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卷二 戰時蓮,乾瑞(八)

伯尚跟乾瑞在一個屋子裏,乾乾又放在馮老密室裏,晚上有柳妙妙陪着。

那麽,自己不如去跟蘇提燈和綠奴擠一間屋子,至少自己的警惕性要比門口的守衛好多了。

這麽想着,薛黎陷就大搖大擺的往蘇提燈房門走去了。

到了門口,那守衛反倒攔了他一下,他本以為是不讓進,不料那守衛跟他說,那個奇怪的人今天下午就來了一次。

薛黎陷大驚,原來倒是他小瞧了這守衛了,那麽留他在這裏,自己去睡也……

這邊惬意還沒想完,就見那守衛臉色古怪道,「是屋內之人告訴我的。他說下午在窗前透氣,就瞧見一個奇怪的人在窗外看他,然後他把窗戶合上了,就出來告訴我這件事。等我過去找,人就沒了。」

薛黎陷點點頭,表示了解,便俏麽聲的推門進去了。

這一進倒不要緊,綠奴竟然不在,蘇提燈又把綠奴趕到自己的屋子了?

聯系到剛才守衛說的事兒,這貨還真是盡心盡力的把自己保持清白,一切有可能聯系到他身上的線索都給幹淨利落的斬斷,啧,欲蓋彌彰嘛。

其實薛黎陷知道他下午醒了一次,而且全然不記得自己原先幹過甚麽瘋狂的舉動,這都是柳妙妙轉述的,當下一入這密封的室內,撲鼻而來就是濃厚的安眠沉香。

蘇提燈睡覺的時候就習慣把燈籠放到床尾去了,從薛黎陷現在站的位置,只看到床上他的一襲素白袍子,腳邊白袍上的淡紫小花被那幽藍光芒映的詭谲的亮着,好似于光華倒錯間也能迸發出幾顆零落的星子。

薛黎陷拉過桌邊的板凳俏麽聲的坐下了,倒沒急着睡覺,反而打算細細的把這幾天的事理一下,也不知夜太深人太靜,打發掉了門口的守衛,綠奴又是在原先的屋子裏睡的,這周圍還真就剩下他和蘇提燈這兩個活人的呼吸了。

有叽啾蟲鳴在夜裏隔三差五的爆個響兒,驚醒不了夢中人。

想了半天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又想到兩年前馮老一直翻出來的事,薛黎陷便有些煩躁起來了,蘇家和公孫家十年前大規模遷移至今是個迷,只不過一來這兩家勢力大範圍廣,所波及所涉及都不好着手調查,二來時間已過那麽久,這兩家只不過是一個退隐的舉動,馮老怎麽又要重新查起呢?兩年無果,兩年還未放棄,這老東西,是純粹閑的無聊還是無聊的發閑?

煩起來了便打算喝口茶壓壓驚,剛倒了不滿一個杯底兒就又停了手,這夜裏寂靜的發空,這聲響好似便在無形中被放大又放大,他突然害怕吵醒了那個睡眠太淺的人,哪怕這裏有這麽多安眠的沉香。

想了想,便把那不滿杯底兒的水傾到在桌面上了,薛掌櫃單手杵臉,單手開始亂塗抹起來——這都是小時候的毛病了,以前鑽不透哪種武功的時候,想的心煩了,自己就這麽沾了茶水畫王八,涼涼的茶水自指尖暈開,感覺很舒服,連帶着心也都靜下來了似的。

感受着水汽慢慢蒸發至虛無,好似擔憂也跟着全跑沒了一樣。

薛黎陷于黑夜中燦然一笑,管他那麽多呢!今日不知明日事,千秋大夢一場空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加油活啊!

便脫了上身短打的裝扮,一個輕巧的躍身到了房梁上,倒挂着準備睡覺了。

大概沒過半個時辰,薛黎陷突然雙眼一睜——蘇提燈的呼吸頻率變了。

無聲的把倒挂出去的身子收回來,薛黎陷貓在房梁上一動不動的瞅着,但從他這個方位也只能瞧見他安穩躺着的下半身,連他一只搭在肚子上,一只搭在床邊的手都沒動過。

奇怪,鬧甚麽幺蛾子?!

以防他又做出上午那詭異的自殺舉動來,薛黎陷「嗖」的一下蹿到了床邊,只這一眼,也讓他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見蘇提燈散發的樣子,印象當中這個人好像無論多狼狽都還是要保持衣冠容貌,此刻這人還是穿着他那件素白的淡紫小花袍,裏面穿着那件鬼畫符的銀衫,很安靜,很安詳。

像一個死去多年的人,躺在冰棺裏的安靜模樣。

安靜到讓人想落淚。

這不怪薛黎陷,他也是在他爹死後,才知道,他爹原本生前的時候就特別想去極北之地求一口寒棺,說是死後就跟他娘一起合葬,因為他娘真的特別美特別美,安靜到出塵的那種美法,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薛黎陷當時很想笑,天上掉下來的不就摔死了嘛,可他了解他老爹的口拙能力。

他有時都在慶幸,還好他有一口伶牙俐齒,不随他爹。

蘇提燈那張娃娃臉本就是男子中少有的柔和,這也是薛黎陷一直覺得他是個年輕人的原因,年輕的男孩子沒張開,臉上還帶着一些柔潤,他覺得至少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臉上幾本都有棱有角了。

黑色的長發在身下慢慢鋪開,本就眉目如畫的一張臉,又想起當日初見,這人輕笑回眸,驚為天人。

可此刻,薛黎陷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想喊娘。

他也不知道他娘怎麽就成正淵盟的禁忌了,只知道後來一提到他娘他爹就會哭,直到他爹郁郁而終,這也是他一直不得解的心結。

跑了?死了?瘋了?沒了?

他其實頭次去極北之地也是有私心的,真的弄了口棺材回來,如果他能找到他娘,無論是生是死,是生就伺候到死,是死就把她燒了,骨灰和爹合葬了。

他脖子上一年四季都戴着一個黑玉的小瓶,那裏面有他爹的一部分骨灰,其餘的供奉在正淵盟裏。

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爹跟他說,要是以後遇見壞人,就把爹的骨灰揚過去,爹能保你一命。

其實這明明是一句很有安慰性的話,可不知怎的在薛黎陷耳朵裏就聽起來十分勵志,於是他從小到大練武的唯一目标就是——武功蓋世天下第一,讓爹的骨灰等着娘,別留給我。

當然,這些話都是他娘失蹤了之後,他爹才說的。

甚至于也正是他娘走了,他也放棄了保留遺體的想法,要火葬。

快速打翻腦子裏這些詭異的念頭,對着另外一個快三十歲的爺們了喊娘,薛黎陷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吧!

剛冷靜下來仔細聽了聽,蘇提燈在喊的是月娘,沒有其他更有價值的消息了,薛黎陷打算繼續回房梁上睡覺,只不過剛一踏步,他就立馬打了個冷顫。

他娘的,今晚怎麽回事,撞鬼了不成?!

他剛才腦海裏莫名其妙又跳出那副死活沒看到臉的豔圖,然後莫名其妙的跳出了蘇提燈的臉接上了!

你有病啊!想喊他娘就算了,還他媽覺得那是一張女人的……

的……

薛黎陷猛的回頭,這确實像是一張女子的臉,他束發的時候還好,有點冷有點傲的男子英氣,一旦散了頭發,再配上他那弱質的身體,确實……

可那确實是個男人,他那天背他上山的時候感覺得到。

萬千種念頭滾上心尖,這讓薛黎陷覺得很糟糕,就跟當初覺得他是罪魁禍首,卻不想給他定罪一樣,一切都是因為這種該死的情愫——覺得他很親切,覺得……他是親人一樣。

煩死了!

親他爹個頭啊,我老爹就我這一個兒子,哪來的第二個!

有病!

罵罵咧咧坐到了桌邊,索性将茶水倒在桌面上,薛黎陷将短打往肩膀一挂,臉往上一貼——睡覺!

「不要離開我,月娘……求求你,不要……」

蘇提燈猛然驚醒,他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夢裏一襲紅衣的小女孩兒正對他笑的嬌豔,「我才不要嫁給你,你病怏怏的,嫁給你豈不是要當寡婦。」

那是誰家冷清少年一襲白袍擁着暖爐小憩,連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又是誰家新嫁娘,紅衣紅妝,新人楚楚。

大婚之夜啊,春宵一刻值千金。

都說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

那時候于蘇提燈來說,就占足了兩個。

又是誰的匕首刺過誰的心髒,誰的紅線勒過誰的脖頸。

他已經他鄉遇故知了,爾後在等他的洞房花燭夜。

可又有誰共他春宵值千金呢。

蘇提燈一醒來就覺得自己再睡不着了,這十年來,尤其是頭七年,幾乎夜夜裏反複大婚當夜的那場夢境已經讓他不會再流淚了,只是一種莫須有的悵然,只好在他離他的大計越來越近了,他還沒向整個中原南疆宣布,他要娶一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公孫月過門呢。

等我啊,月娘。

等着用我的姓氏過門,快了……就快了……

雙手空空的在臉上捂了一陣子,蘇提燈本想順勢揉揉頭頂幾個穴位,這一下順過去就愣了——綠奴怎麽把自己的發帶也給拆了?

他睡覺拆了發冠不假,可發帶一般不喜歡也拆開,他最讨厭散發的模樣,剛打算瞄一眼發帶在哪裏,視線掃過茶幾就愣了——哪個不要臉的在他這裏睡覺?!還沒穿衣服?!

大概是童年一些不好的事情給蘇提燈留下的陰影太大,他總是很讨厭跟別人共處一間屋子,覺得會有一種壓迫感,此時如是。

只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去踹醒那個睡得正香的人。

一是因為他做不出這麽丢臉的動作,二是因為他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薛黎陷再次剛剛入眠不久就被蘇提燈給驚醒了,此刻只是略微把眼睜了個縫兒,看看他是不要耍甚麽鬼把戲了。

只是這一看不要緊,只把薛黎陷看出一身冷汗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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