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蟬與黃雀

冬去春來,一晃便到了清明時節。

清晨,細雨迷蒙。

“少主,京城急函!”慶叔和翟雨快步走進唐玖所居的跨院,翟雨手中拿着一封火漆信函。

唐玖正與冷志宏拆招,二人收了招式,唐玖将長劍交給冷志宏,小九上前遞上鬥篷,唐玖随意的披了,接過信來展開快速閱覽,唇角漸漸勾起陰冷的弧度——四爺的想法果然與他不謀而合!

“慶叔、翟雨,你們立刻安排下去,就說镖局接了趟長镖,我要親自押運,叫石刃帶人跟着,志宏留守。”唐玖朗聲吩咐着,人已經大步走向屋內。“志宏進來!小九,守着門不許人打擾!”

“是!”慶叔和翟雨出去打點安排,冷志宏則跟在唐玖身後進了屋,小九在外面關上房門。

唐玖負手而立,背對着冷志宏道:“我一走,阿貢師父又恰好不在,江湖上應該很快就會有風聲,恐怕想要趁虛而入的大有人在!”

冷志宏肅顏道:“少主放心,屬下定當力保莊上安全!”

唐玖眼中精光一閃,轉身向冷志宏示意,冷志宏上前兩步俯首聽令,唐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冷志宏臉色微變,先是一愣,旋即會意:“屬下明白了!”

唐玖點點頭:“行了,你去知會慶叔和翟雨,要他們也見機行事。”

冷志宏抱拳領命,剛要推門出去,複又轉回身來,看着唐玖冷峭的雙眸,猶豫道:“少主,那莊裏幾位姨娘……要不要先安排躲出去?”

唐玖只眨眼間一瞬的思索,沉聲道:“不可,太露痕跡便惹人猜疑了!他們意在寶物,想必對幾個女人沒甚興趣,你也不必為她們涉險,到時候端看她們自己的命數了…..”

唐家少當家親自押镖,陣仗自然不同,十多人的隊伍清一色的騎着高頭大馬,聲勢浩蕩的護着一輛不大的馬車,車上箱子用黑布罩得嚴嚴實實。從長風山莊出發,一路曉行夜宿,十天功夫恰好行至奪陽關。

奪陽關外,密林深處,唐玖傳令下馬休息。

石刃吩咐手下兄弟五人一組輪流休息,一組人喂馬,一組人留在馬車周圍看守。他躍上樹端舉目四望,霧氣頗重,五丈開外的物什便難以看清。

小九警戒的注意着四周的動靜,一進這林子她便有些不祥的預感。白隼已經長到一尺大了,站在她肩上,一雙眼睛骨碌碌轉着尋找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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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玖一派沉着,坐在大石上閉目沉思,似乎在耐心的等待着什麽……

忽然,白隼厲聲啾鳴一飛沖天,石刃大喝一聲“護镖!”躍下樹來,只見道道寒光從四面八方密密匝匝的射來,每支箭矢或飛镖上都刻有一個赤紅色的火焰圖騰,鬼魅異常。外圍的衆镖師立即舉盾牌格擋暗器,其餘镖師拔出兵器圍在馬車四周嚴陣以待。小九閃電般的沖到唐玖身前,左手揮出兩枚透骨釘的同時,右手已抽出了腰間軟鞭。遠處傳來兩聲重物從高處跌落的聲音,顯然是小九射中了兩名敵人,然而對方的人數似乎不少,暗器和箭矢射來的密度幾未減弱。小九內力凝聚于右手手腕,鞭子霍霍有聲,拼命想将箭矢揮開。

然而一切只是徒勞,衆镖師還是一個個先後中箭倒地,兵器盾牌跌落在地乒乓作響,慘叫聲不絕于耳,石刃最終也堅持不住,仰面跌倒,不知死活。幾匹馬也都中箭受傷,跌跌撞撞,艾艾嘶鳴。

唐玖胸口中了兩箭,站立不穩,倒地的一瞬極迅速的看了小九一眼,小九驚呼一聲,伸手拔去了插在他胸口的箭矢,忽然背心一震,已然中了一箭。她身形晃了兩晃,最終撲倒在唐玖身上……

待一切歸于寧靜,濃霧中方逐漸現出二十幾條黑影,從四面八方向四海镖局的馬車圍過來。

為首的大漢一個眼神吩咐,幾名黑衣人立即上前将馬車上罩的黑布撤去,當中露出一只紅木箱子。一個黑衣人揮劍斬斷銅鎖,為首的大漢興奮地走過去掀開箱蓋往裏探看。

這一看不要緊,大漢眼中冒火,狂怒的罵道:“他娘的!被他們騙了!竟然敢耍老子!”——原來箱中竟然空無一物!

他怒起一掌将木箱震了個粉碎。

四海镖局號稱“镖無一失”,今日這麽順利放倒唐玖已經匪夷所思,再加上一個空箱子……忽然他猛地一擡頭,瞬間已驚出一身冷汗,臉色鐵青的大聲喝道:“壞了!咱們着了道兒!快撤!”

“晚了!”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扭頭一看,只見唐玖正抱着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目光如同正在看一個死人,一個面無表情的絕色少女拎着皮鞭站在唐玖身側,肩上落着一只白隼,俱都看獵物一般的盯着他。這幅畫面恁地陰森恐怖,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再用餘光看向四周,先前那些中箭倒地的镖師居然都一個個詭異的站起身來!他們輕巧的拔下身上的箭矢随意的擲在地上,目光冰冷的盯着被圍在中央的黑衣人!

衆黑衣人大駭,登時亂了陣腳。

“你們果然是裝的!”事到如今大漢只得豁出去了,恨恨的問道:“唐玖,你大張旗鼓的親自押镖,就是想引我們上鈎,讓我們以為你押送的就是釋家寶物!”

唐玖冷冷一笑,道:“不錯!”

“哈哈哈!我們也早防着你會使這一手,老三早就帶人去長風山莊了,此刻恐怕你的寶貝早都被老三拿去了!”大漢仰天長笑,表情扭曲的喃喃道:“竟然真被老三猜中了…...沒想到我到底還是不如老三!”

他忽然目露兇光,咬牙切齒道:“唐玖,我最恨被人耍!今日我聶老二就跟你決一死戰!”

唐玖依舊一派冷傲的抱着膀,唇邊勾起凜冽的弧度,沖石刃一個眼色,石刃早已長劍出鞘,劍尖直指聶老二……

十日後。

經歷洗劫的長風山莊,并未像一般人家那樣慌亂無序,慶叔指揮一衆仆人照顧傷者、清點失物、打掃庭院。

雪莺紅着眼睛守在冷志宏床前,輕柔的用娟帕幫他擦拭額上冒出的汗珠。

翟雨推門進來,見到她這幅模樣,心裏頗不是滋味,低聲問道:“他怎麽樣了?”

雪莺回頭瞧了他一眼,道:“剛退了燒,阿貢師父來看過,說他只要退了燒就無大礙了。”

翟雨探頭看了看冷志宏的情形,然後悶頭在床邊凳子上坐下,瞅着雪莺不說話。

雪莺被他瞧得發毛,擡起下巴問道:“你瞧夠了沒有?做什麽一直盯着人家!”

翟雨支吾了兩聲,終于鼓起勇氣道:“我雖然不是志宏那樣的威武漢子,可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我對你的心意全天下都看得出來,你也不用裝作不知。今天我就想明白問你一句,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

雪莺羞惱的站起身,跺腳道:“好不知羞!誰要跟你!”

翟雨也站起身急道:“雪莺,我是真的對你一見傾心,別看我平日裏一副沒正經的樣子,我真喜歡上一個人就一定會一心一意,我會好好待你的!我房裏的那個丫頭我可是一根頭發都沒碰過,這都是為了你啊!”

雪莺在翟雨滿眼情意下不再閃躲目光,坦然道:“我雪莺從不是個扭捏作态的人,既然你說對我一見傾心,那麽你一定能懂我的感受——實話告訴你,我對他……”說着雪莺情意綿綿的望向昏睡着的冷志宏,繼而喃喃道:“也是一見傾心。”

翟雨慘白着臉看着她,良久方道:“你對這冰塊有意思,我也看得出來。可是我忠告你,他心裏早有別人,以他的個性,就是撞了南牆也絕不會回頭,勸你還是不要錯付芳心!我願意等你回頭,多久我都等!”說着不再等雪莺說話,轉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少主,官兵及時趕到,将那夥賊人拿下九成,領頭的帶着三五個人趁亂逃了,莊裏的財物沒有全部追回。” 翟雨躬身向唐玖禀報。

唐玖點了點頭:“你們都沒事吧?”

“府裏有幾個小厮受了傷,但沒大礙,幾個姨娘也都安好,只是志宏傷的比較厲害。”

唐玖臉色一沉,問道:“我不是吩咐過要他裝裝樣子即可,不必硬拼嗎?這莊裏任何物什都随他們拿去便是,我要的就是長風山莊損失重大!”

翟雨神色尴尬,垂頭道:“志宏他就是頭倔牛!他說做戲要做全套,他若是不表現得竭盡全力怕那幫賊人覺得太輕而易舉從而起疑心,所以他故意露出破綻腿上挨了一刀,帶傷勉力奮戰,後來有個賊人要對雪莺不軌,屬下拼命去保護雪莺,少主您也知道屬下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頂用,千鈞一發之際幸而志宏及時相救,結果他胸口又挨了一下子……”

唐玖輕嘆道:“這次難為大夥了,全莊上下仆衆一律多賞一年的月錢,你讓冷志宏好生養傷,就說我命他休息一個月。”

“是!謝少主!”

“還有,找幾個人放出風去,只管說長風山莊這次損失慘重,還丢了件極重要的物什,四海镖局各地分號已經廣撒人手在秘密捉拿炎教許老三了!”唐玖虎目晶亮,想翟雨使了個眼色:“要像那麽回事。”

翟雨心領神會:“屬下明白了。”

唐玖立于門邊,深深呼吸了一口雨後清爽的空氣,滿意的露出微笑。這一次,他憑借幾十件精鋼甲和幾麻袋稻草、棉絮,便輕而易舉的甕中捉鼈滅了炎教奪陽分舵頭領聶老二,而官府亦是大有斬獲,除了抓獲炎教二十餘人外,還順帶将最近橫行肆虐江南一帶的草寇一網打盡,想必四爺定會将那些繳獲的金銀財物盡數沖歸國庫,那些失了錢財的貪官污吏們也只能吃下這個悶虧,而衙役故意放走的許老三則幫他唐門甩掉了“釋家至寶”這塊燙手山芋……這一招棋他和四爺可謂大獲全勝兩廂得利,這既做“蟬”又做“黃雀”的滋味着實有趣得緊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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