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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再有人嚼舌頭說華世子仗勢欺人了,葉公子一死,只怪他自己逞強,是個短命相,我家五妹妹倒是得了自由身。”

沈雪心頭正痛,聽了鄭叔俊這番颠三倒四似乎是巴不得葉超生早死早超生的話,氣得沈雪暗罵葉成煥和許多多,什麽名字不好叫,偏叫個超生,怕自家兒子不早死麽!

簡少華接過契約浏覽一遍,咬破中指寫下自己的名字。他目光微眯,眼裏有一閃而過的冷冷殺意,那個咬破中指的動作卻做得優雅之極,仿佛大師揮毫畫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鄭叔俊捧着契約,哀哀嘆道:“葉公子,你的腦子看來被熊掌拍過了,這是生死契約麽,這是不平等契約,你死了是白死,一命還一命,有你這樣還的麽!可憐你娘死得早,可嘆你爹死得慘,你罔顧爹娘定下的親事,是為不孝,你丢下未過門的妻子獨赴黃泉,是為不信,你還沒把玉珠串給我,是為不義,你……不行,你得告訴我那串玉珠在哪兒,我自個兒取去。”

這番話,也不知是在嘲笑葉超生的愚蠢,還是指責簡少華恃強淩弱,還是想告訴沈雪自此欠下葉超生的情。

簡少華看着葉超生那張棱角分明的俊顏,臉上是沉靜安和的表情,心頭卻閃過莫名煩躁,好似一陣秋風吹皺一池秋水,暗道,這家夥敢簽下不平等的契約,難不成在玩什麽貓膩,勝券在握?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徐徐送出第一拳。這一拳,只有三成力道,卻可以試出對方是不是真的沒有武功。

當胸一拳。

葉超生蹬蹬蹬往後倒退七八步,身子晃兩晃,一縷血絲沿着嘴角流下,眼角輕輕跳動,身子也有些微顫抖,原本略顯青白的臉孔變得慘白,嫣紅的唇變得青紫。眯着眼一動不動,待緩過神來,葉超生拖曳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走近簡少華。

沈雪只覺得似有利爪扼住自己的脖頸,悶悶的透不過氣,忽然眉頭一挑,想起葉超生剛剛靠近她的時候,有一股外傷藥的苦香輕彌不絕,他竟是受了外傷的!離開桃花山莊以後,他去了哪裏,怎麽受的傷?那個寸步不離的侍衛陸虎呢?怪不得他臉色不太好,神情亦疲倦!怪不得他随身帶着外傷藥和包紮用的白絲帶!此時此地再接簡少華三拳,他真的是在以他的命還她欠下的命!

簡少華暗暗冷笑,一個真不懂武功的蠢貨,當真以為自己不敢取他性命嗎,莫說簽了生死契約,便是不簽,殺死他又有誰敢質問!盛極的容顏綻放出一片溫靜安雅的笑容:“葉公子,本世子讓你一着,這剩下的兩拳一塊給了你吧。”

笑聲裏,簡少華雙拳直擊出去!

拳勢雄渾,拳風猛勁,竟隐有霹靂之威!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也難以相信俊雅溫柔如簡少華,竟能發出如此剛猛的招式!莫說被拳擊中,只要被拳風掃及,都将骨斷筋折!

沈雪初聽得簡少華的笑聲,心知不妙,欠簡少華一條命的人是她沈雪,她怎能坐視葉超生死于簡少華雙拳之下!兩手一按坐椅,飛身向葉超生撲去,簡少華必殺雙拳擊出,未留絲毫餘力,待發現沈雪撲來,已是無法收招,雙拳如雷,照着沈雪前胸擊去!

082 靠近

一道紫色身影閃過,如雷的兩拳一齊打在葉超生的後背上!

葉超生悶哼一聲,一大口鮮血如箭滮出,噴灑在護于身下的沈雪的杏黃色衣裳上,點點血珠,嬌豔似寒冬裏虬枝頭盛開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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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反身扶住軟軟倒下的葉超生,痛聲道:“葉……葉公子,葉公子!”

葉超生整個身子都挂在沈雪身上,臉色慘白如紙,額上汗水淋淋,嘴角不斷流下血線,那雙大眼睛卻清澈明亮,宛似昨夜的星辰。他靜靜地望着簡少華,咳了一聲,道:“華世子,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自此以後沈五小姐不再欠你的命,沈五小姐婚嫁,自有沈家作主,由她自己意願。”

簡少華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本世子等着葉公子赴吏部的缺。”轉過身扶住信王妃,柔聲道,“母妃受驚了,是孩兒不孝,咱們回府去,阿華給母妃熬一個蟲草老鴿湯。”回首望定趙氏,溫雅笑着,“沈大夫人快請大夫吧,耽擱了可不好,阿華告辭,聽說沈大人很快回京述職,屆時阿華一定登門拜望。”

沈雪厲聲道:“華世子走好,帶上你的十六擡紅箱,一路走好!”

簡少華悠然一笑:“沈五小姐有所不知,本世子送出去的禮物,從來不會收回來。”

沈雪氣悶,簡少華,你再一次刷新了你的無恥度,不肯帶走這十六擡紅箱,分明是想給外面的人一個錯覺,鎮北侯府收下了信王府的聘禮!合着葉超生挨了三拳全都白挨,生死契約在他簡少華的眼裏就是一場殺人游戲!

沈雪深深吸了口氣,冷聲道:“華世子,沈五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這十六擡紅箱是華世子送給沈五的禮物,全歸沈五所有?”

簡少華無限深情地嘆了一聲:“五小姐當真不明白阿華的心意麽?這些紅箱自然歸五小姐所有,只要五小姐喜歡。”

葉超生吊着沈雪,臉埋在沈雪的頸窩,鼻端有少女清雅的體香,一絲絲鑽入鼻子深處,這是一種能夠喚起男性最原始的渴求的香味,他眸光黯沉,強迫自己将視線轉向笑意盈盈的簡少華,眸底現出一片森冷。

沈雪扶了扶靠在身上的葉超生。向趙氏望過去:“大伯母!”

趙氏嘆了嘆,叫上總管,沉聲道:“聽五小姐吩咐。”

侯府總管“喏”一聲。垂首站到沈雪面前。五小姐可以自由進出老侯爺的松濤園,侯府裏哪個不知,誰還敢得罪五小姐,可真是皮癢癢了。

沈雪長長地吸口氣,緩聲道:“管家。兩件事,第一件,速請韓大夫過府為葉公子療傷,第二件,叫人把信王府送來的一十六擡紅箱用篷布封死在二門外的院子裏,做好醒目的标記。安排人手嚴密看守,一日三班,每班十人。誰敢懈怠,杖死無赦!”

侯府管家倒抽了一口涼氣,驚愕地擡頭,旋即低頭,“喏”一聲退出去。大聲招呼起下人來。

趙氏以手撫額,五丫頭這是把信王府得罪死了!誰家聘禮不是擡進庫房安放的?信王妃和信王府世子空手走出鎮北侯府。人們自然認定是鎮北侯府收下了信王府的聘禮,五丫頭卻把這筆聘禮封死在二門外的院子裏,這人只要一進鎮北侯府,一眼就能看到這些紅箱,官場上有哪個不是通透的,自然明白這些所謂的聘禮是信王府強行留下的,信王府臉面豈止掃地。

長安城裏人們議論的焦點也就變成,兩府不僅沒有姻親關系,還因此僵冷了往日的一團和氣。誰是,誰非,有鄭叔俊這個大嘴巴和他手上持有的葉簡二人的生死契約,信王府也抹不黑鎮北侯府。

這樣的結果,皇宮裏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樂于見到的吧。

而擡回這些紅箱,信王府還能保留點臉面,沈五小姐早已許了許閣老的外孫,君子不奪他人之妻,信王府仁義智信,當然是君子成人之美,決不成人之惡。如此,信王府和鎮北侯府兩府也能保住一如繼往的友好往來。

不提簡少華面色鐵青地指揮信王府下人将一十六擡紅箱擡出鎮北侯府,單說芳菲園的正廳。

沈雪輕輕碰了碰挂在身上的葉超生,被他壓着的左肩可是在天元寺挨過綠衣胖子手下童兒奇門兵器的一擊的,回到桃花山莊之後因困倦異常沒顧得上塗抹外傷藥,此時被葉超生一壓,疼痛入骨,她緊鎖着眉頭,嘆道:“葉公子,你,你怎麽樣,你這是何苦!”

葉超生展眉笑道:“只有這樣做,你才不再欠簡少華一條命。鄭三煽風點火就是為了讓簡少華簽下生死契約,契約看似不平等,卻能叫簡少華再不能以你的救命恩人自居,再不能逼迫你。”

沈雪翻了翻眼睛,我是不再欠簡少華的命,可也成全了你有情有義敢擔當的好名聲。不過,這話只能在心裏嘀咕,畢竟人家賭的是性命,性命沒了,生前列後名全都是虛的。

鄭叔俊吃吃笑道:“五妹妹不要太擔心,他……穿着我哥的護身軟甲,傷是傷……傷得重了,一時還死不了。”

沈雪鳳眸一眯:“合着你們是在演苦肉計,給簡少華下套,你們就不怕簡少華省過味來扒了你們的皮。”

葉超生痛得吸了吸氣,沈雪那玲珑飽滿的耳垂就在眼前,好想——咬一口啊,喉結上下滾動,停!再想下去就要陷入死循環了!再吸氣,放緩聲音,低沉圓潤的音符直吹入沈雪耳中:“就算是苦肉計,也得豁得出去演,演砸了可真成了一命換一命,嗯嗯,小雪,真的很痛。”

小雪!葉超生又喚出“小雪”兩個字。來到這個異世大陸,第一次聽到有人喚“小雪”是慕容遲。沈雪呆了呆,一扭頭,葉超生那張泛着淺淺紅暈的臉孔撲入整個眼簾。呼吸在咫尺之間,清晰可見他圓亮的眼睛上那濃密的長睫……呼吸不覺為之一窒,靠近,竟是這樣一件攝魂奪魄的事!

沈雪被葉超生勾着自己肩膀甚至把下巴放在她頸窩的行止給震懾了,被他如此自然地呼一聲“小雪”給震懾了,胸腔裏的心髒怦怦怦地猛跳兩下,微微地眯起眼,凜凜心神,腳下忽地一軟,身子向下一矬。正在少女體香裏徘徊的葉超生,華麗麗地向光滑如鏡的青磚撲去!

鄭叔俊想不到沈雪會突然矮身縮退,伸手拉葉超生不及。便聽“撲通”一聲,葉超生與青磚來了個大大的親密擁抱,唬得趙氏失手打落了手裏的茶盅。

葉超生趴在地上,擡着頭看向沈雪,眼神充滿控訴。你這就這樣對待剛剛解救你的恩人?不知道人家身受……很重的內傷嗎?怪道你能無情拒絕信王府世子的一往情深,合着在你眼裏,青花瓷壇和黃泥瓦罐沒區別,都是裝水的器物,你,你這情商真心不是一般的低!腦子裏風車一般轉。嘴裏發出壓抑的呼痛。

鄭叔俊嘆了口氣,美人就是美人,摔個跟頭都摔得千嬌百媚。上前扶起葉超生,心裏暗暗叫嚣,某人想把媳婦拐回家,任重而道遠啊!

沈雪輕哼了一聲,簡少華救一命就要她委身做妾。葉超生解一次圍則趁機大吃豆腐,男人這種常常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生物。一定要保持安全距離!面對葉超生這張原屬前生暗戀對象學長穆容馳的臉孔,她的防守實在薄弱,不做心理建設,不把冰牆築得更厚更重,只怕有朝一日失了本心,空留遍體鱗傷。

天下之大,容貌相似者比比皆是,姓名相同者數不勝數,這一世與前一世,不同空間,不同時間,縱然容貌相同,姓名相近,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沈雪望着廳外雨幕連天,焦急地等待韓大夫的到來,因此沒注意到葉超生撲倒的姿勢。只因少瞧了這一眼,便平添許多波折。

兩鬓斑白的韓老大夫匆匆趕來,趙氏上前招呼,寒喧兩句,韓老大夫十分敬業地捏住了葉超生伸過來的手腕,片刻之後,臉色忽明忽暗,換手再號,反複換了三次,起身向趙氏一揖:

“夫人,老朽治病不敢推辭,實是不擅療傷,這位公子脈相怪異,傷勢洶洶,老朽無能為力,夫人另請傷科聖手才是。”

沈雪聽得“傷勢洶洶”四個字,直接忽略了“脈相怪異”,想着冬花手裏固本培元的奇藥出自安泰和藥鋪的施大夫,而施大夫正坐鎮桃花山莊,手下有四名傷員,應該不在乎再多一個。

在趙氏安排車馬的同時,沈雪跑回聽雨院換下了染血的衣裳。出了侯府大門,沈雪看到門前停着一輛裝飾精湛的大馬車,鄭叔俊不見了蹤影,也許已回東安侯府。沈雪猶豫了一下,趙氏這是要她和葉超生獨處麽?男女大防啊,即使未婚夫妻也講授受不親的!

如果,萬一,當真,有那麽一天,她嫁給了葉超生,純古男的葉超生回想起今天,會不會認為她輕俘不夠穩重?幾世輪回,沈雪深知在男尊女卑的時代,禮教宗法對女子的束縛,有時候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深閨中的少女也可以恣意,卻都是在不觸及禮法底線的情況下,因着父兄的寵愛而有限度的張揚。

沈雪望着低垂的車簾,默嘆,退婚不嫁倒也罷了,若嫁,與其一輩子兩看兩相厭,不如守住作為純古女的底線,任你東西南北風。

沈雪的腳放在車凳上,似登車又不登車,正遲疑間,一輛小馬車急急駛來停下。

馬車車簾掀開,一個十五六歲身穿粉綠衣裙的少女跳下馬車,将車凳擺在車旁,車廂裏随即伸出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指上櫻色的丹蔻極為雅致,腕間一只玉镯翠綠通亮似一汪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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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解衣

沈雪立即縮回邁上車凳的腳,走到小馬車旁,揚聲問道:“可是杜姐姐?”

一身月白色刺繡淺色玉蝶梅花曳地長裙的杜紅薇探出車廂:“雪妹妹這是要去哪裏?”

沈雪點頭:“正要去桃花山莊,杜姐姐冒雨前來,必定有事的,若是方便,與阿雪一起去山莊如何?”

“桃花山莊……”杜紅薇燦然一笑,“也好。”

沈雪向自家馬車揮了揮手,然後鑽進了杜紅薇的馬車。馬車起動,一路向西。

大馬車裏的葉超生咬牙切齒,小妮子,你也太無情了吧,我為你生生受了簡少華要命的三掌,口吐鮮血,只想換你一些憐憫,想你陪一陪我,沈大夫人還知道只安排一輛馬車,讓你跟車伺候,讓我可以好好地看你,你卻大模大樣棄我這個重傷員不顧,上了別人的馬車,你這是重友輕色!我抗議!葉超生死死盯着前面那輛挂着“許府”标記的小馬車,杜紅薇,壞別人好事,要折壽的!

小馬車裏。

“兩天不見杜姐姐,倒是覺得過了好久的。”沈雪笑問,“杜姐姐,什麽樣大事要你下着雨來找阿雪?”

“是嫣然,嫣然不放心你。”杜紅薇拍了拍沈雪的手背,“嫣然來找我,她聽恒世子說,華世子這一兩天就會帶着聘禮到鎮北侯府下聘,要納你為側妃,嫣然知道你不會同意,就怕侯府頂不住信王府的威勢,頂不住華世子真心實意,真将你許了做那說得好聽的貴妾,礙着恒世子和華世子比親兄弟還親,她不好直接找你。這不轉到我這兒來,想叫你有個提防,想個辦法躲過去。”

“知我者,嫣然也。”沈雪苦笑道,“華世子已經來過了,下聘禮的是信王妃,一十六擡紅箱,其中有一枚夜明珠,據說是南海千年鲛珠,舉世無雙。”

杜紅薇一急。緊攥了沈雪的手,“這麽急?這可如何是好?”忽又笑道,“一十六擡紅箱。當年信王府禮聘世子妃喬曼玉,好似也是十六擡,千年鲛珠,原來在華世子心裏,雪妹妹是舉世無雙的!”

“無雙。無雙者,沒有第二也,沒有二奶,卻可以有小.三、小四的,”沈雪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滿滿諷意。“人人都知,自世子妃喬曼玉嫁入信王府,獨占榮寵。哪怕三年無出,亦是長愛不衰,不知羨煞長安城多少貴女。而今為了納一個庶女,不僅送出十六擡紅箱,更以無雙鲛珠為聘。并許以側妃之位,可是為我沈五在長安城裏拉起了千丈高的仇恨值。不知有多少少女要把沈五生吞活剝了。”

杜紅薇撲哧笑了:“人人羨煞,獨不見你這當事人羨煞,華世子一番癡情竟被你看成流水,我都郁悶得想加入聲讨大軍,讨伐你,為華世子鳴不平了。”

沈雪嘆道:“杜姐姐,我們所知道的一些事,都是別人想讓人看見、讓人聽見的,不想被人知道的,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有時候就算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真相未必就是看到、聽到的那個樣子,眼睛、耳朵也會欺騙自己,讓自己在心裏作出錯誤的判斷,從而在不知不覺當中迎合了別人的需求。”

沈雪把剛剛發生在鎮北侯府的事情慢慢說了一遍。

杜紅薇長嘆一聲:“想華世子也是個風流人物,在長安,誰不贊他一句仁德勇善,誰不為他的痼疾扼腕嘆息,卻是不知做起這逼良為妾的事,手段又霸道又龌龊,即算是華世子對雪妹妹用情至深,情有可原,也當知男女之情本在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強扭的瓜果不甜,華世子竟是蠢了。”

沈雪撇撇嘴:“他才不是蠢,他是把自己當成人見人愛的銀子了,以為長安少女無一不想嫁他,以為只要他勾一勾手指頭,誰都會連滾帶爬向他撲過去。”

杜紅薇聽得直笑:“雪妹妹這般瞧不上華世子,可是為了葉家表弟?聽說葉家表弟容貌不俗,可當真?許家那兩個嫡女,這要知道葉家表弟到長安來是奔着沒過門的妻子,那芳心可得碎成撿都撿起來的豆腐渣渣。”

沈雪長長地嘆了口氣:“杜姐姐,你就不覺得這婚事訂得蹊跷嗎。葉公子是葉都督和葉夫人的獨子,正經的嫡子,葉都督手握重兵,掌一方軍隊,位居正三品,我爹只是個從三品無兵無卒的教頭,雖是侯府之子,卻與爵位無幹,我親娘早逝,又無名無分,我是沈家最沒地位的庶女,我與葉公子,娃娃親,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杜紅薇想了想:“我記得有書裏說過,你爹曾在北部邊關服役,領兵打過仗,葉都督當時好像是你爹的手下,要麽就是那時候央着你爹求下的親事,雖然你爹後來的官途走得不順,葉都督一家當算得有情有義,恪守舊約。”

沈雪翻了個白眼:“我倒是忘了,你該叫葉都督姑父的,果然是胳膊肘往裏拐的,幫着葉家人說起話來,我怎麽記得某個人說,這人就不是個穩重的,表哥長,表妹短,大孝在身還惹得鮮花朵朵。”

“我怎麽聽着有股子酸味呢。”杜紅薇呵呵直笑,“表哥長是真的,表妹短也不假,不過都是聽來的,你剛剛還說,眼睛耳朵都會欺騙自己,那就得靠自己用心去想,”撓撓沈雪的頭發,“人活一世,也未必會遇上一個肯為自己舍命的人,葉家表弟生得好可不是他的錯,蜂蝶狂舞卻怪桃花爛漫,太沒道理,葉家表弟能為雪妹妹敢和信王府世子扛上,肯為你舍命,是個有擔當的。呵,”捂嘴偷笑,“這會兒不定怎麽編排我呢,為了你傷得那樣重,你竟把他一個人丢在車裏不聞不問,想喝口水都沒人倒,我看他那心裏的血都要流幹了。”

說着,杜紅薇伸手拍了拍車廂,車伕将馬車緩緩停下。

杜紅薇明豔的笑容裏滿是促狹:“我可不想做那惡人。”

沈雪臉孔一紅:“杜姐姐取笑我。”心念升騰,可不,葉超生本已受了外傷,簡少華三拳下來,怕是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一個人躺在車廂裏,貌似真的很孤單、很可憐哦。想到這兒,再也坐不住,不管杜紅薇促狹又喜悅的笑容,跳下小馬車,鑽進了大馬車。

車廂十分寬敞,有一張鋪着錦衾緞被的單人軟榻,有一張帶暗屜的櫻桃木小方桌,每樣用物都經過再三比較反複布置,因此東西多而不亂,極有條理。這樣的馬車,無疑使旅途舒服很多。

軟榻上,葉超生雙眼緊閉,睫毛直而黑,宛如墨扇,濃眉斜飛鬓角,形似一線絕峰,鼻梁筆直挺拔,嫣紅如花的雙唇線條分明,勾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沈雪心中一慌,糟糕,花狐貍傷重暈過去了!剛要伸手去掐他人中,忽聽得輕微的鼻鼾,沈雪忍不住要拿額去撞車廂,花狐貍,他,居,然,睡,着,了!

長長的黑發散開,肆意鋪在潔白的枕頭上,紫衣華袍下,白色的絲質裏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頸下一痕肌理分明的胸膛,蜜色的肌膚在暗淡的光線下瑩洌而又潤澤,宛若良玉。蜜色和白色的對比,張揚着男性的陽剛魅力,散發于屬于年輕男子的特別魅惑力。

沈雪見過葉超生三次,每次都會惑于他這張風華絕代的臉孔,此刻近在眼前,觸手可碰,沈雪雙目一凝。

想起上一世,初見學長穆容馳是在開學典禮上,她登臺給他獻花,穆容馳給大一新生代過幾次課,看他生生地把嘁裏咔嚓的拆槍卸炮做成行雲流水的水墨畫,聽他講解那些冷冰冰的鋼鐵殺器與年輕戰士的火熱生命同生共存,猶記得他珠圓玉潤的嗓音引得鼻血千行,晚上熄燈後,舍友會聲情并茂地講述他的傳奇,那些讓女學員熱血沸騰的故事,颠來倒去聽了不下百遍,硬是聽不厭倦……

沈雪坐在榻邊的錦杌上,見被子只搭着葉超生的肚子,伸手給他掖了掖。秀色可餐,真嫁給這個人,貌似福利相當不錯。眸光微沉,有疑雲緩緩泛上,馬車剛出西城門,葉超生竟已沉沉入睡,他該有多麽疲倦?離開桃花山莊到在鎮北侯府出現這十六七個時辰裏,他做什麽去了?總不見得說他與陸虎主仆兩個人一起翻牆做賊,一個被抓,一個受傷吧?生挨簡少華霹靂三拳,即使有最好的軟甲護身,不死也得重傷,而重傷将導致人昏迷。可聽着這均勻的輕鼾,葉超生好似傷得并不太重。

沈雪回想起葉超生挂在自己身上,那種觸感并無異常,半眯的目光便落到葉超生領口微敞的白色裏衣,眸子一瞬不瞬,難道護身軟甲等于貼身馬甲?她忽然很想撕開他的衣服,欣賞一下那種只聞其名未見其實的護身軟甲,用匕首戳一戳,看一看這世上是否真有刀槍不入的寶貝,可若花狐貍的身上沒有軟甲……,意味着……她半眯的鳳眸眯成了一條線,在生命和名聲之間,選擇并不太難,這樣想着,她當真伸出手去解葉超生的紫袍!

葉超生忽然睜開了眼,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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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今天更晚了。因為上午兔子去石家莊康橋醫院領獎去了,兔子上傳參加《2013我和它共享愛伴侶動物攝影大賽》的作品《翎翎家的寶貝貓》獲得了石家莊地區最佳人氣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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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和親

葉超生忽然睜開了眼,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沈雪。

“被子滑下來了,我給你掖掖,你千萬別多想。”沈雪立刻說道,手底下扯住被子往上拽了拽,耳根卻悄悄紅透了,幸好車廂裏光線暗。

葉超生坐了起來,靠在嵌着厚軟錦墊的車廂壁上,睒了睒眼,笑道:“多謝小雪想着給我掖被子,能得你的關心,我再吃三拳也是樂意的。”俯過身來,輕輕一笑,“小雪要解我的衣服,我可以和你一起解,有些扣子帶子,嗯嗯,系得比較複雜。”

沈雪的臉孔頓時漲得通紅,有種做賊被當場抓獲的羞惱,不由得緊握拳,高擡手,照着葉超生狠狠地捶了下去。

葉超生悶哼一聲,雙手環住被沈雪突然襲擊的腿,臉上五官疼得擠到一起,額上汗也沁了出來。

沈雪吓一跳,她這一拳狠是狠了些,可真的讓他疼得這麽狠?裝的吧,女人擅扮柔弱,男人也會偶爾為之,他是屬狐貍的,狡詐又滑不溜手,連簡少華都被他騙過,既然這貨裝得這麽逼真,那就再給他來一下,于是乎,拳頭又高高地舉了起來。

葉超生吓得趕緊伏下身護住腿,壓低嗓子喊道:“你瞧瞧你打在哪兒,你不想要你的福利了?”

沈雪順着他的手瞧過去,大腿,偏上一點,忍不住嗤道:“你那玩意兒長在腿上?”

話一出口,沈雪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口比心快的下場就是,說出的話沒有經過大腦驗證,從舌尖飛出去就收不回來了!臉孔發燙,囧囧地扭過頭去,再不看葉超生。

葉超生短促地笑了一聲。兩眼看希罕似的瞅着坐在暗淡光影下的沈雪,悠悠道:“可不是長在大……”再說下去,她大概會暴跳起來,一言不發,落荒而逃吧?算了,兩人世界來之不易,臊跑了她,後悔的又是自己。葉超生咽下了後面的話,彎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短笑兩聲。撫了撫被沈雪捶打的部位,眉頭跳了跳,暗道怕是傷口迸裂又流出血了。

那聲低不可聞的痛感吸氣鑽進了沈雪的耳朵。沈雪回過頭來,擡眸望他,恍然道:“你——腿上受傷了?我打着你的傷口?對不起,我不知道,不過。不知者不怪的,你可別記着啦,要麽我幫你換藥,算是彌補過失?”

葉超生眯起眼,注視着她的黑眸中蘊藏着深深的笑意,一字字道:“你确認你要幫我換藥?”

沈雪呆了呆。沿着他的話想了一下,他的傷在大腿,大腿。美人兒的大腿……漲紅的臉轟地一下子暴紅了。

那少女的羞暈的紅,紅得像桃花,桃花卻不見得這麽鮮嫩水靈,紅得像雲霞,雲霞也不見得這麽凝練溫馨。葉超生幾乎瞧得癡了。烏發如瀑,肌膚如玉。他的雙手不知不覺撫上她的肩膀,眼眸深幽卻不動作。

沈雪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安,漸漸受不了他那樣的凝視,向後縮了縮,眯眼暗自思忖,如果葉超生滿頭濃密長發換成短發,再穿上一身軍綠,會不會更帥氣一些?

葉超生似從胸腔裏喚了一聲“小雪”,一向溫潤的聲音染上了欲.念的低啞,忽地将她拉近,嫣紅的唇印上她的額。

柔軟滾燙的唇貼在前額,灼熱短促的氣息拂過臉龐,沈雪懵了懵,視線有點兒迷蒙,心髒卻似被拳頭擊中,有一種悶悶的痛,不自主地偏了偏頭,雙手齊出,推開葉超生,聲音喑啞:“君子不欺暗室。”

葉超生被推得撞上車廂壁,不滿地嘟囔道:“你倒是溫柔一點嘛,使這麽大勁兒,我是傷員啊。”閃閃發亮的黑眸滿是委屈的訴求,隐在眼底卻有一抹複雜的暗光。

沈雪抿唇笑了:“簡少華的三拳都傷不了你幾分,我能奈你何。你事先備下生死契約,看似吃了大虧,于簡少華是個無憂殺人的絕好借口,于我換了一個欠命的恩主,于你卻是耍弄簡少華的游戲,面子,裏子,情和義,你全占上了。”

葉超生慢慢坐直了身子:“什麽手段不重要,我不會讓你被簡少華那個蠢人動了歪腦子。”

沈雪淡淡一笑:“我這會兒算是明白韓老大夫說的‘脈相怪異’。葉公子,你是個武功極高的人,高到凝精斂氣,絲毫不露,讓人無法察覺的地步,簡少華奈何不了你,生死契約,你穩贏。我想不明白有什麽樣的理由需要隐瞞自己的身手,你在長安孤身一人,完全可以藉此求官搏出位,你卻以四體不勤的纨绔子弟模樣出現。葉公子,你是個看不透的人。”

葉超生一擡手彈了沈雪的前額一下,不以為然笑道:“看得透的是清水。小雪,你的心防太重,看誰都是有居心的,這樣不好。”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見鐘情,再見相厭。”沈雪涼涼道,“你若是沒居心的,何必隐藏一身絕頂武功?鄭三是長安城有名的大嘴巴,對你的事卻滴水不露,是他真個不知,還是守口如瓶,你與東安侯府不會是現在才見面的交情吧。”

葉超生嘆了口氣:“你很敏銳,見微知著,可有的時候反應有點兒過頭了,我若想瞞你,就不會讓你發現一丁點兒痕跡,我瞞別人,也不會瞞你。”

沈雪哼了一聲,冷冷道:“三無庶女,何德何能。”

葉超生撩開窗簾向外望了望,細雨如絲,綿綿不絕,聽着車外山風低吟,忽地笑道:“今天信王妃堵了侯府的門,聽說沈老太君非常喜歡那枚無雙的鲛珠,允了你在及笄的第二日就嫁進信王府,沈大夫人派人尋沈老侯爺未果,你可知沈老侯爺在做什麽?”

沈雪淡淡道:“刀叔說,文武大臣都被今上留在了金殿。怎麽,朝堂上的事,你能這麽快知道?”

葉超生捏着下巴:“昨天發生兩起火災。下午四方驿館失火,夜裏皇宮失火。今天早晨長安城裏流言四起,有人說瞧見半夜時分,從四方驿館的廢墟裏爬出十多個渾身黑乎乎的影子,有人說被燒死的北晉使團人員變成厲鬼,把皇宮燒塌了四分之一。”

沈雪蹙眉:“今上總不至于把皇宮失火歸罪于上朝的文武大臣吧。”

葉超生眯眯眼:“據說金殿上駭壞了不少人,昨天衆目睽睽之下跳下萬丈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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