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卷三 江湖情,衛臻(三十)

薛黎陷将兩只獐子拖回來就到馬車旁剖腹剝皮架火準備燒烤去了。

蘇提燈倒是沒甚麽胃口,剛才純粹算是陪着薛黎陷走的,因此回來後自己從馬車裏找了盒糕點,就着茶水吃了。

只不過剛吃了沒幾口,他又想起來一件事,四處翻了翻,發現沒多出來的東西,也沒少的東西,後來索性掀開了車簾,坐到馬車旁去吃了。

薛黎陷一開始還以為他有甚麽事,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那貨正拿着素白的帕子包着一塊糕點慢慢吃着,旁邊還放了杯茶,只不過眼睛卻一直在左看看右看看的,似乎在打量這片林子。

薛黎陷倒不怕鬧出甚麽幺蛾子來,畢竟他藝高人膽大,於是有些話思索了半天,他終歸沒說出口,低下頭自忙他的去了。

獐子烤的油皮發亮入口薄脆的時候,薛掌櫃笑的一臉和煦,「蘇善人真不來嘗嘗?味道好極了。聞見沒,可香了~」

一面說着還一面煽風點火的盡力将香氣往蘇提燈那邊扇。

蘇提燈略微收了視線撇了他一眼,剛想開口譏諷他一下,就瞧見一抹藍影閃過……

剛才好像還真不是自己眼花……

「薛掌櫃,」蘇提燈好整以暇的将手中這剩下一小口的糕點吞咽幹淨,又拿茶水往下一送,爾後單手撐着車轅站起來,拿着茶杯往裏走了,走進去了,不忘壓低聲音回頭笑道,「味道真是香的了不得,你瞧,這不就把餓『狼』給招來了麽。」

薛黎陷郁結,他剛才光顧着擺弄食材去了是不假,可也沒少閑着感應四周,因此也只是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複雜的心情,畢竟一個姑娘家大晚上的……趕她走也不方便,還要自己擔驚受怕着,不如拉過來順道吧……

於是薛掌櫃擡起臉來沖遠處笑的陽光燦爛,還揮了揮手裏用木枝串起來的獐子,「南宮姑娘,要來一起吃點麽?」

不遠處的陰影裏果不其然冒出一襲藍色的身影,小小的姑娘手裏也拖着一只大大的獐子,然後歡快的朝薛黎陷這邊跑來了。

蘇提燈原本在馬車裏找了幾個藥瓶,吃了點他慣常吃的藥,然後抽出紗布來準備包一下叫銀銀磕出來的傷口,對着手上那抹血絲猶豫了半晌,到底是從桌上拿過一個沒用過的茶杯,爾後掏出匕首,在那傷口上又稍微劃了一下,融了點血液進去,然後填滿了這杯茶,又套出個小藥瓶來撒了點粉末進去晃勻了,這才自顧自的收拾起自己的傷口來。

約莫着外面也該吃着差不多了,蘇提燈掀開車簾,拿穩了那杯茶水,慢騰騰的再次下車,爾後單手扣過提前在馬車邊放好的燈籠,向前面吃的正歡的兩個人走去了。

「南宮姑娘,想必趕路也是趕累了吧,喝點涼茶,解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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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提燈笑的很和善。他一直是個和善的人。

南宮彩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的獐子腿,正打算雙手接過,誰知道薛黎陷更快一步,單手蓋住了茶杯口,笑的同樣和善,「蘇善人松手吧,我給加熱一下。」

「這大夏天,沒必要喝熱茶了。」蘇提燈輕輕拍了拍薛黎陷的手腕,示意他放手,薛黎陷卻仰着頭繼續一臉天真,「我現在更渴,要不勞煩蘇善人再去倒一杯來?」

「沒事沒事,我不渴,不用勞煩蘇先生了,這杯薛大哥你喝吧。」

蘇提燈側低着頭俯視了薛黎陷許久,終于松了手,笑了笑,爾後回馬車裏去了。

他本是好心好意的害怕南宮彩剛才指不定被甚麽蠱物給沾染上,特意分出點自身滋養冥蠱的血來替她擋擋災禍,卻偏偏有個不識好人心的薛黎陷在前面擋路。

如此,那便随意了。

死人比活人對蘇提燈來說更有用,因此,他倒也不在意是否某時某刻就多出來一具屍體。

薛黎陷自然也沒喝那茶,只不過比起懷疑蘇提燈的人品,他現在更糾結的是,晚上怎麽辦。

蘇提燈那個體格自然不可能把他拉出馬車和自己一起窩在外面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躺着睡了,可是南宮彩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雖然是江湖兒女,但也自然不可能和蘇提燈在一個馬車裏睡吧。

蘇提燈此時在車內也比較擔憂,雖然心裏想的是不再多管閑事了,可萬一南宮彩真出個甚麽差錯,別連帶着把自己都害了。

此刻自己在明,敵手在暗,怎麽做都不保險。

蘇提燈嘆了口氣,還未待從懷裏再度掏出匕首,就覺得馬車猛的狂奔起來。

「喂!」

薛黎陷也吓了一跳,那馬車怎麽自己開跑了啊,而且還是沖他們這個方向前來的。

那馬匹簡直以一種史無前例的詭異速度往前猛奔着,情急之下薛黎陷只記得把南宮彩往旁側一拉,車輪子碾壓過的石子沙礫蹦濺到臉上,薛黎陷下意識替南宮彩擋了一下,爾後也飛身躍起,踏着樹幹猛追那馬車去了。

蘇提燈在裏面被颠地七暈八素的,還差點把匕首紮自己胸口上,倒是銀銀機靈,從他袖口「嗖」的一下子鑽出去,一口咬到了馬屁股上。

兩匹好馬未能幸免,瞬間倒地了。

只不過馬車受這一阻,倒是直接整個兒的被倒豎起來了。

蘇提燈從馬車裏被掀出來的那一刻只記得握緊手中的燈籠。

薛黎陷的心徹底提到嗓子眼了,如果沒記錯路的話……前面是斷頭崖……

「蘇提燈!」

匕首和斷崖碰擦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響,下滑了五六米遠去,但是人抓到了。

此刻薛黎陷單手握着匕首靠內力□□了岩石內,單手拉住了蘇提燈的手腕。

「薛大哥,蘇先生!」南宮彩也吓愣了,她扒着崖壁看了會兒,自己也別妄想去把兩個大老爺們勾上來了,她絕對辦不到的,此刻求救也不管用,南宮家本身這次就她和管家來的,但管家又被她趕走了……

「去看看馬車裏又沒有甚麽繩子之類的栓樹上!」

薛黎陷倒是不算太慌,他現在主要是怕這匕首不牢固,這匕首是他原先出去采藥在一個小地方順手買的,此刻派上用場了……總覺得有些不保險。

只要匕首牢固,他現在靠臂力能把蘇提燈甩上去,爾後自己用輕功上去就行了……

但萬一匕首不牢固,他把蘇提燈甩上去,自己可就被反推力下去了……

「薛大哥,我找到了,你們堅持住啊!馬上就好!」南宮彩簡直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牢牢的把一段拴在了最近的一棵最粗壯的大樹上,爾後急急忙忙的向崖邊跑去。

「要掉了……」蘇提燈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

薛黎陷口幹舌燥,但還是下意識緊了緊手心裏那單手就可握過的手腕,淡定安慰道,「放心,我抓的可緊了,不會掉你下去的……」

「我是說……我的燈籠……快掉了……」

薛黎陷大驚回頭,蘇提燈握着燈籠的那只右手,不知緣何一直在流血,而那燈籠柄也已經滑到了最末端……

「噗」的一聲,那幽藍盞的燈籠瞬直往下落去了……

「松……開我……」

薛黎陷在那一瞬間想過很多事情。

比如說,他為甚麽要信一個人離開了燈籠就會活不下去這種鬼話。

比如說,他到底要不要放手。

再比如說,繩子垂到了眼前……他倆都可以上去了。

他決定不要信蘇提燈那套鬼話理論了,只是還沒開口,就見蘇提燈噴出大口的鮮血來。

「燈籠……」

薛黎陷再次看了眼垂到自己眼前的繩子,爾後一咬牙,撤了匕首圈住了蘇提燈,生平第一次把他那氣死一群前輩的輕功拿出來,卻只為了跳崖!去追一盞破燈籠!

「叫人來救我們!」

這是南宮彩趴在岸邊聽到風撕裂薛黎陷吼出的最後一句話。

而不遠處的天空,在濃暗的夜色裏,滑過一只同樣墨黑的鷹隼,再次振翅向更遠處飛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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