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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心心念念好不過一兩年。用一輩子的空窗寂寞換這一兩年的與人共侍一夫,臣女貌似沒得選擇。欠下一條命,永遠都會欠着。”

這感恩戴德的話從這小庶女的嘴裏說出來,怎麽全變了味道呢?聽起來偏偏很有理!信王妃心裏極其不滿,好個不識擡舉的小庶女,果然是個沒德沒量沒禮貌上不得臺面的,若非她爹是沈凱川,倒貼一百二十八擡嫁妝也沒人會要!

信王妃呷一口茶:“知道就好,都是華兒給你的臉面,好好為他開枝散葉,謹守側妃的本分。”說完,放下茶盅,站起身,身後的嬷嬷給她披上滾水貂毛邊的鬥篷。

信王妃沒想到鎮北侯府沈老太君已經親口允下婚事,沈大夫人竟敢陽奉陰違,巧言令色拖延時間,她一刻也不能再留!只有走出這裏,“信王府一十六擡紅箱求納鎮北侯府沈五小姐為世子側妃”,這句話才會很快在全城散開,英雄救美,令人心向往之的傳奇佳話,一個庶女得到信王府世子的青睐,那是信王府瞧得起鎮北侯府,做人不能知恩不報。在這樣的流言下,鎮北侯府敢說一個拒字,就要面臨長安城悠悠衆口的群起攻之,府裏待字的女兒休想嫁到滿意人家,百年沈家的清譽将毀于一旦。

沈雪冷笑一聲,手中倏地多出一把匕首,匕首向前一送,直奔信王妃而去!

079 以命抵命

信王妃大驚失色,看着近在鼻尖的匕首,倒退一步軟癱在椅子裏顫聲道:“你,你,你敢犯上?”衣袖掃過茶案,幻彩琉璃茶盅被掃落地面,摔個粉碎。

趙氏嘆口氣,百兩銀子又沒了,看來再不能把這琉璃茶盅拿出來顯擺。

沈雪身子一退,恭敬答道:“臣女就是讓王妃驗證一下這把匕首是不是真的,王妃可瞧得清楚了,這是一把真刀。”她漫不經心地在手中轉了轉匕首,“王妃,臣女深感華世子的救命之恩,也想過以身相許,華世子那般人物,嫁與他,臣女不虧。可是,臣女雖然愚鈍,卻也猜得出華世子的一二心意,臣女此生不求富貴,只願家人平安,沈氏全族數百人,臣女當不起,家父當不起。”一擡手,匕首橫在頸間,“既然臣女欠華世子一條命,那麽,臣女現在就将這條命還與王妃,但請信王府高擡貴手,放過沈氏一族。”

“五丫頭!”趙氏失聲驚呼,“五丫頭,快放下刀,凡事有侯爺作主!”

信王妃猝不及防被沈雪吓得失态,可四十年在皇家圈子裏摸爬滾打,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各種尋死的只需一眼便能瞧出真假。信王妃很快穩住心神,淡淡道:“五小姐說的話,本妃卻不明白,華兒不過是怕五小姐被人诟病,怕五小姐因為露了體将來過不好,怎麽就和沈氏一族挂上了,尋死覓活的也不怕失了侯府的體面,所幸這裏沒有外人,五小姐把刀收了吧,本妃不是那多話的人。”

沈雪右手一擡,抵住脖頸的匕首更刺進一分。刀鋒銳利,已刺破白皙的肌膚,流下嫣紅欲滴的血珠。

信王妃眼底閃起陰鸷的微光,眼前的少女,蒼白的臉孔,墨黑的長眉,清冷,決絕,她立即肯定,這少女絕對敢一刀橫過脖子上的血管。讓鮮血如泉噴出。這一刀下去,事情将急轉直下,人們會說。信王府上門求納,卻逼出了人命,分明是仗勢淩人,信王府的聲譽将一落千丈,而信王府與鎮北侯府。輕則生嫌隙,重則結仇怨!信王妃大怒,一個庶女,怎麽會有這樣冥頑不靈的庶女!

沈雪全不在意頸間血珠一滴滴洇入衣領,淡然道:“臣女受華世子救命之恩,雖無相親之實。總有相近之名,本當以身相許,奈何華世子盛名傳長安。又家有賢妻,臣女是個庶出的,也做不來奪她人夫君的惡事。王妃,你所在意的華世子,是臣女高攀不起的。你以為我希求的人上人之顯貴,是臣女過去未想将來也不想的。如果華世子堅持認為納臣女為妾是為了臣女好,那麽臣女唯有以一命還一命,想華世子他這般為臣女着想,必能聽進臣女之言!”

信王妃聽這話似有松動,不由得長出一口氣,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子,哪會真拿刀抹了脖子,不過是小孩子吓唬人的把戲,暗惱自己竟被唬住,真是白吃了五十五年白米飯,一念及此,聲音更冷:“五小姐,把刀收起來吧,上吊抹脖子可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你祖母說再有一個半月你就及笄,一個半月,也還來得及,本妃會安排最得力的教養嬷嬷随侍五小姐左右。”

沈雪冷冷一笑:“臣女自有親父嫡母教養,不勞王妃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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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隐怒,信王府真是好大派頭,這還沒怎麽着,就把手伸進鎮北侯府後宅,這要真怎麽着,這鎮北侯府豈不是要由沈姓改簡姓?信王府,正有此打算吧!不住往廳外看,老三怎麽回事,怎麽還不過來?難不成真不把五丫頭當回事,這十多年的漠視是真的漠視?趙氏的手心裏沁着微汗。

信王妃接過丫環重新奉上的茶,小抿一口,雙目緊盯着沈雪:“本妃聽聞五小姐不得三房愛重,看來是真的,說話不溫柔,語聲不婉轉,華兒素來喜歡禮儀周全的女子,教養嬷嬷明日即到府,五小姐還是聽從本妃的安排,于你,于華兒,都好!”

趙氏站了起來,冷冷道:“王妃,既然我家五丫頭教養不佳,配不上華世子,那還請王妃帶回紅箱,另尋配得上華世子的有教養的女子!”

她素來護短,今日被人當面指責自家孩子粗鄙,這心裏壓制已久的怒火“噌”全竄了上來,明明是你家上趕着求我家,卻在這裏嫌三嫌四,真當天下少年郎死絕,沈家女兒沒人可嫁了?做妾,做夢還差不多!請吧,鎮北侯府不留客!

“沈大夫人,本妃都是為了五小姐好!本妃可不希望華兒帶一個不懂規矩的女子出門!”信王妃鐵青着臉,“沈老太君已與本妃定下婚期,豈容你一個小輩拖延反悔!難不成在這鎮北侯府裏,沈大夫人能越過沈老太君去?天地君親師,沈大夫人将‘孝親’置于何地?”

趙氏呵呵冷笑:“我們沈家沒有教養,自然不知何為‘孝親’。王妃,誰家女兒都是捧在手心裏的寶珠,嫁到夫家不是由着夫家作踐的,你既不喜歡我家五丫頭,何苦為難自己非迎她進門不可,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麽說不出口的理由麽?”

信王妃微驚,語氣不由得軟了三分:“沈大夫人何出此言,只因為華兒救下五小姐,與五小姐有肌體之親,聖人雲,男女授受不親,為五小姐名聲及将來着想,華兒願意主動承擔起這份責任,迎五小姐進門,本妃只此一子,哪能違拗他的意願,惹他不開心,何來什麽別的理由!”

沈雪輕輕笑了:“王妃的意思,臣女不嫁也得嫁,因為華世子願意,所以就不必管臣女願意不願意,對嗎?”

信王妃也輕笑:“五小姐有什麽不願意的?”你一介無名庶女做我家華兒侍妾都不配,側妃,你就偷着樂吧,誰叫你命好,托生做了沈凱川的女兒。

“王妃是信王的正妻,信王是今上的兄長。華世子是太後疼愛的孫子,我沈五只是二等爵侯府庶女一枚,奈何欠下華世子一條人命,華世子要沈五這條命,沈五不能不給!”沈雪保持輕笑,“信王府動一根手指,陳禦史幾乎遭遇子滅媳亡孫胎死的大禍,信王府一翻手,自有能力将鎮北侯府從南楚抹去。”

信王妃目光如冰。陳默雷之死本就是對鎮北侯府前次拒親的一個警告,不怕鎮北侯府的掌家人知道。只是由眼前這庶女說出來,卻有點蹊跷,沈三之女。看來還真得多看一眼。

趙氏面色一凝。陳默雷被刺客逼下懸崖的消息已經傳開,陳禦史悲痛之餘在府中嚴下封口令,二夫人楊氏及沈凱川請的千金大夫都住進了陳家。聽五丫頭的話,陳默雷之死竟是與信王府有關的!想到沈一刀禀告天元寺之血殺、沈霜霜之昏迷,趙氏一腔憂慮化成怒火燒向信王妃!信王。信王府,等着瞧,陽謀不成有暗算!

信王妃微微笑着,笑意不達眼底:“五小姐這話怎麽說的,鎮北侯是我們南楚赫赫有名的勳貴,是今上信賴的重臣。信王對沈侯爺敬重有加,信王府往來皆鴻儒,三十年寬厚待人。好名聲亦是如日中……”

“信王府如日中天的大好名聲,今日将斷送在挾恩求報、逼良為妾之上!”沈雪毫不客氣地打斷信王妃的話,“王妃,這長安城裏人人皆知沈五是鎮北侯府最不受關愛的,沈五若對王妃不敬。亦是沈五一個人對王妃不敬,老太君既然允諾沈五是信王府的人。那麽就請王妃将沈五帶往信王府,告訴華世子,沈五不再欠他的命!”說着,将匕首一壓,鳳眸圓睜,刀鋒向下劃過!

信王妃失聲尖叫!

一道白光閃過,匕首脫手飛出兩丈遠,撞到牆上,又彈回三尺,“當啷”落地!

沈雪手腕被震得發麻,一粒石子擊飛精鋼匕首,好大的勁道啊,暗裏磨磨牙,老爹,用不着使這麽大勁吧,震得你閨女兩天拿不了筷子唉!閃目望過去,一前一後進廳的兩個人中,并無沈凱川。

走在前面的是東安侯府三少爺鄭叔俊,一身素淡的家常衣衫亦不掩他風姿優雅。另一人跟在鄭叔俊後面緩步而來,紫衣華袍,臉色略顯青白,神态亦隐疲憊,但那修長勁健的身形,清峻明朗的眉目,溫潤從容的氣度,隐隐有一種人中龍鳳的卓絕姿态,卻是在桃花山莊不告而別的葉超生。

鄭叔俊規規矩矩向信王妃揖手一禮,親熱地扯住趙氏的衣袖:“嬸嬸,總皺着眉頭,臉上的皺紋會加深的,莫說大嫂心疼,阿俊這心裏也哆嗦唉。”

沈雪真的哆嗦了一下,二十歲的成年人擺出七八歲娃娃的萌态,很瘆人的。

趙氏順竿子走,将信王妃晾在一邊,捏一把鄭叔俊的腮幫子:“下雨天的往這兒跑,閑得你,瞧瞧這衣裳都淋濕了,先換了去。”

鄭叔俊也似忘了信王妃這個人,笑嘻嘻道:“嬸嬸,給你引見個人,他叫……葉超生,他父親是……叔叔手下的前軍都督葉成煥,特來給三叔請安。”

趙氏早已看到卓爾不凡的葉超生,心下甚喜,這樣品貌,堪配霜兒啊!

葉超生一躬到地,道:“晚輩葉超生,給伯母見禮。”從袖中取出一錦盒,“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信王妃的臉色已是十分難看,瞥一眼那錦盒,錦盒裏放着一柄玉如意,光澤溫良,毫無瑕疵,便是她這樣尊顯,閱寶無數,也未見過這麽完美的玉如意。

沈雪眯着眼看那玉如意,心中微凜。以她三世記憶判斷,這樣的寶物怕是除了皇家只有海外巨賈拿得出來,葉超生,父親從寒門子弟攢軍功至正三品都督,有可能是許閣老匿下的貢品留給了獨女許多多?難道說許閣老匿下了許多貢品全給了許多多?沈雪撇撇嘴,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二十年首輔,抖一抖袖子都掉金屑,葉超生看來繼承了大筆遺産。

趙氏笑盈盈收下玉如意,微微嘆了一聲,父母雙亡,家世單薄了一些,男人活的可不是一張俊臉。

信王妃咳嗽一聲:“沈大夫人,你這裏既來貴客,不可怠慢,本妃坐得也久了,告辭,既有老太君的準信兒,沈大夫人還是協着沈三夫人置辦一二,有什麽缺的知會一聲,本妃斷不能讓兩府沒臉。外面下着雨,沈大夫人不必相送,明日本妃給沈大夫人送罐好茶。”說着,扶嬷嬷的手,往廳外走去。

趙氏心焦,信王妃若要離去,誰也不敢硬攔,老三竟是吃安魂藥睡過去,把腦袋縮在被窩裏不肯伸出來?當親爹的不管,做嫡母的巴着,這是真要把五丫頭送進信王府的意思?那她這樣推三阻四,豈不成了裏外得罪?

葉超生一步上前,擋住信王妃,雙手揖禮:“信王妃且慢,在下有話要說。”

“這裏是鎮北侯府,哪輪得到你一個白身說話!”廳外傳來一聲冰涼的喝斥。

PS:

明日中午一點更新《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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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退婚

廳外,簡少華收了油紙傘,遞給身邊的長随,轉過身,寧靜的目光從衆人臉上一掃而過,只在看到葉超生的時候眸光略黯。走上前,給信王妃和趙氏行了晚輩禮,拱手對鄭叔俊和葉超生一揖。

他的每個動作都優雅寧和,多一分則粗野,少一分則拘謹,那種良好的教養已融入他的骨子裏,一舉手,一投足,皆是真正貴族風範。

沈雪暗暗嘆息,簡少華成為長安的傳奇,不是空得的,容貌、才學、家世絕對的上之又上。如果不是她視“落水被救”如洪水猛獸,只怕早已歡天喜地撲上去了。

男人愛美人,便如女人愛珠寶,有着戒不掉的瘾,真守着一個老婆的,要麽是沒錢讓小.三傍,要麽是沒貌讓富婆上。女人愛珠寶,因此,多的是女人甘做高門妾,拒為寒門妻,貧賤夫妻百事哀麽。

沈雪再嘆息,怪道沈霜霜以嫡女之榮也不能免俗,不止是潑天的富貴,更是姿色不俗,與之在一起很能享受七八。

沈雪卻不知,她眼睛裏浮上來的這種色色的光彩落在三個男人的眼裏,簡少華竊喜,葉超生氣悶,鄭叔俊偷笑。

葉超生将一雙又圓又大的黑亮眼睛眯成新月,微微笑道:“在下葉超生,見過華世子,”不鹹不淡來一句,“敢問華世子是何官身,入鎮北侯府如入自家宅門?”

簡少華俯過身子,很小心地扶住信王妃,輕笑着:“母妃,雨天路滑,兒子來接母妃回府。”擡起頭,叫過長随,“将送給沈大夫人的禮物呈上來。”好似完全無視了葉超生這個大大美男的存在。心裏卻是酸味泛濫,這個人,将是長安新的傳奇!

趙氏放下茶盅,呼了一聲“管家”。

侯府總管趨步進廳,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趙氏捋了捋鬓邊垂落的頭發,淡淡道:“把守大門和二門的下人帶下去,每人杖責三十,侯爺沒在府裏,一個個的就懈怠成不成樣子。把個侯府的門庭守成了集市,要他們何用,立即發賣出去。還有你。身為總管,禦下無能,罰半年月例。去吧,有不滿意的,自去侯爺面前辯。”

侯府總管滿嘴發苦。卻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喏喏退出。去侯爺面前辯,那是上趕着找抽,大夫人在府裏說一不二的好不好,侯爺不管府裏雜事的好不好。

鄭叔俊是長房大姑奶奶的小叔子,平日時有來往。一般都是大搖大擺直到芳菲園。至于信王府世子,金貴人兒沒人敢攔。侯府總管嘆口氣,這些守門的也是個蠢。攔不得便不攔,可你該當緊跟在後面到夫人面前露個臉辯上一句,把守門不力的責任一推二五六,這樣才能保平安無事,懈怠。由着外人直入正院可不是懈怠得緊,不罰你罰哪個。府裏的下人多的是願意去守門的,不少拿荷包的。

信王妃的臉色更陰沉了。

簡少華惱怒不已,這哪是杖責守門人,這是在掴他簡少華的耳光,在打信王府的臉!可他偏偏什麽也說不出來,是他闖門失禮在先,沈大夫人打賣的是自家下人,說到明面上與旁人無涉。

沈雪悶笑不已。大伯母威武!看來信王府是這麽多年來順風順水得慣了,被人捧着贊着當萬人迷當得久了,驕氣滋生,當真以為任何人見了信王府都得點頭哈腰,這怕也是信王府迫不及待向陳默雷下手的原因,在他們看來,他們看上誰那是給誰臉面,誰就得歡喜兜着,誰敢拒絕,那就要見血光之災。

簡少華看着長随放下禮箱,向趙氏一揖:“沈夫人,母妃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太好,出來這麽久,阿華甚是擔心,有魯莽之處,請沈夫人見諒。父王還在府中等候,阿華就不耽擱沈夫人待客,就此告辭。昨夜阿華與五小姐說,阿華掃榻相迎沈教頭的到來,阿華這便回府,恭候沈教頭。”

沈雪忍着直欲沖出胸腔的怒火,涼涼問道:“華世子,小女子想問問,華世子這‘昨夜說’,是在大街上說,是在王府裏說,是在侯府裏說,還是在小女子的閨樓裏說?”在男客面前紅口白牙坐實私情毀人清譽,簡少華,你可以不要底線地無恥下去!

簡少華有些愕然。鎮北侯府的态度還是比較明确的,不上信王府的船,因此他有一種将沈雪納入羽翼之下的迫切,他從來沒想過會有少女抵得了他的魅力。向來那些少女都是羞怯的,像一只小白兔,聽得情愛的話,無不面紅耳赤地回身疾走,卻又偷偷回過頭來瞧自己一眼,手帕掩住如醉如酡的笑靥,兩眼水汪汪的閃着渴求的光芒,在對上自己的目光之後,匆匆逃去。這沈家五小姐,不僅沒有暈紅了臉逃走,竟然丢出一句“閨樓裏說”,這,這,這也太那什麽了吧,那什麽呢?不是個滋味。

葉超生嘴角翹起,沈雪說話做事直來直去,半點不給人留情面,和她玩心機、玩手段,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微微一笑,徑直走到沈雪身旁,取出一方白絲帕,自然而又專注地給沈雪拭去脖子上的血,又摸出一個藍玉瓶,将苦香的藥粉慢慢灑在傷口上,再掏出一絲白絲帶,一圈一圈将傷口纏好。他小心翼翼,一絲不茍,仿佛是正對着精雕細琢的玉器,不忍下半分重力。

沈雪心中突突直跳,葉超生那張臉近在眼前,斜飛入鬓的濃眉輕輕蹙起,略顯涼薄的紅唇抿成一條直線,認真的表情使他俊美無俦的臉更顯魅力。這是前生學長穆容馳的臉孔,于她極具殺傷力,她腦子懵懵的,思緒飄回那個到處是軍綠的校園,耳邊似乎有軍號在吹響,沈爸沈媽的音容笑貌浮上心頭……她一動不動,竟由着葉超生上藥包紮,眼底漫上淺淺的水光。

簡少華大怒。區區三品武官的兒子竟敢在他面前,搶他的女人,大秀恩愛,是可忍,孰不可忍!再看他們兩人,男的英姿勃發,女的清麗明媚,分明一對璧人,這,刺痛了他的眼。冷聲道:“五小姐,你是侯門千金,本世子未過門的側妃。竟讓外男随意近身,罔顧侯府尊嚴,自毀閨譽,本世子且容你這一次,速速回後宅去吧。”

沈雪沉下心念。冷笑:“華世子,沈五是沈家女兒,與華世子無幹,還請華世子慎言,沈五的閨譽也不是華世子三言兩語可以随意毀得去的。華世子執意認為沈五欠華世子一命便能以沈五夫君自居,那麽沈五還華世子一命。只要華世子不在乎長安城裏衆口紛纭,信王府挾恩求報,逼良為妾。逼死沈家庶女。”俯首撿起掉落地上的匕首,“欠命還命,華世子不虧。”

簡少華又驚又怒,千年鲛珠為聘,許以側妃之位。一個庶女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需知他可是簡少華!她,她竟然不肯嫁給他!她不喜歡他?她怎麽可以不喜歡他呢?

鄭叔俊吃吃笑道:“五妹妹。剛才打落你匕首的是……是我,你是不是也欠……欠我一條命?”

沈雪丢過去一個白眼:“鄭三公子今兒被辣椒辣着嗓子了,說話結結巴巴的?”

葉超生向趙氏又揖一禮:“伯母,請帶五小姐回後宅,男人之間的問題,由男人自己解決。”

簡少華冷冷道:“你一個白身,也敢在本世子面前指手劃腳,五小姐乃本世子側妃,由得你說三道四?”

葉超生微擡起頭,眯着圓眼看簡少華,眼裏冰寒一片,聲音更是冰涼:“華世子,在下也得請華世子慎言,五小姐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欠你一命,由在下來還。”

捧茶看戲的趙氏“噗”一口茶水噴到茶案上。五丫頭訂了親,這一定是老三幹的,怪道他縮着脖子不出來,合着在練這倆小輩兒,老三,你下手不要太快好不好,這樣俊哥兒被你抱走,霜兒咋辦?呃,這相貌,這家世,倒與五丫頭極是般配,唉,霜兒!唉,喝茶,喝茶。

簡少華震驚了,咬牙道:“葉公子,飯可以胡吃,話不可以亂講,五小姐是沈老太君允了嫁與本世子為妃,你大放厥詞,置五小姐清譽于何地,本世子現在就可以将你送進京兆府!”

葉超生從袖中取出一張暗紅色帖子,遞給端坐喝茶的趙氏:“這是當年家父家母和沈教頭簽寫的婚書,請伯母覽閱,一辨真僞。”

簡少華身形如魅,從趙氏面前一飄即過,将帖子搶在手中,內力一吐,帖子瞬間化為紙屑飄落地上。嘴角一牽,簡少華微笑道:“哪裏有婚書,婚書在哪裏?”

沈雪呆呆地望着葉超生,原來慕容遲說的是真的,她與葉超生真的訂有娃娃親。堂上無父母,手中有財物,頂着學長的無雙臉孔,這輩子就嫁給他了?她覺得心底似被拳頭砸了一下,并不太痛,卻有一種悶悶的透不過氣的感覺。

葉超生留意着沈雪的神情,他的眼裏有一抹憐惜,卻無欣喜之色。望向得意洋洋的簡少華,葉超生抿了抿嫣紅的唇:“華世子好功夫,瞧得在下都眼熱了,不過那張帖子是在下仿寫的,在下準備了多張,由華世子再索。”說着,從袖中摸出一疊暗紅色帖子,捧給簡少華。

簡少華握緊了拳,如果這裏不是鎮北侯府,他必一拳打爛葉超生那張含笑的臉,既生瑜,何生亮,他不允許這世上還有一張臉與自己媲美。松開拳,撣撣衣袖,漫不經心說道:“葉公子寄居在許閣老府上?許家現在沒落了,許嘉騰據說命硬,克妻,不知道同為表兄弟的葉公子命道如何?”

葉超生淡淡道:“許大人是工部從九品司務,在下白身,有高僧斷命,在下有妻有子,福祿壽一樣不缺。”

鄭叔俊背過身去,雙肩聳動。

“哦。”簡少華吐出一個長長的拐彎的應聲,呵呵一笑,道:“葉都督和葉夫人俱已不在,許家于你不過外親,你自己的事,當由你自己說了算。你将與沈五小姐的婚約退了,本世子許你吏部正六品主事,許你一位長安勳貴嫡女,許你福祿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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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生死契約

鄭叔俊呆了呆,驀地爆出一大串哈哈大笑:“吏部正六品主事,哈哈哈,好大的官,哈哈哈……”

葉超生狠狠瞪一眼鄭叔俊,頗似欣喜:“正六品當然不小,有的人辛苦一輩子也得不到正六品的官身,且是吏部,外放的正三品封疆大吏也得捧着銀子笑臉央着,是個好差事。”話鋒一轉,憂心忡忡,“久聞華世子金體違和,在下只怕坐這正六品主事的位子還沒坐得熱乎,華世子一個撒手,在下丢官事小,誤了五小姐終身事大。”

簡少華氣哽,深深吸了吸氣,道:“葉公子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本世子不僅保你正六品位子坐得長久,還可保你更上一層樓。本世子不喜歡做事拖沓的人,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沈雪垂下眼眸,默嘆,老爹,這就是你瞧着還不錯的人,一個六品官職就暈頭轉向了。

葉超生瞅了瞅忍笑不止的鄭叔俊,嘆了一聲,道:“在下自幼生活在軍營裏,對文官指短教長的事不感興趣,家父生前也曾教過在下幾本兵書,常常帶在下進軍營看将士演練,在下覺得家父那樣子又威風又神氣,有時候想,在下如能像家父那樣獨領一方軍隊,在一方軍隊裏說一不二,平生無憾了。”雙目炯炯,直盯簡少華。

沈雪嗓子裏咯了一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獨領一方軍隊,葉成煥官居正三品,這葉超生竟是在向簡少華索三品武官麽?他是不知這三品官員皆須皇帝親命,還是獅子大開口謀求最大利益?

有個小丫環上前,扶了沈雪坐到趙氏身旁的椅子上,奉過來一盞清茶。沈雪捧着青花瓷的茶盅。茶水滢滢的如一汪碧玉,她擡頭看着趙氏,趙氏若有所思,似笑非笑。沈雪頓悟,葉超生這家夥是故意的,這貨是一只花狐貍唉!

簡少華暗惱,這不是得寸進尺,這是得寸進丈,無賴,太無賴了!壓下滿腔的怒火。使聲音格外平靜親和:“葉公子,令尊為國捐軀,功德自在人心。葉公子所圖卻是大了些,本世子盡力而為便是。”轉過話頭,聲音更添三分安詳,“葉公子,葉公子剛剛說。男人之間的問題,由男人自己解決,本世子倒想問問,葉公子如何解決?”

葉超生揉了揉額角:“華世子身份尊貴,一言九鼎,由華世子說了算。”

簡少華微笑道:“葉公子既然喜武不喜文。那本世子恭敬不如從命,你我對陣三拳,五小姐自随勝者去。”

鄭叔俊笑道:“華世子。葉公子不會武功,華世子提出來比武定奪,可是要落以己之長攻人之短的口實,勝之不武,再說。葉公子與沈五小姐父母之命在前,這要傳出葉公子有個三長兩短。華世子豈不是要背一個強奪他人之妻的惡名,想當年二皇子殺夫奪妻,逼良為娼,那案子在京兆府至今沒銷,依鄭三之見,還是不要比了,好說好商量嘛,我家五妹妹可不想哪一天大喜的時候想起今天的血影。”

沈雪撇嘴,我家五妹妹,叫得這個親切,鄭三,我和你,有這麽熟嗎?花狐貍不會武功,可吃不起簡少華的拳頭,打花了臉,魔鏡又會說,這世上最帥的男人是簡少華了。葉超生初進長安就攀上東安侯府,錢財開路是個玲珑剔透的人,可鄭三這番話,是在提醒簡少華不要蹈簡鳳翔的覆轍麽?鄭三,內裏向着誰呢?

簡少華盯着鄭叔俊看了一會兒,收回陰郁的目光,溫雅一笑:“鄭三公子,你可是在場的證人,葉公子自願與本世子對拳,況且葉公子親口說,五小姐欠下的命,由他來還,即便本世子一着不慎,那也是葉公子心甘情願的。須知二皇子那樣的惡事,本世子聽一聽都覺得髒了耳朵。”

葉超生凝眸望了望沈雪,眸光閃動,眼角眉梢悄悄揚起,展露出分外清朗的笑顏,眨眨那雙深沉的大眼睛,看向簡少華,嘴角不經意上翹,悠然道:“華世子說得對極了,生死由命,在下心甘情願。在下不會武功,不必出三拳惹人笑話,若是華世子三拳過後,在下僥幸不死,但請華世子言而有信,從此不再逼迫沈五小姐。”

簡少華心裏打個哈哈,你若死了,還管得着我嗎?不露一分得意之色,淡然道:“就依葉公子。”

“一言為定。”葉超生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這是生死契約,在下已經簽字,請華世子落上姓名。”

簡少華冷笑一聲:“本世子從無虛妄之言!”

葉超生淡淡道:“空口無憑,落紙為證。”

鄭叔俊吃驚地看着那張寫着黑字的紙,張大了嘴:“你,你,你不要命了?生死契約,死傷概不負責,你還欠我一串玉珠呢,你若死了,我找誰要去!”

沈雪放下茶盅,站起身,劍眉高挑,鳳目圓睜,冷森森道:“你們想幹什麽?上演一出二男争女的精彩大戲?你們當鎮北侯府是濃妝豔抹的戲院,呼喝打鬧的集市還是舞刀弄棒的校場?你們當我沈五是什麽,賭局裏的彩頭?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滾出侯府!別讓我叫來幾十個下人轟你們滾蛋!”雙手握緊了拳,只恨手中沒有長鞭,一鞭子抽下去,抽不死人也能抽得人抱頭鼠竄,出一出心頭這口悶氣!

葉超生一閃身,雙手按住暴跳的沈雪,幽聲道:“小雪,這是男人間的事,你不要管。青竹寧折不彎是一種風華,水滴石穿則是堅持,上善若水,為人至剛則易折。記着好好照顧自己。”頓了一頓,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到長安,本就是為你而來,為你還命,我樂意。”

沈雪胸口似有冰刀刺進,一種深至骨髓的寒冷和疼痛,令她緊抿了唇,蒼白的面容更見一片蒼白,雙手緊握成拳,以至手背上青筋蜿蜒。不是沒有聽過纏綿的話,前生殘酷的記憶化作厚重的冰牆緊緊封住她的心,使她再也不相信人世間有一無所求的純粹的關愛,葉超生的生死契約仿佛重錘,一下一下砸着她護心的冰層。

鄭叔俊忽然一拍腦門,大聲道:“也好,簽了這生死契約,生死由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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