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到,兩章近9400字,算22號.23號和今天的更新
面的七號背着簡少華回來,知道情況大不妙。
幽香漫漫的卧室裏,簡少華軟塌塌的似被抽去了筋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光裸的身體密布歡好後的印痕,氣味不堪入鼻。
信王妃哭得不成聲,急令侍女送來熱水,為簡少華擦身。
信王又心痛又憤恨,一邊派人去傳大夫,一邊向七號詢問。
七號把在心裏滾了十來遍的話說了出來。
下午華世子傳來密信,讓他保護奉旨進宮當公主伴讀的沈家五小姐,向晚時分沈家五小姐大鬧皇宮,寧願毀容,寧可一死,不肯為妃。華世子收到鴿書,自地道入華清宮解救沈家五小姐。皇宮失火,新升禁衛軍統領的七號被傳到火災現場,責無旁貸督管滅火事宜。
華清宮無一活口,七號奉命從火災現場來到華清宮,這才發現華世子失蹤,等延慶帝安頓之後,七號滿宮搜尋,終于在鐘萃宮找到昏迷的華世子。
至于華世子遭遇了什麽,七號還不知道。
信王聽到鐘萃宮三個字,再望着簡少華滿身可疑的印漬,隐隐猜出兒子的遭遇,卻不願去相信。
大夫五十多歲,姓柳,曾任太醫院院使,受人誣陷入獄待死,信王李代桃僵将他救出,養在信王府。
柳大夫握住簡少華的手號了一會兒脈,翻翻他的眼皮,向信王夫妻拱一拱手。說聲“得罪”,捏住簡少華的命根細細端看,就像在看一件多處開裂的瓷器,裂口處露着瓷的胎底。柳大夫莫奈何嘆了口氣。又號一會兒脈,搖頭嘆道:“王爺,世子這回傷得狠了,老朽很抱歉。”
信王扶着椅子扶手坐下來,顫聲道:“柳大夫,究竟如何?”
柳大夫滿面愁容:“世子傷在兩處,一是武功被廢,這個不算最重要,最重要是,是。世子的子孫根受損得厲害。有可能。有可能起不來了。”
七號吓得呆了。
簡少華成親三年,尚無一子一女,子孫根被廢。意味着信王府後繼無人,這個消息傳出去,必将導致絕大多數人棄信王府而投延慶帝。衛國公之亂,延慶帝雖折了兩個兒子,可還有兩個兒子,且三皇子簡鳳鳴天元寺救駕,使長安城幾乎全部的文武大臣都受了他的救命之恩,威望一時無人可比。
子孫根被廢,可以說是鐘萃宮那幫如狼似虎的老娘們兒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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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被廢,那是誰幹的呢?華清宮在東。鐘萃宮在西,武功被廢的簡少華是怎麽從華清宮去的鐘萃宮呢?
七號只覺得冷汗直流,後脊梁竄冷風。他能想到的人,只有沈凱川!難道是沈凱川看到簡少華對沈五小姐行不軌,一怒之下廢了簡少華的武功,送他去了鐘萃宮任**害?七號大恨沈凱川糊塗,沈五小姐中了媚藥,簡少華那麽做是把自己當作解藥奉獻給沈五小姐,是沈五小姐的救命恩人唉。
不過,簡少華究竟看到什麽人,遇上什麽事,只有他本人知道,等他醒過來,事情自當大白。七號悄悄握了握拳,剛才只字沒提沈凱川,現在更不能提,他必須咬定那番說詞,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七號擦擦額上的汗,又想,柳大夫說的是“子孫根有可能起不來”,言下之意還是有希望治好的。七號再擦擦汗,神在上,佛在上,保佑我家小主子無事才好。
信王老淚橫流,得到簡少華這個兒子有多麽不易,他記得清清楚楚,簡少華有多麽優秀,他看得明明白白。半個晚上,兩三個時辰,簡少華從生龍活虎變成大半個廢人,怎一個恨字說得過去!
簡少華傷得有多狠,信王就有多恨。作為父親,他寧願自己在十八層地獄滾十八個來回,也不願兒子受這般苦痛。
信王冷冷望着七號:“你說,阿華是為了沈家五小姐才進的宮?”
七號:“是。”
信王老眼一凝:“你說,沈家五小姐大鬧皇宮,寧願毀容,寧可一死,不肯為妃?”
七號:“是,沈家五小姐說,華世子要把她迎進信王府,沈家五小姐還說,誓不為人姬妾,絕不以色侍他人,這話,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信王撐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在簡少華的床前踱了幾步,走到窗下,回過身來望着七號:“照這樣說法,鎮北侯府的五小姐,對阿華是有情意的,倒不枉阿華願意給她妻位,還不顧生死進宮救她。”
七號:“華世子風采絕世,長安城裏能有幾家貴女不對世子傾心,沈家五小姐,一個侯府庶女,哪能例外。”
“不錯,我兒乃是長安第一少年,一個侯府庶女還能翻出我兒的手掌去。”信王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須,“沈家五小姐,是個不錯的,有膽識,夠冷靜,雖然出身卑微了一些,到底是沈凱川的女兒,不算說不過去。”
信王妃擡起淚汪汪的眼:“王爺是有什麽打算嗎?”
信王走到床邊,推開小心翼翼給簡少華擦身抹藥的侍女,接過濕棉巾擰幹,輕輕拭去簡少華臉上的淚痕,慢慢道:“我兒受這般大罪,都是為了沈家那個五小姐,明天一早,将十六擡紅箱擡去鎮北侯府,向鎮北侯正式下聘,聘沈凱川的長女為我信王府獨子正妻!”
七號腳下一滑,差點摔倒。華世子幾乎是個廢人,沈凱川不會不知道吧,怎麽可能答應嫁女!那沈凱川,豈是好惹的人,十六年前與西戎一戰,人們就算不記得,鹿山腳下血洗苗家軍,長安城裏哪個敢忘!
七號猶豫道:“王爺,這下聘,是不是等華世子身子恢複以後再議?”
信王冷笑道:“身子恢複?本王可不想等!阿華連遭重創,比着死就多一口氣,所為何來!本王不為他着想,還有誰為他着想!沈家五小姐早日進信王府的門,早安阿華的心,還有利于阿華的恢複。他們兩個,一個不要命闖宮救人,一個寧死不肯屈從延慶老賊,本王怎能不成全他們的小兒女情意!”
信王以手加簡少華的額,老臉閃過瘋狂的笑意,“阿華,你放心,沈家五小姐及笄之日,就是你的洞房之夜,誰敢阻攔,本王絕不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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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遺诏
桃園。漫天漫地的桃花,在紅雲紫霧中綻放,嬌軟的花瓣散發着婉約輕揚的清甜,一陣風過,落花清靈靈灑落,天地間浮香萦繞,令人醺醺然欲醉。
水汽氤氲的溫泉,一個少女正在沐浴,她那年輕飽滿的胴.體,在西斜的陽光下,宛若一尊毫無瑕疵的玉雕,一滴滴晶瑩的水珠,沿着她線條完美的脖子,滾上她豐圓潤澤的胸膛。她輕輕笑着,滿園桃花竟似失了顏色。
少女明媚的眼波忽然向桃林中一轉,嗔道:“你又祭出這般兇相,吓我麽。”
桃樹上蜷伏着一只獸,頭長三角,臉生九眼,嘶風怒吼可吓破人的魂魄。看着少女出水芙蓉一般從溫泉中站起來,翩若驚鴻藏進了素色紗衣中,擡擡爪子,懶洋洋道:“洪荒異種九眼噬魂獸,偶爾祭出來揍揍不老實的天蓬,還好吧。”
素衣少女拈了一朵桃花噙在嘴角,不以為然:“天蓬乃是上神,天界誰個不知他對月仙心有戚戚,哪能真對我這個小小的桃花妖動那種心思。妖唉,小妖一個,當年若不是七仙子偷入凡塵,我哪裏到得天界,還留在這蟠桃園做一名花女與天同壽,早魂飛魄散不知多少年。”
九眼噬魂獸哼了一聲:“不入天界更好,有地仙之祖的靈光,也能與天同壽。我再一次提醒你,收起你那不夠看的虛榮心,看見天蓬能繞多遠就繞多遠,天蓬對月仙連個小手都不敢拉,對你可沒那麽多避諱,你是七仙子帶上天界的,可七仙子早已風光不再,自身難保,弄得你在天界沒背景、沒靠山、沒修為,偏還頂着一張桃花臉。誰也不會為你一個花妖去得罪天蓬。”
素衣少女一躍躍上桃枝,坐在九眼噬魂獸身邊,笑道:“誰說沒有人為我去得罪天蓬,你擡起你的爪子數數,你打天蓬打幾回了。好了。你知道我膽小。最不願意折磨我的這一雙眼睛,還不還你本相來。”摸摸九眼噬魂獸的三只尖角,故意抖兩抖。
九眼噬魂獸搖頭嘆息:“明明是個桃花妖。卻長着一雙九天鳳目!明明一雙九天鳳目,卻是個淺薄的桃花控!若是那天蓬有着二郎神的風采,我看你不但不逃,還要反撲上去!”說着話,化身為一只體态優美的花豹。
“二郎神,那是個太遙遠的存在。”素衣少女笑道,伸手揉揉豹頭,俯過臉來,以額抵住豹子額上的王字。忽地情緒低落,悶悶問道,“鎮元大仙又招你回西牛賀洲五莊觀了吧,你什麽時候走?”
花豹擡擡爪子:“主人那裏的坐騎,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三千年一度的瑤池蟠桃會。主人一定會應邀而來,到時我向主人求個說法,讓你跟我一起回西牛賀洲,不算什麽大事,蟠桃園少你一個不少。五莊觀多你一個不多。”
素衣少女嗤一聲:“是嗎,既然五莊觀多我一個不多,那我還去做什麽,不去,不去,稀罕你這只豹子。”扭着腰跳下桃樹,往桃花深處走去。
花豹從樹上跳下來,落地一滾,化身為一個英俊少年,抿唇一笑:“傻妮子,到了五莊觀,有地仙之祖那樣強大的存在,我們就可以做一雙道侶,你就可以瞧着我的模樣,到時候,我得好好問你一句,可折磨你的眼睛?”燦爛的一笑,令西天的五彩霞雲亦失了寶瑞。
桃花落,滿園桃香。
一只猴子翻着筋鬥進了桃園,那猴兒頭戴金冠,上插翎尾,蟒袍玉帶,俨然猴王氣派。猴兒在桃樹間跳來跳去,摘一個桃,咬一口扔掉,再摘一個桃,咬一口又扔掉,滿地是吃了小半的桃。
素衣少女斥猴兒不該糟蹋桃子,猴兒做個鬼臉,駕雲遁走。素衣少女提着裝滿鮮桃的紫竹籃去了蟠桃會。
主座上的美婦笑嫣嫣招呼衆神諸仙享用鮮桃。美婦輕咬一口,不料牙崩血流,手中的鮮桃變成頑石。美婦怒極,喝令執金吾行杖刑,将素衣少女扔出南天門……
沈雪翻身坐了起來。
四周靜悄悄地,窗外光線明亮,似是正午時分晴好天氣。擡手摸摸額上的薄汗,看着自己的衣袖,沈雪呆了呆,慌忙掀開被子,跳下床,看着身上明顯屬于貢料的衣裳,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三碗春香茶。她被延慶老賊灌下三碗媚藥。
這裏肯定不是鎮北侯府聽雨院她的閨房。是華清宮?貴妃居住的華清宮,應該是奢豪闊大的,這裏的陳設遠算不得闊大,但是絕對可稱奢豪。是華清宮的偏殿?她終究沒有遇難呈祥的好運!
沈雪眸中寒意漸濃,一掌拍上靠牆的硬木長案,只聽咔嚓一聲,長案一角生生斷裂。沈雪目光一凝,凝神看着自己的手掌,盯着長案的裂口出神。
屋門被推開,闖進來兩個人。沈雪怔住,竟然是沈凱川和男裝的冬草。她,被老爹救了?
冬草撲通跪倒在沈雪腳下:“小姐,小姐,你可醒了!”
沈雪向沈凱川盈盈一禮:“爹。”
沈凱川定定看向破裂的硬木案,嘴角斜斜飛起:“福禍相依,丫頭這是因禍得福?”
沈雪垂眸:“女兒參悟了獨孤劍法,得空可以向爹爹請教一二。爹,是你把我帶出皇宮的嗎?這兒,是什麽地方?不似桃花山莊。”
“聚春和的客棧,四樓。”沈凱川向冬草擺一擺手,讓她速去取膳,然後拉過一張交椅,大刀金馬地坐下來,“昨晚的事,你不記得?”
“昨晚?”沈雪推開窗,放進一屋秋陽,聲音冰冷,“爹,女兒自己會收拾延慶那老賊,不用爹出手。”
沈凱川嘆了口氣,“我聽陸虎說,昨晚先到華清宮的人是簡少華,本意可能是想救你,可見着你中了媚藥,心中便生出了不軌。老爹我比慕容小子還慢一步,他是從鹿山趕到華清宮的。”
沈雪皺起眉努力回想,似乎聽到炮聲,簡少華,慕容遲。都趕到了華清宮?沈雪不由自主握住腕上的銀镯。有一些記憶慢慢浮上心頭,雲川府,沐氏王朝。沐容馳,護國公府,慕氏王朝,慕容馳,九眼噬魂獸,桃花妖……沈雪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她算找回全部的記憶了嗎?
沈凱川憂慮地:“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
沈雪微微笑了:“爹,那些,不重要。”
沈凱川苦笑:“不重要。你說得輕巧,今天一早,信王親臨鎮北侯府,帶着十六擡紅箱,為簡少華來聘你做信王府世子正妃,随後信王妃又來。直說要你現在就到信王府為簡少華侍疾,她說,只有如此,才會絕了別人不該有的念想。你鬧皇宮時說,簡少華要迎你進信王府。又說不做姬妾不以色侍人,就這半天時間,信王府讓全長安人都相信,你與簡少華早有私情,他們這麽做,全了你們兩個的臉面,一俊遮百醜,婚期都給沈家送來,十月十一,你及笄的第二日。”
沈雪不由得冷笑:“怪不得南楚天下落在延慶老賊手裏,信王府,無知自大的蠢貨!跪了延慶老賊二十年,還不知道為什麽跪!”
沈凱川笑道:“狠話殺不了人,信王府這麽做,是真的急了,陸虎拼得耗損一半內力,廢掉簡少華的武功,還把他剃了光頭,送進鐘萃宮,”摸了摸鼻子,有遺憾地說,“少卿說,簡少華的子孫……”忽然想起自家丫頭還沒及笄,趕緊咽下了後面的粗話,話是咽了下去,五官擠到一起。
沈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老爹那沒說完的話,臉孔一紅,問:“祖父準備怎麽辦?”
“十六擡紅箱封在外院。”沈凱川淡淡道,“昨晚,慕容小子用那種熱武器,炸掉了金銮殿、慈寧宮、坤寧宮,炸得長安上下不安,都以為天雷來襲。信王府咄咄逼人,你祖父借機進一步激化矛盾,拉着信王去向延慶老賊要人,你大伯母則拉着信王妃去向太後要人。”
看沈雪疑惑的神情,沈凱川解釋道,“救你出宮以後,考慮到皇宮和信王府兩方的較力,我只能把你先安置在聚春和。因為,延慶老賊與信王府,都不知道你被何人救走。少卿說,信王府的柳大夫針法神奇,半夜時分簡少華就蘇醒過來,據簡少華自述,有兩個蒙面人闖進華清宮,傷他,劫你。慕容小子和陸虎他們用的那種蒙面巾,把臉蒙得就剩一雙眼,神仙也認不出誰來。”
沈雪想起慕容遲在桃花山莊使用過的那種蒙面頭套,類似特警出警時使用的頭套,的确是一巾蒙面,神仙辨不清。
沈雪凝視沈凱川:“爹的打算本是離開長安到六俠村去,女兒覺得,不把長安的事擺平,即便到了六俠村,我們也不得安寧,計劃不如變化快,爹有什麽新打算?”
“究竟是玉家的傳人,你比你娘親還沉得住氣。”沈凱川嘆了口氣,道,“昨夜我與你祖父也商議過了,情勢迫人,不得不提早起事。衛國公在鹿山選擇的屯兵藏身所在,端的好極,你祖父已傳書你大伯父,由他安排三萬親兵即刻啓程潛入鹿山。我原意放信王府一馬,可是,信王府非上趕着找死,那就只好與延慶老賊一網撈掉。”
沈雪眯起了眼睛:“祖父與大伯父,還有爹,你們擁立勇王府,不是因為延慶老賊對不起爹你,也不是因為信王府對鎮北侯府屢屢逼迫,而是——奉了先帝遺诏?”
沈凱川眸色一沉,又一亮,緩緩浮上笑意:“我沈凱川的女兒,好!沒錯,當年先帝發現自己體內毒素再難清除,招包括你祖父在內的四位重臣到病榻前聽旨,準備下诏太子繼位,二皇子兵變逼宮,四位重臣護着太子逃命,我把先帝用血寫的傳位诏書藏在懷裏,躲到病榻下,看着太子被二皇子打傷,看着八皇子暗算二皇子,錘擊太子,毒殺先帝。宮中殺來殺去殺了七八天,我趁亂逃出宮,四位重臣只有你祖父得了活命。太子,也就是現在的智王,成了傻子,再無人知道先帝留有遺诏。”
沈雪蹙眉:“先帝下诏太子繼位,祖父該保智王府才對。”
沈凱川搖頭:“太子與五皇子,即勇王,都是先皇後嫡子,先帝遺诏,賢者居之,少恒不堪大用,比少卿差得太多。現在少卿羽翼漸豐,遺诏也該問世了。”
沈雪歪了歪頭,笑道:“那我就不擔心信王府再出什麽妖娥子。”眸子轉了轉,“爹,這裏是客棧四樓,那,慕容遲,他怎麽樣?”
沈凱川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慕容小子,他一直高燒,未醒。”
193 魂去
沈雪吃了一驚,問:“高燒未醒?他怎麽了?”
沈凱川看屋頂看窗外看地板:“呃,等他醒來,他自會告訴你。”暗暗握拳,慕容小子,你敢挑唆我家丫頭拿眼睛瞪我,我不介意再揍你一拳。
沈雪眸光微凝,輕聲道:“那我去看看他。”
沈凱川伸手一攔:“去看他可以,你得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小心腿上的傷。丫頭,你老爹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還真沒見過哪個女子能對自己這麽狠。妝臺上有魏十四留下的傷藥,小心。”
冬草提着食盒走進來:“小姐,有新熬的血燕薏米粥,三叔囑咐特意添加了補血養氣的阿膠,最是适合小姐食用,還是聚春和的招牌小菜,爽口鮮脆得緊。”
沈雪回頭望了望銅鏡中頂着一頭亂發的自己,臉色微紅,用過清粥小菜,到裏間浴室洗澡,敷藥,把魏三送來的藥湯一口喝盡,在冬草的挽扶下來到慕容遲的房間。
陸虎和空鵬一左一右蹲在房門口,像兩只待命的大狗。
沈雪眉尖微微一挑,問:“你們倆,不守在床頭,守在門口,是二殿下醒過來了?”
空鵬耷拉着腦袋:“四殿下一定要給主子值守,嫌棄我倆太聒噪。”
“四殿下?”沈雪鳳眸微眯,身形忽地一閃,擡起腳照着空鵬的肚腹踢了過去,一腳将空鵬踢進房裏,旋即一個轉身,再擡腳将陸虎也踢進房裏。
陸虎和空鵬猝不及防被踢了個正着,雙雙躍起來,握緊拳,瞪起眼:“沈五小姐,偷襲不算好漢!”
沈雪緊随兩人進屋。屋子裏的陳設與她住的那間基本一樣,楠木雕花床。帳幔輕輕拂動,慕容遲仰面睡在錦被緞衾裏,臉色通紅,呼吸粗長。
床榻旁邊列放一張楠木镂空花茶案,茶案上擺着青花瓷茶壺茶杯。茶香輕袅。茶案兩側是線條明快的楠木交椅。慕容遙端坐在挨靠床榻的那張木椅裏,眉緊鎖,唇緊咬。陰沉沉地瞪着幾乎是滾進屋來的陸虎和空鵬,分明在責怪他們兩個不知分寸驚憂自家主子。
陸虎和空鵬只覺得滿口發苦,沈五小姐冷不丁兩腳踢來,他們既不知她為什麽要踢他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沒能躲開。偷襲遇得多了,除去自家主子,沒有人能讓他們倆同時被偷襲而且沒有還手之力。兩個人呆呆地望着沈雪,想不明白,一定是自己太擔憂主子安危。反應變得遲鈍,又對沈五小姐沒防備的緣故,一定是。
沈雪眉頭跳了幾跳,感覺得到血從迸裂的傷口往外流,她深吸了口氣,走到茶案邊。一手拿茶壺,一手拿茶杯,目光則落在那只倒了茶的杯子裏,杯中的茶輕輕晃動,清碧透亮。似一汪流動的上品碧玉。沈雪放下茶壺茶杯,目光從輕輕拂動的帳幔轉到慕容遲的臉上。
慕容遙不自覺地就讓出了座位,斜瞅着耷拉着腦袋揉肚子的陸虎和空鵬,心頭劃過細細的異樣,轉眸靜靜地看向沈雪,她的額上有一層薄汗。
沈雪抿了抿嘴唇,忍着傷口的鈍痛,沉沉問道:“海鯊呢?你們三個,總該有一個人寸步不離地守着二殿下。”
慕容遙聽得心頭又是一陣異樣,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陰郁,嘴角卻浮上冷意,現在就開始教訓我們北晉的将士,也不看看自己的臉面有沒有那麽大。
空鵬不以為然撇嘴:“有四殿下在麽。海鯊大哥在刑部,今天開審方家滅門案。沈五小姐放心,證據确鑿,喬家翻不出花兒來。”
沈雪怔住,看來慕容遲為海鯊做了不少功課。喬閣老的死,喬尚書的下獄,能讓南楚朝野混亂一時,卻不能令喬家傷筋動骨,喬家子弟衆多,個個俊傑,很快就會穩定下來,丢掉的不過是南楚第一文臣之家的稱號。爬到高峰跌下來,歇一歇接着往上爬,喬家反而會蛻去急利殺戮,爬得更穩。
沈雪看向慕容遙:“四殿下,請你回避一下。”
慕容遙嘻嘻一笑:“阿遙聽二嫂吩咐。陸虎,空鵬,走吧,你們兩個呆貨,一點兒眼力都沒有。”
沈雪彎了彎腰,從慕容遲的鼻下抽出一根棉絲,眼睛的餘光瞥向扔在床內側的另一只枕頭。
一陣狂風突起,卷開了虛掩的窗戶,天空忽然變得昏暗,濃雲滾滾,陰風陣陣。
慕容遙瞪大了眼:“怎麽回事,這天怎麽比女人的臉變得還快,是要下雨嗎?”
陸虎連忙去關窗戶,擡頭望了望雲低欲傾的天空,驀地失聲喊道:“那兒,那兒有只眼睛!”
空鵬閃身來到窗下,也擡頭去望天,嗤地一笑,使勁拍陸虎的肩膀:“虎哥,眼花了吧,看這樣子要有大雨,關上窗,主子吹不得冷風。”
陸虎定定心神,再度望向翻滾的濃雲,嘀咕道:“奇怪,剛才明明看見燈籠似的一只大眼,這就沒了,真個眼花?”
窗外,一道驚雷滾過。
屋裏,一聲長長的呻.吟。
沈雪低頭看去,只見慕容遲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臉色一時青白,一時赤紅,一時紫黑,緊咬着唇似是強壓那要沖出口的呼痛,雙手捧着腦袋,在床上翻來滾去,似是忍受着尖刀刺入腦海、利刃剜去意識的痛苦。
沈雪大驚失色,不顧一切跳到床上,抱住慕容遲,痛呼道:“慕容遲,你這是怎麽了,你醒醒,做惡夢嗎,醒醒,醒醒!”
濃雲遮天蔽日,黑沉沉壓在客棧小樓的天幕之上。
炸雷滾過。
沈雪忽然看到一道藍紫色光影從慕容遲頭頂鑽了出來,似乎有巨大的引力吸引,要脫離他的身體,飛入濃雲,飛向天宇。
慕容遙、陸虎和空鵬吓得呆了,呆呆地望着那藍紫色光影變成一束絢麗的光柱,直向雲天飛馳。
沈雪全身顫抖,突然喊道:“陸虎,空鵬,杜薇住在哪間屋子,快,快去,殺了杜薇,快去殺了杜薇!快去!”
陸虎和空鵬跳起來,翻窗下樓。
又一陣炸雷滾過,一道電光如金蛇狂舞,鑽進窗,飛上床,直擊沈雪懷中的慕容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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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卡文卡得心情很低落,晚上正碼着文,突然看到書評區新添的長評,一時無語。想了想,先鎖了,等自己找到合适的話解釋一二,再開鎖。
行文到現在,快七十萬字,早已不是當初上交千字大綱時的玻璃心,自覺能夠承受不同意見,看來還是不夠盔甲。
今天上傳只有兩千字,不好意思,以後補足。
晚安。
194 危機
沈雪被那電光擊得滾落床下,一挺身迅速站起,只見慕容遲蜷縮的身體展開了,抱着的雙手松開了,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面色平靜,神态安祥,似是熟睡。
藍紫色的光柱消逝濃雲之上,轉瞬間,烏雲散盡,天空又是一片秋陽明豔。
沈雪的心沉進了冰洞,呆呆望着毫無知覺的慕容遲,心裏幽幽漫出一句話,不管發生什麽事,我一定等你。
陸虎和空鵬驚慌失措翻窗進屋:“五小姐,杜薇擺了滿屋子蠟燭!非常奇怪!”
沈雪扶住冬草的胳膊:“空鵬,你守着二殿下,寸步不離。”把寸步不離四個字咬得很重。
空鵬怔了怔,眼中有不解掠過,側一側頭想起自家主子說過的話,應聲道:“喏,空鵬一定守着主子,寸步不離。”撓了撓頭,笑道,“還有四殿下呢,五小姐放心吧。”
沈雪淡淡笑道:“空鵬,這就是你的不對,四殿下何等尊貴,怎麽能做這值守的事,你倒不怕二殿下醒過來,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空鵬笑:“空鵬很能幹,主子又寬仁,哪有那麽多大不敬。”
沈雪笑意更淡:“仗着二殿下待你寬仁,你就可以不分上下,沒輕沒重?二殿下不會只教你們沖鋒陷陣吧。”
陸虎使勁一拍空鵬的頭:“五小姐說什麽,聽着就是,哪那麽多廢話。我先下樓,五小姐,請。”陸虎的心裏很是憤憤,自家主子比豹子還健壯靈敏,竟然因為進一次南楚皇宮救沈家五小姐,弄得昏迷不醒,都說紅顏是禍水,果然如此。
慕容遙看看窗外晴明的天空。看看靜無聲息的慕容遲。挑挑眉頭,道:“五小姐,不介意我瞧瞧杜大小姐去?”
沈雪瞟一眼陸虎,瞟一眼慕容遙,感到一陣涼意從心底滲出來。野狼營,雖由慕容遲一手帶出來,卻實在是晉人的軍隊,在這些晉人的眼裏,慕容遲是慕容遲,沈雪是沈雪。沈雪是慕容遲喜歡的一個女子,僅此而已。
沈雪下意識握了握拳。不再吭聲,扶着冬草來到二樓甲字號房,與慕容遲的四樓甲字號房隔了一個樓層。屋子裏桌椅全都推到了牆角,正中央空地上擺着數十支蠟燭,呈道家的陰陽太極符,黑白符點上有兩個玉牌,分別寫着杜薇和慕容遲的名字。
沈雪沉默不語。杜薇運轉太極燭光陣劫持了慕容遲的魂魄。雙雙離開這個時空。看來杜薇的背後有一個方外高人,只不知那人強行分離肉身與魂魄,究竟是感動于杜薇的一往情深,還是與慕容遲,與九眼噬魂獸有仇?追随地仙之祖以萬年計的洪荒異獸,沒有仇家是不可能的。
沈雪看了看杜薇丢下的杜紅薇的肉身,回過頭對冬草說道:“告訴三爺,安排杜大小姐的後事。”
慕容遙吃了一驚:“五小姐,杜大小姐——死了?”
沈雪淡淡道:“陸虎。你應該知道杜大小姐早就死了吧,那個杜薇,是個妖孽。”
陸虎喏喏:“剛才的怪風怪雲,是那個妖孽弄出來的?它——走了?”
沈雪靜靜注視慕容遙,然後衣袖一抖,一股勁風疾風,瞬間将所有燭光熄滅,寬大的衣袖一卷,将寫着慕容遲名字的玉牌卷到手裏,雙掌一合,內力一吐,玉牌化成一把粉末。
慕容遙心頭大震,臉上卻是不顯:“五小姐,好功夫!”
陸虎亦是心頭大震,很不可思議地看向沈雪。
沈雪望着慕容遙寧和的面容,心裏的涼意更甚,不再看對着蠟燭發呆的慕容遙與陸虎,也不再多言,返回四樓自己的午字號房間。
沈凱川背手而立,問:“慕容小子,醒了沒有?”
沈雪臉色灰敗,頹然退坐到椅子裏:“爹,剛才的異象,你也瞧見了吧,爹,情況很糟糕,慕容遲,他一時醒不過來了!”
沈凱川皺起眉:“說清楚。”于他而言,山崩于眼前也不能讓他退一步。
沈雪捂住臉,低低抽泣起來。
沈凱川搬過椅子坐到沈雪對面:“慢慢說,天,塌不下來,塌下來,也有爹撐着!”
沈雪深吸氣,平定亂糟糟的心緒,緩聲道:“我跟爹爹說過,杜大小姐的肉身被來自異世的孤魂搶奪,那孤魂與慕容遲有些糾葛,剛才的異象,就是那孤魂在擺陣作法,她趁慕容遲身體極度虛弱之際,強行帶走了他的魂魄,現在留在甲字號房的,是一具沒有魂魄的肉身!”
“沒有魂魄的肉身!”沈凱川倒吸了口冷氣,“那,那些晉人,知道嗎?”
沈雪冷冷道:“我沒說。那個慕容遙,心懷叵測。我去看慕容遲的時候,房間裏只有他一人,帳幔無風自動,茶水不喝自動,應該是他匆忙動作留下的,我推測當時他很可能在對慕容遲下毒手,想拿枕頭捂死他!帝王家的人都這麽狠毒無情嗎?”
沈凱川眉頭緊皺:“慕容遙?慕容家老四?會有殺死慕容遲的想法?”
沈雪冷聲:“爹,慕容遲武功極高,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被人暗害了去,他的昏迷,失去反抗能力,可不正是恨他不死的那些人的機會,我看慕容遙偷入南楚境內,一定別有用心。”
沈凱川的眉頭皺成了深深的川字:“昨日你入宮以後,我收到晉陽牡丹樓傳來的鴿書,重陽節晚宴,北晉太子中毒,生死不明。那毒下得極為巧妙,烤駱駝的肚子裏藏着一只烤羊,烤羊的肚子裏烤着一只烤雞,烤雞的肚子裏藏着一枚煮熟的帶殼雞蛋,這枚雞蛋被稱為步步登高蛋,慣例是皇位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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