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居然是肉,推倒N遍,希望能過審核吧

的笑容雖被面具遮住,可他笑的時候,圓圓的眼睛彎成杏核狀,眼角眉梢悄悄揚起,展現出一種極致魅惑的風華,直令人心旌搖搖。

沈雪眼窩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慕容遲忽然起身,将窗簾全都拉得嚴嚴的。點了一排紅燭擺到床邊的案幾上,很正色地說:“小雪,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沈雪一窒,脫口道:“你又不是大夫,瞧什麽瞧。”屋裏燭光太過明亮,容易引起注意。厚重的窗簾擋住燭光外洩,這人實在謹慎得很。

慕容遲很認真地說:“我看那支箭的箭簇是三角流線型的,你的傷口想來差不多是個三角形。而三角形的傷口最難愈合,必須進行縫合。”說着,拿過早放在屋門旁邊書架上的小箱子。

沈雪心頭大震,定定地注視慕容遲。創口縫合術,這位穿越君不僅僅是特種兵出身,還懂外科?想起老爹所說的關于北晉軍醫方面的消息,真保不齊慕容遲對外科不陌生。

沈雪突又想起前生暗戀過的穆學長,他的父親是a集團軍副司令員,他的母親有a集團軍軍區醫院第一刀的美譽,穆學長最早在軍醫學院讀書一年,後轉入軍械學院讀到博士。沈雪的心禁不住怦怦猛跳起來,此慕容遲竟會是彼穆容馳?那麽這面具下的臉龐……

應該不可能,生活中她與穆學長并無交集。沈雪打個冷顫,若這個世界有兩個人頂着穆學長的臉孔,她一定蹲牆角種蘑菇去!

倏忽轉過念,眼前的慕容遲既是上天漏下的穿越君,大概頂的是那個令沈霜霜恐懼的真北晉二皇子慕容馳的臉。一瞬間,沈雪很想伸手去揭慕容遲的白銀面具,又覺得這張面具還是由他自己取下來的好,由他自己說清來歷。

沈雪垂眸,也不再扭捏,順從地解開中衣,脫去左袖,露出箭傷的同時,也露出少女的一痕雪肌。都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露個肩也就算不得什麽。

慕容遲細細查看那傷口,果然是個很深的三角形創口,長長地嘆了一聲:“小雪,你對自己都這樣狠,我真是深深地為你的敵人鞠躬默哀。不過,以後再不許傷害自己,記住沒有?”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銀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弄了兩下“啪”的一聲輕響,然後他說,“好看不好看?”

這銀镯十分精巧華麗,表面花紋是一只貓,以一種她辨不出的金屬雕成,在燭光下發出流離眩目的光澤,內側刻着三個字:慕容遲。

沈雪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麽意思?用一個镯子把我圈住?”

慕容遲眯眼笑:“就當我送你的禮物吧,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沈雪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沒再吭聲,就覺肩部一陣清涼,感覺得到他在走針,卻感覺不到痛意,不由得問道:“你還有麻藥?”

慕容遲輕笑道:“你家荷塘邊種着曼珠沙華,白色的曼陀羅有麻痹止痛作用。曼珠沙華,兩生花,誰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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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遲疑片刻,道:“四姐姐,沈霜霜。”轉過頭斜瞥慕容遲,見他并無動容,忽地詭笑,“她很怕你,聽到你的名字都哆嗦,你——欺負過她?”

慕容遲收針剪線,手底下把充滿薄荷香氣的白藥膏小心地敷在傷口上面,用棉巾包紮妥當,嘴裏義正詞嚴說話:“沒有,我不認識你家沈霜霜沈露露。”

沈雪吃力地穿好中衣,看着慕容遲吹滅紅燭,拉開窗簾,放進一屋星光,哂笑道:“真不認識?那怎麽知道還有個沈露露?”

慕容遲換了椅子坐下,靠着椅子背,雙手枕在頭後:“你的家人,我總得多一點了解,直攻不下,還可迂回。”他靜靜地坐在那裏,微微笑着,烏黑清亮的眸子一如窗外夜空裏滿天的星星,璀璨而靜谧,讓人不由自主随着他安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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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情動

沈雪心底一片茫然,撇開北晉二皇子的身份,慕容遲究竟是誰?不知道他的真底,她怎麽能由着自己軟成一汪水?如果她問他,他會說嗎?穿越,說白了就是另一個世界新死之人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附上一個死得只剩百分之一的軀體,鬼魂附體。以他的戰功和名聲,他那位遠在晉陽的太子哥哥能不忌憚?能不借此大做文章?他會被當作妖怪燒死挫骨揚灰的!

他是真心,是假意,對沈家有何圖謀,時間是最好的檢驗石。

沈雪以手掩口打個哈欠:“明天我想去聽刑部的公審,要不你先回去吧。”

“你倒舍得趕我走。”慕容遲懶懶應道,“聽刑部公審,算了吧,就你這身子,老老實實待在家裏,讓那位章太醫好好瞧瞧,五年福利,我可不甘心。”

沈雪俯過身來,咬牙切齒,帶着十分的惡意:“等不了,不甘心,你大可以選美啊,重陽節登高宴會,鳳儀公主發誓要讓你悔得腳後跟打轉呢。”

慕容遲還是懶懶的:“簡鳳儀偷偷出宮,我倒是不知你們兩個怎麽瞧對眼了,你這人好像沒一點記性,莫名其妙的,喬妙玉往你這兒跑,簡鳳儀也往你這兒跑,”伸手握住沈雪放在被子外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輕輕劃移,聲音裏帶上一抹低低的笑,從他胸腔裏發出來,低沉,渾圓,磁力沉沉,直令聽的人能癢到心髒深處。“你把我賣給簡鳳儀了?”

沈雪若不是半躺在床上,只怕腳下趔趄摔跟頭了,這樣的聲音,分明是聲誘,能讓人溺死在他這含情脈脈的聲波裏的!誘惑真是無處不在!

吸氣,保持鎮靜。色如毒.品,珍愛生命就得遠離這種東西。沈雪斜瞅着慕容遲,嘴角勾一勾,皮笑肉不笑:“你又沒簽賣身契,我如何賣你。我只是說,晉陽長安相隔甚遠。飛鴿可以傳書,傳不了聖旨。”

慕容遲撥弄着她手腕上的銀镯。低低笑道:“賣身契不一定就是白紙黑字,我把帶着我名字的镯子戴在你的手上,可不就是賣給你了?別瞧着它不起眼,你摘不下來的。”

沈雪怒起:“摘不下來!我的身上烙一個你的記號,這是你賣給我,還是我賣給你啊?”

慕容遲嘟起形狀完美的嫣紅薄唇:“我賣給你。你賣給我,有區別嗎?我對你這樣好,你竟不高興!”

當然有區別!你想賣給我。還得看我買不買,再說,我還沒想好要賣給誰呢!噫,你一個镯子賣一次,誰知道你會賣幾次?那位喬三小姐正虎視眈眈呢!

沈雪斜瞅着慕容遲,抖了抖,又抖了抖,二十一二歲的青年,站起來高人一個腦袋的大塊頭,殺人不眨眼的戰場兇神,像小貓咪一樣賣萌,呃,沈雪撫額,太驚悚了有木有!

慕容遲瞧着沈雪那糾結的表情,嗤地一笑,伸手在她前額上一彈:“簡鳳儀再蹦跶也沒用,嫁給我四弟那是嫁定了,頂多由側妃升級為正妃,那道賜婚诏書可是一點點都不作假的。母後的意思,父皇向來是堅決執行,貫徹到底。哦,現在告訴你也不晚,昨天下午我母後到了長安,悄悄的。”

北晉皇後微服潛入長安!沈雪徹底無語。這對母子不要命了?南楚禦林軍不是吃素的,十萬人馬抓不住他們母子兩個?老婆兒子被一勺燴了,怕是北晉昌平皇帝割地賠款都只恨來不及。要不要把這個驚天消息透給老爹呢?沈雪右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眼珠頻轉,壞壞地想,老爹會怎麽做呢?

慕容遲眨眨眼,嚴肅地說:“你爹會與我母後見一面,表示他很樂意我做他的女婿,沒有人比我更合他的意。”

沈雪差點兒滾到床下,這貨怎麽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她的表情已經那麽明顯了?沈雪舉起手:“別,你我還沒到雙方父母見面的那一步,呃,我是說我還沒想好。”便是你娘我爹見面,你也用不着這麽嚴肅吧,呃,撫一撫額,但願你娘不會被我爹拐跑。

慕容遲保持十分的嚴肅:“我母後很天真,很貪吃,不是你爹喜歡的那一類。”

原來她的表情真的很明顯!沈雪無力地舉手投降:“大叔最愛蘿莉,蘿莉也愛大叔,還是別讓他們見面的好。”

慕容遲輕輕勾住沈雪的下巴,深有委屈:“小雪,你什麽時候才能想好?”忽地眸光一黯,“你去刑部聽審,是不是覺得葉超生會到大堂上?那家夥的皮相,有那麽好?你放不下?”

那家夥的皮相,真的很好。沈雪翻了翻眼睛,道:“葉家案子真兇不明,既不是孔家做下的,刑部公審又能審出什麽花來,不過就是要在長安乃至整個南楚,把沈家拖下泥沼,讓莫須有的流言傳到北疆,逼沈家自己交出兵權,至于兇手,一句延後再審直接把案子挂起。”歪過頭看着慕容遲,“北疆易将,你很高興吧。”

慕容遲淡淡一笑:“燕嶺關的守将是誰,于我不重要,長安一破,燕嶺關不是易将,是易幟。”

沈雪還以同樣淡淡的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皇宮裏的延慶帝是蟬,你是螳螂,蟬與螳螂,都是被黃雀吃掉的呆貨。”

慕容遲眨眨眼:“你會看着我被吃掉?”

沈雪窒了窒,很老實地回答:“不知道。”

慕容遲彈了彈沈雪的前額:“你個小沒良心的,這一次我要是死了,也得拖着你一起走。好了,明天你還是好好在家歇着,我不會讓葉家那案子扯上沈家的。我想,你祖父估不出什麽人是真兇的。”

沈雪不解地看他。

慕容遲眉鋒輕輕一挑:“那九個東越皇家暗衛很會藏,若不是被我踢了一個出來,沈世榆那笨蛋踩着人家腳背還當踩一土疙瘩。這會兒何大夫正在松濤園給他們瞧傷,聽你祖父和他們言語往來。東越暗衛潛身南楚已經很長時間,抵達長安也有兩年之久,為的是東越鎮國之寶,一顆千年鲛珠。而這顆鲛珠,今天顯露在衆人眼前。”

沈雪微有冷意:“這顆鲛珠本是指揮使嚴石送給信王府的臣服禮,簡少華拿來當納側妃的聘禮。我只以為退了十六擡紅箱就與信王府沒了關聯,不曾想吳氏竟然暗匿下鲛珠,依着她,當真做得出把我打昏了塞進小轎子裏送到信王府的事。所以我才要在她動手之前先向她發難。”

頓了頓,唇邊漫過一絲嘲笑,“祖父當着長安人的面說。鲛珠是信王府送與吳氏的生辰禮,一是絕了簡少華的念想。二是引東越人跳出來。簡少華如何想,由他去,東越人果然沉不住氣。你挂在窗外,還聽到了什麽?”

“簡少華還不死心麽?非得逼着我出手麽?”慕容遲涼涼地笑,“人不作死就不會死,有些人還真恨自己死得不夠快。以鲛珠為聘。簡少華有腦子沒腦子,那鲛珠于東越是個鎮國之寶,于別人只會招來殺身之禍。他竟是看不透麽!”

“鲛珠從嚴石的手上流出,嚴石這個人,不好相與。冬草家的寶通镖局四年前被滅,嚴石托的最後一趟镖,很難說有沒有暗連,我爹正在相辦法查察。”沈雪咳了兩聲,“一個敢舍的人,圖謀必定不小。他官居指揮使,掌十萬禦林軍,又是皇親國戚,你在長安,人單勢孤,強龍不壓地頭蛇,別給你自己找麻煩。”

“真不容易,可算得着你的關心。”慕容遲湊過臉來,輕聲笑道,“道路雖然曲折,前途總是光明的,很好。”瞅着沈雪似羞還憤漲紅的臉,連忙道,“別這麽瞅我,我定力沒有你想的那麽強。我說便是,你祖父問,盜取鲛珠的賊究竟是什麽人,東越暗衛似乎不太清楚,只說那人是東越高官,姓晏。你祖父看似沒什麽表情,把失望掩飾得很好。”

沈雪眯起眼,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東越人說話與晉楚都不太一樣,咬字沒那麽清晰準确,晏姓,與嚴姓有些諧音,葉姓與嚴姓也有些相似,到底是什麽人盜出鲛珠的呢?葉家又藏着什麽秘密,以至引來滅門之禍?”忽然倒抽了口冷氣,“葉都督是與你交戰陣亡的,你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死的嗎?”

“你覺得葉成煥的死,有蹊跷?”慕容遲瞅着沈雪滿滿的急切,哼了一聲,“事關到葉超生,你着急了?那你求我啊,求我告訴你啊。”

沈雪一擡手在他腦袋上狠拍了一下:“欠扁的樣子,讓我求你,好啊,”雙手扶着床邊,上身傾斜,俯過頭,湊到慕容遲的耳邊,吐出一口溫熱的氣息,直接吹入他的耳洞,細聲細氣喚道,“遲遲,你說不說?”

少女的清新柔軟兜頭蓋臉撲過來,慕容遲眸光一沉,身形微微一動,已将沈雪連人帶被子打橫抱起,沈雪低呼一聲,兩只手不由自主環住了他的脖頸。慕容遲臂膀一收,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盯着她編貝般的白齒在紅唇間一燦,長長地嘆了嘆,聲音低啞而又輕柔:

“我說過,我為你已經守成了幹柴,經不起你一點火星,是你自己送上來的,有美食豈有不吃之理。”

擁她入懷,頭一低,薄唇覆在了她的粉唇上,唇齒相依,舌擠破她的貝齒,探入她的口腔深處,片刻間将這纏綿一吻變得極盡**。慕容遲倒是想着,親一親就好,絕不會越雷池半步,可沾上了沈雪的芬芳與甜美,壓抑多年的欲念突如大江東去,後浪滾前浪,一浪一浪沖過來,饒是他有着堅強的毅力和忍耐力,也情難自禁。

沈雪感覺到了他手掌的摩娑,隔着中衣亦有火熱的溫度傳過來,她本能地重重按住游移到胸口的手,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包子還很生,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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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又過了十二點,寫到情感戲,卡得不要太**。。。

141 血案

公審大堂搬到了刑部的大院裏。衙役們各執殺威棒分列左右,正中間一張長方形翹頭書案,刑部姜侍郎坐于案後。左側一張雕龍圈椅,信王端坐其上,右手旁一張高腳茶幾,簡少華垂手站在信王身後。

昨天信王喝得酩酊大醉,年歲又高,到今天早晨酒尚未醒得利索,信王妃心疼老爺子,便要遞折子告假,信王連忙制止,沈家的酒也喝了,延慶帝攪起的渾水還得趟,畢竟是為人臣子,該聽命的時候不得不聽命。信王妃便讓簡少華跟着信王,以便随時照應。簡少華亦存了在公堂上見機行事不讓延慶帝如願的心思,沈凱山失了兵權,鎮北侯府将勢力大減,他一心求得沈五小姐,信王府力挺沈家,也就失去相當一部分的意義。

公審三品大員,南楚百年不遇的稀罕事,長安城內外的平民百姓起大早趕來瞧熱鬧,朝中官員大多因為暗知事涉鎮北侯府,只派府內伶俐又不惹眼的小厮過來查看情況。刑部大院裏人頭攢動,人聲嘈雜。

沈世榆和身穿男裝的沈雪、沈霜霜站在人群裏。

昨晚沈雪氣跑了憋悶之極的慕容遲,爬上床抱着花花美滋滋地睡覺。魏十四一早過府給沈雪療毒,大大驚奇于沈雪氣色紅潤,脈博圓潤,醫科聖手加武林高手的魏十四吃驚地發現,沈雪接受過高深內功的療傷,卻不是沈凱川所為。魏十四想問又沒敢問,他并不确定運功者身懷大須彌功。

大須彌功乃是北晉皇家寺院乾元寺的鎮寺絕學,功分七重,練至六重者僅限寺內極少高僧。倘若真是大須彌功。那可就太奇怪了,自家小主子怎麽會與乾元寺有關系,甚至令乾元寺高僧出頭為她療傷!

魏十四想起隐住在侯府裏的北晉軍醫,心下似有所悟,看來小主子與那位北晉二皇子慕容遲,有着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魏十四心思轉動。若得北晉襄助,盤踞西戎王城近三十年的金家兄弟,想不死都太難。只是小主子不說,他也不便多嘴,小主子的脾性,他似乎摸不透。

趙氏聽魏十四說沈雪餘毒基本解清。身體恢複很快,心下大安。禀過老侯爺之後,由着沈雪帶冬草和冬果去刑部聽審,遞帖子到太醫院請章太醫下午到府,想一想又不大放心,更因葉家血案暗指自己的丈夫沈凱山,叫了沈霜霜、沈世榆一道前往。考慮到公審現場人員複雜。沈雪和沈霜霜皆換上衣飾普通的男裝。

原告葉寶柱很快被帶到大院裏,跪倒在地,含血含淚講述葉家血案的前後經過。葉寶柱身形瘦小。衣服上隐有血跡,動作遲緩,臉色蒼白而神情痛苦,似乎滾釘板造成的皮肉傷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随着他吃力的講述,葉家血案浮出水面。

五年前,桂西府涼水鎮,順風镖局葉總镖頭接了一趟镖,護送某個京官養的外室及其幼子前往京城,那女子随身攜帶半斤雪山雲霧茶。十二歲的葉寶柱聽說父親護镖到長安,心下大癢,把自己綁在母子倆乘坐的馬車下面,結果受了風寒,高燒不退。葉總镖頭又氣又心疼,拜托那女子照顧。那女子性子極好,把葉寶柱與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絲毫不讓葉總镖頭費心,一路上飲食住宿從不叫镖局夥計難做。

車隊行走在鹿山官道上,眼見長安在即,葉寶柱退了高燒又跑起肚子,鑽入一片草叢。車隊停在路側等候,突然一夥山賊沖出山林,二話沒說将包括葉總镖頭和那對母子在內的十三人全都殺死。躲在草叢中的葉寶柱眼睜睜看着那夥賊子把十三具屍體裝進大車,呼喝笑鬧将镖局的車輛一起趕上,揚長而去。葉寶柱想追那輛大車,奈何腳丫子跑不過車輪子,身子又虛弱得緊,滾落路邊的水溝暈死過去。

救下葉寶柱的人是山裏的老樵夫,在老樵夫家裏将養兩個月,葉寶柱偷了老樵夫的五兩銀子,一路風餐露宿,回到涼水鎮時蓬頭垢面已不成人形,卻見順風镖局一片黑焦瓦礫,從乞丐口中得知,數月前一個雷電之夜,順風镖局被雷劈了,所有人死于天火。

葉寶柱癡傻了,淪為涼水鎮的一個小乞丐。世态炎涼,即便有人認出他,不過唏噓兩聲。壞到什麽程度的人家才會被雷劈?誰也不願沾葉寶柱一根手指。

一年前,行乞的葉寶柱遇到一個布施的女人,那人一只六指的手刺痛了葉寶柱的眼睛,勾動葉寶柱沉睡的神志。葉寶柱吐出一口黑血,漸漸清醒過來,殺害他爹的那夥山賊,是一夥假山賊,為首的那人使一對雙刀,左手指有一贅指,旁人喚他“孔大人”。葉寶柱目眦盡裂,母親和妹妹的死,絕不是天禍,如果不是他偷偷跟着父親,不是一直生病沒離開馬車,他要麽與父親一起死了,要麽與母親一起死了。

葉寶柱求了曾給他啓蒙的夫子幫忙,寫下一紙血狀,他發誓要找到那個殺人兇手。

來到長安的葉寶柱混跡在乞丐當中,時日一久,他便聽說京衛指揮使司姓孔名捷,擅使雙刀,左手六指。尋機見過從孔家出來的孔捷之後,葉寶柱從體形判斷,孔捷就是那夥假山賊的頭目。

滿腔仇恨的葉寶柱敲響了刑部門前的鳴冤鼓……

緊接着來到堂前的是葉寶柱口述中的那位老樵夫。白發如霜的老樵夫證實救助之事屬實。

沈雪默默舒出口氣。按照葉寶柱的供述,根本不需要孔捷到過涼水鎮,長安城外鹿山之中殺人滅跡,孔捷完全有能力做到。案子的關鍵在于,那對母子是哪個京官養的外室,不定就是京官或其妻妾買兇殺人,可人已死,死無對證。

葉寶柱的陳述從表面上看。無一不通,仔細想來卻又破綻百出,經不起推敲。

第一,追殺葉家的兇手,漏掉葉寶柱,有可能是有意放水。也有可能是真沒注意到。第二,向乞丐布施的六指婦人,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刻意。第三,雙手持刀,行兇者有可能是使慣雙刀。也有可能單刀僞裝成雙刀,年幼的葉寶柱很難分辨得清。第四。容貌都可以化妝改變,六指,有可能是真六指,也有可能是假六指。那一聲“孔大人”,同理,可能是真孔大人。也可能是裝成孔大人。至于體形,相似者比比皆是,根本不足為證。

一切都在可能之間。僅以葉寶柱的一面之詞,便可輕易推斷得出孔捷可能是兇手,也可能是被陷害,葉寶柱或許真以為孔捷殺人,或許就是有人故意誤導。真兇撲朔迷離,且看孔捷如何辯解,更看姜侍郎如何做實。

孔捷被帶了上來,準确地說被拖了上來。這一眼望過去,沈霜霜和沈世榆氣得臉色煞青。孔捷頭發淩亂,囚衣下空蕩蕩的也不知還剩點什麽,鼻青臉腫。顯然在牢裏遭到毆打甚至搶劫,有無其他損傷,一時還看不出。然而一個未定罪的三品大員,在刑部的大牢裏,短短三天狼狽至此,竟似與那些重刑犯關押一處。刑部想幹什麽?逼從未吃過苦的孔捷自我了結,以便他們扣下一頂畏罪自殺的帽子?

低低的議論蔓延開來。孔文景久在京兆府,得罪人的差事沒少領着衙役們幹過,孔家的名聲并不見得好,因此幸災樂禍的人不在少數。沈雪深深地為沈靜不值。

姜侍郎一拍驚堂木,依例詢問被告的情況。

孔捷看見坐在一旁的信王和簡少華,眼睛一亮,随即淚水嘩嘩地流下來,流過肮髒的臉,張着嘴,卻嘶嘶沙啞,說不清一個字。長時間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呼救,生生把聲帶喊破了。

簡少華看向姜侍郎,聲音不急不疾:“姜大人,本世子有一事不明,孔大人所涉之案尚未審理,姜大人就把孔大人投入死牢,有何解?”

姜侍郎看向坐在下首提筆記錄的主簿:“本官讓你好好對待孔大人,你是怎麽做事的?”

主簿放下筆,問押孔捷過來的獄卒:“你們頭兒呢,姜大人的吩咐你們不知道嗎,怎麽能讓孔大人遭那樣罪?”

獄卒躬身陪笑:“回大人話,我們頭兒家老娘生病,這幾天告假沒來。小人可不敢慢怠孔大人,請孔大人去的單人牢房,可孔大人說他要感化那幾個硬點子,我們也不能拗着孔大人的好意不是。”

姜侍郎看向信王:“王爺,你看這——”

孔捷掙脫獄卒的羁押,撲通跪倒,膝行到信王跟前,一邊流淚一邊磕頭作揖,連搖頭帶比劃,那六指的左手分外引人注目。

信王和簡少華哪裏不明白孔捷極力否認的意思,父子倆只是沒想到姜侍郎膽子大到這樣程度,必然是延慶帝在後鐵杆支撐。這案子審與不審,孔捷都難逃一死,只看姜侍郎什麽時候發招拖鎮北侯府下水。

姜侍郎拿出一卷文牍,道:“原告和證人的供述,相互佐證,提供了案發的具體日子。這個卷宗是京衛指揮使司關于案發當月的點卯記錄,本官詳細驗證過,原告的父親被殺那天,前後五天,被告都不曾到指揮使司點卯,也就是說不排除被告有行兇殺人的時間。”

有小吏上前将文牍交給信王。信王直接放到茶幾上,這種明面上的證據看都不用看,定然是對孔捷不利。

孔捷看着一言不發的信王,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再也不想被關到那死牢裏,那地方不是人能待得下去的。他看向人群,希望找到自己的父親,希望看到鎮北侯。他還不知孔文景因渎職罪也被關在刑部大牢,孔家被他昔日的同僚圍了個水洩不通。

姜侍郎接着說:“南楚關于官員舉薦就職的律法,有儀容不整者不用之規定,但是,六指、跰趾、高低肩不在此列。本官到吏部查察所有在京官員檔案以及五年內外調的官員檔案,孔姓者有二十三名,六指者有二人,另一位六指者是從七品翰林院編修,張姓。文臣。依據原告提供的線索,原京衛指揮使司同知孔捷,無一不符。”一拍驚堂木,“孔捷,你還有何話講?”

孔捷的嗓子已經啞破,只是嘶嘶嗻嗻喊叫。卻如啞巴一般。

沈家兄妹相視,不必再多說,姜侍郎的定論完全建立在葉寶柱的陳述全部為真的基礎上,絲毫不考慮那些極大的可能性,顯然是要給孔捷強行定下兇手的罪名,獄中虐待。便是為了讓嬌生慣養的孔捷哭爹喊娘把嗓子叫破,讓他無法自辯。

簡少華彎下腰。與信王低語。

姜侍郎連拍驚堂木,壓下院子裏聽審人交頭接耳,咳嗽一聲,道:“桂西府涼水鎮葉家滅門一案,二十七條人命,慘絕人寰。兇手孔捷手段狠辣,按律當斬,判斬立決。以示律法昭彰,天地正義!原告葉寶柱,年幼失怙失恃,為父母親人報仇,不畏強勢,堅韌卓絕,其遭遇可憫,其勇氣可嘉,着令兇手孔捷直系嫡親賠償白銀十萬兩。”

孔捷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且慢!”信王喝道,“姜大人,本王竟不知你們刑部就是這般問案斷案的,本案的确慘絕人寰,兇手的确狠辣當判斬立決。”

簡少華雙手負在背後,慢悠悠道:“殺人案,除了原告和被告,還得有人證、物證。關于人證老樵夫,他的證詞對于救助少年的時間說得很準确,因為他非常生氣那少年忘恩負義偷銀子。衆位請注意,老樵夫的陳述,并沒有确定原告就是那個被救助的少年。因為事隔五年,盡管原告生長滞于常人,也有了相當的變化,老樵夫認不準。而且,老樵夫作為人證列席,卻與兇殺案沒有絲毫的直接關系,他既沒有看到兇殺,也沒有聽到呼救,這樣的人證,在本案中作不得數。”

眼光從沈家兄妹的臉上一一掃過去,聲音依舊是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至于物證,公堂上什麽都沒有,本世子想請問姜大人,你可曾到過五年前的殺人現場,可曾發力尋找原告所述被帶走的十三具屍體,可曾找到一點與被告有關的東西?沒有兇器,沒有屍體,沒有被告的口供,本世子倒想問問,你憑什麽說這慘絕人寰的兇殺案一定存在?憑什麽斷定被告殺人行兇手段狠辣?難道就憑原告的一面之詞?本世子記得,姜大人祖籍雙桂府,那本世子要說,你姜侍郎曾經在雙桂府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你認還是不認?”

沈霜霜輕咬櫻唇,目光在簡少華臉上貪戀不去。在她看來,無論何時何地,簡少華都是那樣風采翩翩,宛如芝蘭玉樹。她的心蕩起一圈圈漣漪。

簡少華的目光掠過沈霜霜,微微一頓,遙遙注目沈雪,看到她的唇邊有一抹涼涼的笑,這一抹涼笑,極淺,極淡,淺淡得幾乎不可見,而她的容顏,因這一抹轉瞬即逝的淺淡笑意,秀逸中含着英氣,清冷裏蘊着芬芳,愈顯得光華潋滟,宛似萬年冰峰千年不開的冰山雪蓮,忽地綻放一點清妍的花蕾,瞬間令人心馳。簡少華忽覺得似有一片羽毛拂過心頭,軟軟的,絨絨的,令他生起異樣的溫柔。這樣的美人,才是他簡少華的比肩啊!

姜侍郎躬身施禮,陪着笑臉道:“臣不敢。華世子既然說本案另有玄機,臣謹聽教誨,将本案延後,待收得證據再審。來人,将被告送回牢房。”轉過臉看向憤怒的葉寶柱,咳嗽一聲道,“原告葉寶柱,信王府華世子言之有理,本案存在很多疑點,證據嚴重不足,不得不押後。原告葉寶柱,本官查閱涼水鎮官員檔案,發現北疆前軍都督葉成煥與你父親是堂兄弟,本官念你年方十七,尚未弱冠,家中再無別個親人,有意将你送去葉同知那裏,日後與葉同知同住,你可願意?”

這話一出來,沈雪立時明白,姜侍郎根本沒想定孔捷的罪,所謂判斬立決,就是為了引出替孔捷辯護的人,無論那個辯護人是誰,姜侍郎都會借坡下驢,把葉寶柱推向葉都督,後面要做的就是散布流言,沈家滅了葉家,刑部迫于鎮北侯府勢大,無法處置殺人兇手孔捷,當流言在北疆散開,葉成煥之死也将被人質疑,屆時沈凱山不得不引咎交出兵權,所謂衆口铄金,便是如此。

葉寶柱聽得甚是迷惑:“葉都督?葉同知?大人,他們是誰?”

姜侍郎很耐心地說:“葉都督,北疆五軍前軍都督,正三品,只是不久前葉都督在北疆陣亡。葉同知,京衛指揮使司同知,從三品。葉都督的父親與你的祖父,是親兄弟。”

院子裏發出驚訝的低呼,原來這敢告三品大員的少年,家裏也有三品大員!

葉寶柱吃驚非常。葉家還有人?葉家有當大官的人!蒼白的臉漲紅了,太意外,太叫人激動!葉寶柱急忙問道:“大人,您說的小人那位同知哥哥,他來了嗎?上天有眼,我們葉家的仇一定能報了!”

一個月白色人影從公堂緩步走到院子裏。

沈雪看着擁擠的人群、氣象森嚴的刑部,轉眼成為某人的背景,不由得默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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