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小莊不想見成祥,不知為何,她素來淡然自處,不管面對任何人……上到皇帝太後,下到地痞賊枭,從來都是遇山翻山,逢水過河,從無失态。
但此刻聽到成祥的聲音,心曲忽地一陣波動,竟然有種奇特的感覺:她“不想”見他。
小莊低眉,而溫風至出外攔阻成祥,她在丫鬟攙扶之下慢慢躺平,合了雙眸,心中卻悠悠蕩蕩地浮出只言片句,似是:“——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解廷毓猛地擡頭,他仿佛聽到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令他心頭沒來由地一陣悸動,然而細細去尋,卻又一片平靜。
這幾日,委實是太平靜了。
自從莊錦懿落水之事暫時了結,宮內宜妃雖失了一子,但地位仍舊穩固,太後跟皇帝憐惜她遭逢此劫,并未為難,反而多了幾分關愛。
至于家中……秋燕風波過後,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寧”,就像是一潭死水,波瀾不起,幾乎令人窒息。
解廷毓隐隐地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麽事兒……這只是一種預感。
因為這會兒的安寧,給他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感覺,空氣悶而燥熱,天空昏而陰沉。
于是刑部的人上門,就像是一道閃電,撕開了寧靜的假相,掀開了另一場風雨來臨的序幕。
這件事的起因,是有人在禦史臺喊冤,說是解家草菅人命。
禦史臺在龍都三司之中,算是最末的一司,官長一聽此案涉及丞相家,不敢沾手,忙把案件往刑部遞送。
刑部諸位雖覺頭疼,也有推辭之意,但畢竟也有不少“直臣”,或者說,跟解家不對付的大臣。
那喊冤報案的人,是解家一名丫頭的家人,那丫鬟名喚翠雲,不算家生子,是買進去的,指望在高門大戶的丞相家攢兩年的銀子……或許機緣巧合,飛了高枝也不一定。
誰知道最近兩天,解家派人把翠雲的屍首送出來,說是不慎跌倒,摔死了。
刑部的人将翠雲家裏遞上的狀子看了一遍,暗暗稱奇:這狀子寫得有理有據,前因後果明明白白,口口聲聲稱解家暗害人命,并且指出最近不僅是翠雲身亡,連之前伺候上房的大丫鬟秋燕也不明不白死了,句句如刀,十分犀利……
刑部的人接了這狀子,便上門來詢查,畢竟解家這麽大,那狀子雖然言辭确鑿,卻沒有聲明究竟是誰人是元兇,這自然須刑部調查。
解廷毓知道此事之後,隐隐震動。
在朝內混,沒有人是傻子,區區一個奴婢的家人怎麽竟有膽子跟丞相家對着幹,而且鬧到了刑部,很快這案子就能到達皇帝耳朵中去,若不是有人背後指使撐腰,還真是奇了怪了。
這狀紙就像是一把刀子,刀尖所指的方向正是解廷毓,奇怪的是解廷毓并不懼怕,耳畔蟬鳴時起時伏,而他看着窗外慢慢飄過的一朵白雲,忽然想到一首詩:“細草微風岸,危樯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我管你個什麽鳥!”
樂水縣衙裏,成祥焦躁地叫了一句,“我人已經來了,你叫我進去我得進去,不叫我進去我也得進去!”
溫風至靜靜看着成祥,成祥的反應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溫風至仍不疾不徐地:“并不是我攔着你,而是小莊娘子……她委實不太好,你可知被救回來那日,大夫說她已經一只腳進了鬼門關了?”
成祥被最後這句使勁兒噎了一下:“我、我……”
溫風至道:“她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好生休養,你若是不想她好,只管在此跟我吵嚷,更或者你直接進去……把她吵醒,大夫已然說過了,這一次若有三長兩短,他不會再伸手,叫我們直接去跟閻王說。”
成祥死握了握拳頭:“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安心……我不說話,就不會吵醒她,這還不行?”
溫風至思考了一下,認真回答:“不行。”
成祥氣得往前一沖:“我跟你廢話什麽!她是跟我親,還是跟你親?”
溫風至微微張手将他攔住:“成捕頭,這話我便也不明白了,小莊娘子跟你有何關系?”
成祥一愣,同他目光相對:“小莊是我沒過門的娘子。”
溫風至哈哈一笑,笑容十分詭異。在成祥看來,他的笑影竟透出幾分狐貍氣,賊頭賊腦地,像是剛捉到幾只雞。
成祥站住腳:“嗳!我說,你笑什麽?”
溫風至打量着他:“成捕頭,你如果真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就不要信口胡說,污人清白。”
成祥很惱,耳朵尖隐隐地有些發熱:“你說什麽,誰污人清白,我們之間還是清清白白的!什麽也沒幹!”
溫風至愣住,煩惱地皺了皺眉:“成捕頭,我沒說你跟小莊……總而言之,小莊娘子并非你沒過門的娘子,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說,免得惹禍上身。”
成祥哼道:“還用我亂說嗎?樂水最少有一半兒的鄉親都知道,你說這話我不明白了,什麽叫‘免得惹禍上身’,我讨娘子怎麽了?”
溫風至不知該怎麽跟成祥解釋……總不好透露小莊來頭非同一般?看成祥這倔脾氣,就算說了恐怕也不會信,信了恐怕也不會聽。
兩個人站在檐下争執,周遭鴉雀無聲,溫風至想了會兒:“成捕頭,你跟小莊娘子本就非一路人,何況你試想,這一次若不是你,小莊娘子怎會命懸一線?”
成祥有些難過,卻道:“你為何不說是你看人不帶眼?非要為難老子才鬧出的事端?”
溫風至忍無可忍,道:“夠了!此事我的确有錯,但若不是涉及你,又怎會害到她?實話跟你說,現在撒手,還能兩下清淨,再糾纏下去,對誰也沒好處!”
成祥眨了眨眼:“我就不明白你說這話的意思,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哦……我明白了,莫非你也看上小莊,想跟老子搶?”
“閉嘴!”溫風至勃然大怒。
成祥道:“你想也別想!她是老子看中的人,誰也不能跟我搶。”
溫風至磨牙道:“大話別說的太滿,以後有你哭的時候……再說,這次若不是去的及時,她早沒命了,你連在這兒說嘴的機會都沒有,跟着你除了受苦,還有什麽好?”
成祥道:“我算是看出來了,這樣那樣兒地說我不好……你就是看上了小莊,想跟我搶是不是?”
溫風至大喝一聲:“成捕頭,我是看在小莊娘子面兒上才跟你好言好語,你不要不識擡舉在此放肆,要知道我也還是你的上司,你若不想‘以下犯上’,就速速退下!”
成祥笑道:“溫大人,在我跟前擺什麽官架子呢,姓張的之前也是我的上司,還跟你平起平坐,誰知道他人模狗樣,暗中還勾結鹽枭陷害好人?你如果不讓我見小莊,今日我就犯上定了!大不了我捕頭也不幹了!”
這幾日溫風至接連審訊,終于将張知縣的罪狀明白定案,所有案宗都遞送知府衙門,只等回批下來。
兩人一言不合,眼見就要火花四濺,卻見院中一個小丫鬟緩緩走出,道:“溫大人,成捕頭……”
溫風至跟成祥齊齊回頭,眼神均是一樣的犀利。
那小丫鬟一個哆嗦,低頭顫聲說:“娘子……娘子說……被你們争吵吵醒了……”
溫風至狠狠地瞪了成祥一眼,成祥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小丫鬟又道:“娘子還說……若是成、捕頭想見,就請他入內一趟……”
溫風至皺眉,這次卻換了成祥得意洋洋:“聽見了沒有?是小莊想見我……”他迫不及待興高采烈地往前走,卻又停下,回頭打量了溫風至一眼,忽地笑道:“溫大人,我忽然想到一句話: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知道小莊好,但她已經有主兒啦!你就別打那沒用主意了!”
溫風至看着他笑得眼神發亮,嘴角竟還漾出一個酒窩……溫風至怒意升騰,卻又忍住。望着成祥歡悅地進了內院,心道:“或許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就是她的确已‘名花有主’,可卻萬萬不是你……哼!你若要自尋死路,就由得你!”
成祥在外頭叫嚣的厲害,跟溫風至對上,寸步不讓,可進了屋,卻好像是驕橫的獅虎忽然間順了毛,變得溫順可人。
成祥放輕了腳步上前,看小莊合着雙眸,仿佛正睡着,他便窩着嗓子,道:“小莊,你怎麽樣啦?”
小莊不言語,好像熟睡着一般。成祥卻看到她的睫毛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你生我氣了?”
小莊自然沒有睡,只不過聽兩人針尖對麥芒,鬧得不好就要不可收拾,于是才叫丫鬟出面。
此刻聽了成祥的聲音,他的話就好像膩人的貓兒狗兒一樣,暖融融地,可勁兒地往人懷裏蹭,帶着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
小莊并不睜眼:“成爺,你跟溫大人吵什麽?”
成祥見她發聲,總算松了一大口氣,急忙告狀:“他不讓我進來看你,這小白臉可壞了!小莊,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小莊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轉動,看着成祥道:“成爺,溫大人沒什麽歹意,是我吩咐他出去攔着您的。”
成祥一愣:“是嗎?可……這是為什麽啊?”
小莊靜靜答道:“因為我跟成爺緣分已盡。”
成祥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是什麽話?”
小莊道:“那天我本來是想趁着你不在家,離開樂水……誰知中途卻出了岔子……若非如此,此刻我已跟成爺隔山隔水,永不相見了。”
成祥臉上的笑影慢慢消失:“你讨厭我?”
目光相對,小莊卻沒有法子說出那個違心答案,就好像當初跟他乍相遇,她沒有法子說自己仍是某家婦一樣……有一股子力氣死死地抵着她的喉嚨,讓她無法開口。
“我不讨厭你,”小莊沒奈何,緩緩吐一口氣,“但也不代表……我會喜歡……成爺你曾說過,有一日我若想離開,你會放我離開的,你還記得嗎?”
成祥眼睜睜地看着小莊,眼神中有震驚,也有受傷。
小莊狠下心腸來讓自己跟他對視。
“你……是非走不可?”成祥問,問的很慢,嗓音裏帶着一股子艱澀。
“非走不可。”小莊回答,慢慢轉開頭。
成祥起身,後退了一步,然後道:“你起先,說你要走,可是中途出了岔子?”
“是。”小莊安靜地說。
成祥仰了仰頭,琢磨了會兒:“我聽胡老二他們說,是因為你聽到那兩個鹽枭說要陷害我,所以才趕回來救我的?”
小莊沉默片刻:“成爺對我有恩,我……并不是知恩不報之人,僅僅如此。”
成祥攥緊拳頭:“你拼上命也不要,只是為了報恩?”
小莊回答:“只是為了報恩。”
“好。”
成祥答了聲,點點頭,然後他往門口走去。
小莊聽着他一步一步遲緩的腳步聲,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很可貴的東西正也慢慢地離開她,遠去。
腳步忽然停下。
小莊聽到成祥說:“之前誤打誤撞把你抱回家去,你說你嫁過人,讓我去找更好的,只不過我這個人……大概真沒什麽好處,可就是死心眼兒,我覺着你好,就再也看不上別的人了,老三臨去也說……我是在等你,就是等你,不是別人。”
小莊靜默地望着帳頂,內心無聲一嘆,閉上眼。
成 祥緩緩地吸了口氣:“我聽說你跑出去,被鹽枭捉走了,就好像有人捅了我一刀,又把心給活生生掏走了一樣,我在城裏亂跑亂竄,看誰都像是你,卻總也找不到 你,我覺得我的魂魄也都快散了,自打出生,這還是老子頭一次覺得這麽難受,掏心掏肺地難受,像個娘們兒一樣地想哭。”
小莊仍閉着眼,眼角卻隐隐有淚光沁現。
成祥的聲音很低緩,帶着一股子類似疲憊的滄桑:“那時候我想,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好地,不管你是不是跟着我,不管你是不是在我屋裏,甚至不管老子是生是死,只要你好好地……我就那麽一點兒希望了。”
小莊想叫他不要說了,卻又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成 祥吸吸鼻子:“你還問過我為什麽跟你才見一面兒,就喜歡你,我想,這如果還不是喜歡,那老子一定是真瘋了……還有,小莊,你說你拼了命地回來只是想報恩, 但我知道不是,不要問我為什麽知道,也不管旁人說什麽……我就是覺得,你跟我是一路人,……我喜歡你,你也一定是喜歡我的。”
成祥擡起袖子擦擦臉:“但是老子答應過你,不會為難你,只要你走,老子就許……如果你覺得這樣兒是好的,那你……就走吧。”
小莊的手用力在被褥上一抓,麻麻鈍鈍地疼。
成祥道:“以後不管走到哪裏……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地,只是不要再為了別人拼命了,你的命……很金貴,起碼對老子來說……這世上什麽也比不上你的命金貴。嗯……或許你……能找個好人家,找個你真心實意喜歡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也挺好的。”
成祥好像還笑了一聲,然後他就擡腳,邁步出門去了。
成祥走出卧房,正看到溫風至站在窗下,顯然是聽了半天。
溫風至打量着他,成祥則歪頭斜腦地笑:“溫大人,你還聽壁角啊?好好地大人怎麽幹這樣不上臺面的事兒呢,要聽也正大光明進去聽啊。”
溫風至聽了半天,心中震驚,此刻見成祥出言不遜,本/能地想反唇相譏,然而定睛一看,卻又猛地閉嘴。
成祥紅着雙眼,臉頰上有水光,顯是落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是夜,成祥抱着小黑,正睡着,卻聽得外頭犬吠激烈,懷中小黑也竄出來,沖外頭狂吠。
成祥猛地跳下地,暗夜沉沉,傳來有人猛烈拍門的聲響。
成祥側耳一聽,仿佛有幾分熟悉,忙去開門。門打開,卻見門口來人,是溫風至的一名親兵,上氣不接下氣地:“成捕頭,我們大人叫你趕緊去一趟!”
成祥雙手抱臂,笑道:“小白臉兒叫我幹嘛啊?他巴不得老子離他遠遠地呢……老子也不待見他,滾!睡得正香呢!”他打了個哈欠,就要轉身。
親兵定了定神兒,想攔又不大敢攔着,望着成祥背影叫道:“成捕頭!是那位……那位小莊娘子不好了!”
成祥僵在原地,他一恍神兒,剎那竟有種隔世之感:“小莊……不好?你什麽意思?”
親兵急道:“之前厥過去幾次,大夫也請了,說已經沒法子救了……您快去看看吧,興許……興許能見最後一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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