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賜婚 我心疼殿下

晏行昱呆呆看了他半天, 才眸子一彎,仿佛夢裏荊寒章看到時的那樣,開心地說:“好。”

荊寒章莫名心頭一軟, 他也跟着笑, 問:“好什麽?你聽到我方才說什麽了嗎?”

晏行昱拼命點頭, 臉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地開心,連數金子時都沒瞧見他笑得這麽歡過。

“殿下說救我!”

荊寒章心也越來越軟, 情不自禁就得意起來:“是啊,你殿下舍身救你,開不開心?”

晏行昱直接沖上前, 雙手勾住荊寒章的脖子, 用實際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歡喜。

他大概從沒這麽開心過,竟然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開始蹦跶,有兩下還踩到了荊寒章的腳尖。

荊寒章龇牙咧嘴強行忍住沒叫出聲。

晏行昱還沉浸在歡喜中,一邊抱着荊寒章的脖子蹦一邊喃喃道:“殿下救我, 殿下來救我。”

荊寒章突然沉默了。

這一聲聲看似歡喜的話,荊寒章卻仿佛重溯時光,回到了十年前那個被娘親帶走的孩子在無聲中對他的祈求。

殿下救我。

殿下并沒有救他。

荊寒章突然就難過了起來。

若是放在兩個月前,他定會覺得當年從人販子手中救下晏行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哪裏還用得着為他往後的遭遇負責,晏行昱如何,根本和他毫無關系。

但現在,荊寒章卻懊惱又悔恨,恨幼小的自己什麽都沒看出來,又恨自己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讓那麽純澈的小鹿受了這麽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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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不該将晏行昱的手遞給那個惡毒的女人, 他就該将最好的小鹿偷走,被她怎麽找都找不到。

荊寒章将情緒收斂起來,将還在蹦跶的晏行昱抱起來掂了掂,嫌棄地道:“這麽瘦,你要多吃點,我都生怕你活不到及冠。”

“我會的!”晏行昱立刻保證,眼睛裏全是蕩漾的波光,“我會吃多點,聽話喝藥。”

荊寒章方才明明那麽潇灑強勢地說“你殿下救你”,但現在一冷靜下來想一想,頓時覺得方才那句話極其羞恥,他怎麽就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了呢?

荊寒章幹咳一聲,将晏行昱放下,含糊道:“今日我大哥封王禮,我要回去一趟。”

晏行昱也很懂事,忙道:“對,殿下合該去一趟的。”

荊寒章:“那你……”

“我要取了護身符再歸京,殿下先回去吧。”晏行昱道,“等我拿到護身符會進宮送去給殿下。”

荊寒章點頭,反正他也不能白抄這麽長時間經,拿個和晏行昱一模一樣的護身符戴在身上,他……咳,也不是不樂意。

荊寒章想了想,又将自己的玉牌遞給晏行昱,道:“你憑這個可以随意出入宮門。”

晏行昱接過來,眸子彎得像月牙似的:“嗯!”

荊寒章也沒急着走,陪他一起吃了素齋。

平日裏晏行昱總是往米飯地下埋那不喜歡的口蘑,今日不知是不是他答應了荊寒章要多吃,根本不再往米飯下埋菜,全都歡喜地吃了。

荊寒章很滿意,又給他夾了一筷子口蘑。

晏行昱:“……”

荊寒章嫌棄地吃着素齋,随口問道:“你吃素多久了?”

晏行昱道:“從寒若寺開始就如此了。”

荊寒章“哦”了一聲,眼眸不善地瞪着他:“你回了相府,可別想着為了能吃胖,直接吃大葷大腥啊。”

晏行昱拿筷子的手一頓:“啊……”

荊寒章怒道:“你還真這樣想了?”

晏行昱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就想了一點點。”

“一點點也不成。”荊寒章拿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沒好氣道,“想吃肉是好事,但你的身體根本不能一下承受得住,連我這種不會醫術的都知道,你不會不知曉吧。”

晏行昱知道,頭垂得更低了。

荊寒章一看他這副樣子,又不忍心罵他了,道:“你回去讓魚息給你做點藥膳吃,裏面先放肉沫,再放肉丁,等習慣了再放肉片。”

晏行昱疑惑地擡頭看他:“殿下竟然懂這個?”

荊寒章哼:“你殿下無所不知。”

晏行昱立刻說:“殿下英明神武。”

荊寒章:“……”

荊寒章幽幽看他:“回去記得給我一顆金子。”

晏行昱:“……”

飯後,荊寒章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帶着侍從下了山。

晏行昱目送他離開後,正要回廂房,就瞧見護國寺高僧正在一旁含笑看着他。

晏行昱讓阿滿推着自己上前,行了個禮。

他不知高僧僧號,只好颔首,算是打招呼。

高僧也并不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淡淡道:“護身符明日會做好,到時連塵會來接你。”

晏行昱道:“勞煩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我與殿下這次互換,本該時間更久,敢問大師是否是因為護國寺之故,才只縮短為八日?”

高僧高深莫測道:“紫微星和大兇之煞本是相互排斥,彼此牽制……”

晏行昱等着他說後面的話,卻見高僧一笑:“現在卻不是了。”

晏行昱有些疑惑,不是什麽?不排斥不牽制了?

他正要再問,高僧卻道了聲佛號,颔首一禮,轉身離開了。

晏行昱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沒有荊寒章在,晏行昱在護國寺根本沒法安心入睡,硬生生撐到了第二日清早,高僧将兩個護身符送過來。

晏行昱前段時日本就生過病,一夜未睡有些蔫蔫的,他讓阿滿接過護身符,向高僧道了謝後,國師便到了。

晏行昱本來坐在輪椅上,國師到了後沖他一點頭,他才将腿上的大氅拿開披在肩上,起身站了起來。

國師和高僧在禪房煮茶論道,晏行昱不好打擾,便坐在禪房外的木道上仰頭看瀑布邊的紅梅。

不和荊寒章在一起,晏行昱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宛如一塊冷玉,他微仰着頭,半束起的長發垂在肩上,盯着一簇花出神。

阿滿蹲在一旁,小聲說:“有了護身符,您和荊……七殿下就不會再互換了吧?”

他平日裏總是換荊寒章名字,現在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荊寒章在晏行昱心中的地位之高,從善如流換成殿下了。

“不知。”晏行昱呼出一口白霧,羽睫微顫,“我不能要他的血……你派人去尋殿下身上的佛生根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嗎?”

阿滿嘀咕道:“整個京都城都幾乎翻個遍了,根本尋不到。”

晏行昱側過臉,淡淡道:“都翻遍了?”

“哦。”阿滿道,“皇宮還沒翻。”

晏行昱捧着小手爐,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去翻。”

阿滿撇嘴:“說得容易。”

晏行昱瞥他,阿滿立刻道:“翻,翻他娘的。”

晏行昱:“……”

晏行昱蹙眉:“你從哪兒學來的?”

阿滿知曉他家公子光風霁月,自小是浸在書墨中的貴公子,根本聽不得這種市井之詞,他讨饒道:“公子我知錯了,您就像待七殿下那樣寬容我吧。”

晏行昱一愣,不知怎麽的,在旁人口中聽到荊寒章的名字,他心口驟然一跳,湧上一股十分新奇的感覺。

他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阿滿卻在一旁眼睜睜看着自家公子耳根紅了。

阿滿:“……”

完了,公子好像真的要斷袖。

半個時辰後,國師和晏行昱動身歸京。

在路上,外面已經再次下起了雪,晏行昱卻沒有和荊寒章互換,看來護身符的确有用。

午後,寒若寺馬車入京。

國師本來打算将他送回相府,晏行昱卻拿着荊寒章給他的玉牌,要入宮給殿下送護身符。

國師古怪道:“我替你……”

“師兄笨手笨腳的。”晏行昱眼睛眨都不眨地道,“若是弄壞了可怎麽辦,行昱不想再抄這麽久的書了。”

國師:“……”

國師幽幽道:“你就是想去見他?”

晏行昱點頭:“是的。”

國師瞥他一眼,不知看出了什麽,只好随他去了。

晏行昱興致勃勃地入了宮,但到了七皇子宮卻被告知荊寒章并不在殿裏,好像是去禦花園賞梅了。

應該是荊寒章吩咐過,宮人對晏行昱十分殷勤,特意将他帶去禦花園。

晏行昱很想見荊寒章,便讓阿滿推着跟着去了。

禦花園此時只開梅花,大雪紛紛而下,梅雪争春。

晏行昱剛被推着到了禦花園,就耳尖地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暴怒。

“……是死了嗎?!炭盆不給,連個蒲團也不成嗎?!跪疼了本殿下的膝蓋你們該當何罪?!”

“陛下吩咐的!陛下只是吩咐我跪,他罰我不準拿蒲團炭盆了嗎?!”

“滾!全都給我滾!”

“兩個時辰就兩個時辰,本殿下要是叫一聲疼,就不是個男人!”

晏行昱:“……”

晏行昱忙催着阿滿快些,聽那話,荊寒章似乎正在被罰跪。

果不其然,晏行昱進到禦花園,便在一處梅樹下瞧見了滿臉煞氣正在罰跪的荊寒章。

不愧是七殿下,連罰跪都跪的氣勢洶洶。

晏行昱吓了一跳,還沒到就遠遠地喊:“殿下!”

正在暴怒着朝宮人發脾氣的荊寒章餘光掃到他,突然渾身一僵,愕然看着。

他怎麽這麽早就回京了?!

皇帝生平第一次罰了七殿下罰跪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宮中,特意來奚落他的人有不少,全都被他罵了回去——他跪着的氣勢都比別人站着的氣勢足的多。

荊瑕之和荊迩之都差點被他團着雪砸中腦袋,還沒奚落幾句就抱着頭跑了。

許多人都瞧見了七殿下罰跪的模樣,但荊寒章根本不在意,罰跪罰得都像是在宴會上享樂,一會指使宮人拿這個拿那個的,除了不能站起來,十分惬意。

但現在晏行昱一來,荊寒章就像是被人剝光了赤身裸體在鬧市街游街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

他這副出糗的樣子……被晏行昱看到了。

被晏行昱看到了……

啊,荊寒章差點死過去。

晏行昱很快就到了跟前,荊寒章羞憤欲死,恨不得把他輪椅給掀了讓他趕緊走,但皇帝身邊的太監安平正在一旁盯着他,他不好做太奇怪的舉動,只好盯着衣擺上的花紋猛瞧。

誓死不擡頭,也不吭聲。

晏行昱到他面前,滿臉焦急道:“殿下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跪在這裏?”

荊寒章也知道了為什麽晏行昱每次躲避時都想把腦袋往衣襟裏縮了,他現在就恨不得把頭給埋到靴子裏,再也不要見人了。

晏行昱還在那擔憂:“殿下,殿下你冷嗎?”

荊寒章臉燒得通紅,心想你別問了別問了,成不成,求求了。

晏行昱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正踩着七殿下的自尊心還在上面轉着圈的跳舞:“殿下!”

荊寒章:“……”

殿個鬼!你殿下馬上就跳河!

晏行昱終于意識到自己坐着荊寒章還跪着,場面到底有多不對了,忙一只手按着荊寒章的肩膀,一只手撐着輪椅扶手,直接從輪椅上跌了下來。

噗通一聲,膝蓋直接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荊寒章:“……”

荊寒章聽着一陣牙疼,駭然看着他,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怒道:“你幹什麽?!”

他知道晏行昱要僞裝成癱腿,才故意做出這番姿态,但那可是膝蓋,就直接往地上撞,就不疼嗎?!

晏行昱剛歸京時,曾來宮裏面見陛下,行禮時也是這番模樣。

當時荊寒章雖然聽着膝蓋疼,但也只覺得這鹿能忍也對自己夠狠,根本沒有什麽心疼的感覺;

但現在,荊寒章心尖都在顫了。

見晏行昱膝蓋剛好跪到雪堆上,荊寒章連忙把自己大氅的衣擺往他膝蓋下塞,怕他會着涼生病。

晏行昱扶着荊寒章的肩膀艱難跪穩,疼得下颌都繃緊,他壓低聲音讷讷道:“我怕遇到聖上,又拿針……”

荊寒章一聽,差點跳起來罵他。

“胡鬧!”

晏行昱被震得耳朵疼,莫名有些委屈,他将護身符拿出來,道:“我是來給殿下送護身符的。”

荊寒章氣得耳朵都懵懵的,但這人罵又罵不得打都舍不得,只能強行将怒火吞回去,不情不願地将護身符收了起來。

晏行昱正要說話,荊寒章就不耐煩道:“好了,護身符也給了,趕緊走吧。”

晏行昱忙道:“殿下為什麽會在冰天雪地裏跪着啊,若是凍壞了身子怎麽辦?”

“你殿下身強力壯,凍不壞。”他瞥了晏行昱那瘦弱的小身板一眼,“你顧好自己就成了,乖乖回去。”

晏行昱說:“可是我心疼殿下。”

荊寒章:“……”

荊寒章沖他怒道:“你又來?!金子呢,你帶金子了嗎?!”

晏行昱“哦哦哦”,忙将錢袋拿出來——在路上他問國師要了一把金子,夠說幾句實話的了。

晏行昱精打細算,數了數,高興道:“殿下,我還能再說七句,都給您,我說完再走吧。”

荊寒章:“……”

荊寒章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都紅了,他徹底服氣了,低聲道:“你趕緊走吧,乖一點,聽我的話。”

晏行昱道:“殿下還沒說為何要在這裏罰跪?您說了什麽頂撞陛下了嗎?”

“我能說什麽啊。”荊寒章死鴨子嘴硬,哼了一聲,道,“就是……唧唧咕,咕咕唧……”

晏行昱沒聽清:“您說什麽?”

荊寒章被問得煩了,但晏行昱從來不騙他,他也不想騙晏行昱,只好破罐子破摔,閉着眼睛沒好氣道:“江楓華一定是将護國寺的事告知了父皇,他大概認定我是斷袖,要給我賜婚,讓我盡快成親!”

晏行昱一愣,呆了好半天才幹巴巴地說:“殿下不是答應了……要和我成親嗎?”

荊寒章:“……”

荊寒章“噗嗤”了一聲,又氣又笑:“我什麽時候說過?”

晏行昱不吭聲,拽着腰間的護身符來回擺弄。

荊寒章瞪了他一眼,大概瞧出來了晏行昱有些難過,他幹咳一聲,道:“我……你殿下沒答應。”

晏行昱眼睛又像是火折子似的一吹就亮了起來,眼巴巴看着荊寒章:“您是怎麽說的?”

他真的想知道荊寒章到底是怎麽和皇帝說的,竟然能讓表面上一直很疼他的皇帝氣得當場讓他在原地罰跪。

“我說……”荊寒章噎了一下,看了看晏行昱那昳麗明靡的臉蛋,突然又低下了頭,耳根越來越紅。

晏行昱不明所以:“殿下?”

荊寒章徹底忍不了心髒狂跳的感覺了,直接氣沖沖地道:“我就、啾、就說,如果他給我賜婚的人容貌比你好看,我就娶!”

晏行昱:“……”

荊寒章說完,自己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荊寒章十分不喜皇帝這樣的做法,如果他真的是斷袖,這不光讓他和晏行昱再無可能,還直接毀了被賜婚女子的一生。

好好的姑娘,誰願意心甘情願嫁給斷袖。

皇帝的賜婚八成是試探,荊寒章還是氣得夠嗆。

他當時只是想擺脫皇帝的賜婚,只是回頭細想之下,他說出這種只有登徒子才會說的話,也太過放浪了。

而現在,他還把話學給晏行昱聽了。

荊寒章羞恥得差點要嗚咽了,突然就感覺到晏行昱急忙往他手裏塞了一顆金子。

荊寒章愕然擡頭。

晏行昱漂亮如琉璃的眼睛中仿佛有焰火似的火焰,他高興地說:“太好了,整個京都城,沒有人會比我好看了。”

荊寒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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