行車,我能聽見上面有人在說話。

人數似乎還不少,聽起來怪熱鬧的。

我踩着臺階往上走,還真讓我看見了幾個人。

六七個大學生,站在二樓的大廳,像是在排演什麽,就在我猶豫着要不還是下樓,別打擾到他們的時候,我被叫住了。

一個男生說:“哥,你是來避雨的嗎?”

我指了指自己,确認他是在跟我說話。

“正好,現在雨大,你也走不了,幫我們盯着點兒相機呗。”

就這樣,我被叫過去幫他們盯着相機錄像的畫面。

他們自我介紹說是X大的學生,話劇社的,學校劇院被拆了,沒地方排練,發現這裏不錯,最近常來。

我對于他們的來歷并不關心,對于他們要演什麽也不太關心。

我關心的只是我的煙濕了,沒法抽了。

相機開始工作,學生們開始入戲,我站在那裏捏着濕了的煙盯着相機的畫面看。

據他們說,這相機錄制20分鐘會自動停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能幫忙繼續錄制。

只要雨不停,我就沒問題。

只是這種情況下沒有煙真的很難熬。

這樣過了差不多十來分鐘,我低頭看相機看得脖子酸疼,此時,不遠處的鐵軌一列火車駛過,轟隆轟隆的綠皮火車,多少年都沒見過了。

我擡頭望過去,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角落那裏站了個人。

那人穿着件黑色夾克,高且瘦,頭發被吹得淩亂。

他背對着我們,很安靜,像是在看雨,也像是在看從雨中穿梭而過的那輛老舊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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